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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春秋(1-6)

_148 贾志刚(当代)
  “还是叔比较牛。”游吉打心眼里佩服子产。
  第二个来的是晋国人,游吉的担心成了现实,晋国人前来责问,说是大家友好邻邦,怎么动不动搞一级战备,在边境制造紧张空气,是不是对我们晋国不满意?是不是不信任我们晋国?请贵国一定给出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
  “你们遭受了火灾,我们也很关心啊,我们的国君亲自祭祀,为你们祈祷。可是你们呢?把我们当敌人,让我们边境的百姓非常惶恐,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晋国使者的语气很强硬,看上去很愤怒。
  “多谢多谢,贵使者您说对了,我们的灾难就是贵国国君的忧患啊。我们自己做得不好,所以上天给我们降祸下来,我们要救灾,还要防范犯罪分子趁火打劫,然后越境潜逃,成为贵国的祸患。再者说了,我们侥幸没有灭亡,今天还有机会辩解;要是我们灭亡了,即便贵国国君再为我们担忧,也是无济于事了。郑国的周边还有很多国家,我们没有时间分辨谁更危险谁更应该提防,但是我们知道一点,郑国一旦受到攻击,我们能够投奔的就只有晋国了。既然我们已经奉晋国为盟主了,怎么可能背叛晋国呢?”子产一番话,说得使者没话说,只得说些今后注意之类的话,走了。
  对大国,很多事情摊开了说,反而能够得到他们的尊重和谅解。
  【对付晋国人】
  第二年,驷带的儿子驷偃死了。驷偃的老婆是晋国范家的人,给他生了个儿子叫做驷丝。驷偃死的时候,驷丝还很小,驷家的人一商量,说是这么个小屁孩当了家长的话,家族肯定要完蛋。所以,驷家一致决定,让驷偃的弟弟驷乞接班。
  按着规矩,确定了接班人后,要向相国汇报,请求批准。驷家于是向子产提交了报告,子产一向很讨厌驷乞这个人,可是,人家驷家都这样决定了,自己似乎也不好干预。所以,子产干脆装聋作哑,压了报告,也不说批准,也不说不批准。
  驷家一看,你不批就算了,反正我们就这样了。
  子产不批,驷家倒不是太害怕,毕竟子产也没说不批。
  可是,驷丝的老娘不干了,派人去了娘家,请娘家的人为自己出头。于是,范家的人从晋国来了。来人叫范统,是驷丝的舅舅。
  “怎么回事?怎么把我外甥给废了?啊?胆肥了?不想过日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范统很蛮横,到了驷家,把驷乞大骂一顿。
  驷乞被骂得狗血喷头,可是惹不起晋国人啊,怎么办?流亡去吧。
  驷乞派人给子产传了话,说是自己要流亡了,这家长还是给驷丝吧。
  “流亡?流什么亡?把他给我叫来。”子产当时就火了,派人把驷乞给找来了。
  驷乞战战兢兢惶惶恐恐来了,他不知道子产要怎样对待他。自己当初没有经过组织程序就继承了哥哥的产业,组织上是不是要追究自己?
  “相国,那什么,您找我?”驷乞弱弱地问。
  “听说你要流亡,是吗?”
  “是,是,那,晋国人。”
  “打住,说起来,你现在也是郑国的卿,你流不流亡也该郑国人决定啊。”子产很生气地对他说。
  “那,晋国人来了,咱,咱惹不起啊。”
  “惹不起,你怎么不来找我?”子产喝斥他,然后叫手下:“去,把范统给我找来。”
  不一会,范统来了。
  “相国,您找我?”范统看见子产,老实了很多,因为晋国人提起子产都很敬佩。
  “客人请坐。”子产对他也很客气,等他坐下,子产接着说了:“我们郑国这些年来比较不顺,六卿接连去世,这不,驷偃也走了。因为他的儿子还小,所以几个叔叔一商量,怕他承担不起家族的重担,导致家族中落,所以就让他叔叔驷乞继承了驷偃的位置。这件事情,我们国君和我们几个老臣商量过,觉得这是老天要破坏继承的规矩,既然是天意,那就不要靠人力去阻止了。俗话说:无过乱门。哪家要是乱了,大家都尽量躲远点。有打架斗殴的,大家都避之犹恐不及。如今你来问驷家是怎么回事,我们国君都不敢说谁对谁错,我们怎么能说。所以这事情,我一直都没管,因为不该管。平丘盟会的时候,贵国国君也说了‘不要放弃自己的职责,也不要干涉别人的事务’。如果我国的大夫去世了,都要由晋国人来干涉继承人的问题,那我们还算是个独立国家吗?”子产一番话,滴水不了,范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想想看,就是赵武、韩起和叔向都被子产说得无言以对,何况这个范统?
