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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春秋(1-6)

_150 贾志刚(当代)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权力大。
  单穆公反对,强烈反对。
  单穆公劝谏了周景王,原文见于《国语·周语下》,此处不录,直接上译文,请认真阅读。
  “这样做太缺德了吧?古时候,天灾降临,于是才统计财货,权衡钱币的轻重,以便赈济百姓。若百姓嫌钱轻物重,就铸造大钱来行用,大钱辅佐小钱流通。若百姓嫌钱重物轻,就多铸小钱来行用,同时也不废止大钱,小钱铺佐大钱流通。这样,无论是小钱、大钱,百姓都不吃亏。
  可如今你废除小钱而铸造大钱,百姓财产立马缩水,中产变小产,小产变无产。百姓成了穷光蛋,你的财用恐怕也会因此而缺乏,财用缺乏了就会变着法子给老百姓加税罚款。我们的宜居指数本来就不高,这下搞得老百姓穷困潦倒,他们就会逃亡或者移民,这是在离散民众啊。现在我们已经很弱了,天灾不断,你还要搞人祸,这不是没病找病吗?这样还怎么治国?
  《夏书》中说:‘赋税均平,王室的库藏才会充盈。’《诗经》上也说:‘看那旱山的脚下,长满了茂盛的林木。平和欢愉的君子,平和欢愉地收获。’旱山脚下的林木茂盛,所以君子能平和欢愉地得到禄米。如果山林匮竭,林麓散亡,湖泊干涸,民力凋蔽,农田荒芜,财用缺乏,君子连忧虑危亡都来不及,哪有什么安祥欢乐可言呢?我们的国民幸福指数怎么能提高?
  用搜刮民众的财产来充实王室,如同在河流上游建大坝来蓄水,很快就会导致下游干涸和气候异常。我们周室的官员对于预防灾害,所疏漏的地方已经很多了,现在又要侵夺民众的资财来助长灾祸,这是抛弃善政而置民于死地啊。”
  洋洋洒洒,语气中还带着气愤,单穆公竭力劝阻,其实,他很想说周景王的做法很可能引发国人起义,不过想了想,没有说出来。
  “老单,你太夸张了。”周景王笑笑说,他才不在乎屁民们的财产会不会缩水。
  周景王最终还是实施了他的“货币改革”。
  可笑的是,几千年后的今天,竟然还有国家采用周景王的办法来抢夺老百姓的财产,以大面额新货币取代小面额旧货币,却限定每个人的兑换量,结果民怨沸腾,最终不得不废止新币,并且将财政部长作为替罪羊枪毙以安抚民心。
  历史车轮在前进,可是某些统治者的智商毫无进步。
  【钱的来历】
  说到货币政策,简单介绍一下中国的货币史。
  贝是中国最早的货币,商朝以贝作为货币。在中国的汉字中,凡与价值有关的字,大都从“贝”。随着商品交换的发展,货币需求量越来越大,海贝已无法满足人们的需求,商朝人们开始用铜仿制海贝。
  周朝基本沿袭商朝的铜币,不过,形式有些变化。
  到春秋,各国各自铸币,周王室、晋国、郑国、卫国等宗亲国多采用“布币”。布本为麻布之意,麻布也是交易媒介之一。当铜币出现后,人们因受长期习惯的影响,仍称铜钱为布。齐国和燕国主要使用刀币,币形如刀。楚国铸币铜贝称蚁鼻钱,由贝币演化而来,因此楚国的货币与商朝一脉相承,这也证明楚国并非蛮夷之地。
  秦国使用圆币,币中央有圆孔和方孔两种。后来秦始皇统一中国,中国也就统一使用圆币,这一用,就是几千年。
  布币在当时流通最广,布币的形状主要有铲型和鼎型。
  当时有一种农具叫做钱,形状如铲,主要用来耨草。所谓铲型布币,在当时是钱型布币。因为流通量很大,中原一带就把这种布币简称为“钱”。
  现在人们称货币为钱,就是这样来的。
  【铸无射】
  货币改革,导致民怨沸腾。不过还好,货币流通量没有明显增加。
  为什么呢?新币换旧币多换来的铜去了哪里?
