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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科医师

_6 李林麒(当代)
九型人格测试结果表明,罗七属于标准的六号人格。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格,他既是权威的顺从者,也是反抗者;多疑,内向而又偏执,是被害妄想狂;内心恐惧,却能以恐惧为动力去做可怕的事;他善良时连小动物都不肯伤害,残酷起来却可以发动一场大屠杀;回避,自我保护意识极高;表现得顺从别人,其实内心极其固执;内心易怒,在别人面前却表现得很和善;从不在别人面前发火,却在背后将愤怒转移到他人身上;这种人在最矛盾的时候,会用毁灭自我的方式来逃避现实。
六号人格,最有名的代表人物正是希特勒,是一个矛盾而又容易走极端的人格。
六号人格还有一大特色,拥有强大的想象力和可怕的专注力。这类人智商极高,怀疑一切,谁也无法走进他的内心世界。六号人格的另一个著名代表人物却是福尔摩斯,所以六号人格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恶魔。
而萧白说过的回避型人格和反社会人格,一静一动的矛盾性格表现,正是六号人格的最好诠释。
萧白算完这些心理测试得分,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看他答的那三道问答题。
罗七的答案:
1、医生曾经为女友动过手术。吃西餐的时候,他看着餐刀猛然想起当时动手术的时候,自己大意把手术刀忘在了女友的肚子里,一下把自己吓疯了。女友被他推回椅子上的时候,那把手术刀刺穿了内脏,所以她就这么死了。
萧白解释:此题考查嫌疑人丰富的想象力,关键词——手术刀。三人都是画家,能一下联想到手术器械的非凶手莫属。
2、凶手将一条细长柔韧的钢丝从门上的洞内伸了进去,一直伸到在屋内门前形成一个倾斜的大圈,然后将那条钢丝的两头绑在了汽车上。在黑夜里敲门,那个人没开灯就直接走到门前窥探,正好走到那个大圈内。这时候汽车加大油门开动,钢丝圈迅速缩小,瞬间把那人的脑袋拉断。
萧白解释:此题考查嫌疑人的天才犯罪头脑和高超的智商,关键词——钢丝、汽车。能想到钢丝可以说明智商高超,而如果还能联想到汽车非凶手莫属。
这是在考查一个人的惯性思维,每个人在想问题的时候,总会从心中最熟悉最重要的东西想起。凶手无论是作案还是抛尸,都离不开汽车。现在他最担忧的也正是警方从汽车上找到什么线索,汽车在凶手心中占有极高的分量。其实萧白这两道题都在挖掘嫌疑人心中最重要最熟悉的东西。
3、诸葛爽嫌疑最大,关键不在供词,而在名字。
舒竹和昂歌
竹(zhu)+歌(ge)=诸葛
舒(shu)+昂(ang)=爽
萧白解释:凶手的“L标志”行为模式。如果答题人是凶手,则很快可以摆脱误导,将目标转移到名字上。此题专为本案凶手而设,给凶手一个最熟悉而又有点不一样的谜题,让他去破解。
“我可以走了吗?”罗七看了看萧白,问道。
萧白缓缓抬起头,注视了罗七良久,突然单刀直入地反问道:“L=罗,倒立后是7,对吗?”
罗七那张看似怯弱的脸竟没有丝毫异样,冷笑一声回道:“难道我爹妈给我取个名字也有错?你们抓不到凶手,就拿我顶罪?”
我在窗外都看呆了,我从未见过罗七这样的自信和冷静,与之前我认识的罗七简直判若两人。我开始理解萧白说过的那个词——人格转变。
萧白微微一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罗七一愣,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到了萧白的言语陷阱中,警方从未向外界透露过这个隐含着的L标志。罗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强笑道:“我当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说答完这些题就可以走了吗?”
“还记得你六岁以前的事吗?那个喝醉后的父亲摇摇晃晃地走回家,推开门看到你还不睡觉,不明就里就是一顿毒打。你忘不了对吧,甚至直到现在,还经常从这个噩梦中惊醒。”萧白没有回答问题,却继续说道。
罗七眼中的不安已经显露于面,却继续强笑道:“从我资料里看来的吧?”
萧白同情的目光注视着罗七,“每天睡觉的时候,你都紧紧地盯着房间的大门。那种透骨的恐惧感紧紧地包围着你,就连在梦中都不肯放过你。为什么所有人都针对我,为什么没人懂得欣赏我的作品,为什么所有人都把我当笨蛋?为什么!”