  “行了,驷乞,说起来,你们也是亲戚。回去好好款待款待,带着亲戚去转转街,今后也常常走动走动,到晋国出使的时候也有个亲戚能串串。”子产打发驷乞和范统走了。
  范统没办法,在郑国呆了几天,又劝了劝姐姐,回晋国了。
  这件事情很快传遍了全世界,全世界齐声赞叹:子产,牛。
  以晋国人的专横跋扈,全世界都感到头痛,只有子产几次三番不给他们面子,而且让他们口服心服,确实不是一般的牛。
  第二二八章 正直是正直者的耗子药
  郑定公七年(前523年),郑国发了大水,人们在荥阳南门外的大水坑里发现两条龙在打架。
  郑国人民马上产生了联想:发大水,是不是因为这两条龙打架的原因?于是,人们纷纷提出要求,希望政府祭祀这两条龙以便消灾。
  “祭个屁,救灾还来不及呢。”子产断然拒绝,还说了一段很有名的话:“我斗,龙不我觌(音敌,看的意思)也;龙斗,我独何觌焉?禳,则彼其室也。吾无求于龙,龙亦无求于我。”(《左传》)
  简单翻译:我们人打架,龙从来也没来劝过。龙打架,凭什么我们要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再者说,水坑就是人家的家,咱们祭祀就能让他们离开?我们没什么求到龙的地方,龙也没什么求到我们的地方,管他们干什么?
  子产,是真的牛。
  【裸葬】
  郑定公八年(前522年),子产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在去世之前,子产认真考虑了接班人的问题。综合考虑之后,他认为游吉是最合适的人选,尽管游吉常常质疑自己的做法,可是他正直无私。
  于是,子产确定了游吉接班,经过郑定公同意之后,子产派人把游吉请到了家里。这个时候,子产已经卧床不起了。
  “游吉,看这样子我是不中了,郑国今后就交给你了。”子产尽量说得直截了当。
  “叔,那您有什么吩咐?”游吉是个实在人,并没有假装推托做高风亮节状。
  “我知道你个性宽和,对我的严厉管理方法始终有意见。不过我要告诉你,只有具备高尚德行的人才能够用宽松的管理让老百姓顺从,我们这样的才能必须用严厉的政策才行。就像火,就因为炽热而让人畏惧远离,因此很少有人被烧死;而水很柔顺,人们就喜欢玩水,所以就经常有人淹死。所以,宽松的管理是很难的。”子产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游吉点点头,不过很迟疑的样子,子产知道,游吉并不认同自己的看法。
  “你有什么疑问?”子产问游吉。
  “我想问问,该怎样对待邓析?”
  “邓析?你按照你的方式就好了。”子产回答。
  邓析是谁?为什么游吉专门要提出这个人来?
  几个月之后,子产去世了。
  子产家里很穷,去世的时候家无余财,无法按照卿的规格下葬。郑国人于是纷纷捐赠财物,子产的儿子很有骨气,按照父亲的遗嘱,一概不收。不过郑国人不管这些,都放在子产家的院子里,金银珠宝熠熠生辉。子产的儿子将这些金银财宝都扔进了河里,河水因此金光闪闪,这就是郑州市金水河的来历。
  最终,子产的儿子用牛车将子产的遗体送至陉山,挖坑垒石埋葬,除了生前衣物,没有任何陪葬品。用个时髦名词,这就是裸葬。
  一个官员是贪是廉,看看他的葬礼就知道了。
  如今,在新郑市与长葛市交界处的陉山山顶有一座子产庙,庙前,有一个不高的土堆,这就是子产的墓。几千年来,无人盗墓,不知道是太佩服子产还是因为知道盗墓也盗不到财宝。
  文革时期,墓碑被毁。
  公元2010年3月,墓上出现大洞,有人盗墓未遂。
  【继任者游吉】
  游吉担任了执政,没有人反对。
  果然,游吉采取了宽松的管理。可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宽松的管理使得犯罪率迅速上升,强盗开始兴起,短短几个月过去,强盗们竟然在崔苻这个地方啸聚,为害一方。
  到了这个时候,游吉才不得不承认子产的高明。
  “叔啊,我要是早听你的,怎么会这样呢?”游吉彻底服了子产,于是出兵讨伐崔苻的强盗,这一次没有心慈手软,把强盗们全部杀死。随后,恢复子产的严厉管理方式。
  对于这件事,孔子有一段著名的论述。