  “哈哈哈哈,老子现在有这么多铜,老子要铸无射大钟了,有多大?大到要创造世界纪录,两千四百斤。”两年之后,周景王宣布。
  原来,货币改革的目的在这里。
  所以,多数打着改革幌子的统治者,真实的目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周景王要铸大钟?脑子进水了?所有人都这么想。
  铸造大钟在那时候是一项重大工程,基本上全国的工匠都会被征集到,并且将要耗费大量的木材,这又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这么说吧,这项工程,基本上等于大炼钢铁,又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
  单穆公来了,他又要劝劝周景王。
  这一段,同样见于《国语·周语下》。
  “大王,不行啊。货币改革就已经让中产阶级被消灭了,现在又要铸大钟,老百姓的负担又要加重。如果老百姓的存款都被抢走,现在又加重他们的负担,他们怎么活下去?”单穆公劝告。
  “屁民们能不能过下去,干我鸟事?我就想搞一个标志性的东西来流芳千古,让世世代代的人看见这个大钟就想起我来。”周景王根本就不想百姓,自然不会听从单穆公的劝告。
  “那,钟这个东西不过是用来奏乐的,何必要造这么大呢?钟造得太大,耳朵就无法听到它的声音。钟声是让耳朵听的,耳朵听不见,那还算钟吗?就像眼睛看不清楚的东西,不能硬让眼睛去看。眼睛所能观察的范围,不过几尺之间;其所能分辨的颜色,也不过一两丈的距离。耳朵所能听到的和声在清音与浊音之间;其所能分辨的清、浊之音,不超过个人的能力所及。所以先王铸造乐钟,大小不超过乐音的标准,重量不超过一百二十斤。音律、长度、容量、重量都因此确定,锱铢分寸、斤两丈尺的单位都由此产生。所以,圣人对此十分慎重。现在陛下所铸造的钟两千四百斤,耳朵无法听到声音,大小不符合规制,钟声中听不出和声,规格上不能成为标准,既无益于乐又浪费民众财产,那有什么用呢?”单穆公见大道理不行,只好从钟的本身构造上来说,想要让周景王知难而退。
  “别说这些了,大钟能不能出声不是你说了算。我已经找了乐师和工匠推算过了,这么大的钟,同样能出声,而且更雄浑。”周景王得意地笑了,在这个问题上,他倒是提前作了功课的。
  单穆公一看,大道理没用,小忽悠又忽悠不住,不禁叹了一口气。
  “唉。音乐是用耳朵来欣赏的啊,就像美女是用眼睛来欣赏的一样。如果音乐听起来震耳欲聋,就像美女看上去有山那么高,还有什么意思呢。耳朵和眼睛是心灵的枢纽,所以必须听和谐之音而看正当之物。所听和谐才能耳聪,所看正当才能目明。如果视听不和谐,出现耳鸣眼花,味入于口就不会精美,味不精美则精气涣散,精气涣散则无法和谐。于是就会有狂乱背理的言论,有胡涂混乱的看法,有错乱不定的号令,有谬误邪恶的准则,发布的政令失掉信用,刑法政事混乱不堪,行动违背季节,百姓失去依据而不知该如何出力,各自都有离散之心。大王失去了民众,要做的完不成,要求的得不到,那还怎么能愉悦快乐呢?大王在三年之中就做了二件劳民伤财的事,和谐社会肯定是没戏了。”单穆公知道自己劝阻不了周景王,坚持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走了。
  单穆公走了,周景王心里有点打鼓,他对大钟的音律和音质还是没谱,万一真的铸出来一块哑巴无射,那不是被天下人耻笑了?
