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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玫瑰

_24 林笛儿 (当代)
  两天过得很平静。他悄悄地打量着白雁,当她走到院中,看着商家的窗子时,她只是叹了一声,脸上并没有露出剧烈的痛楚。
  这四个月,她在封闭自己的同时,也在努力地疗伤吧!
  周一上班,早晨就是全县的防汛会议,就在县政府的会议中心举行,康剑是第一个发言。
  白慕梅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她来陪白雁?康剑说不要了。说真的,他怕生出意外,白雁还是跟着他,比较放心。
  “我以前就是象个公文包,和你到这到那的。”两个人走到街上,听到她跟着他上班、出差、应酬的事,白雁脸红得象熟透的番茄,都没有勇气往前走了。
  忽然,她又歪着头,理直气壮地说:“不过,你也要感谢我。没有我的痴痴傻傻,哪有你如今的亲民形像。说起来,我的牺牲挺大。”
  康剑没有笑,心里面很是激动。白雁这揶揄的语气,久违啦!
  “是,老婆,你是我的贤内助。”他宠溺地闭了下眼。
  两个人走进县政府,经过的人恭敬地向康剑问候,看到白雁,没一个人感到惊讶,也没人发现今天的白雁有什么不同。
  白雁对天翻了个白眼,无语!
  简单已经把讲话稿修改、校对好,放在康剑的办公桌。“你自己找本杂志看看,我先熟悉下讲稿。”
  白雁巡睃了下室内,报纸是党报,杂志不是《半月谈》就是《党务工作》,小嘴噘了起来,无聊地拿了枝笔,在纸上胡画,心里面盘算过几天该回滨江上班去,她也要看看新房装修的情况。
  “康县长,我们该过去了。”简单拿着会议记录走进来,瞟了一眼白雁。
  康剑看了下表,点点头,拍拍白雁,“小雁,你是呆在这里,还是去会场陪我?”
  “我才不要听你高谈阔论,我就在这儿。嗨,简单!”她抬眼,对着简单微微一笑。
  “你。。。。。。你。。。。。。”简单惊愕地指着她,嘴巴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脸上有沾到什么?”白雁纳闷地摸了下脸。
  “你醒啦!”简单询问地看看康剑,又看看白雁,激动得脸通红。
  康剑笑,抓好讲话稿就往外面走去。
  白雁明白过来,瞪了简单一眼,“什么叫醒了,我又没有昏迷,我只是病了几日而已。”
  简单捏了下自己的手臂,疼哎!
  “对,对,病了几日。。。。。。呃,不是几日,是一百多日。白护士,你算错了。”简单很较真。
  “简秘书?”康剑都走到楼梯口,看简单还没跟上来。
  “康县长,我马上到。”简单又是摇头又是叹息,从怀里掏出手机,忙不迭地拨号,“亲爱的,快,你快情假,赶到云县。不是白雁怎么了,哦,是她怎么的。你别急,不是坏事,是好事。她正常了,在对我瞪眼睛。。。。。。”
  隔了一臂的距离,白雁都听到话简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她受不了的耸耸肩。
  不知怎么,眼眶反而发酸。
  也许是太幸福了!
  第一百零六章,地毯的那一端(二)(VIP)早晨六点,康剑准时被自己的生物钟唤醒。
  他一睁眼就看见白雁倚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一动也不动。
  康剑微微一笑,坐起身,伸手把白雁拉进怀里,牢牢圈住了,陪她看窗外依稀的晨光。朝阳大片大片地落在外面的小院中,映着花,映着树,洇出好看的红色来。
  “在想柳晶她们?”他低声问。
  白雁不说话,点了下头,然后又摇了下头。
  柳晶、手术室的护士长还有几个小护士在接到简单的电话后,立即就从滨江开车过来。在见到白雁的那一刻,几个人抱着又是哭,又是笑的。康剑特地找了车,陪她们把云县稍微出名的几个景点逛了逛,然后白雁买了一堆的菜,大热天的聚在小院中吃火锅,喝冰啤。康剑为了让她们敞开来玩,不受拘束,故意拖到很晚才回来。
  简单己经把她们送去宾馆休息了,白雁坐在杯盘狼籍的桌边,手托着下巴,笑得傻傻的。
  “开心吗?”他从身后抱着她。
  “康剑,以前的一切慢慢地都回来了。”她仰起头,接受他的落吻。
  “熟悉的朋友,熟悉的话题,谈论的人……呵,其实我没说什么,只是听着,但心里面就是很开心,好象我从来没离开过她们。哦,对了,林枫生了个儿子,这下她就可以母凭子贵了。”
  “谁?”康剑听着这个名字很陌生。
  “我护专的同学,也是我的同事,是和伊桐桐一样的超级大美女……”她打住,斜眼看他。
  “继续呀!”他的神色如常。
  伊桐桐这个名宇,巳经随时光的流逝,差不多消失殆尽,在心底溅不出一丝波澜了。他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二手车市场。后来她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说人在南方,认识了个不错的朋友,有可能会帮助她出国,他没有说什么,听完就忙工作去了。
  白雁俏皮地吐了下舌, “林枫嫁了个富二代,一心想生个儿子锁牢婚姻,她老公在外面有情人,也有孩子。虽然看似她这样做有点可怜,但这是她的人生,每个人都要自己生活的方式,现在她的目标达到了,我替她高兴呀!”
  “那你呢,你有什么目标?”他俯下头,含住她的嘴唇。天啦,她吃了多少辣椒,嘴唇都辣辣的。
  “我的目标是……”
  她还没说出口,他的舌已探入她的口中。她先是被动地回应着他的吻,在他的唇舌纠缠挑逗之下,她的呼吸渐渐紊乱。
  “小雁,我们也该有个孩子了。给我生个女儿,长得象你一样的女儿。好不好?”
  “我们……”他的声音低哑深沉得今她发颤,热气吹送到她耳内。
  “我特别想看你小时候的样子……古灵精怪,聪明好强……”
  他吻得更深,吻得更急。
  白雁的脸烧得通红,她的心怦评跳着,晚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
  生一个孩子,他和她的孩子,把爱意延续下去。
  生吗?
  为什么不生呢?
  她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脖颈,由着他裹着,穿过小院,走进卧室。他没有开灯,但月光透过没拉窗帘的窗子照进房间,清辉如水,流动在明暗光影之间,让室内呈现出惝悦迷离。
  “小别胜新婚。分别四个月,修士也疯狂了。老婆……想不想我?”他将她推到在大床上,飞快地除去两人的衣衫,她裸露的皮肤接触到床上清凉的床单,那种触感,刺激得她呼吸越发急促。
  “我们哪有分别, 四个月一直形影不移。”提起这事,就有点羞窘。
  “不移的是影子,可是你的心不在。”
  她心疼地摸着他的脸, “现在呢?”