  “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讫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也。‘母从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达,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竟不俅,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左传》)
  这段话翻译过来是这样的:
  “好啊!施政宽和,百姓就怠慢,百姓怠慢就用严厉措施来纠正;施政严厉,百姓就会受到伤害,百姓受到伤害就用宽和的方法来舒缓。宽和用来调节严厉,严厉用来调节宽和,政事因此而和谐。《诗·大雅·民劳》中说:‘民众辛苦又勤劳,企盼稍稍得安康;京城之中施仁政,四方诸侯能安抚。’这是施政宽和。‘不能放纵欺诈者,管束心存不良者;制止抢夺残暴者,他们从不惧法度。’这是用严厉的方法来纠正。‘安抚远方和近邻,用此安定我王室。’这是用和睦来安定国家。又说:‘既不急躁也不慢,既不刚猛也不柔,施政温和又宽厚,百种福禄全聚拢。’这就是和谐社会啊。”
  成语“宽猛相济”,出于这里。
  有了这个教训,游吉转而完全按照子产的思路来治理郑国,也按照子产的方式来处理国际事务。
  在外交上,游吉像子产一样坚持国家原则。
  郑献公二年(前512年),这一年晋顷公薨了。盟主薨了,小弟国家们自然要来送葬。郑献公刚刚断奶,自然不能前去,于是游吉自己去了,先吊唁后送葬。
  这个时候晋国的中军元帅已经是魏舒,早就想找机会教训郑国人,总算有了机会。为什么魏舒对郑国人这么大意见呢?因为在晋国,赵家和韩家是世代结盟,魏家与这两家关系都不好,而此前子产和赵武关系很好,游吉和韩起也很莫逆,魏舒就感觉到郑国人跟赵韩两家是一伙,因此对他们很不满意。
  游吉来到晋国,魏舒拒绝接待他,反而派了士景伯去质问他。
  “当年我们悼公薨的时候,你们是来了子西吊唁,子乔送葬,怎么这次只来你一个人一勺烩了?瞧不起我们晋国人是吗?不给魏元帅面子是吗?”士景伯劈头盖脸喝斥游吉,按说,游吉是郑国上卿,士景伯不过是晋国的上大夫,怎么说,士景伯也没有资格这样说话。
  这个时候,游吉的脑海里闪过子产的高大形象,子产与晋国人斗争的一幕一幕在他的眼前闪过。“狗日的晋国人,纸老虎,老子不怕你们。”游吉暗暗骂道,同时激励自己对晋国人不能低三下四。
  “诸侯之所以归顺晋国,是因为晋国讲究礼法。礼法呢,就是小国事奉大国,大国爱护小国。小国事奉大国呢,就是要随时听从大国的命令;大国爱护小国呢,就是要多多体恤小国的难处。像这样的葬礼,我们郑国怎么不会不知道怎样去做呢?先王的规矩是:诸侯的葬礼,士来吊唁,大夫来送葬。只有朝会、聘问、宴享和战争才会派出卿。从前晋国遇到丧事的时候,只要郑国国内安定,我们的国君都会来吊唁送葬;但是如果恰逢国内有事,那可能就连大夫和士都派不出来。大国对与小国的爱护就表现在,如果小国在立法上偶尔不周,大国也能够体谅,只要大体具备礼仪,不可求具体的数目和级别,就认为是合乎礼数了。周灵王去世的时候,我们的国君和上卿恰好在楚国,于是我们只能派出少卿印段,人家王室也没有责备我们,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只能做到这一点。如今呢,你们非要说我们怎么不按从前的规矩办,那我问你,从前我们有高于常礼的时候,也有低于常礼的时候,我们该比照哪一种?现在我们的国君刚刚断奶,无法前来,那么我来了还不够吗?”游吉说话也没有客气,一通话下来把士景伯说得哑口无言。
  士景伯回去,把这番话学给魏舒听。魏舒一听,这游吉分明是得了子产的真传,算了,还是放过他算了。
  就这样,魏舒再也没有为难游吉。
  总的来说,游吉做得不错,在历史上的名声也很不错。他尽管没有子产那样的开拓力和远见,但是很勤奋而且很无私,因此基本上能够守住子产的改革成果。
  【古之遗爱】
  《史记》中子产被列入“循吏列传”,这样记载:为相一年,竖子不戏狎,斑白不提挈,僮子不儣畔。二年,市不豫贾。三年,门不夜关,道不拾遗。四年,田器不归。五年,士无尺籍,丧期不令而治。治郑二十六年而死,丁壮号哭,老人儿啼,曰:“子产去我死乎!民将安归?”