  “不行,我要找人来问问。”周景王决定找高手来咨询一番。
  周景王找来了首席乐官伶州鸠,这也是当时著名的音乐家,不过已经退休在家,只能说是前任首席乐官。
  “刚才老单来了,跟我说些什么大钟不能和谐,还会影响社会和谐之类乱七八糟的话,听得我二五二五的,你说说你的看法。”周景王提问。
  “哎哟,这么高深的东西我就说不清了,我只能说说音乐。”伶州鸠连忙谦虚了一下,然后从音乐开始说起。“我听说,琴瑟宜于演奏宫调,乐钟宜于演奏羽调,磬石宜于奏角调,笙箫是取其音声悠扬,乐音低弘不逾越宫声,尖细的不超过羽声。宫声,是乐音的主音,由它依次到羽声。圣人保有音乐而珍惜生财,资财用来置备器用,音乐用来增殖财富。
  施政就像奏乐,奏乐要求和谐,和谐要求均平。有和谐均平的音声,便有繁衍增殖的财物。如果耗费财物、疲惫民众来放纵个人的淫欲之心,入耳之音既不和谐,所奏之乐又不合法度,不仅无益于教化,而且离散民众、激怒神灵,这就不是臣所得知的事了。”
  说来说去,伶州鸠想要说的其实也很清楚了:您就别造这大钟了。
  “切。”周景王听得翻白眼,心说找你来坚定信心的,谁知道你也跟老单一个心眼,你歇着去吧。
  【和谐的钟声】
  谁劝也没有用,周景王还是铸了无射大钟。
  两年时间,整整用了两年时间,周景王终于铸成了大钟。为此,周景王召开了无射大钟首撞仪式,邀请了天下诸侯都来。诸侯们纷纷派遣特使前来祝贺,就好像祝贺周王登基一样。
  首撞仪式进行得非常成功,无射大钟的第一次撞击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低沉而恢宏,整个洛邑城回响,震塌民房三十座。
  “正点,正点啊。”各国使臣赞不绝口,都称赞这无射大钟声音洪亮,音律正确,充分体现了和谐社会的特点。同时,各国使节们认为,无射大钟的成功铸成标志着周朝铸造技术的一个新的起点,周朝必将以此为标志而重新兴旺发达,从繁荣走向更加繁荣。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大王必将因为这个无射大钟而名垂千古。”郑国使节发言。
  “听到无射钟声,我们仿佛回到了武王和成王的时代,大周朝复兴有望啊。”鲁国的使节看上去似乎很兴奋。
  “无射大钟,让全世界听到了周朝的声音。”晋国使节的发言有点敷衍了事。
  “无射,不错,果然是华夏正宗的产品,就是正啊。”连楚国也派出了使者,并且拍了拍马屁。
  周景王的心情好极了,他已经暗自决定,在临死之前会要求自己获得“无射”的谥号,也就是说,自己今后就是“周无射王”。
  首撞仪式圆满结束,被称为“空前绝后的成功”。
  这个时候,周景王想起单穆公和伶州鸠来了,他不敢惹单穆公,于是把伶州鸠找来,要拿他找个乐子。
  “老鸠啊,你不说钟声会不和谐吗?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无射大钟的声音很正,你怎么说?”周景王问伶州鸠,一脸得意的笑容。
  “大王,你还是不明白和谐是什么意思啊。”伶州鸠回答。
  “这话什么意思?”
  “大王制作乐器,如果老百姓非常高兴,这才是和谐。现在花费了大量财物,老百姓被折腾得够呛,眼下怨声载道,这怎么是和谐呢?老百姓都喜欢的事情,很少有不成功的;老百姓都厌恶的事情,很少有不失败的。所以,谚语说:‘众口成城,众口铄金’。三年里面两次劳民伤财,如果全都成功,那天理不容。所以,怎么说至少也要有一件是要失败的。走着瞧吧,这无射大钟和谐不了几天。”伶州鸠说话没客气,说得很难听。
  “算了算了,你老年痴呆吧你?回家去吧回家去吧。”周景王被扫了兴,把伶州鸠给赶走了。
  伶州鸠,一个退休老艺人,并没有一味歌功颂德,却充满了正义感。
  实际上,春秋时期的艺人们普遍具有正义感,与如今的德艺双馨们完全不同。
  伶州鸠,为我们贡献了两个成语:众口成城,众口铄金。
  第二年,无射大钟的声音就不和谐了。
  第二三二章 中央战争
  周景王很讨厌单穆公,这倒并不完全是因为单穆公总是反对自己,更重要的,周景王感到单家和刘家的实力太强,强到自己这个天子也要看他们的眼色。
  无射铸成第二年的一天,王子朝和宾起来见周景王。
  “大王,单旗四处散布流言,攻击大王的货币改革和形象工程。现在,京城百姓受到蒙蔽,都在抱怨大王,赞扬单家。”王子朝和宾起是来告状的,单旗就是单穆公。
  “不会吧,你们一定搞错了。”周景王略略愣了一下,之后这样回答。
  “没有错啊,单旗一向就对大王不满,我看,我们必须要除掉他。”宾起高声说道,王子朝已经应承了他,一旦自己登基,就任命他为卿士,所以,他非常积极。
  “胡说,单旗是国家栋梁,怎么能动他?好了,你们走吧,我要拉屎去了。”周景王看上去很不耐烦,挥挥手示意两人离开,然后自己站了起来,径直回内宫去了。