  “现在,我们在一起。”话音刚落,他的身体随即覆盖了她,温柔地.挺进她的身体,一个接一个的吻,绵密灼热落在她身上,她再无余力去多想什么了。 。 。 。 。 。
  一切都很自然。
  “呃,乍不说话了?”康剑把下巴搁在白雁的头顶,推了推她的肩。
  “我在想昨晚的事。”白雁深吸口气,回转身伏在他的胸前。
  “昨晚,好吗?”他哑着嗓子,轻问。
  “好!”她不羞赧,认认真真地点头, “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老婆,这是我听到的最动人的情话。”
  她娇羞地一笑, “难道我以前有那么疏忽吗?”
  “不是,是今天早晨听你这么说,心里面特别的温暖。老婆,我现在对我们的婚姻已充满了自信,我相信即使再遇到什么事,我们对彼此都坚定不移,不会再患得患失,是不是?”
  “是,没有什么坎再迈不过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正色道: “跟我回省城见我爸妈吧!”
  她一点都没犹豫, “好!”
  “我妈妈可能会说一些难听的话,我爸爸的态度可能也不会太热情,但是你千万要相信我,不允许对我有一点动摇。”
  白雁笑了, “康剑,那些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这些年,我早免疫了。”
  “不一样,小雁,外人讲再歹毒的话,你可以当作耳边风,但家人的话,你有可能会往心里去,因为你太在意他们的肯定了。我把预防针打好哦,你到时可不准出尔反尔。”
  白雁看着他紧张的表情,微微弯了下嘴角,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我,只要是为了你,什么都能承受。而且,康剑,你对我自信点好不,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喜欢上我的。我可不是善类,我是属狐狸的,最会讨人欢喜了。”
  窗外的太阳一点点升起,把屋内的温度一寸寸蒸高,康剑心里如台风过境卷起滔天巨浪!
  他真的再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他的呼吸有些微微颤抖,他伸出手,紧紧地,把眼前的小女人搂进怀中,再也不想放开了。
  他深深地把自己的脸理在她的肩头,他要努力再努力,才能克制眼底的湿意。
  天空中,所有的低云全部被风吹散,从今以后,都将是云淡风轻的好时光。
  他们在闪婚、闪离之后,历经过无数的磨难,终于可以携手,翻开崭新的一页。
  柳晶和同事们第二天回滨江上班去了,康剑觉得白雁还要再休息一阵,决定等两人到省城结过婚后回医院上班。
  柳晶舍不得离开白雁,又舍不得离开简单,分别时,一直抹眼泪。康剑和她开玩笑,如果她想过来支持云县的医疗事业,他热烈欢迎。柳晶听了直瞟简单,还真有点动心。
  看着车消失在视线内,白雁有一丝失落,但她很快就释然了。现在是象只米虫样,每天无所事事,但可以陪在康剑身边,甜蜜地过过二人世界,如同度假般,也不错。她又不是事业型的女人,没多少宏图壮志,不纠结了。
  康剑提醒她,应该去看看白慕梅了。
  白雁从康剑口中得知在她病时,白慕梅为她做的一切,她真不敢相信康剑所说的。
  “这是真的,小雁,你去看看她,她最近瘦得很厉害。”康剑郑重地说。
  白雁从来没把与白慕梅断绝母女关系这件事太当真。外婆几年前去世了,白慕梅和几个舅舅们都不来往,她真正的亲人只有自己。但白慕梅的异性朋友很多,这也是她不需要自己的关心的一个缘故。
  白慕梅不孤单,有的是人爱。
  可是白雁还是割舍不去白慕梅,因为她身上流着白慕梅的血。
  康剑早已给白慕梅打过电话,说白雁清醒的事,白慕梅喔了一声,就没再来过。
  白雁苦笑,如果自己不病了,白慕梅可能就不记得有她这个女儿了吧!
  白雁还没拿定主张要不要去看白慕梅,康剑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说白慕梅今天在培训中心上课时,晕过去了。
  白雁握着手机,直挺挺地站着,脑子一片空白,像突然丢失了记忆,又像丧失了思想的功能。她一个劲地倒吸冷气,胸口胀得很痛。
  千娇百媚、倾国倾城,整日用补汤把自己滋润得象朵花似的白慕梅,怎么会晕倒呢?
  她傻站了几秒钟,才急匆匆地住医院赶。
  白雁赶到医院时,看到白慕梅微躺在病床上输液,目光发直,神情很平静,康剑与院长脸色沉重地从化验室走了出来。
  康剑握住白雁的手,把她拉到一旁。
  “年初的时候,我们已经查出她患有恶性肿瘤,建议她住院化疗,她拒现在。纯,肿瘤已经扩散到全身,连骨头里都有了癌细胞。”院长说道。
  白雁眼前一黑, “那……还有办法吗?”
  院长苦涩地一笑, “只能尽量让她不那么疼痛吧!”
  白雁突地推开康剑的手,冲进了病房。
  房间里静极了,只有一种嗡嗡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传来。白雁觉得脖梗上飕飕地凉。
  白慕梅.抬起一双失去了光泽的美目,淡然地扫视着她, “你来啦!”
  “为什么不接受治疗?漂亮就那么重要吗?”白雁很想问得义正辞严,但话一出口,她却哽咽了。
  “对于我这样的美人,维持漂亮可是件天大的事。”白慕梅责怪地拧着眉, “你也要学着点,别以为年轻,就随便乱穿。女人从二十五岁就要开始养颜,你那个男人很不错,你要守紧他,就得让自己比别人出众。”
  “我才不象你这样不自信,只敢凭美貌吸引人,我们之间是爱,是爱,你有吗?”
  白慕梅两肩突然耷拉了下来,自嘲地撇下嘴, “我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男人。”
  白雁的心,像春天吹过的杨树,乱絮喧腾。她从小就和白慕梅不亲,甚至是讨厌的,象身瘟疫一样避得她远远的。工作之后,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可是现在看到她这样,白雁感到心口,如锯齿在撕咬,她想叫出声来,嗓子却哑了似的,只见嘴巴的开合。
  “你的眼里面从来就只有男人,没我这个女儿。”她酸楚地跌座在椅中, “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我刚开始幸福了,你却……”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我问过医生,如果做手术的话,也就只能保证两三年的生命,可是我却要变成一个没有乳房也没有头发的丑陋不堪的女人。如果是那样,我宁愿死。我选辈子,被男人们捧在掌心里娇宠着,什么美丽的地方都玩过,什么名贵的衣服都穿过,什么好吃的都品尝过,不遗憾了。我愿望不高,活也漂亮,死也美丽。”
  “你身体里流的血一定是冰冷的。”白雁搁在膝盖上的指尖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不需要热情,”白慕梅听出她的苦涩之音,娇媚地一笑, “你眼光好,给自己挑了一个好男人,我何必要凑热闹?罢了,罢了,别说让我讨厌的话,我也没几天,你就好好地陪陪我了!”