萧白的用词从“你”瞬间转化到了“我”,一字一句地勾画着罗七的内心世界:“还记得我第一次作案,那是我的处女作,当时我的麻醉药量没控制好。就在我哆哆嗦嗦地准备开刀的时候,那人突然醒了过来!他开始是躲着我,接着向我扑来。我慌乱中抓起剪刀,向着他的颈动脉扎去……血!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血有这么多,他的血喷射而出,洒满我的全身。我恐惧地躲到角落,看着他倒落在地,抽搐着死去。”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敢上前……我……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对了,器官……赶紧!当我手忙脚乱地做完这一切,呆呆地看着这具已经被掏空的尸体,我突然不再恐惧了!原来我这么强大……我心底涌起了一阵说不清的感觉,是……是权力在握的感觉,我有权主宰生命!我就和上帝一样,有着主宰生命的权力!”
萧白入神的声音仿佛是在讲述自己的事一般。罗七的眼神惊慌着迷离着,他已经被萧白的声音带到了内心深处的回忆中。马千里也看呆了,这两天的审讯,无论他们旁敲侧击,甚至演戏设局,罗七都不为所动,脸上连一丝惊慌都没有过,现在萧白短短几句话就已经将他那张厚厚的微笑面具打得粉碎。
“第一次抛尸我也很害怕,还好我以前经常看刑侦片,我一连准备了好几天,终于盼来了雨夜。我的反侦察做得太好了,连我都佩服我自己,没有给警方留下任何直接证据。可……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后来满世界都是关于这个案子的报道,就连我慌乱中用手术剪扎的那两个伤口都演变成了吸血鬼的牙印!我害怕这案子闹大而引火烧身,可是我心中浮现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是关注,是我作为一名艺术家渴望的关注!这……这是我的成就,这是我的作品!”
“我就这样躲了半年,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已经不再恐惧。我甚至故意经常在警察局门口逗留,试探,他们竟一点都不怀疑我。原来我这么强大……他们其实都是纸老虎,他们就只会高高在上张牙舞爪。好,我就来拆你们的台,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们只是纸老虎!你们都看不起我,我现在就让你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本来我只想做一次就罢手的,但半年过后,我耐不住了。已经没有人再报道我的案件,对我的关注没有了,我要让你们重新关注我。不是说吸血鬼吗?好,我满足你们,我用撒旦教黑弥撒来让你们感受真正的死亡艺术!我已经完全消除恐惧了,我现在充满了自信和满足,就连我都快认不出镜子中的那个人了!我开着车挑选街头的流浪汉时,我甚至都能谈笑自若地和他们攀谈。我一边冲他们和善地微笑,一边打量他们的体格,我需要一具健壮漂亮的尸体。”
“终于,我挑到了一个,开车到他身边问路。然后很随意地拿出吃的咬了几口,假装不喜欢这个口味,然后说送给他,其实那吃的里面我早就下好了麻醉药。第二次我有经验多了,一切都非常顺利。抛尸的时候我也非常轻松,我已经不再惧怕死亡,包括自己的死亡。我还帮那群笨蛋们找到了最美的背景和视角,希望他们拍照的时候能注意一下美感,别白费了我的一番心血。”
听到这儿的时候,罗七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已经完全被萧白的声音和言语俘获了,他的眼神变得疯狂。
我终于看到了他眼中的疯狂,令我恐惧的疯狂。
萧白继续说着,“但等我杀完第三个人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无趣。我已经达到了一个艺术家的巅峰状态,似乎在狗尾续貂。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被抓住,我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我。那是什么……是一个名字……是一个女人……是我在黑暗中的最后一缕光芒,那光芒微弱却又如此温暖……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对不起你,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给了我希望,我却这么对你。对不起……”
萧白说到这儿的时候,罗七的眼中闪着悔恨的泪光。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罗七的温柔,此时他的眼神温柔得像一个痴情的男人。
也就是这时候,马千里的手机响起,罗七也被这手机铃声一把惊醒,向马千里望去。马千里掏出手机,走到墙边小声接听:“嗯……对,怎么样了?嗯……找到他老窝了?好!太好了!什么?姑娘!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杜依月!她怎么样?”
罗七闻言一惊,“你们……你们把杜依月怎么了!”
