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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浪漫

_18 都梁(当代)
钟跃民感到很突然,他根本没有想到好事会从天上掉下来,他猛然想起秦岭,她怎么办?钟跃民感到很踌躇,他试探地问:"可是……马叔叔,我还有个女朋友呢,她能和我一起走吗?"
马贵平说:"嗯,你小子才多大?就交女朋友了?告诉你,你就是碰上个仙女,这会儿也顾不上了,我只能管你一个。"
"那我也得回去和她商量一下啊。"
"不行,你哪儿也不能去,就住在我家里,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好办?这是走后门,是违反原则的事,何况这次是C军招兵,赫赫有名的王牌部队,多少人想去都去不成,机会难得呀。"
钟跃民站了起来:"马叔叔,谢谢您为我的事操心,可我不想当兵了,我还是当农民算了。"
马贵平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吼起来:"你敢!你爸爸英雄了一辈子,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熊儿子来?为个女人就放弃前程?你听着,你是个男子汉,不是个娘们儿,军队里是男人建功立业的地方,你应该去当兵,不管你将来要做什么,当几年兵绝对没有坏处,钟山岳的儿子就该是条汉子,就不能给他丢脸,要是为了儿女情长就自毁前程,你就不是钟山岳的儿子,我也没你这个侄子。"
钟跃民浑身一震,慢慢地坐下。
"你给我好好想想,想明白了没有?"
钟跃民低声说:"明白了,我去,可我一定要向她告个别,您一定要答应我。"
马贵平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情种,好吧,快去快回,记住,对别人说你父亲得了重病,你要赶回北京看望父亲,记住啦。"
钟跃民站起来:"记住啦,我走了,马叔叔。"
钟跃民爬上石川村的后山梁,眼巴巴地望着对面的山梁。
(14)
秦岭准时出现在对面的山梁上,她向钟跃民招招手:"跃民,我今天可没有迟到啊。"
钟跃民呆呆地望着秦岭,他不知该怎么样开口,嘴唇动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秦岭关切地问:"跃民,你怎么啦?"
钟跃民还是没有说话。
秦岭平静地看着他说:"你有心事?和我说说好吗?你不是拿我当朋友吗?"
钟跃民艰难地说:"秦岭,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走了。"
秦岭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你早晚会走,我该向你祝贺呀。"
"我会回来找你的。"
"别这样,跃民,你有你的路要走。"
钟跃民说:"我会给你写信的,你呢?会给我回信吗?"
秦岭沉默了。
钟跃民固执地追问:"秦岭,我在等你回答,你会回信吗?"
秦岭的歌声远远飘来,是那首陕北家喻户晓的《走西口》。钟跃民心中一震,竟有些发痴了……
天下黄河,唯富一套。以银川为中心的河套、宁夏地区,自古富庶,因为盛产大米,是陕北人心中的淘金宝地,因其地处陕北西部,故称走西口。走西口是陕北影响深远的一个历史现象,反映到陕北民歌中,就诞生了各种不同版本的凄婉悱恻的《走西口》,被称为陕北民歌的离情之王,在陕北人心中有着永恒的魅力。
哥哥你要走西口,
小妹妹实实地难留。
提起走西口呀,
小妹妹泪花流。
……
秦岭的歌声真使钟跃民柔肠百转,歌声在苍凉的黄土沟壑间飘零……钟跃民觉得一阵恍惚,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他感到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他要失去这个姑娘了。
秦岭向钟跃民做了个手势∶"跃民,你坐下好吗?今天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钟跃民平静下来∶"好,要分别了,咱们聊点儿什么?"