  “哎,这怎么回事啊?大王今天有点怪啊。”王子朝和宾起觉得有些蹊跷,不知道周景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办法,两人嘀嘀咕咕走了。
  其实,这不怪周景王,因为他不得不这样。
  就在周景王的大殿里,有一个执戟卫士警惕地盯着每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刘献公的儿子刘伯忿。刘伯忿在这里,就是单家和刘家的眼线。王子朝和宾起没有注意到刘伯忿的存在,但是周景王不可能不知道,他又不可能明说,因此假装生气,阻止了两人继续说下去。
  周景王和王子朝、宾起都走了,大殿里只剩下刘伯忿一个人,他站着没有动,不过他知道自己下班之后该去哪里。
  【周景王之崩】
  王子朝和宾起急着要动手的原因有两点,首先是周景王的身体有些不太好,要抓紧时间解决问题,保证王子朝能立为太子;第二点是刘献公的身体更不好,基本上就是在等死,这个时候对单家动手,就不用太担心刘家帮忙。
  两人在周景王那里碰了钉子,并没有理会到周景王当时的处境,还以为周景王没有下定决心。而周景王目前被单家和刘家的内线盯得很紧,暂时也没有办法把那天的情况向王子朝和宾起解释。
  王子朝和宾起有点急,两人在想办法怎样去说服周景王。
  过了两天,宾起到郊外游玩,看见一只公鸡在咬自己尾巴上羽毛,他觉得很奇怪。
  “咦,这只公鸡为什么自残?”宾起问自己的随从。
  “大概是这只公鸡担心自己会被拿去做祭祀品吧。”一个随从回答,公鸡尾巴上的羽毛残缺不全的话,就不会被杀掉做祭祀品。
  “哦?”宾起若有所悟。
  于是,宾起决定立即取消游玩,前去见周景王。
  “宾起,什么事?”周景王看见宾起急匆匆来,急忙先开了口,一边还使眼色,示意他说话要小心。
  巧合的是,今天又是刘伯忿值班。
  “大王,我今天看见一桩很奇怪的事情,特地来告诉大王。”宾起并没有注意到周景王的眼色,有些兴奋地说。
  “什么奇怪的事情?”
  “今天去郊外游玩,看见一只大公鸡咬自己尾巴上的毛。大王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不想自己被捉去当祭祀品。”宾起急急地说,根本不给周景王回答问题的机会。
  “嗯,那什么。”周景王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宾起并没有注意到周景王的眼色,他很鲁莽,他一向都很鲁莽。
  “大王,连公鸡都知道自残来保住自己,大王为什么要珍惜单旗呢?干了他。”宾起大声说道,他觉得自己这个例子很生动,一定很有说服力。
  “嗯,今天的天气不错啊,阳光明媚,春风劲吹,哈哈,好啊好啊。”周景王顾左右而言他,故意把话题岔开了。“那什么,不好了,又要拉屎了,哈哈,拉屎去喽。”
  周景王又找了拉屎的借口,起身走了。
  宾起很沮丧,只得走了。
  不远处,刘伯忿眯着眼,一直目送宾起的离开。
  周景王很担心宾起的鲁莽会坏事,他很快就感到事情有些变化,单家和刘家的卧底对自己的监视更加严密了,显示他们已经提高了警惕并且有可能动手。
  “先下手为强。”周景王这时候没有别的选择了,必须要先下手干掉单穆公。
  于是,周景王派遣了心腹暗中与王子朝联络,商讨对策。最终,周景王和王子朝决定周景王四月在北山狩猎,届时要求所有公卿随行,而王子朝事先在那里布置埋伏,等到狩猎队伍来到,捉拿单穆公,就地正法。
  计划虽然有些仓促,看上去还算不错。
  狩猎前的三天,周景王前往荣锜氏家中,他喜欢吃他们家的饭菜,在出发之前,要先来搓一顿。
  可是,周景王没有想到的是,有人已经提前一天来到了荣锜氏,潜伏了起来。
  荣锜氏家的饭菜确实很好吃,可是,饭菜太好吃了往往都有想不到的隐忧,譬如荣锜氏的饭菜,就被人添加了一种毒药,这种药属于慢性药,专门伤害心脏,一般人在吃完这种药之后两个时辰才会药力发作,典型症状为心绞痛,然后死去。
  周景王在中午吃了饭,下午睡了一觉,结果在心绞痛中醒过来,又在心绞痛中崩掉了。
  狩猎,就这样被取消了。
  杀人计划就这样夭折了,因为要杀人的人被人杀了。
  当晚的周朝新闻联播这样报道:今天傍晚,我朝卓越的领导人、伟大的天子周景王不幸因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而崩,享年三十九岁。以单穆公卿士为首的公卿大夫们组成了治丧委员会,并且临时负责国家事务。
  其实,全国人民都知道周景王的死跟心脏病没什么关系。
  《左传》:王有心疾,崩于荣锜氏。
  【宾起之死】
  周景王的猝死令王子朝和宾起措手不及,他们知道周景王一定是被死于心脏病,可是他们没有证据,再者说,有证据又能怎么样?