  “为什么不找把你棒在掌心里的男人陪呢?”白雁没好气地瞪她“白雁,你真是块捂不暖的石头呀!”白慕梅叹了口气。
  白雁赌着气跑出病房, 一个人站在阳光下大口大口地喘气,肩膀被人一拍,她回过头,是康剑。
  泪哗地一下沽沽奔泄着。
  “她最多只有二个月的生命。”康剑的眉紧蹙着, “我本来还想请舅舅们联系北京的医生为她诊治,看来不需要了。以后,她有可能要靠止痛药撑着了。”
  “这是她自找的,她要漂亮,不要生命。”白雁哭着叫嚎,拼命撑眼泪,心里面很无力。
  “就象你说林枫一样,这也是你妈妈选择的人生,我们只能尊重。”
  “可是你不觉得她太自私吗?就连死的时候,她心里面也只想着自己,她根本就不会想我会不会伤心?”
  “小雁,父母不能选择。”
  白慕梅.、康云林、李心霞,三个人之间的勾勾结结,是两人不敢轻易去揭的伤痛。
  康剑巳不再为之纠缠了,有时还会有点感慨,如果没有这些勾结,他和白雁怎么会走到一起?
  说来说去,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份。
  上辈子的恩怨,由上辈人自己化解,他只想好好地和白雁守住自己的一辈子。
  白雁伏在他怀中,默默地流着泪。
  “看来,我们去省城的日期要推迟了。”康剑拍拍她的后背,叹了声。 “这两个月你好好地陪她。现在,她只有你了。”
  白雁轻轻点了下头。
  康剑先回去上班了,白雁回到病房,白慕梅闭着眼,象是睡着了。
  她坐在床边,把两人一起共度的日子想了又想,说实话,真的没有几天温謦的回忆。白慕梅.象只花蝴蝶,整天飞来飞去,根本无暇顾及她。
  谁想到,白慕梅最后残留在人世的几日,两个人却能天天面对了。
  “你没走?”白慕梅睁开了眼。
  白雁翻了个白眼,替她揉着手背上突地的青筋, “你要让我落个不孝的骂名吗?”
  白慕梅笑了, “雁雁,其实你真的很像我。”
  “一点点都不像,好不好?”
  “你不就是嫌我风骚吗?”白慕梅满不在意的耸耸肩, “你也风骚,不过你只对一个男人而已。你要是没有几斤几两,康剑能被你抓住?”
  白雁真是哭笑不得, “妈,男人不全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她抬起眼,咬了咬唇,深呼吸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想不想见见他?”
  “谁?”白慕梅讶然地看着她。
  “和你一起生下我的男人。你有那么多的异性朋友,却只和他生孩子,他对你应该是特别的,对不对?”
  第一百零七章,地毯的那一端(三)(VIP)白雁是大着胆子问这话的,一半是替白慕梅考虑,一半是自己的好奇。问完后,她心神不宁地看着白慕梅。
  换作以前,白慕梅早就一个耳光甩过来了。
  “干吗要问这个?”白慕梅刚才的一丝讶然很快被漫不经心所代替,“不要告诉我,你要来个认祖归宗什么的。”
  白雁苦笑,“我不想认祖归宗,但我挺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慕梅哼了一声,嘴角浮出嘲讽的冷笑,“不想就不要知道了。你就是我白慕梅的女儿,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二十几年,你没有父亲,都能活得好好的。你现在有那么疼你的老公,你还缺少什么?”
  “那他对于你就没任何意义吗?”
  “纯粹是个意外,或者是个不堪回首的过错,他对于我来说,什么也不是。你别打破砂锅了,和康剑好好地过,你想要什么样的爱,他都能给你。”白慕梅皱起眉头,语气已经是很不耐烦了。
  白雁没有再追问,估计这个答案白慕梅是决定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白雁只是感到稍微有那么一点遗憾,在心里面盘旋了一会,她也就作罢。
  白慕梅说得也对,二十几年都能父不详,现在一旦知道了太多,如果看到他夫妻和美,儿女绕膝,她到底该把他怎么定位?是怨还是恨?想敬爱,也装不出来。
  有时候,人糊涂一点,反而快乐。
  白慕梅输完液,她死也不肯呆在医院里,嫌医院里药水味难闻,白雁怎么劝也不行。医生无奈,给她开了一大捧止痛药,叮嘱白雁如果有什么意外,立即打电话。白雁听了直感到心里面凉透透的,白慕梅的生命现在已经进入倒计时,还能有什么意外把自己吓住?
  出了医院大门,两人抬头,正对一天的落日。绚丽的霞光眩目得两人本能地眯住了眼睛。
  “陪我去剪个头发吧!”白慕梅扭过头来看白雁,“你也要去修修头发,你看你头发半长不短,没一点儿形状,脸色黯然,也不化化妆。喂,你能不能别哭丧着个脸,我看着不舒服。”
  “那你就别看好了。”白雁叹了口气,白慕梅为了将美丽进行到底,真是令人折服。
  白慕梅不理她,拦了辆车,带着白雁去了她常去的美容院。一进门就有接待小姐迎上来,相熟的发型师当然也马上过来了,很自然的首先夸张来了一通恭维,说两母女直似两姐妹。
  白慕梅听着,丽容上笑靥如花,与发型师讨论她应修个什么样的发型准备过夏天。
  她不再上台表演,无须顾忌太多。发型师建议她剪个象赫本一样的俏丽短发,她欣然接受。
  白雁不太讲完,修了下刘海,把开叉的发尾剪了剪,便坐在一边等白慕梅。瞧着白慕梅与发型师相谈甚欢的样,真的很难想象她在这世上的生命屈指可数。
  如果死神即将来临,在有限的时光里,好好地享受每一天,总比哭哭啼啼地等死,有意义得多吧!
