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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

_47 金庸(现代)
常与儒生为伍,读经学书,又广聘武学高人,结交宾客,策
划南下攻宋。若是换作旁人,见杨过如此年轻,定是难信,但
忽必烈才智卓绝,气度恢宏,对金轮法王又是深信不疑,大
喜之下,即命大张筵席。
不多时筵席张布,酒肉满几,蒙汉食事各居全半。忽必
烈向左右道:“请招贤馆的几位英雄来见。”左右应命出帐。忽
必烈道:“这几日招贤馆中又到来几位宾客,各怀异能,实为
国家之福,唯不及国师与杨君文武全才耳。”
言谈间左右报称客到,帐门开处,走进四个人来。当先
一人身材高瘦,脸无血色,形若僵尸,忽必烈向法王与杨过
引见,说是湘西名宿潇湘子。第二人极矮极黑,乃是来自天
竺的高手尼摩星。其后两人一个身高八尺,粗手大脚,脸带
傻笑,双眼木然。另一个离鼻深目,曲发黄须,是个胡人,身
上穿的却是汉服,颈悬明珠,腕带玉镯,珠光宝气。忽必烈
分别引见,那巨汉是回疆人,名叫马光佐。那胡人是波斯大
贾,祖孙三代在汴梁、长安、太原等地贩卖珠宝,取了个中
国姓名叫作尹克西。
尼摩星与潇湘子听说金轮法王是“蒙古第一国师”,冷冷
的上下打量,脸上均有不服之色,见杨过年纪幼小,只道是
法王的徒子徒孙,更没放在心上。酒过三巡,尼摩星忍耐不
住,说道:“王爷,大蒙古地方大大的,这个大和尚是第一国
师的,武功定是很大很大的,我们想要瞧瞧的。”忽必烈微笑
不语。潇湘子接口道:“这位尼摩星仁兄来自天竺,西藏武功
传自天竺,难道世上当真有青出于蓝之事么?兄弟可有点不
大相信了。”
金轮法王见尼摩星双目炯然生光,潇湘子脸上隐隐透着
一股青气,知道这两人内功均深;尹克西则嘻嘻哈哈、竭力
装出一股极庸俗的市侩气来,此人越是显得无能,只怕越是
有底,倒也不可小看了,那巨汉马光佐却是不必挂怀,当下
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受封国师,是大汗和四王子殿下的恩
典,老衲本是愧不敢当。”
潇湘子道:“那你就该避位让贤啊。”说着眼睛向尼摩星
斜望,嘴角边微微冷笑。
法王伸筷子夹了一六块牛肉,笑道:“这块牛肉是这盘中
最肥大的了,老衲原也不想吃它,只是偶尔伸筷,偶尔夹着,
在佛家称为缘法罢了。哪一位居士有兴,尽可夹去。”说着举
筷停在盘上,静候各人来夹。
马光佐不明白金轮法王语带机锋,说的是一块肥大牛肉,
其意所指却是蒙古第一国师的高位,见他夹着牛肉让客,当
即伸筷去接。他筷头将要和牛肉碰到,法王手中的一根筷子
突然横出,与他筷子轻轻一碰,马光佐只感手臂剧震,把捏
不定,一双筷子竟然落在桌上。法王那根筷子却已及时缩回,
夹住了牛肉。众人愕然相顾。马光佐还未明白,拾起筷子,五
根手指牢牢捏住,心想:“这次你总再也碰不下了。”伸筷再
去夹肉。法王又是一筷横出,这一次马光佐抓得极紧,果然
震他不下,却听得喀喇一声轻响,一双筷子断为四截,犹如
刀斩一般,两个半截落在桌上。
马光佐大怒,大吼一声,扑上去要和法王厮拚。忽必烈
笑道:“马壮士不须动怒,若要比武,待用完饭再较量不迟。”
马光佐畏惧王爷,恨恨归座,指着法王喝道:“你使甚么妖法,
弄断了我的吃饭家伙?”法王一笑,筷子仍是挟着牛肉,伸在
身前。
尼摩星初时也没将金轮法王如何放在眼内,待得见他内
力深厚,再也不敢小觑。他是天竺国人,吃饭不用筷子,只
用手抓,说道:“肥牛肉,大汉子抢不到的,我,想吃的。”突
然五指如铁爪,猛往肉上抓去。法王横出右边一根筷子,快
如闪电般颤了几颤,分点他手心、手腕、手背、虎口、中指