秦岭说∶"还是谈谈音乐吧,跃民,我和你谈过,我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陕西人,我姥姥是我们家乡有名的歌手,我虽然从小在北京长大,但我是听着信天游长大的,我以前并不是很喜欢陕北民歌,我喜欢古典音乐,喜欢歌剧,尤其是威尔笫和瓦格纳的歌剧。当我来到陕北以后,有一天我爬上一座高高的山梁,放眼望去,灰蒙蒙的天空下是黄土凝固成的波浪,寒风卷着漫天的黄尘迎面扑来,使人感到窒息,我突然有了一种苍凉感,我脚下是个破碎的黄土高原,千百年的雨水就象一把锋利的刀子,把这个黄土高原切割得肢离破碎,让人觉得它已经垂垂老矣,风烛残年。我想,这片破碎的山川大地一定盛载了太多的苦难,它心里明白,却说不出来,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是知道的,他们很想表达自己的感受,怎么表达呢?于是信天游就出现了。我突然发现,同样是一首信天游,在舞台上唱出来,我没有什么感觉。可要是站在陕北的山峁上,面对着毛乌素大沙漠吹来的凛冽寒风,这时你唱出的信天游仿佛有了灵魂,有了神韵,你的歌声和泪水仿佛从心灵深处自然地喷涌出来,这时我才明白,任何艺术都应该在它特定的情境下才能最大限度地表现出永恒的魅力。"
钟跃民沉默不语,他的情绪很低落。
秦岭说∶"跃民,能在这穷乡僻壤和你相识,还能和你谈谈音乐,谈谈人生,我挺知足的,我得承认,我还是不够洒脱,尽管我们以前谈论过分别,我也表明过自己对分别的态度,可是我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我还真舍不得你了,这说明我还没有真正成熟起来,我们还是太年轻,还是有些儿女情长。其实咱们心里都清楚,你我早晚会分手的。"
钟跃民终于开口了∶"是啊,尽管你我都不看重结果,可是我们连过程都没开始呢,我总觉得咱们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跃民,你是个男人,你要去做男人应该做的事,用你的话说,你不是喜欢玩吗?那么我告诉你,你应该去开辟一个新的天地了,也许你会遇到很多好玩的事,人生不过是一连串的游戏所构成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只要你不妨害社会和他人,游戏人生也是一种不错的生活方式,从这点上看,我们是有共同语言的,因为我们都不喜欢平庸的生活。"
钟跃民苦笑一声∶"秦岭,如果能让我选择的话,你猜我现在最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秦岭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你想把我们交往的过程再延长一些,是吗?"
"是的,你我住在一个破窑洞里,过一段男耕女织的日子,没饭吃了,我们就唱着信天游去讨饭。"
秦岭大笑∶"这主意听着挺不错,可惜来不及了,要是你真在乎这个过程,你今天就可以过来,不过我们连个破窑洞都没有。"
钟跃民惊讶地睁大眼睛∶"秦岭,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跃民,你想要我吗?"
"想……"
"那你还等什么?"
钟跃民冲动地站了起来:"秦岭,我现在就去找你,你在村口等我,你一定要等到我……"
他转身狂奔而去……
多年以后,钟跃民还忘不了那次他狂奔夜路的情景,那天夜里,他举着手电筒,跌跌撞撞地跑着。他一次次地跌倒,又爬起来继续狂奔,黑暗中他脚下一绊,一头栽进一条深沟,整个身体翻滚着下落,一直滚到沟底,他又挣扎着爬上来。钟跃民的大脑处在一片空白中,他不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赶快见到秦岭,这是他们最后的一点时间,从此他们将天各一方。
(15)
秦岭静静地站在村口打谷场的一棵大槐树下。
钟跃民在大路上出现了,他脸上被划出道道血痕,衣服被扯得稀烂,他一瘸一拐地跑到秦岭面前,两人默默地对视。
钟跃民张嘴想说点什么,秦岭伸出手轻轻捂住他的嘴∶"跃民,什么也别说……"
两人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恍惚中钟跃民觉得秦岭滚烫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他迅速地将嘴唇迎上去,两人的舌头缠绕在一起……在这一刹那,钟跃民和秦岭年轻的躯体都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强大的电流击中,躯体内被压抑的情欲犹如岩浆般地喷涌出来,两人在晕眩中拥抱着跌倒在谷草堆中……
钟跃民注视着秦岭的眼睛,秦岭发出深深的叹息,轻轻闭上眼睛。
钟跃民的手解开秦岭的衣扣……
秦岭闭着眼睛喃喃道∶"你不是想体验过程吗?我就是你一生中某一段的过程……"
钟跃民顾不上说话,他急于将自己和秦岭融为一体,黑暗中秦岭雪白的身体呈现在他眼前,钟跃民似乎感到自己的情欲在一瞬间怦然爆炸,他勇猛地进入了秦岭的身体……秦岭发出一声痛楚的尖叫,双臂猛地抱住钟跃民,手指的指甲深深地掐进钟跃民的后背……
钟跃民没有想到,他的笫一次性爱竟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发生了。
正文 第十一章
(1)
侦察一连的活雷锋吴满囤,各怀鬼胎的把兄弟,充满了功利色彩的友谊。张海洋一个漂亮的左勾拳击中满囤的鼻子,一声闷响,满囤鼻腔中喷出的鲜血溅了钟跃民一脸。坑道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一股浓烟和尘土涌出坑道口。
周晓白坐在疗养区花园池塘边的长椅上,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在仔细端详,这是她和钟跃民在北京房山云水洞前的合影,照片上周晓白亲热地挽着钟跃民的胳膊,两人脸上都漾溢着青春的笑容。
周晓白的视线又模糊起来,她掏出手绢擦着眼泪……她把照片仔细夹进一个笔记本里,抬起头来。
袁军正站在她面前:"晓白,有人给我带信,说你找我。"
周晓白露出笑容:"真不好意思,又让你走了五公里,请坐吧,我没什么大事,只想找你聊聊,你可别嫌我烦啊。"
"哪儿的话?咱们不是朋友吗,别这么客气。"
周晓白问:"你最近收到钟跃民的信了吗?"