马千里放下电话,冷笑一声:“杜依月很好,我们已经救下她了!”接着朝着两名刑警一示意,“铐上,带走!”
罗七此时突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他的钢笔,一把摘下笔帽,竟露出藏在钢笔中的半截小型雷管!他大吼一声:“都别动!这是我在黑市买的自制雷管,一按笔头就会爆炸!威力和手榴弹差不多!”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料到他还有这么一招。马千里小心地打量了一下他手中的雷管笔,知道他所言不虚。现在黑市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且不说自制和走私的枪械武器,就连一些特工的精细装备都卖。
“你想怎么样?”马千里咬了咬牙,问道。
“你们都退出去!把……”他扫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萧白的脸上。
萧白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来当人质吧,我的身份还算比较重要。当然,马千里比我更有价值,不过他是一名警察,搞不好他会趁机反制你。”
罗七愣了愣,又点了点头,“把他留下,你们都退出去,半小时内给我把杜依月带来!我要见她,我要见她最后一面!”
马千里为难地看了萧白一眼,萧白露出一丝贱兮兮的微笑,朝马千里点了点头,说道:“马队长,就按他说的办吧,我的命交给你了。”
我真的想不通这个家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挂上他那讨厌的贱笑!真的,有那么一瞬,我很希望罗七能引爆那根雷管,炸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马千里无奈地一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来。
等人都退出去后,罗七将办公室的所有窗帘都拉上。然后挟持着萧白走到门边,冲着门外的马千里冷冷说道:“记住,你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后,不论你们说什么我都会引爆雷管,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然后一把将门锁死。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结局。开始一切都在萧白的意料之中,他和马千里早在外面商量好了一切。确定罗七是凶手后,先由萧白来逐一击溃他的心理防线。然后等萧白隐含着提到杜依月的时候,马千里再接这个假电话,让罗七以为他们真的找到了他的老窝。
这个计划的关键点就是在杜依月这儿,萧白知道现在罗七心里唯一有分量的就是杜依月,杜依月才是最终能炸开罗七心理防线的导火索。但罗七非常冷静,智商也极高,直接提出杜依月他是不会上当的。
所以萧白负责先扰乱他的心神,在他迷失在自己内心世界的时候,马千里再猝不及防地一把带出杜依月。
果然,罗七上当了,等同于认罪地承认自己绑架了杜依月。但谁也没想到罗七竟还留着这么一手,一下将局面逆转了。其实这也不能怪马千里,之前罗七只是众多嫌疑人之一,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所以也没有对他进行严格的搜身和戴上手铐,即使是搜过身,也想不到那支钢笔竟暗藏玄机。
马千里在罗七关上门后,举起右拳狠狠地捶向自己的脑袋,该死的!现在我上哪儿找杜依月去!这家伙又警觉得很,窗帘都拉上了,他知道该怎么防范狙击手!
“完了……完了……这次萧医生是真的完了!”马千里低声地哀号了一句,还不忘狠狠揪了揪自己的头发,让他脑袋上的鸡窝更蓬松一点。
十分钟后,两名狙击手迅速到位,一个潜伏在对面的女病号楼,另一个在萧白办公室对面的一间病房角落埋伏好。我在旁边听到马千里给他们下的命令:不用请示,只要有任何机会能一枪击毙罗七,立即出手。
然后马千里开始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我知道他在想怎么让罗七开门,这样狙击手才有机会动手。
萧白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窗帘掩盖住了一切,甚至都听不到说话声,我怀疑罗七是不是已经先把萧白宰了。
二十分钟后,马千里终于停下脚步,右拳在左掌上击了一下。这是一个想到办法,下决定的动作。
马千里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办公室的门边,酝酿了一会儿才起声说道:“罗七,杜依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大概五分钟后就能到达。你能不能先把门开开?我必须先确认一下萧医生是不是没事……”
说了半天,里面一点回应也没有。
马千里继续揪了揪自己的鸡窝头,试探着又喊道:“罗七,你听到没……罗七?”
“我说马队长,你别扯你那鸡公嗓行不行,我差点没被你害死!”