  白雁突然理解了白慕梅的选择。
  “欢迎光临。”又有客人进来了,站在门口迎客的小姐热情地招呼。
  白雁侧过头看去,竟然是商明星和她的未婚夫,两人十指紧扣,看上去很恩爱。
  他们只顾着看彼此,没有注意到白慕梅和白雁也在。她是来做美容的,接待小姐把二人领上二楼。
  “她根本配不上那男小孩,人家只不过是看上她的工作和她哥留下的一大笔抚恤金。”白慕梅也看到了商明星,凉凉地撇了下嘴。
  “配不配得上,关你什么事。”白雁没好气地说。
  “我都怀疑她妈抱她抱错了,她和商家的儿子一点都不像。”白慕梅继续说道。
  “那谁和明天像?”白雁瞟了她一眼,没看出她还挺八卦的。
  白慕梅抿着唇,不接话。
  剪完头发出来,天都快黑了,白慕梅仍不肯回家。两人又去了云县最好的药膳馆吃药膳。
  刚拿起汤勺,康剑来了电话,问白雁怎么不在医院里?
  白雁瞪了瞪优雅地端着一碗桂圆红枣羹的白慕梅,“我陪妈妈在外面吃饭,等一会她回去,我稍晚点再回家。”
  “我九点去接你。”康剑说完,就挂了,估计是赶去医院,没看到人。
  “怎么不喊他一块过来?”白慕梅问。
  “我们现在很穷,这药膳这么贵,我可不想喊他过来替你买单。”白雁耸耸肩,开玩笑地说道。其实,她知道康领导面对白慕梅总有点不自在,只是因为白慕梅是她妈妈,表面上维持着礼貌。真正谈感情,那是一点都没有。
  白慕梅撇嘴,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两人回到白慕梅的公寓,八点多一些。白雁先催着她吃了药,然后给她放水洗澡。
  “你过来一下。”白慕梅从浴室出来,向白雁招招手。
  白雁随着她走进卧室,她从床头柜前的抽屉里找出一把钥匙,然后拉开挂衣柜,拨开衣服,在里面竟然有一个小巧的保险柜。
  她把锁旋转了几下,从里面拿出几个首饰盒和一些证件什么的,放到床上。
  “这是房契,这是存折,这些是我喜欢的首饰,现在都给你,以后不准在我面前装什么穷。”
  白雁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象被烫着似的缩回手,脱口说道:“我不要!”
  白慕梅似笑非笑,“为什么不要?你和我装什么客气!我知道,你心里面在猜测这些是怎么来的,不知是哪个恶心的男人给我的,对不对?放心吧,这钱是谁给的,你别问,妖孽我来当,见了阎王,下油锅,上刀山,也是我,和你没半点关系。你是我女儿,从我手里拿过去,就天经地义了。”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不差钱。”白雁心里面象淋了场雨,湿漉漉的。她不习惯突然爱心泛滥的白慕梅,这样的白慕梅,一次次提醒着自己,白慕梅余日无多。
  她,父不祥,白慕梅再让她讨厌,毕竟是她的亲人。明天走了,白慕梅再一走,她在这世上,真的是身若浮萍。
  幸好,她还有康剑。
  “我听说康剑被双规的事,你把房子给他抵债,现在你们在供房,别在我面前逞能。快把这些收下,我走了后,你看在这些的份上,不会只念着我的坏,偶尔也想想我的好。”
  “妈。。。。。。”白雁语塞,眼眶红了。
  “你结婚的时候,我什么都没给你,那时我就猜得出你们的婚姻不会太长久,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挺过来,康云林的儿子真让我刮目相看。不过,雁雁,男人再好,女人也要独立。独立的女人才有发言权,我给不了你别的,但这些能保证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至少都不用有经济方面的考虑。”
  白雁愣住。
  白慕梅把脸转了过去,不让白雁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当初发觉怀上你时,心里很矛盾,也很讨厌,犹豫的过程中,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没办法咬咬牙,把你生下来了。现在,我知道我当初不是没办法,而是心甘情愿地想生下你。”
  “妈,我有点受宠若惊。。。。。。”白雁眼眶里有泪在涌出,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正想继续往下说,门铃响了。
  “一定是康剑来了,我去开门。”她慌忙弹去眼泪,跑了出去。
  白慕梅肩猛烈地抽动了两下,手中擦身子的毛巾堵住双眼,泪,如雨下。
  “小雁,我刚刚在小区外面看到有人在卖西瓜,买的人很多,你也去买一个过来吧!”门外,真的是康剑,可能是爬楼有些急,微微有些气喘,神情也紧张。
  “好的,那你进去坐一下,妈妈在里面呢!”白雁摸了下口袋,里面有零钱,她忙下了楼。
  康剑听着她脚步走远,这才跨进门,把门关上。
  白慕梅已经恢复正常,从里面出来,招呼他在酒柜前的沙发上坐下。
  “你们。。。。。。刚刚在谈什么?”康剑打量着她。
  白慕梅淡淡地眨了下眼,坐在吧椅上,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对着康剑示意了下,康剑摇手。
  “不要担心,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她今天有问这个话题,被我给挡回去了,估计以后她不会再问。”
  康剑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小雁其实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权利,但是以前,她过得太苦,能算得上是美好的回忆太少,就让她把那些好好的留在心底,不要毁了。这些由我替她消化了,我不要她再受一点伤害。请你一定要严守住这个秘密。”他恳切地对白慕梅说。
  “你为她真是用心良苦。放心,除了你,这世上没有别人知道这事。她哪有多苦,以前有他,以后有你,她会过得比我幸福。”
  “谢谢你!”康剑站起身,真心实意地向她弯了弯腰。
  白慕梅摆摆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一百零八章,地毯的那一端(四)(VIP)白雁买了西瓜回来,切了一半,她和康剑坐在客厅分了吃.白慕梅仍捧着个酒杯,没过来.
  大部分时间,白雁和康剑谈话的音量很低,白慕梅听不清楚,但她感到白雁说话时,眼神不住地瞟瞟她,估计是与她的病情有关.
  白慕梅无所谓地甩甩俏丽的短发,浅抿着带点苦涩的红酒.不知道病到最后,会不会失去味蕾.品尝不到美酒的芬芳,这到是个很大的遗憾.
  白雁和康剑吃完瓜,两人便起身告辞.
  “妈,我明早过来看你.”白雁说道,挽住康剑的胳膊.
  白慕梅.慵懒地闭了闭眼,“有事就不要过来,我明天想去郊外的果园看人家摘桃,顺便拍几张照片.”
  白慕梅拍过一部戏曲电影,有一个外景就是在果园.果农们把她当形象代言人似的,果树开花时,摘果时,都会邀请她过去.她唯一舍得把白暂的肌肤暴露在艳阳下,也就是去果园了.
  白雁不理她的假客气,瞧她坐在吧台前没动弹,淡淡的酒吧灯柔柔地落在两肩,面容被酒杯挡着,看上去让人想到午夜寂寞吟喝的歌女,心里面一抽,“妈,明天见!”