袁军戒备地说:"你问这些干吗?晓白,你听我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别再想这些不愉快的事了。"
"袁军,请你回答我,他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
周晓白加重了语气:"你要还拿我当朋友,就告诉我实话,要不然,我就没你这个朋友,你看着办吧。"
"你别急好不好?我又没说不告诉你,我也是刚刚收到钟跃民的信,他已经离开陕北到C军当兵了,我是怕你伤心,所以跟罗芸也没说。"
周晓白自言自语地说:"他还真离开陕北了,看来我的感觉没错。"
袁军小心翼翼地说:"是啊,你还真神了,我前天才收到的信,昨天我们连二排长就和我说,小袁,医院里有个姓周的女兵叫你呢,当时我就愣了,心说这个周晓白简直是个特务,怎么我刚收到信,她就知道了。"
"这大概是一种心灵感应。"
"晓白,事情过去了就算了,别再想他了,何必自寻烦恼呢?"
周晓白得意地说:"算了?没那么容易,我要他亲口对我说,周晓白,我不爱你了,哼,我看他好意思不好意思,钟跃民,我看你能躲到哪儿去?"
袁军大惊:"怎么,你还打算找他?"
周晓白哼了一声:"找他还不容易,他去的那支部队,从军长到师长都是我爸的老部下。"
袁军顿时捶胸顿足:"哎哟,完啦,完啦,我怎么把部队番号告诉你了?这下可把跃民给坑啦,晓白,你可不能报复他,我是拿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我求你了成不成?"
周晓白露出胜利者的神情:"那你告诉他,他伤害了我,必须向我道歉,哼,我给他个机会,就看他乖不乖了。"
"你这不是让我挨骂么?他肯定认为是我出卖了他,这不是跳到黄河里……"
"这我可管不着,难道不是你告诉我的?"
"晓白,你不能过河拆桥,这让我没法做人呀。"
"活该,谁让你们是哥们儿呢?谁让你们在冰场上干坏事呢?当初是谁死皮赖脸追我?这会儿想不认帐?门儿也没有。"
袁军低三下四地恳求道:"咱再商量商量……"
周晓白一口回绝:"没商量,反正一个月之内,我要是收不到他的信,我就给他们军长写信,告他始乱终弃,把这个混蛋退回陕北去。"
袁军站起来气急败坏地走了。
周晓白望着袁军的背影,忽然用手捂住嘴笑了。
钟跃民在新兵连度过了难熬的三个月训练期,他被分到军侦察营一连。
到一连报到的那天,他正和两个新兵在整理内务,又有两个背着背包的新兵走进门。
一个新兵问:"请问,这是五班吗?"
钟跃民头也没抬:"是五班。"
新兵愣住了,脱口道:"跃民?"
钟跃民猛地抬起头来:"哎呀,是你,张海洋。"
张海洋把背包一扔,张开双臂:"真的是你?太巧了,你他妈还活着?"
两人热烈拥抱。
钟跃民问:"你在哪儿入的伍?"