指尖五处穴道。尼摩星手掌急翻,呼的一声,向他手腕斩落。
法王手臂不动,倒竖筷子,又颤了几颤,尼摩星突觉筷尖触
到自己虎口,疾忙缩回。法王那根筷子转了回去,仍将牛肉
夹住。他出筷点穴,快捷无伦,数颤而回,牛肉尚未落下。杨
过等都瞧得明白,就在这霎时之间,二人已交换了数招,法
王出筷固然极快,尼摩星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及时缩手避开,武
功也着实了得。潇湘子阴恻恻的叫了声:“好本事!”忽必烈
知道二人以上乘武功较劲,但使的是甚么功夫却瞧不出来。马
光佐睁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望望这个,瞪瞪那个,不明所
以。
尹克西笑嘻嘻的道:“各位太客气啦!你推我让,你也不
吃,我也不吃,却让得菜都冷了。”说着慢吞吞的伸出筷子,
手腕上一只翡翠镯、一只镶金玉镯相互撞得玎玎当当乱响。他
筷头尚未碰到牛肉,法王的筷子已被他内劲激得微微一荡,原
来他竟抢了先着,使内劲逼得法王的筷子伸不出来。法王索
性将筷子前送,让他夹着,劲力传到他筷上,再向他手臂撞
去。尹克西忙运劲还击。哪知法王的内劲忽发即收,牛肉本
已给尹克西挟去,给他自己的劲力一送,重又交回到法王筷
上。法王笑道:“尹兄定要推让,实在太客气了。”这一下是
以巧取胜。尹克西中计,同时也已试出对方内力远胜于己,好
在并未出丑,当即微微一笑,转筷在盘中夹了一小块牛肉,笑
道:“兄弟生平所爱,只是珠宝财帛,肥牛肉却不大喜欢,还
是吃一块小的罢。”说着送肉入嘴,慢慢咀嚼。
金轮法王心想:“这波斯胡气度倒是不凡。”转头向潇湘
子道:“老兄如此谦让,老衲只好自用了。”说着筷子微微向
内缩了半尺。他猜想潇湘子内力不弱,不敢大意,筷子缩回
半尺,就是发出内劲时近了半尺,而对方却远了半尺。潇湘
子冷笑一声,筷子缓缓举起,突然抢出,夹住了牛肉,借势
回夺,竟给他拉回了半尺。
金轮法王没料到他手法如此快捷,急忙运劲回夺,那牛
肉便又一寸一寸的移了回来。潇湘子站起身来,左手据桌,只
震得桌子格格直响,却阻不住牛肉向法王面前移动之势。眼
见金轮法王神态悠闲,潇湘子额头汗珠涌出,强弱之势已分。
忽听得远处有人高声叫道:“郭靖,郭兄弟,你在哪里?
快快出来,郭靖,姓郭的小子哪!”呼声初时发自东边,倏忽
之间却已从西边传来。东西相距几有里许之遥,似是一人喊
毕,第二人跟着接上,但语音却是一人,而且自东至西连续
不断,此人身法之快,呼声中内力之厚,均是世上少见。
各人愕然相顾之际,潇湘子放松筷子,颓然坐下。金轮
法王哈哈一笑,说道:“承让,承让!”正要将牛肉送入口中,
突然帐门扬起,人影一闪,一人伸手将法王筷上那块肥牛肉
抢了过去,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这一下众人都大吃一惊,同时站起,看那人时,却是个
白发白须的老人,满脸红光,笑容可掬。只见他在帐内地下
的毡上一坐,左手拨开白胡子,右手将牛肉往口中送去,吃
得嗒嗒有声。金轮法王回思这老人抢去自己筷上牛肉的手法,
越想越是骇异。
帐门口守卫的武士没拦住白须老人,猛喝:“捉刺客。”早
有四柄长矛齐向他胸间搠去。那老人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四
个矛头,向杨过道:“小兄弟,再拿些牛肉来吃,我肚子饿得
狠了。”四名蒙古武士用力推前,竟是纹丝不动,随即使力回
夺,但四人挣得满脸通红,四柄长矛竟似铸在一座铁山中一
般,连半寸也拉不回转。杨过看得有趣,拿起席上的那盘牛
肉,平平向他飞去,说道:“请用罢!”