  她有点想留下来陪白慕梅,但一想到白慕梅那张超大的床上,不知多少个男人在上面翻云覆雨,她就觉得多一刻也不能呆.
  人心里面总有几道坎是过不去的.
  “外面有点凉,把这个披上.”康剑把刚才来时带过来的外衣给她披上,“这楼梯陡,下去时别着急.”
  白慕梅听着康剑对白雁的柔声叮咛,笑了笑.
  一室寂静,杯中的酒已见底,快十点了,再不上床睡,她这个年纪早晨起来时就会有黑眼袋.以前,她把这些都当法令式似的记得牢牢的.
  此刻,她不太想睡.不久的将来,她有的是时间常眠.
  白慕梅起身走向阳台,在躺椅上坐下,两腿交叠.天空中乌云很重,月亮在云层里穿梭,偶尔撒下几缕月光,大部分时间,天地间都是漆黑一团.
  白慕梅是个爱热闹的人,不习惯独处,她的生命里,男人来来往往,俊的、酷的,不乏杰出之才。在这一刻,她却想不起他们的面容了,她转过来、翻过去,满脑子都是康剑手搭在白雁的腰间、并肩下楼的身影。
  她真的很羡慕,羡慕得都有点想哭。
  一个女人,哪怕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心里面向往的还是平淡夫妻白首能到老。
  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但若你被一个男人珍爱着,即使你人老珠黄、风烛残年,在他眼中,你仍是他最心动的女人,又何惧什么似水流年呢?
  白慕梅很清楚男人们喜欢的是她的美貌、她的风情,一旦这些随岁月褪去,在他们的眼里,她就和个路人差不多。所以她一直拼了命地想守住青春,不惜金钱的让容颜留驻,象交际花似的在男人们惊艳的目光下寻找自信。
  这其实是一种恐慌。
  白慕梅记得自己刚学戏时,自已不是这样的。站在舞台上,她的扮相甜美、嗓音圆润,一亮相,一开嗓,便是满堂喝彩。
  十九岁那年,剧团排演《天仙配》,她在剧中扮演七仙女。当她身着粉色纱裙,从升降梯中缓缓落到舞台上,在山川、树木间轻盈起舞,剧场里静得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不知谁先拍了下掌,然后掌声雷动,足足持续了十分钟左右,当剧终时,她谢了三次幕,观众才起身离开。
  化妆间里堆满了果篮和鲜花。团长领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英後男人走进来,向她介绍,这是新来的康县长。
  康县长握着她的手,说她的演出己经超越了前辈,有属于她的个人特色。她满脸酡红,脑中一片空白,浑身象蒸在云雾之中,只记得康县长的声音很好听、手掌很温暖。
  白慕梅在躺椅上换了个坐姿,幽幽叹了口气。
  她与康云林的纠结也就是从那一晚开始的,这是她第一次恋爱,很傻很天真。
  只要她演出,康云林每场不落,然后是请吃饭、送鲜花,再接着是送饰品、送衣服。一开始是一大群人,最后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白慕梅把自己的处子之身交给康云林时,一点都不后悔。但是事后,康云林告诉她他已经结婚,并有了一个儿子时,她流下了眼泪。
  康云林把她抱在怀里,说他爱她太深,深到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他一定要想办法回省城和妻子早日离婚,再与她结婚。
  有了这话,白慕梅也就不再难受,心甘情愿地与康云林偷偷来往着。有时畅想畅想灿烂的明天,整天脸上都挂着笑意。
  两人热恋的秋天,她去邻县演出,第三天,她刚回到招待所,康云林突然从楼梯口跑过来抱住她,两个人疯狂地热吻,推开门,就往床上倒去。
  康云林说实在受不了这相思煎熬,看不见她,他都快疯了,忍不住就赶过来了。
  她欣喜若狂,心里面又是虚荣又是感动,真是极尽温柔,与他整夜缠绵。
  凌晨三点,她悄悄地打开门。剧团里其他人都在熟睡,她送康云林下楼回云县,秘书怕被别人看到,车停在街对面。
  白慕梅.恋恋不舍地与康云林分别,回到房间。剧团里负责道具、拍拍剧照的老商一脸诡笑地坐在她的床边。
  白慕梅是团里的台柱子,所有的人都把她当公主似的捧着。老商这些搞杂务的,她平时正眼都不会瞟一下。
  “你干什么?”她脸一板,瞪着老商。
  老商拍拍床, “过来陪我。”
  “你脑袋毛病啦,快滚,不然我叫人了。”
  “叫吧! ”老商闲闲地晃着两腿,从身后拿出相机对着她示意了下, “把大家叫过来,我们一块去照相馆,看看刚刚有谁从你房间里出去的。”
  白慕梅脸刷地一下白了,惶恐地看着他, “你……到底想要干吗?”
  “你说呢?”老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捏了下她的脸腮, “你和他什么样,待我也什么样。不然,我就把这底片交出去,看看你的康县长还怎么在人前装得一本正经。告诉你,我有注意你们很久了,只不过今天才给我拍到他的尊容。白慕梅,他有妻有子,你们这样在一起算通奸,捅出去,你演不成戏,他当不成官,奸夫淫妇,一块坐牢去。”
  老商是恐吓白慕梅的。白慕梅被吓得脑中一团迷糊,根本不敢去考虑真假,直紧张这事怎么捂下去,千万不能影响到康云林的前程。
  那时候,真傻呀,为了心爱的男人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被别的男人奸污。
  老商看到白慕梅如玉般的身子,激动得不能自己,一压上去,就软瘫了。但他不放弃,鼓起勇气又来了第二次。
  白慕梅在他的身下,泪如雨飞。
  “如果你敢在外面胡说一句,你这也有是证据,我能送你去吃枪子。”白慕梅擦拭身子时,捏着纸团对老商说道。
  老商蓦地又变成了平时畏头畏脑的样,不敢多看白慕梅一眼,把相机中的底片给了她,就逃似的跑了。
  白慕梅握着底片,一直哭到天明。
  回到云县,白慕梅把底片交给康云林,说了事情,康云林惊出一身的冷汗,然后抱住她,说对不起她,他决定这就回省城向妻子提出离婚。
  白慕梅心里的羞辱,因为他这样的承诺,减弱了些。
  谁知,康云林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一个月之后,白慕梅发觉自己怀孕了。讽刺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那一晚,是她的安全期,康云林和老商都没采取避孕措施,谁能想到,偏偏在安全期内怀孕了。
  她心里面偷偷奢望,孩子是康云林的。她去了省城,康云林没有见她,让严厉带了她去吃了饭,给她买了回程的车票,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他现在才发觉妻子和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白慕梅不知道是怎么回的云县,她请了长假回老家。她发誓,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抱着她去省城见康云林,那时间他到底谁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面还是有一点忐忑,四个月时,她有些后悔了,毕竟单身妈妈不好做,而且为康云林那样的负心男人值得吗?