"北京,我在云南插了一年队,一算计,快到征兵期了,我买了张车票就回北京了,我爸问我,你想去哪个部队?我说当然是C军了,王牌部队。"
钟跃民说:"新兵集训时你在哪儿?我怎么没见到你?"
"咱们军今年有三千多新兵,分好几个集训区,我在南营区,我到时,新兵连已经集训一个月了,你呢?从哪儿入的伍?"
"我在陕北入的伍。"
张海洋兴奋地说:"哥们儿,这回咱们可得一起混几年了。"
和张海洋一起来的那个新兵打来一盆洗脸水,殷勤地说:"老张,洗把脸吧。"
钟跃民仔细看了这新兵一眼,他是个矮个子,其貌不扬,似乎总哈着腰,一看就是农村入伍的。
张海洋用毛巾擦了一把脸:"满囤,这还有个哥们儿呢。"
新兵点头哈腰地说:"我马上去,你们等一会儿。"他拿起钟跃民的脸盆走出去。
钟跃民奇怪地望着他的背影:"这人挺勤快呀。"
"他叫吴满囤,沂蒙山来的,傻乎乎的,就喜欢干活儿。"
"这名字挺怪,本来是满囤,一姓吴就完了,吴满囤就成了不满囤。"
(2)
张海洋笑道:"这小子是深山里长大的,头一次出山,看什么都新鲜,新兵连上次吃包子,这小子长这么大愣没见过包子,舍不得吃,把包子藏起来,说是要给他爹娘捎去,最后给捂馊了。"
钟跃民乐得一屁股坐床上。
"可乐的事多着呢,刚到新兵连时,这小子提着裤子满营房乱窜,我问他找什么,他说找土坷垃,我说找土坷垃干吗?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擦屁股呀。"
钟跃民和几个新兵大笑起来。
张海洋来了精神:"我给你学学他在第一次班务会上的发言,托毛主席的福,俺也干上八路啦,临出门儿俺娘说啦,不打死几个日本鬼子就别回来见俺。当时我都听傻了,心说这孙子有病吧?抗日战争都结束二十多年了,哪儿来的八路和日本鬼子?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钟跃民等人乐得直不起腰来。
满囤端着脸盆进来放在钟跃民面前:"兄弟,水来了,洗洗吧。"
张海洋开始拿满囤寻开心:"满囤,你们村打鬼子都使什么家伙?"
满囤小声说:"听老辈人说使土地雷。"
"那你怎么没带俩儿地雷来?你不知道当八路得自带家伙?你拿什么打鬼子?"
满囤憨笑着:"你别逗俺啦,指导员说鬼子早给打跑啦。"
新兵们哄笑起来。
凌晨,全班战士都在熟睡,满囤坐起来,轻轻地穿衣服。
钟跃民醒了,他看看手表,手表的指针指着五点。
满囤已经出门了。
钟跃民向窗外望去,见满囤正在朦胧的晨光中卖力地打扫院子,钟跃民疑惑地摇摇头,又倒头睡去。
吃早餐时,钟跃民捅捅张海洋小声说:"满囤每天都早起扫院子?"
张海洋说:"别说扫院子,掏厕所的事他也包了,休息日还到炊事班帮厨呢。"
"这小子还真有病?"
"你可别小看他,他心眼儿多着呢,打算争取个好表现,将来能提干,留在部队?"
钟跃民一口稀饭喷出来:"靠这个提干?"
"他还能靠什么?训练了三个月,这哥们儿连向左转向右转还反应不过来,上次打靶别说环数,子弹愣脱靶了,要说文化程度只上了一年小学,几乎是文盲。"
钟跃民不解地问:"你成天满囤长满囤短的,好象挺亲热,你搭理这土老冒儿干什么?"
张海洋眨眨眼说:"这你就不懂了,他不是爱干活儿吗?以后洗个衣服,拆个被子什么的,他是最佳人选。"
钟跃民恍然大悟:"哟,我怎么没想起来,这还真是个培养对象。"
"咱哥们儿是什么脑子?早想到这儿啦。"
钟跃民说:"看来我也得找他好好谈谈了,想提干就不能光给张海洋洗衣服,钟跃民的衣服也得管,他不能把同志们分为三六九等呀,这样怎么能进步呢,对了,他知道雷锋么?我是不是该给他讲讲雷锋同志的故事?"