马千里愣住了,这是萧白的声音。
“罗七……我……我想看看萧医生,这样光听声音,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事啊……”马千里想了想又说道。
“叫你的狙击手把枪收起来,别一开门就直接崩了我。”还是萧白的声音,而且口气十分无奈。
马千里又是一愣,想了想,摊开右掌心朝两名狙击手的位置比了比,又一握拳。这是一个示意狙击手停止射击和保持警戒的动作。
接着萧白一下就把办公室大门打开了,泰然地走了出来,边走还边不忘抖了抖自己的白大褂。这家伙没有丝毫被挟持的迹象不说,还一脸不满地瞪了马千里一眼。
“萧……萧医生,罗七呢?”马千里两眼圆瞪,吃惊地问道。
萧白不耐烦地将那支雷管笔丢给他,“自己看去。”
马千里走到办公室门口,朝里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朝外面的刑警招了招手。大家小心地凑过去,也都呆住了。只见罗七像根木头一样站在办公室里,双眼微闭,一动不动,就像被点了穴一样。
萧白走到窗边深吸了几口清新空气,才继续没好气地说道:“刚刚催眠进行到关键时候,你的公鸡嗓突然响起。我的胆都快被你吓破了,还好没吵醒他!”
“催眠?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也能接受催眠?”不光马千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当然可以,人在最紧张和最焦虑的时刻,同时也是最容易受暗示影响的时刻。关键就在如何给予巧妙的暗示,最高明的催眠不是哄睡,而是击晕!这就是我提过的创意催眠,抓住个体最放松同时也是最专注的瞬间,抢夺潜意识的控制权。”萧白认真地解释道。
马千里佩服地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直接将他带走了?”
萧白笑了笑,“别急,我还可以帮你们一个小忙,直接让他说出老窝的地址,省下你们审讯的时间。”
“太好了!找到他老窝,就有大把的直接证据,就算他不认罪也不行了!”马千里激动地拍手道。
萧白将食指放到唇边,“嘘……小声点!”
马千里连忙捂住嘴,然后左右摆了摆手,让刑警们散开。我注意到罗七的那幅画已经移到了他脚下,虽然不知道萧白是怎么将他催眠的,不过估计过程和这幅画有关系。
萧白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到罗七面前,开始深化催眠:“跨在马上的佐罗,在黑夜中驰骋……穿过一座关卡,又穿过一座……他的身影在黑夜中逐渐远去,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在另一头,他却又迎面而来,这身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你可以开口说话了。”萧白下了一个指令,接着说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罗七……”罗七缓缓回道。
“佐罗为何如此焦急地在黑夜中飞驰……噢!原来是要去找他最心爱的女人艾丝美拉达……艾丝美拉达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她已经快饿晕了……佐罗心急如焚……这个房间在哪儿呢?罗七,告诉我,这个房间在哪儿?”
随着萧白的暗示,罗七的脸色也变得焦急了起来,“在……在新坪村……入村左拐的一套老式平房里……房门是绿漆大铁门,贴着两个倒福字……”
马千里赶紧掏笔记下。
萧白舒了口气,继续说道:“很好,现在请你将双手负背。”
罗七缓缓地将双手交结到后腰处,马千里也会意地赶紧上前掏出手铐铐住他。
萧白等马千里做完这一切后,才继续说道:“罗七,记住我从一开始就说过的话。我手中有一把枪,枪里有催眠子弹。当这粒催眠子弹击中你的时候,你马上就会陷入催眠状态。记住我手中的这把枪,将这句话紧紧地刻在你潜意识的深处,一辈子也不容忘却!一辈子……”
“现在,罗七,告诉我,我手中有什么?”萧白问。
“有一把枪,枪里有催眠子弹……”罗七缓缓地答道。
“好,现在我即将唤醒你。你醒过来后,会忘记催眠过程中发生的一切,会忘记这一切……直到我命令你想起……会忘记这一切,直到我命令你想起……现在跟着我的声音来……我倒数10声,你将恢复到完全清醒的状态。10……9……你越来越清醒了……8……你更加清醒了……7……醒来后你会忘记催眠过程中的一切,直到我命令你想起……6……你更清醒了,身体的知觉已经逐渐恢复……5……”
当萧白倒数完10个数的时候,罗七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才突然吃了一惊似的,惊愕地望着眼前的马千里和萧白。他挣扎了几下,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铐住了,他茫然而又惊愕地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脚。
是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刚开始萧白拿过那幅画和他说了些什么,然后后面就是大片的记忆空白,仿佛眨眼间就变成了这样。
马千里看着罗七的表情,同情地笑了笑,“罗七,其实你应该拿我当人质的。下次记住,抓谁当人质也别抓精神科医生,特别是这个叫萧白的。”
罗七愣了愣,他好像明白马千里什么意思,又好像不明白。他现在脑子里是大片的模糊和空白,他现在就像一个还没完全睡醒的人,大脑迟钝得很。
马千里摆了摆手,两名刑警将罗七押上警车,带走。