那老人右手抄起,平平托在胸前,突然间盘中一块牛肉
跳将起来,飞入他口中,犹如活了一般。忽必烈看得有趣,只
道他会玩魔术,喝一声彩。金轮法王等却知那老人手掌局部
运力,推动盘中的某一块牛肉激跳而出。常人隔着盘子用力
击敲,原可震得牛肉跳起,但定是众肉齐飞,汁水淋漓,要
牛肉分别一块块跃出却万万不能,这老人的掌力实已到了所
施无不自如的境地,席上众人自量无法做到,不由得均生敬
畏之心。
那老人不停咀嚼,刚吞下一块牛肉,盘中又跳起一块,片
刻之间,将一盘牛肉吃得干干净净。他右手一扬,盘子脱手
上飞,在半空中划个弧形,向杨过与尹克西飞去。杨尹二人
见他功夫了得,生怕在盘上暗中使了怪劲,不敢伸手去接,忙
分向两旁让开。那盘子平平的贴着桌面飞来,对准了一盘烤
羊肉一撞,那盘羊肉便向老人飞去,空盘在桌上转了几个圈
子,停住不动。原来他使的是股“太极劲”,如太极图一般周
而复始,连绵不断,若是在空旷处掷出盘子,那盘就会绕身
兜圈。这股劲力使发也并不甚难,颇多善变幻术之人均擅此
技,所难者是劲力拿捏恰到好处,刚巧飞向席上一撞,空盘
停住,而将另一盘食物送到他手中。
那老人哈哈大笑,极是得意,手掌运劲,烤羊肉又是一
块块的跃起,给他吃了个肉尽盘空。其时最狼狈的莫过于那
四名蒙古武士,用力夺回长矛固是不能,而放手却又不敢。蒙
古军法极严,临阵抛弃兵刃是杀头的死罪,何况四人身负护
卫四王子的重任,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来与之争夺。那老人
越见他们手足无措,越是高兴,突然间喝道:“变变变,两个
给我磕响头,两个仰天摔一交!一二三!”那“三”字刚说完,
手臂一震,四根长矛同时断折。他五指使力的方向不同,在
两根长矛上运力外推,对另外两根长矛却是向内拉扯,只听
得“啊哟”连声,果然两名武士俯跌下去,如同磕头,另外
两名武士却是仰天摔跌。那老人拍手唱道:“小宝宝,滚元宝,
跌得重,长得高!”唱的是首儿歌,那是当小孩跌交之时,大
人唱来安慰他的。
尹克西猛地省起,问道:“前辈可是姓周?”那老人笑道:
“是啊,哈哈,你认得我么?”尹克西站起身来,抱拳说道:
“原来是老顽童周伯通周老前辈到了。”潇湘子素闻其名,金
轮法王与尼摩星却不知周伯通的名头,但见他武功深湛,行
事却顽皮胡闹,果然不枉了“老顽童”三字的称号。各人登
时减了敌意,脸上都露出笑容。
金轮法王道:“请恕老衲眼拙,未识武林前辈。便请入座
如何?王爷求贤若渴,今日得见高人,定必欢喜畅怀。”忽必
烈拱手道:“正是,周先生即请入座。”周伯通摇头道:“我吃
得饱了,不用再吃。郭靖呢,他在这里么?”杨过曾听黄药师
说过周伯通与郭靖结拜之事,当即冷冷的道:“你找他干甚
么?”
周伯通自来天真烂漫,最喜与孩童接交,见座中杨过年
纪最小,先便欢喜,又听他直称自己为“你”,不说甚么“老
前辈”、“周先生”,更是高兴,说道:“郭靖是我拜把子的兄
弟,你认得他么?他从小爱跟蒙古人在一起,因此我见到蒙
古包,就钻进来找找。”杨过皱眉道:“你找郭靖有甚么事?”