  来看看这个时候的形势。
  周景王崩了,因为没有立太子,现在没有确定继承人。同时,刘献公病危,而刘献公没有嫡子,现在也没有确定继承人。
  军事实力来看,单家、刘家等小宗的实力与王子朝为首的王族的实力基本相当,难分伯仲。
  形势就是这样一个形势,该怎么办?这是一个决断的时候。
  单穆公没有任何动作,他只在私下里做了一件事情:派人散布将拥立王子朝为王的消息。按照规定,周王驾崩时如果没有立太子,将由两位卿士决定谁来继位。单穆公借口刘献公病危,暂时不能确定继位人选。
  王子朝和宾起对当前的形势进行了判断,宾起建议立即起兵攻打单穆公,理由是单穆公害死了周景王。赶走单穆公之后,王子朝登基。等到生米成为熟饭,天下诸侯也就不得不承认了。
  可是王子朝认为哥哥才过世,贸然起兵不合于礼,必然招致人民的反对。此外,说单穆公害死了周景王并没有证据。
  “我们还是等等,静观其变,我听说单穆公有意立我为王啊。”王子朝说,说来说去,是心存侥幸。
  历史一再告诉我们,心存侥幸是非常危险的。
  周景王崩了五天之后,刘献公死了。由于刘献公没有嫡子,单穆公做主,迅速立了刘伯忿为刘家之主,就是刘文公。
  刘家安定了。
  单穆公等的就是这一天,他就在等待刘家安定,就能两家合力。
  五天,宝贵的五天时间。这五天里,单穆公每天都在担心王子朝会动手。
  现在,时机到了。你不动手,就别怪我动手了。
  错过了最佳的机会,王子朝有些后悔。不过,既然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不如干脆继续等待下去。
  “怎么办?我看还是动手吧。”宾起还是建议先下手为强。
  “别急,反正都这样了,再等等看。”王子朝决定还是等等。
  五月二日,单穆公通知公卿和各位王子四日前往单家,商讨谁来继位的问题。
  “怎么办?”王子朝跟宾起商量。
  “这是个机会,我们暗中纠集人马,包围单家,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宾起的意思,又要动手。
  “不好,一来,人家一定有准备;二来,这样动手没有理由啊,得不到大家的支持。再者说了,万一人家就想让我继位呢?”这个时候了,王子朝还在抱着侥幸心理。
  “那怎么办?”