“萧医生,你真是帮了大忙了,我这顶破帽子可算是保住了!”马千里非常激动,大有想冲上去狠狠亲上萧白两口的劲头。
萧白又挂起了他那一脸贱笑,“那个,奖金……”
“你的,全是你的!包我身上,少了一分你找我算账!”马千里拍着胸口保证。
萧白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对弯成月牙的眯眯眼里填满了贪婪。
德性……小人得志!我心里暗骂了他一句。
“那萧医生,我们先赶去罗七的老窝了,取证和救那个姑娘。”马千里急急告辞道。
萧白低头一沉吟,似乎想到了什么,“等下,马队长……你们救杜依月的时候,最好警惕点。要是她反过来攻击你们,你就直接把她带我这儿来吧。”
马千里一愣,“这怎么可能?我们是去救她。”
萧白摇了摇头,“只是说万一,万一真这样的话,你就把她带来我这儿吧。”
“哦。”马千里郑重地点了点头,接着便告辞飞赴向罗七的老窝。
萧白走到走廊的窗户边,目送警车远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时你很有把握能催眠罗七?”我过去,问道。
他掏出烟盒点上一根烟,摇了摇头,“没有,一点把握都没有,当时我手心里全是冷汗。”
我微微一怔,“那你怎么敢这么做?”
“机会只有一次,我得试试。”他说。
“你这个疯子!”我无语地摇了摇头。
他望向我,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说:“你不去尝试,怎么就知道一定不会成功呢?”
这是他第二次对我说这句话,我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那如果失败了呢?”我又问。
他夹起烟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记住,别从一开始就认输,那样只会让你输得更快。入局时要带上你最自信的微笑,即使是真的输了,也要笑着认输。人生中的每一局,输给谁都没关系,千万别输给你自己。”
我好像听懂了一些,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这家伙其实一直在说废话,他说的话和没说一样。
你这个死装逼犯!我在心里唾骂了他一句。
他好像又听到了我的心声,回过头来瞟了我一眼,给了我一个贱兮兮的微笑。
果然,两个小时后马千里又拐回来了,带着杜依月。
一下车就直奔萧白的办公室,推开门就喊道:“萧医生,还真被你说对了。这姑娘像疯了一样,一听说我们抓了罗七,竟向我们扑来……还好你警告过我们,才没有出什么事。”
萧白眉间一紧,“她呢?”
“我们为了防止她闹事,给她带上了手铐……我脖子这都被她用指甲抓了一道。”马千里抬起脖子给萧白看。
萧白叹了口气,喊过一名护士,“你叫上几个男护,将杜依月带去女病号楼局部约束。看看她愿意吃东西不,局部约束后给她先喂点容易消化的食物,我一会儿再去看她。”
护士点了点头,正要离去,萧白又喊住:“注意安全,她现在的情绪非常紧张,别让她伤害到自己。”
护士又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萧医生,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姑娘是不是被吓疯了?”马千里摸着脖子,咧着嘴问道。
萧白深深叹了口气,“她应该是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又称人质情结,是比较罕见的一种心理误区。在长期的被挟持的期间,人质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甚至爱上加害人的一种情感错爱。”
“斯……什么摩?还有这种病?”马千里愣了愣。
萧白点了点头,“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很罕见,但不是完全没有。”
“怪了,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质。”马千里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
萧白介绍道:
1973年8月23日,两名劫匪抢劫了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市的一家银行。警方及时赶到,包围住了这家银行。这两名劫匪挟持了三名银行职员,与警方对峙长达六天之久。
在这六天里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这三名职员竟然对劫匪产生了好感,甚至保护劫匪对抗警方。一直到劫匪向警方投降几个月后,这三名被挟持过的职员还都一致表明不痛恨劫匪。不仅拒绝在法院指控劫匪,还帮劫匪筹措法律辩护的资金。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其中还有一名女职员竟然爱上了劫匪。无论家人和医生怎么劝都没用,最后与劫匪在服刑期间订婚。
“这一事件引起了无数心理学家的关注,这种诡异的心理转变也依据城市名被称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杜依月正是走进了这种心理误区,才会反过来攻击你们。”萧白叹息道。
马千里错愕地张了半天嘴巴,才回过神来,“还有这种病,真是第一次听说。那她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我还希望她能出庭作证呢。”
萧白摇了摇头,“这是一种奇特的心理误区,只能以心理引导为主。短期内很难恢复过来,目前只能先安抚她的情绪,你们通知她的家人没有?”