周伯通心无城府,哪知隐瞒心中之事,随口答道:“他派人送
个信给我,叫我去赴英雄大宴。我老远赶去,路上玩了几场,
迟到了几日,他们却早已散了,叫人好没兴头。”杨过道:
“他们没留下书信给你么?”
周伯通白眼一翻,说道:“你为甚么尽盘问我?你到底识
不识得郭靖?”杨过道:“我怎么不识?郭夫人名叫黄蓉,是
不是?他们的女儿名叫郭芙,是不是?”周伯通拍手笑道:
“错啦,错啦!黄蓉这丫头自己也是个小女孩儿,有甚么女儿?”
杨过一怔,随即会意,问道:“你和他夫妻俩有几年不见
啦?”周伯通点着手指头儿一数,十只手指每一只数了两遍,
道:“总有二十年了罢。”杨过笑道:“对啊,她隔了二十年还
是小女孩儿么?这二十年中她不会生孩子么?”
周伯通哈哈大笑,只吹得白须根根飘动,说道:“是你对,
是你对!他们夫妻小两口儿,生的女儿可也挺俊吗?”杨过道:
“那女孩儿相貌像郭夫人多些,像郭靖少些,你说俊不俊呢?”
周伯通呵呵笑道:“那就好啦,一个女孩儿若是浓眉大眼,黑
黑的脸蛋,像我郭兄弟一般,那自然是美不了。”
杨过知他再无怀疑,为坚其信,又道:“黄蓉的父亲桃花
岛主药师兄,和我是莫逆之交,你可认得他么?”周伯通一怔,
说道:“你这娃娃,怎么跟黄老邪称兄道弟?你师父是谁?”杨
过道:“我师父的本事大得紧,说出来只怕吓坏了你。”周伯
通笑道:“我才吓不坏呢。”右手一扬,手中空盘向他疾飞过
去,呼呼风响,势道猛烈异常。
杨过早知周伯通是马钰、丘处机他们的师叔,又见他扬
手时臂不内曲,全以指力发出,正是全真派的手法。他对全
真武功的门道自是无所畏惧,当即伸出左手食指,在盘底一
顶,那盘子就在他手指上滴溜溜的转动。
这一下周伯通固然大是喜欢,而潇湘子、尹克西、尼摩
星等也是群相耸动。潇湘子初时见杨过衣衫褴褛,年纪幼小,
哪将他放在眼内,此刻却想:“凭这盘子飞来之势,我便不敢
伸手去接,更何况单凭一指之力?只消有半点摸不准力道的
来势,连手腕也得折断了。却不知这少年是何来历?”
周伯通连叫几声:“好!”但也已瞧出他以指顶盘是全真
一派的家数,问道:“你识得马钰、丘处机么?”杨过道:“这
两个牛鼻子我怎不认识?”周伯通大喜。他与丘处机等虽然并
无蒂芥,总觉得他们清规戒律烦多,太过拘谨,实在有些儿
瞧他们不起。他生平最佩服的除师兄王重阳外,就是放诞落
拓的九指神丐洪七公,而与黄药师之邪、黄蓉之巧,也隐隐
有臭味相投之感。这时听杨过称马钰、丘处机为“牛鼻子”,
只觉极为入耳,又问:“郝大通他们怎样啦?”
杨过一听“郝大通”三字,怒气勃发,骂道:“这牛鼻子
混蛋得很,终有一日,我要让他好好吃点儿苦头。”周伯通兴
致越来越高,问道:“你要给他吃点甚么苦头?”杨过道:“我
捉着他绑住了手足,在粪缸里浸他半天。”周伯通大喜,悄声
道:“你捉着他之后,可别忙浸入粪缸,你先跟我说,让我在
旁偷偷瞧个热闹。”他对郝大通其实并无半分恶意,只是天性
喜爱恶作剧,旁人胡闹顽皮,自是投其所好,非来凑趣不可。
杨过笑道:“好,我记得了。可是你干么要偷偷的瞧?你怕全
真教的牛鼻子么?”周伯通叹道:“我是郝大通的师叔啊!他
瞧见我,自然要张口呼救。那时我若不救,未免不好意思,若
是相救,好戏可又瞧不到啦。”
杨过暗自沉吟:“此人武功极强,性子倒也朴直可爱,但
总是全真派的,又是郭靖的把兄。大丈夫心狠手辣,须得设
法除了他才好。”
周伯通哪知他心中起了毒念,又问:“你几时去捉郝大
通?”杨过道:“我这就去。你爱瞧热闹,就跟我来罢。”周伯
通大喜,拍着手掌站起身来,突然神情沮丧,又坐了下来,说
道:“唉,不成,我得上襄阳去。”杨过道:“裹阳有甚么好玩?