  白慕梅.心里面不觉对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产生了怨恨,她再也不相信什么爱情了。
  女人想要不受伤害,就要把男人踩在脚底下,让他们为你患得患失。
  她去医院做引产手术,医生说她体质弱,不适宜做手术。
  她无奈回了家。七个月时,孩子早产,在一个初冬的早晨来到了这世上,象只小猫,只有四斤。当她妈妈把孩子抱给她看时,她一看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瞳,人就如同坠入了冰窖之中。
  老商把他那一对龙凤胎接到文化大院时,她总觉得商明星才是老商夫妇生的,那个儿子象是偷抱人家的,眉清目秀,聪明温和,身上没一点老商夫妇的基因。
  现在,看着怀中的宝宝,她才知道商明天真是老商的种。这孩子有一双和商明天一模一样的眼睛。
  白慕梅欲哭无泪,让妈妈把孩子抱出去送人。
  她妈妈夜里偷偷的把孩子送到一个十字路口,然后躲在暗处观看。有人经过,扒开包裹一看,是姑娘家,摇摇头,走了。天黑了,孩子在包裹里哭得呼天抢地的,她妈妈不忍,又把孩子抱了回来。
  白慕梅看着脸哭得脸色紫青的小孩,又是嫌烦,又是厌恶,感觉象是一块吐出去的口香糖、粘在价值不菲的裤腿上,怎么也扯不掉。
  她最终抱着孩子回到了云县,在院子里遇到老商。老商斜着眼看她,她旁若无人地经过。
  “你对他真不赖,连孩子也给他生。”老商酸酸地撇嘴,他按照孩子的出生往前推算,断定是康云林的,因为那时白慕梅和康云林正是蜜恋中。
  “关你什么事?”她冷冷地反问。
  白慕梅从来没有打算把孩子的事告诉老商。只要一想到这孩子是老商的,她就发呕,由此,她对康云林的恨又深了几份。
  老商瞟了眼孩子,咂咂嘴, “你就这么贼呀,他都走了,你生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人家有儿子。”
  “丫头片子就没用了?你是有儿子,长大了,象你这样,就有用?”白慕梅挖苦道。
  老商一听,来火了, “我家明天以后是做大官的料,吃香的、喝辣的,不是你们这个骚狐狸精明白的。”
  两人的争执声被屋子里的商妈听到了,她如同猛虎下山,两手一插腰,对着白摹梅就骂开了。单骂白慕梅不够发泄,索性连同包裹里的孩子一同带上骂。
  白慕梅没力气理他们,抱着孩子直直进了小院。
  晚上,小院的门被一双小手悄悄推开了,商明天站在外面, “阿姨,我能看看小宝宝吗?”
  白慕梅看着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 “啪”地一下,关上了院门。
  当白雁在病中时,她坐在小院里陪着白雁,康剑一脸严肃地向她提出请求,说白雁有权利知道亲身父亲是谁。
  她失神了好一会,落莫一笑,想起商明天被关在院外的情景,心里面震荡不已。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商明天从小对白雁异于常人的关爱,其实是血缘的吸引力。
  老商当年犯下的罪,是商明天来赎的。
  她和康云林之间的纠结、恩怨,是白雁和康剑来赎的。
  每个人为犯下的错,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康云林的妻子高位截瘫、商明天的早逝、她的绝症、白雁的痴颠。
  一切都是赎罪。
  现在一切落下惟幕,庆幸的是白雁和康剑幸福地走到一起,那些过去的伤痛和不幸都象是为了他们的今天而作的铺垫。
  苦尽,甘终来,以后,他们会过得很好很快乐。
  “你不觉得白雁的眼睛和谁很象吗?”白慕梅酸涩地倾倾嘴角, “同样的慧黠、同样的温和,看着你,自然而然的就想接近他们。”
  康剑一怔,许久都没出声。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再地重复、摇头。
  “有什么不可能?”白慕梅转头看着对着手中一捧玫瑰纸屑发呆的白雁, “我也不愿意去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以前,只以为他对她是血亲的关心,不曾想到他们居然彼此动了心。”
  康剑突地站起,手攥成了拳,挡住她看向白雁的视线, “他知道吗?”
  “知道怎么可能会动心?”白慕梅苦笑。
  “那么就此打住吧!”康剑第一次捉住了白慕梅的手, “他已经不在世了,他带给小雁的回忆,是小雁珍藏的最宝贵最美好的。如果让小雁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人世,曾经喜欢的一个人与她有着血缘之亲,她会承受不住这些的。我们把这些统统忘记,反正都不重要了,是不是?”
  “是的,不重要,一切已归于尘埃。”她看着紧张得肌肉绷着的康剑,怔了怔。也曾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差点做了白雁的哥哥,但老天没有这样安排。
  白雁与明天的相爱不能相守,康剑与白雁相厌到相爱,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他们的命运已经写好了,谁也逃不过。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
  她快要离开这人世,商家、康家,她的白雁,所有的苦难该结束了。
  白慕梅从躺椅中站起身,夜风清凉,吹在身上很舒适,她有点发困。转身走进房间,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白雁也该睡了吧!
  第一百零九章,地毯的那一端(五)(VIP)六月的夜晚呆在屋子里嫌闷,走在外面稍凉,平房老旧了,没有装空调,白雁把纱窗开了换空气,顺便让外面的凉风也吹点进来。
  她洗好澡出来,喊康剑也进去洗澡,连喊几声,都没人应,摇头一看,康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对着商家的厨房发呆。
  商明星带了未婚夫回来,商妈怕女婿肚子饿,深更半夜的在厨房里给女婿做宵夜,商爸佝着个腰在一边打下手,又是和面,又是切葱,两个人忙得满头的汗,却不亦乐乎。
  “快洗澡去呀!”白雁扫了眼商家的院子,推推康剑。
  康剑转过身,一把抱住白雁,头埋在白雁的脖颈间,不舍地抚着白雁如水般光滑的发丝,在心里面对自己说,不让白雁知道亲生父亲是谁,这个决定是对的。
  他不去评论商父的人品,自己的父亲与之相比,又好到哪里去?