  “那,咱们还是去参加会议吧,看看情况再说。”王子朝其实早就这么定了。
  五月四日,单家,戒备森严。
  公卿们早早地来到了,王子们也早早来到了。王子朝带着宾起来到了单家,恰好碰上周景王的小儿子王子猛来到,不过,王子猛不是自己走来的,而是奶妈抱着来的。没办法,王子猛还不到两岁。
  单穆公在议事大堂恭候大家,而刘文公在布置保安工作。看得出来,今天的会议,是单穆公唱主角。
  人很快就到齐了,大门随即关上,四周站满了持戟卫士。到了这个时候,王子朝突然有点无名的恐惧,现在自己已经是单襄公案板上的肉,如果单襄公要杀自己,比踩死一支臭虫还要简单。
  王子朝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冒冒失失来到了这里。
  “各位,大王突然驾崩,因此没有立下太子。今天请各位来,就是要确定继任天子的人选。大家不妨谈谈看法,看看立谁比较好?”单襄公发言,干净利落直奔主题。
  “嗡。”现场在一瞬间有些乱,有人说话有人感叹,而且都是低声。
  等到嗡嗡声消失的时候,大家都闭了口。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已经在暗箱中操作完毕,今天不过是走个过场。
  当大家都闭了口的时候,大堂里就格外的安静,人们忍不住去看四周的卫士们,禁不住感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单公,您是卿士,又德高望重,我们都听你的。”有人高声说道,拣好听的说。
  “是啊是啊是啊。”大多数人都附和着,王子们多少都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到大家都表了态,单穆公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各位,承蒙大家抬爱,既然大家都这样说,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按照周礼,嫡长子为太子,嫡长子早夭,则以其他嫡子为太子。因此,我认为,王子猛可以继位。”
  现场又是一阵骚动,有人心领神会,有人暗暗叹息,王子们则多数面露失望之色。
  其实,周景王还有三个嫡子,王子猛是最小的一个。按照周礼,既然嫡长子不在,就应该轮到嫡次子,可是单穆公偏偏选择了还在吃奶的嫡幼子,什么意思?小孩子容易掌控。
  王子朝的脸色很难看,他扫视了王子们一眼,王子们也都扫视了他一眼。在王子猛和王子朝之间,王子们毫无疑问地都希望王子朝能够继位。
  最后,所有人的眼光落到了王子猛的身上,不到两岁的王子猛猛然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害得奶妈忙不迭解开了衣扣,把奶头塞进了王子猛的嘴里。
  “我反对。”宾起忍不住了,高声说了出来。“谁都知道景王一直想立王子朝为太子。如今,天下动乱,王室危殆,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要立一个吃奶的孩子?再说,既然刘忿可以以庶子身份继任刘公,王子朝为什么不能继位周王?”
  宾起话音一落,全场哗然。随后,所有人的眼光转到了单穆公的脸上。
  单穆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气愤。
  单穆公没有回答宾起的话,而是侧过头去问刘文公:“老刘,你怎么看?”
  刘文公站了起来,他也并没有去回答单穆公的话,而是对着宾起大声说道:“你是什么人?你不过是周王的近臣而已,今天是公卿大会,讨论国家大事,你怎么混进来的?你还敢妄发议论,诽谤国家领导人,你该当何罪?”
  说到这里,刘文公突然对卫士们喝道:“来人,将此人推出斩首。”
  卫士们一拥而上,不容宾起反抗,如鹰捉小鸡一般,将宾起捉了出去,斩讫来报。
  再也没有人反对,再也没有人说话。王子朝面如死灰,他暗中发誓,只要今天能活着回去,一定不再犹豫,一定要杀了刘文公,为宾起报仇。
  单穆公放过了王子朝,因为他实在找不到杀他的借口。
  随后,单穆公和所有人盟誓,共同效忠新王。
  王子猛,现在是周悼王。
  【王子朝之败】
  王子朝现在才知道宾起是正确的,可惜的是,宾起已经死了。王子朝暗中和王子们商定,一旦周景王下葬,就开始动手。
  六月十一日,周景王下葬。
  六月十六日,王子朝终于动手了,王子朝的同盟都是王子王孙、西部旧贵以及百工中被解聘的下岗人员。王子朝的队伍首先向刘文公的官邸发起攻击,要捉拿刘文公,为宾起报仇。刘文公早已经听到了风声,不等王子朝的队伍来到,早已经溜出京城,跑回自己的封地去了。
  赶走了刘文公,下一步怎么办?王子们进行了讨论。