“通知了,正在赶过来。”马千里点了点头。
“嗯,见到家人后她的情绪很快就能安定下来。我还没看过她,不知道她现在已经达到了什么程度,我估计她肯出庭作证的希望不大。不过你们在罗七的老窝找到的罪证,应该也足够了吧?”萧白又问道。
马千里点了点头,“都是多亏了萧医生你帮忙,那是罗七他二大爷的老宅。他二大爷没有继承人,口头遗赠给他了,所以我们查不到。在他的房间里还找到了一堆和刑侦有关的书,看得出他做了不少功课。”
“那屋子里是什么样的?”萧白问道。
“是乡下的一套老式平房,位置很偏僻,周围也没有人家。两室一厅,有个大院子和一个地窖。其中一个房间被他改装成了手术室,杜依月就被关在地窖里。他每次都是半夜回去,然后把车停在院子里,院子门一关,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事。我问附近的村民,他们还说那所房子没人住呢。”马千里苦笑着说道。
萧白也叹息道:“生活能逼疯一个人,能把他内心的魔鬼释放出来,变成另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不是还有你们这些守护心灵的天使在嘛。”马千里笑道。
萧白摇了摇头,他没有再说什么。他眼神中带出一丝无助和悲悯,还有他那深不见底的忧伤。
我不懂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眼神,难道他同情罗七,同情一个杀人狂?
“就那个斯……什么病?难道杜依月以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爱上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马千里还是记不住那个名字。
萧白摇了摇头,“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病案,我会尽量引导她早日走出这个误区的。”
“这病太不可思议了,竟然会爱上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马千里啧啧称奇,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和感叹号。
萧白知道马千里想了解一下这个怪病的形成原因,缓缓解释道:
并不是每个被劫持者都会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它的出现有几个重要的条件。
1、人质切实地感受到加害者能直接威胁和决定自己的生死。
杜依月被绑架的期间,可以看到罗七的每一次犯案。这就是一个强烈的暗示表达——他随时也可以取她的性命。
2、在被挟持期间,加害人表达出对人质的一些关心暗示和略施恩惠举动,这些暗示和举动被人质接收和注意到。最关键的一条是在被挟持的过程中,人质没有受到严重的直接伤害。
人质在那种可怕的环境中,最需要的就是自我安慰。于是人质将这些好的暗示在自己心中无限放大,用以安慰自己。当这些暗示放大到超越自己受到的伤害,这时候她的潜意识就会得到一个自我安慰的概念——他这么做其实是逼不得已的,他不会伤害我的——他是个好人!