  这样的父亲不过是一颗精子的提供者,没有人伦,没有亲情,不知道最好。
  作为子女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只有走好自己的路,让自己成为自己孩子的骄傲和自豪,成为妻子的依靠和信赖,才是最真的。
  只是好心疼白雁,母亲不爱,父亲不详,明天又是同父异母的哥哥,所以就让往事随风而去。
  逝者已斯,明天对这个世界最后一丝美好的记忆是白雁,让白雁在孤单的岁月里感到最温暖的人是明天,命运把他们已经分开,没有必要再去澄清过去的那份感情是否有驳传统。
  明天不知道白雁是妹妹,但康剑猜测商妈可能是知道一点的。
  那天商妈给他拿蛋饺时,哭着对他说,没想到白雁会变成这样,挺对不住她的,其实,她....这句话,她没有说完,就哽咽着进屋了。
  是不是她看出白雁与明天的相似之处,所以才狠下心来不准明天与白雁来往?这是她说不出口的委屈,如果是这样,康剑敬佩这个女人,她比李心霞沉得住气,她没想去找寻答案,严格地管束着自己的老公,让子女避过风雨,能健康地成长,能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吗?
  以前她不找寻答案,以后这个答案,她更不会挖掘的。
  所有的秘密,就让他一个人来守着。
  康剑对着白雁的耳朵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弄得白雁直痒痒。“满身的汗味,臭死了!”白雁娇嗔地推他。
  “小雁,和我在一起,开心吗?”他越发抱得紧了,拉着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墙角一只蟋蟀欢腾地叫个不停,夜来香的香气从隔壁的院子飘飘荡荡地袭来。
  “干什么,要我发表开心感言?好吧,为了抚慰你的虚荣心。康县长,未来的康市长,才貌双全,人格完美,体贴、浪漫、多金,能够嫁给他,是白雁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满意了吗?”她俏皮地笑着,头歪过去看他。
  “说得好假。”康剑弹了下她的额头,“你只要说一句,嫁给我,我没让你失望就好。”
  “康剑,我不失望。”白雁收起玩笑,正色地说道,“要没有你在我身边,真的不知道怎样面对接二连三发生的一件又一件事。好像,在我二十五岁前,所有的意外全凑齐了。”
  “你妈妈的病。。。。。。”康剑心事重重地看着她,“你一定要坚强点。”
  白雁苦笑,“康剑,说实话,我现在对我妈妈只是尽儿女的责任,感情上很生疏。这么多年,从我记事起,我和她呆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都没有一年。她记不得我的生日,记不得逢年过节给我买新衣服,记不得开学要给我学费,记不得学校还有家长会这样的事,甚至她知道你父亲是谁,她与他之间有恩怨,她都能不吱一声。我说这些,不是埋怨,只是有点唏嘘,现在她有点象个妈妈样,要疼我,要为我着想,可是,时日已无多。”
  “所以我们要吸取这样的教训,能够相爱时,就要好好地相爱,别在日后叹悔。”
  “我没好好爱你吗?”白雁腾地从他怀中坐起,“你看你脏兮兮的,我还给你抱,这不就是爱?”
  “是,老婆,你这又是一次牺牲。”康剑大笑,起身,牵着白雁走进屋中。
  隔天,是个阴天。白雁和康剑吃了早饭一同出门,康剑去上班,白雁去看白慕梅。刚打开院门,商妈手里端着个盘站在外面,盘子里是黄嫩的雪里蕻。
  “这是我自己腌的,很干净,切细了炒肉丝很香的。”商妈笑吟吟地把盘子递过来。
  “谢谢!我们今天不开火。”白雁婉言谢绝,她不记仇,但对商妈就是没好感。
  商妈有点难堪,脸滚烫。
  康剑微笑地冲她点点头,“天气热,我们最近都不在家吃饭,以后如果想吃,会和你说的。都是邻居么,不会见外。”
  “那好,想吃说一声呀,我家腌了许多。哦,康县长,明星的事,让你多费心了。”
  “谈不上。”康剑牵着白雁的手,从她身边走过。路边,老商拘谨地站着,讨好地对两人露出一脸的笑。
  康剑神情漠然,把白雁拉到里侧。他觉得这小院再住下去不合适了,也许该考虑把白雁送回滨江去。
  白慕梅没能撑满二个月,她在一个月零十天后,闭上了她风情万种的丽眸。肿瘤已经扩散到全身,到了后来,止痛片也不能压住从骨子里往外蔓延的疼痛。白雁给她打杜拉丁,只能缓一会,然后又是疼得她满床打滚,牙齿把嘴唇都咬烂了。她哀求医生给她实施安乐死,医生不肯。
  她不知从哪偷偷弄来了安眠药,吃了大半瓶,再也没醒过来。死之前,她洗了澡,换了新衣,头发盘成发髻,描眉、涂粉、画唇彩,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犹如熟睡一般。
  所有的后事,都是白雁一手打理的,她让康剑找了民政局的领导,请公墓处的人把风景最好的一处墓地给了白慕梅。
  “她最爱臭美,什么都讲完最好的,墓地也不能例外。”白雁一身孝服,红着眼对康剑说。
  白慕梅生前的戏服、头饰,都和尸首一同火化了。下葬那天,剧团里的人、培训中心的人都来了,老商站在最后,头低着,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白雁把她的公寓托房屋中介公司转卖,抚恤金,她捐给了培训中心买戏服。白慕梅一生唱戏,人生也如戏,就让她永远留在舞台上吧!
  第一百一十章,地毯的那一端(六)(VIP)七月中,整个中国热得象一台熊熊燃烧的大火炉,滨江因为地处长江入海口,还算离火炉稍远点.就这样,你在街上转一圈,也是热得面如蔷茄、汗流颊背。通常这个时候,除非迫不得已,没人爱在外面晃悠着,何况还是正午时分。
  白雁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外面纵情炽烤的太阳,真是没勇气往外伸腿,心里面忍不住对柳晶腹腹诽了几句。
  你说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成四个季节,春、秋、冬,九个月,挑哪天结婚不好,偏偏柳晶要在这三伏天做新娘子,害得她做朋友的很无奈地毒日下到处选结婚礼物。康领导还很严肃认真地对她说,这礼物一定要郑重而有意义,柳晶是你的同学、同事兼好友,简单是我的助手和朋友,你看看这么多层关系在里面,怎么能随便。
  白雁想起自己结婚时,柳晶和同事们送的那一盒色彩丰富的安全套,心里面盘算着也要反击一回,康领导这一说,她很是不甘, “领导,我不太能领会你的深意,这礼物,你自中儿买去。”
  她都改口叫“康剑”很久了, “领导”这个词一般是在她调侃、挪谕或者生气时,才会冒出来一下。
  康剑嘴角微微勾起,天气热,他在屋子里只穿了一件背心,下面一条宽松的沙滩裤,不算是肌肉男,但看上去还是很养眼的。在文山会海的熏陶中,康领导的身材算是保持得不错。
  “我老婆向来和我心有灵犀,怎么会不懂我的意思?她的眼光一向好,能挑中我这么好的老公,挑礼物就更不要说了。”
  “哪里是我挑的,明明是你要阴谋诱惑我上钩的。”白雁斜睨着他,嘀咕道。
  “愿者才上钩,你要是对我没这心,我钓得到你吗?”康领导笑得乐不可支。
  白雁恼了,使劲推了一他的胸, “你还很有成就感呢!”