还是别去罢。”周伯通道:“郭兄弟在陆家庄留书给我,说道
蒙古大军南下,必攻襄阳。他率领中原豪杰赶去相助,叫我
也去出一把力。我一路寻他不见,只好追去襄阳了。”
忽必烈与金轮法王对视了一眼,均想:“原来中原武人大
队赶去襄阳,相助守城。”
正说到此处,帐门中进来一个和尚,约莫四十来岁年纪,
容貌儒雅,神色举止均似书生。他走到忽必烈身旁,两人交
头接耳的说了几句。这和尚是汉人,法名子聪,乃是忽必烈
的谋士。他俗家姓刘名侃,少年时在县衙为吏,后来出家为
僧,学问渊源,审事精详,忽必烈对他甚是信任。此时他得
到卫士禀报,说王爷帐中到了异人,当即入见。
周伯通抚了抚肚皮,道:“和尚,你走开些,我在跟小兄
弟说话。喂,小兄弟,你叫甚么名字?”杨过道:“我姓杨名
过。”周伯通道:“你师父是谁?”杨过道:“我师父是个女子,
她相貌既美,武功又高,可不许旁人提她的名字。”
周伯通打个寒噤,想起了自己的旧情人瑛姑,登时不敢
再问,站起身来,伸袖子一挥身上的灰尘,登时满帐尘土飞
扬。子聪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周伯通大乐,衣袖挥得更加
起劲,突然大声笑道:“我去也!”左手一扬,四柄折断的矛
头向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马光佐四人激射过去。四柄
矛头挟着呜呜破空之声,去势奇速,相距又近,刹那之间,已
飞到四人眼前。
潇湘子等一惊,眼见避闪不及,只得各运内劲去接,哪
知四只手伸出去,一齐接了个空,噗的一声响,四柄矛头都
插在地下土中。原来他这一掷之劲巧妙异常,既发即收,矛
头刚飞到四人身前,突然转弯插地。马光佐是个戆人,只觉
有趣,哈哈大笑,叫道:“白胡子,你的戏法真多。”潇湘子
等三人却是大为惊骇,忍不住脸上变色,均想适才这一接不
中,矛头转弯,自己的性命实已交在对方手里,矛头若非转
而落地,却是插向自己小腹,凭他这一掷之力,哪里还有命
在?
周伯通戏弄四人成功,极是得意,转身便要出帐。子聪
说道:“周老先生,如你这般神通,当真是天下少有,小僧代
王爷敬你一杯。”说着将斟好了的一杯酒送到他面前。周伯通
一饮而尽。子聪又送一杯过去,道:“小僧自己敬一杯!”周
伯通又干了。子聪要待再敬第三杯时,周伯通忽然大叫:“啊
哟,不好!我肚子痛,要拉屎。”蹲下身来,解开裤带,就要
在王帐之中拉屎。法王等忍不住好笑,大声喝阻。周伯通一
怔,叫道:“肚子痛得不对,不是要拉屎!”
杨过向子聪瞧了一眼,已然明白,原来酒中下了毒。他
先前虽曾起意设法除去周伯通,以免郭靖多一强助,但这恶
念在心头一闪即过,他与这老顽童无怨无仇,见他天真烂漫,
实在颇有亲近之意,眼见他中了奸计,心下不忍,正想提醒
于他,叫他拿住忽必烈、逼子聪取药解毒,忽听周伯通叫道:
“不对,不对,原来是毒酒喝得太少,这才肚子痛了。和尚,
快快,再斟三杯毒酒来。越毒越好!”众人愕然相顾。子聪怕
他临死发威,哪敢走近身去?