也就是说,杜依月被挟持的这半年来,罗七并没有伤害过她。
3、被挟持过程中,人质与外界信息完全隔绝。终日只能见到加害人,受着加害人思想和看法的影响,由恐惧逐渐转化到认同。
杜依月被锁在地窖中长达半年之久,这点完全符合。而且罗七负责着她的食宿,这就在她的潜意识中形成了一个主人的概念。
4、人质确认自己完全无法被解救,也就是彻底的绝望。只有放弃了被解救的希望之后,才会开始努力适应和安然于这种人质生活。这点在监狱中比较常见,刚入狱的罪犯会拼命抗拒,甚至想尽办法越狱。但经历过无数失败后,他就会开始适应和安然于这种监狱生活。
还是和时间有关系,半年确实是一段不短的时间,足够让杜依月在那个地窖里彻底绝望。
5、和人质的性格有关系,这其实是最重要的一条,这就是为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罕见的原因。被绑架了几十年,依然反抗加害者,最后能成功逃脱的人质也不少见。
所以说罗七绑架的恰恰是杜依月,换了另一个人可能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说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罕见,其实也并不罕见,在历史上的各种集中营、战俘营、监狱、邪教、传销、各类挟持事件中均有出现。当一群人同时处于这种环境的时候,这种心理转变会在群体中放大。
社会心理学指出,群体的影响力是极其强大的,甚至是可怕的。并非一堆人在一起就能形成群体,比如一个公司的上百名员工。虽然他们在一起工作,但如果他们对彼此没有认同感,他们也就没有了群体的概念,在同一个部门的几个人反而容易形成小群体关系。而如果是在类似于犹太人集中营这类环境的时候,他们彼此生死同命,在这种环境下他们会迅速地形成一个群体的关系。
当这个群体关系形成的时候,群体的影响力也随之出现,特别是表现在群体压力上。个体为了免于被群体孤立,在不知不觉间开始顺从和迎合群体,包括在心理上,达到惊人的一致。
比如很多人在加入邪教前,都有自己的个性和想法。但一旦个体认同了这个群体之后,就会迅速从众。变成这个群体中的行动一致的木偶,连思想和心理都达到惊人的一致。群体犯罪也是如此,1983年呼伦贝尔盟血案就是最好的例子。19岁的洪杰一个人,一顿饭就将刚认识不久的七个孩子带上了犯罪的道路,一夜之间杀了27个人。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就在这种群体中如鱼得水,迅速地传播开来,这种群体性的影响散播被称为:斯德哥尔摩精神症候群。
比如之前那个例子中的三名银行职员,他们就是在同命运共生死的条件下迅速形成了群体关系,三人也就出奇一致地同时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萧白解释了大半天,马千里才点了点头,说道:“确实诡异啊,想不到连人都可以被驯服。”
“畏强凌弱是所有动物的天性,人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动物之一。”萧白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马千里呵呵一笑,“你这当医生的也敢说这种话?”
萧白叹了口气,看了马千里一眼,问:“舍弃了人性,人和动物还有什么区别呢?”
“我可没时间和你探讨这些哲学问题。”马千里抓了抓脑袋,然后告辞道:“那杜依月交给你了,我继续回去把这案子办完。可算是心中大石头落了地,今晚也能好好睡个觉了。”
萧白微笑着点了点头,起身送他出门。
我也走到他办公室门口,“我……想去看看杜依月。”
萧白略一沉吟,点头道:“嗯,一起来吧。她认识你,在她亲人赶来之前,你可以帮忙安抚她一下。”
我跟着萧白走向女病号楼,我的心中一直在想杜依月会变成什么样。一个被锁在地窖中大半年的姑娘,还能是什么样呢?必然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但等我看到她的时候,我呆住了。因为她的极端反抗,护士没有给她换上病服,她还穿着原来的衣服。那是一件最新款的灰白相间欧式宽松毛织长褂,她的脸色也很好,并没有雨默长期不见阳光的那种苍白。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好像还画了淡妆。
她被局部约束,半躺在病床上,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人。她的目光从我脸上冷冷地扫过,刚刚偏移开,又倒了回来,定住——她认出我来了。
“唐平?!”她有点吃惊。
我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小月。”
“你在就好了!快帮我解开这些东西,他们把我当成精神病了……”她说到这儿的时候又呆住了,因为她刚注意到我也穿着病服。
“你……你怎么也成病人了?”她接着问道。
我苦笑一声,“我得了抑郁症。”
“哦……”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这个情形有点滑稽,我和她竟然在精神病院里以这种方式相遇。
“你好,我是萧白,你的主治医生。”萧白自我介绍道。
“你们有病吧!抓我干什么!快放开我!”杜依月挣扎着朝萧白骂道。
萧白微笑着问道:“放开你了,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见罗七,你们抓了罗七吗?”杜依月直截了当地回道。
“罗七是警方抓的,我们只负责病人。”萧白回道,先把她的敌意消除。
杜依月瞪了他一眼,“我没病,放开我!”
“你知道罗七杀了三个人吗?”萧白问。
“知道又怎么样?”她答。
“而且他还绑架了你对吗?”
“是又怎么样?”杜依月又答。
萧白微微一笑,“你爱上一个绑架你、伤害你的人,这种爱合理吗?”
杜依月张了张嘴,又想了想,回道:“爱不需要理由,他也没有伤害过我。”
萧白微笑着点头说道:“我知道他对你很好,除了绑架你,囚禁着你外,对你秋毫不犯,还给你买衣服和日需品,小心地照料着你,甚至还经常带你去院子里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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