  “确实有点,不过,老婆,”康领导仍然笑着,脸上却露出一丝无奈,手缓缓地穿过白雁宽松的睡裙,摸上温软的小腹, “我这么努力,怎么会落后于简单呢?”
  其实,柳晶和简单也不想在大热天里结婚,但有些事是身不由己呀!
  在简单与柳晶分隔两地的恋爱中,周日,不是简单回滨江,就是柳晶来云县。两人是正式定下恋爱关系才分隔两地的,平时就煲电话粥诉情,这一见了面,还不是天雷勾动地火,干柴碰上烈火,抓紧了时间恩爱。
  没隔几月,柳晶突然发觉生理期延迟了,一查,怀孕四十五天,十万火急地把简单召回滨江,拿着化验单,就拼命地哭,嚎着就没脸见人了。
  简单憨憨地笑着,抱住她,刮了下柳晶的鼻子, “这样挺好的,反正房子也装修好了,我们就奉子成婚。”
  “不好,这样很没诚意,好象是被逼无奈。”柳晶继续哭。
  “怎么会是被逼的,我心甘情愿播种,有所收获是情理之中的事。”
  简秘书写文章厉害, 嘴巴也不钝,三下两下把柳晶安慰得又喜笑颜开,两个人欢天喜地向双方家长报告了这一喜讯。
  简单的父母是激动得不能自己,发动所有的亲威朋友,印请帖,订酒店,买结婚用品,家里热闹得整天象个集市似的。
  柳晶的爸妈在接到这个消息后,把门一关,夫妻俩对面闷坐,一宿没说话。第二天,柳晶的爸爸去了李泽昊家,对李泽昊的爸爸摇了摇头。
  李泽昊的爸爸一下就明白了,叹了口长气, “不怪你家晶晶,是泽昊当初太混帐了。 ”
  柳晶的爸妈心里面偷偷地希望,柳晶有一天能回心转意,和李泽昊重归于好,毕竟两家是世交,彼此熟稔,等于是亲上加亲。现在看来,彻底没戏。但两人没郁闷几天,简单提着一堆礼物上门,脚前脚后,甜蜜蜜地喊着“爸爸、妈妈”时,两人的心就松动了。
  事情忙得差不多,柳晶才羞答答地把结婚的消息告诉白雁。白雁一听,立刻逼供,柳晶架不住,老实交待,再不结婚,婚纱就穿不了,小腹已经明显隆起了。
  白雁又把这事当笑话转述给康领导。
  领导没笑,只叹气, “人家简单没买票都能上船,我买了这么久的票,怎么还上不了船呢?”
  “你什么时候买票了?”白雁撇嘴,说起来,两个人目前的状态属于离婚夫妻同居中。
  “我买票的钱早付了,只不过没拿票而已。老婆,请你注意问题的核心在哪,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这不,今天又触动了康领导的伤心处。
  白雁到是不急,儿女与父母也是一种缘份,强求不来。但看领导现在越来越着急想当爸爸,她决心回滨江后,体检下身体,看看体质有没有好转些。前阵子生病中,她的体质非常虚弱。
  康领导本来就准备送她回滨江,因为柳晶结婚在即,便把行程提前了半月。省政府下个月组织各县的县长到广州参观学习,康领导想着正好带白雁回省城见爸妈,该是把他与白雁的感情正式面对爸妈的时候。
  那套面对江水的公寓,刚油漆完毕,虽然用的是环保的立邦漆,但康领导还是担心气味对人体有害,至少要吹个一年半载,再搬进去。
  两个人还住在以前租下的小公寓。
  回来那天,对面的陈婶抢先给他们打扫了房间、洗了床被,还做了饭。晚上,两个人挤坐在窄小的阳台上,看着街头璀灿的灯光,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康领导过完周未,又回云县上班去了。白雁暂时不去医院,首当其冲的就是为柳晶买结婚礼物。
  唉,白雁对着外面明晃晃的满地阳光,小脸苦作一团。把个大商场逛了一遍,楞是不知买什么好。床上用品、首饰,好象太没诚意了,象是为送礼而送礼。不管礼物价值几许,至少要让收礼的人感应到自己的用心。
  白雁眯着眼一抬头, 看到对街有家韩式餐具专卖店,心头一动。她记得韩剧里,一大家子围在一起用餐时,那一套套精美的餐具,令人赏心悦目、食胃大开。
  对了,就送餐具,又可以当装饰品,又非常实用,而且可以时时提醒柳晶要当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不要理直气壮地说自己煮泡面的水平有多高。
  白雁顶着毒日,走向餐具店,很快就挑中了一套乡村格调的,瓷质精细,画面优美,价格适中,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也不会让人觉得很随意。
  店员帮她包扎好, 问要不要送货上门。白雁看包装不算太大,拎了拎,不是很重。
  “不要了,外面这么热,我自己打车好了。”
  店员感动地帮她拎到路边的村荫下,白雁抬手拦车,手机响起,是冷锋的。
  在她恢复神智之后,冷锋给她来过几次电话,就是普通的问好,两人都没提关于明天的事。
  “冷锋,在上班吗?”白雁笑着问。
  “听说你回滨江了。”
  “是,回来有几天了,这不,正忙着给柳晶买礼物呢!我准备明天去医院检查身体、看看同事,估计还得过一个月才能恢复上班。”
  “上班不急,等夏天过去吧!”
  “你怎样?”
  冷锋停顿了下,然后才说道: “白雁,我与滨江人民医院的聘期已经结束了,我准备仍回上海工作。”
  “什么时侯走?”
  “明天早晨。”
  白雁沉默了许久, “冷锋,保重。”
  “你也一样,白雁。”冷锋轻声说。
  手机中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传来一声淡婉的叹息, “再见!”
  白雁怔怔地收回话帝。一辆出租车停在她的身边,司机下车帮她把包装盒放到后备箱里。
  “是餐具,师傅你轻点。”白雁提醒道。
  司机微笑着点头。
  车门一开,一股刺肤的冷气扑面而来,白雁本能地哆嗦了下,拉上车门。
  身后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随之启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车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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