"哥们儿,这种思想教育课我能放松吗?告诉你,我给他开的第一课就是雷锋的故事,我说,雷锋同志当战士时,全班人的衣服他都包了。"
钟跃民笑道:"你丫真够孙子的。"
钟跃民和张海洋决定对吴满囤开展交心活动,因为他们急需吴满囤的友谊。
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在军营的操场上散步,张海洋亲热地把手搭在满囤的肩上说:"满囤,咱们三个人,就数你年龄大,我们打算认你当大哥,我们俩当兄弟,说实话,咱们这批新兵里,除了你们俩我看谁都不顺眼,你们二位要是看得起我,咱们今后就是兄弟了。"
钟跃民也做出真诚状:"海洋,咱们算是想到一块啦,我看得出来,你这个人特别仗义,满囤这个人也很实在,一看就是个靠得住的人,没说的,以后咱们就是兄弟。"
满囤有些受宠若惊:"两位兄弟这么看得起俺,从今往后要是有啥要哥哥俺办的事,弟兄们尽管说话,俺要不干,就操俺十八辈祖宗。"
钟跃民说:"以后我们当兄弟的有什么事,还得请大哥多照应。"
满囤激动地浑身乱摸。
钟跃民问:"大哥,你找什么?"
满囤说:"俺这还有两块钱,两位兄弟等一会儿,哥哥去买瓶酒。"
张海洋问:"买酒干什么?"
"俺老家的规矩,拜把子得烧香割腕子喝血酒,不喝血酒不做数,血酒一喝,帖子一换,弟兄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钟跃民没想到满囤这么当真,他连忙劝道:"大哥、大哥,你听我说,咱们意思到了就行了,喝血酒就免了。咱这儿一烧香,再割腕子,非把指导员招来不可。"
张海洋拚命忍住笑说:"大哥啊,部队可不许拜把子,我们认你当大哥的事可千万不能和别人说,一旦传出去,你那些努力就白费了,你不是还想提干吗?"
满囤拚命点头:"俺懂、俺懂,这事俺烂在肚里也不说,两位兄弟,哥哥先走一步,连队的厕所还没扫呢。"满囤急急忙忙走了。
钟跃民和张海洋相视大笑。
凌晨,尖利的哨音划破了营区的宁静。值星排长在院里吼道:"全连紧急集合。"
战士们从床上一跃而起,以极快的速度穿衣服,打背包,披挂武器……这种紧急集合是全训连队的例常科目,每个战士要在五分钟之内从床上窜起来,打好背包,披挂好枪支弹药、水壶、挎包,然后冲进操场站好队列。
(3)
早已起床的满囤帮助手忙脚乱的钟跃民、张海洋打背包,将武器递给他们,钟跃民没戴军帽就窜出屋子,满囤拿起帽子追出去。
这是侦察营的例行训练科目,五公里武装越野。连队成四路纵队跑出营房到了公路上,连队跑步的速度在逐渐加快,新兵们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队型渐乱。
连长吼道:"各班注意队型,跟上。"
队列中的钟跃民大口地喘着气,挣扎着向前跑,张海洋上气不接下气地掉队了,从小在大山里长大的吴满囤体力比他们都强,他大口喘着气,拿过张海洋的冲锋枪背在自己背上,一个老兵抢过钟跃民的枪,两个老兵一左一右架住张海洋向前跑去。
训练结束后,钟跃民听班长说,象这种五公里武装越野科目,他当了三年兵,每天如此,除了探亲和休息日,还没见过有例外的。钟跃民吃了一惊,天那,这几年怎么过呀。
周晓白正在病房值班室里做值班记录。
罗芸气乎乎地推门进来。
周晓白招呼道:"罗芸,你坐,我马上就好。"
罗芸没好气地问:"我的大小姐,你干的什么事?把事情完全搞糟了。"
周晓白紧张起来:"他……他有消息了?"
"嗯,他给袁军来信了,话说得很不好听。"
周晓白连声问:"他说什么?罗芸,你快告诉我。"
"钟跃民说,他从来不怕威胁,别说是个小小的军长,就是军区司令他也没放在眼里,有能耐就把他退回陕北去,道歉?门儿也没有。"
周晓白无力地坐下:"罗芸,你知道,我不过是想吓唬他一下,想让他回心转意,我还爱他,这下可弄假成真了,他肯定恨上我了,你说,我怎么会害他呢?"