  “干掉单穆公。”王子还建议,他是王子朝的同母弟弟,自然是王子朝的死党。
  于是,王子朝出兵攻打单穆公。
  可是,晚了。
  一切都在单穆公的算计之中,单穆公当然不会束手待毙。等到王子朝的人马来到单穆公家中时,才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单穆公逃了,逃去了封邑平畴。但是,单穆公不是自己逃的,他还带上了周悼王。
  王子朝立即派王子还等八个王子攻打平畴,结果被早有准备的单穆公的部队打得大败,不是大败而归,而是大败不归,八名王子全部阵亡。
  王子还等人阵亡的消息让王子朝明白了,自己的对手决不能够轻视,一切可能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于是,王子朝也离开洛邑,回到自己的封邑京地,召集王族、百工中的下岗人员以及大宗残余召家、毛家以及当初东迁家族尹家、南宫家等等力量,准备与小宗决战。
  此后,双方频频交战,难分上下。
  而晋国随后出兵帮助单家和刘家,在重创王子朝主力之后,晋国撤军。
  从鲁昭公二十二年(前520年)到鲁昭公二十六年(前516年),五年时间里双方多次交手,互有胜负,晋国则始终站在单家和刘家一边。其间,还在吃奶的周悼王经不起折腾,一命呜呼。于是,单穆公立了周悼王的同母弟弟王子匄为王,就是周敬王,又是一个吃奶的王。
  鲁昭公二十六年十月,晋国派出智砾和赵简子出兵,要一举解决王子朝。晋国大举介入,王子朝根本不是对手。于是,召伯盈投敌叛变,王子朝知道大势已去。不得不率领着王族以及大宗残余逃往楚国,至此,王族与小宗的又一次斗争再次以王族的完败而告终。
  【搬家的意外发现】
  《左传》:鲁昭公二十六年,王子朝及召氏之族、毛伯得、尹氏固、南宫嚣奉周之典籍以奔楚。
  王子朝决定逃奔楚国,出逃之际,下令收拾历朝典籍同行。历代典籍在哪里?国家图书馆。
  图书馆要搬走,无论从道义上还是专业上,馆长都是要跟着走的。所以,老聃没有办法,他也要搬家了。家里的家当由家人们收拾,国家图书馆的搬迁,则必须他亲自监督了。
  搬家,很麻烦,自古就很麻烦。
  历代的典籍不少,老聃带着人小心翼翼地收拾着,一边分类一边装车。周朝的、商朝的、夏朝的,以及夏朝以前的,都分门别类装上了车。
  “唉,你说王子朝何必呢何必呢?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争权夺利,这下好了,连原来的都没有了。”老聃叹了一口气,对尹喜说。
  尹喜是尹家的人,老聃的朋友,他来帮着老聃搬图书馆。
  “是啊,贪心不足啊。要是早听你的,哪至于有今天?”尹喜赞同,他也是反战派,可是由于是尹家的人,这一次也只能逃亡。
  各类典籍都收拾完了,老聃进行最后的检查。来到收藏夏前典籍这里,看着空荡荡的架子,不禁好一阵感慨。突然,看见一个木架有些倾斜,原来是下面的垫脚砖滑出来了,想来是搬典籍的兵士不小心给踢了出来。
  老聃弯下身去,想要把那块砖头重新塞到木架的下面。
  “哎哟。”老聃吃了一惊,原来,那块砖头十分沉重,不仅沉重,而且手感冰凉。“噢,这是什么?”
  老聃觉得有些蹊跷,用足了力气,总算把砖头搬了起来。
  不用说,这么重的砖头,肯定不是砖头,而是金属。这是什么金属?为什么放在这里?
  老聃重新把砖头放在一处比较高比较亮的地方,发现手握过的地方隐隐有些发光。老聃知道,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砖头,这块砖头原先肯定不是拿来垫脚的,不过时代久远,上面蒙了尘,被人误拿去当了垫脚石。
  老聃提了一壶水来,小心翼翼地用布把砖头擦拭了一遍,这时候再看那砖头,闪闪发亮,比铜还要亮。砖头上,有一些图案和文字。
  “这些是什么?”老聃大吃一惊,看那些图案和文字,又有些似曾相识。
  原来,老聃几十年潜心研究各代以及夏前典籍,对文字颇有研究。他虽然暂时还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和图案,但是他知道,这上面一定有玄机。
  “先生,要走了。”王子朝派来的人催促说,老聃脱了自己的外衣,小心翼翼把这块金属包裹了几层,在一辆结实的车上找了一个稳妥的角落,放置妥当。
  自古以来,很多宝贝都是搬家的时候发现的。所以,实在绝望的时候,搬个家试试看。
  王子朝等人进入楚国,此前恰好楚平王去世,楚昭王继位。王子朝派人前往郢都请求借地暂居,楚国也正乱得可以,无心掺合王室的事情,因此回复王子朝可以在方城山以外随便找地方居住。
  于是,王子朝率领着王室难民来到楚国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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