周伯通大踏步走到桌边,金轮法王挡在忽必烈身前相护,
却见他左手提着裤子,右手取过盛毒酒的酒壶,仰起头咕噜
噜的直灌入肚,喝了个涓滴不存。
众人群相失色。周伯通却哈哈大笑,说道:“对啦,肚子
里毒物太多,老顽童可不变成了老毒物吗?须得以毒攻毒才
是。”突然口一张,一股酒浆向子聪激射过去。金轮法王眼见
势危,拉起桌子一挡,一条酒箭射上桌面,只溅得嗤嗤作响。
周伯通笑声不绝,走到营帐门口,忽地童心大起,拉住
营帐的支柱,使劲晃了几下,那柱子喀的一声断了,一座牛
皮大帐登时落将下来,将忽必烈、金轮法王、杨过等一齐盖
罩在内。周伯通大喜,纵身帐上,来回奔驰,将帐内各人都
踏到了。金轮法王在帐内挥掌拍出,正好击在他的脚底心。周
伯通只觉一股大力冲到,倒也抵挡不住,一个筋斗翻了下来,
大叫:“有趣,有趣!”扬长而去。
待得法王等护住忽必烈爬出,众侍卫七手八脚换柱立帐,
周伯通早已去得远了。法王与潇湘子等齐向忽必烈谢罪,自
愧护卫不周,惊动了王爷。忽必烈丝毫不介于怀,反而不绝
口的称赞周伯通本事,说如此异人不能罗致帐下,甚感可惜。
法王等均有愧色。
当下重整杯盘。忽必烈道:“蒙古大军数攻襄阳,始终难
下。眼下中原豪杰聚会守城,这周伯通又去相助,倒是件棘
手之事,不知各位有何妙策?”尹克西道:“这周伯通武功虽
强,咱们也未必就弱于他了。王爷尽管攻城,咱们兵对兵,将
对将,中原固有英雄,西域也有豪杰。”忽必烈道:“话虽不
错,但古人有云:‘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多算胜,少
算不胜。’进兵之前,务须成竹在胸。”子聪道:“王爷之见,
极是英明……”
他一言未毕,忽听帐外有人大声叫道:“我说过不去就是
不去,你们软请硬邀,都是无用。”正是周伯通在叫嚷,不知
他何以去而复来,又是在和谁讲话,众人好奇心起,均想出
帐看个究竟。忽必烈笑道:“大家去瞧瞧,不知那老顽童又在
跟谁胡闹了。”
众人步出帐外,只见周伯通远远站在西首的旷地上,四
个人分站南、西、西北、北四个方位,成弧形将他围住,却
空出了东面。周伯通伸臂攘拳,大声叫嚷:“不去,不去!”
杨过心中奇怪:“他若不去,又有谁勉强得了?何必如此
争吵?”看那四人时,都是一式的绿袍,服色奇古,并非当时
装束,三个男人均是中年,各戴高冠,站在西北方的则是个
少女,腰间一根绿色绸带随风飘舞。
只听站在北方的男子说道:“我们决非有意为难,只是尊
驾踢翻丹炉、折断灵芝、撕毁道书、焚烧剑房,只得屈请大
驾,亲自向家师说明,否则家师怪责,我们做弟子的万万担
当不起。”周伯通嬉皮笑脸的道:“你就说是一个老野人路过,
无意中闯的祸,不就完了?”那男子道:“尊驾是一定不肯去
的了?”周伯通摇摇头。那男子伸手指着东方道:“好啊,好
啊,是他来了。”
周伯通回头一看,不见有人。那男子做个手势,四人手
中突然拉开一张绿色的大渔网,兜头向周伯通罩落。这四人
手法熟练无比,又是古怪万分,饶是周伯通武功出神入化,给
那渔网一罩住,登时手足无措,只听得他大呼小叫、唤爹喊
娘,却给四人提着渔网东绕西转,绑了个结结实实。一个男
子将他负在肩头,余下三人持剑在旁相护,向东飞奔而去。
杨过挂念周伯通的安危,心道:“我非救他不可。”当即
提气追去,叫道:“喂,喂!你们捉他到哪里去?”
法王等均觉如此怪事,岂能不看个究竟?当即别过忽必
烈,随后赶去。奔行数里,来到一条溪边,只见那四人扛着
周伯通上船,两人扳桨,溯溪上行。众人沿岸追赶,追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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