周晓白绝望地哭起来。
罗芸训道:"不是我说你,有你这么吓唬人的吗?你应该了解他,他的自尊心这么强,能让你吓唬住?你呀,这大小姐脾气得好好改改。"
周晓白抽泣着说:"罗芸,怎么办?真没挽回的余地了?"
罗芸叹了口气:"难呀,你这傻丫头,把袁军都得罪了,袁军甚至还迁怒于我,说和你们这些女的没法交。"
周晓白小声说:"那我向他道歉还不行吗?明天我就去。"
"还是我和袁军说吧,他倒好办,只是钟跃民……"
周晓白忍不住哭出了声:"是我自作自受,我……我认了……"
满囤正在连队的水房里洗衣服,钟跃民和张海洋端着脸盆进来,假惺惺地要洗衣服,张海洋还象真事儿似的请满囤帮他挽挽袖子,满囤二活没说就将他们脸盆中的脏衣服抢过来扔进自己的脸盆,钟跃民和张海洋假意推让着……
满囤把他们推出水房。
钟跃民和张海洋认为自己该客气也客气过了,似乎已经尽到了责任,于是心安理得地冲进篮球场,和一群战士打起了篮球。
满囤洗完了衣服,又回到了五班宿舍,他把一床刚拆洗好的棉被平铺在床上,认真地缝起被子来,这是钟跃民的被子,张海洋的被子要放在下个休息日洗了。
炊事班长方洪推门进来:"满囤,今天怎么不去炊事班帮厨了?我还等你呢。"
满囤陪笑着说:"方班长,俺把被子缝好就去,一会儿就完。"
方洪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又是钟跃民和张海洋的吧?他俩哪儿去啦?"
"打篮球呢。"
"我说满囤,你怎么象他俩的老妈子?他们打篮球,你给他们缝被子,你该他们的?这不是欺负人么?"
满囤憨笑着:"方班长,你可不能这么说,俺三个是一起来的,都是好战友嘛,俺年纪最大,是当哥的,他们年纪小,是俺兄弟,哥给兄弟们干点活儿咋啦?"
方洪说:"好好好,我他妈多嘴,有钱买不来乐意,你小子接着干,哼,今天是缝被子,明天你该喂这两个小子吃饭吧。"
方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使满囤这个无偿劳动力已经使顺了手,一到休息日不见满囤来帮厨,就感到不太正常了,因为他已经把满囤这个编外劳动力算进了炊事班的编制,今天满囤居然去帮别人干活儿,方洪顿时觉得自己受到冒犯,他想了想,扭头就去连部找指导员告状了。
到了晚上,全连战士列队例行晚点名,连长点名后又讲了几件训练方面的小事。这时指导员就接过话来:"该讲的事刚才连长都讲了,我想补充一点,最近,我听到一些反映,想在这里和大家讲一下,有个别新兵在连队里搞一些很庸俗的活动,彼此称兄道弟,又是大哥又是兄弟的,从来不称同志,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解放军的连队,不是旧社会的青红帮,也不是座山雕的土匪窝,还有,有个别人在生活方面也很成问题,是谁我就不点名了,反正是一个字,懒。懒到什么程度?懒得流油儿……"
队列里发出笑声。钟跃民和张海洋相视一笑。
指导员继续说道:"自己的衣服自己不洗,全推给别人,对于这种人,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出身?要不是地主资本家出身,怎么会有这种臭毛病?拿别的战友当佣人,这象话吗?有这种行为的人,我希望他能主动找我谈谈,我倒想听听他的解释,我就说到这里,解散。"
队列解散后,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在操场上碰了头,他们打算商量一下对策。
(4)
满囤说:"别管他们,爱说啥就说啥,咱还能堵住人家的嘴?咱弟兄们过得着,咋啦?俺当大哥的不照顾弟兄们谁照顾?咱以后该咋还咋。"
张海洋开始指点满囤:"大哥,指导员已经点了咱们了,也得给指导员留点儿面子不是?以后咱这么办,我们把脏衣服扔在床底下,你拿的时候得看看旁边有没有人,要是有人你就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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