  尽管对子产的评价不低,可是太史公对子产对中国历史的贡献还是低估了,严重低估了。
  子产铸刑鼎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公开的成文法,在中国乃至世界法律史上都是一件大事,子产因此被奉为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法家之一,在他之前的仅仅有管仲一人而已。
  历史上,甚至有一些人将子产称为“春秋第一人”。
  子产与管仲一脉相承,都属于法家的先驱。不过子产比管仲要不容易得多,毕竟郑国的国内国际形势都比当初齐国要恶劣得多。
  我们不妨按照韩非子对一国首相的评价标准来看子产,按韩非子的理论,一个合格的首相,要懂得运用“法术势”三种手段。
  子产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法家之一,铸刑鼎就已经奠定了他的地位,在法的运用上无懈可击。
  与管仲受到齐桓公无限信任一样,子产之所以能够施展自己的抱负,与郑国的内阁制分不开。当国者子皮确定了子产执政之后,宣布所有人必须无条件服从子产,子皮的支持可以说是子产执政的基础。而郑简公同样对子产表态:朝廷的祭祀礼仪由我管,国家内政外交给你管,各司其责,不得互相干预。
  内阁制,是子产能够实行法治的基础。
  子产的权术玩得炉火纯青,在法治之外,运用权术扫除改革障碍,心黑手狠,并不亚于赵盾。不过,子产的权术都是为了改革铺路,为了国家,与赵盾的权力欲完全不同。
  当法和术解决所有问题之后,子产已经不需要用势这个手段了。在韩非子的理论中,子产就是一个完美的政治家和执政者。
  在国际事务中,子产坚持一个“守礼”的原则,真正做到不卑不亢。所以,即便晋楚两个大国的国君和权臣也都对他敬佩有加,其个人魅力无与伦比。
  能够让郑国在恶劣的国内国际环境下活得有滋有味有尊严,子产堪称伟大。翻看中国历史,有几个人能和子产比肩的?
  孔子和叔向一样强烈反对子产铸刑鼎,但是,这不影响孔子对子产的崇拜之情。
  《孔子家语·辩政篇》里孔子说道:“夫子产于民为惠主,于学为博物,晏子于民为忠臣,于行为恭敏,故吾皆以兄事之。”孔子认为子产博学而爱民,自己把他看成兄长。
  《论语·公冶长》中记载: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到子产去世的时候,孔子在鲁国听到消息,潸然泪下,说道:“古之遗爱也。”
  能让孔子落泪的人并不多,更何况孔子与子产的政见不同。大致,这就是孔子所说的“君子和而不同”了。
  【循吏列传】
  在《史记·循吏列传》中,除了孙叔敖和子产之外,还有三个人,都是春秋时人,顺便作一介绍。
  公仪休是鲁国的博士,也就是儒学研究比较高明的人。由于才学优异做了鲁国国相,至于那时候谁是国君,太史公也没有说,我们也就不知道。
  公仪休这人奉公守法,他命令当官的不许和百姓争夺利益,做大官的不许跟小官争利。
  有一次,有人给公仪休送鱼来了,因为这人听说公仪休爱吃鱼,特地来巴结。
  “不行不行,我不能收。”公仪休拒绝了。
  “听说您爱吃鱼啊,嫌我这鱼死了?没有啊。”送鱼的当然不肯就这么拿回去。
  “正因为我爱吃鱼,才不能接受啊。现在我做国相,自己还买得起鱼吃;如果因为今天收下你的鱼而被免官,今后谁还肯给我送鱼?所以我决不能收。”公仪休说了自己的道理。
  说来也奇怪,春秋时期公仪休讲的道理,后来再也没有人讲过了。看来,《史记》的这段记载很失败。
  公仪休吃了家里中的蔬菜,感觉味道很好,于是就把自家园中的菜都拔下来扔掉了。他看见自家织的布好,就立刻把妻子赶出去旅游了,自己在家里把织机给砸了。
  “爹,你这是干什么啊?”儿子觉得奇怪,于是来问。
  “干什么?我都说了,当官的不要跟老百姓争利。你说当官的家里如果都种好菜织好布,人家农民和织妇把他们的产品卖给谁啊?”公仪休的自我要求非常严格,而且很自觉。
  石奢是楚昭王的相国,为人非常正直。
  有一天在路上发生了一次斗殴杀人事件,恰好石奢路过,于是驾着车去追赶凶手。眼看追上了,石奢跳下车来,拦在凶手的面前。
  “大胆凶手,还不束手就擒?”石奢大喝一声。
  “嘿嘿嘿黑,你敢抓我?”凶手一点也不害怕,笑呵呵地说。
  石奢抓他了吗?还真没抓他,让他走了。这是什么人?石奢他爹。
  放走了凶手老爹,石奢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那一刻,他想起了孙叔敖,想起了子产,又想起了公仪休,他感到惭愧。
  于是,石奢让人把自己绑了起来,前去见楚昭王。
  “相国,这是干什么?”楚昭王大吃一惊,这个国家,除了自己,谁这么大胆敢绑石奢啊?
  “我爹杀了人了,要是杀我爹吧,那是不孝;不杀我爹吧,那又是不忠。所以啊,我放了我爹,自己就犯了死罪。”敢情石奢来认罪来了。
  “算了算了,这不能怪你啊,你还当你的相国。”楚昭王一听,这不是小事一桩吗?“来人,给相国松绑。”
  松了绑,楚昭王又发了话,石奢可以心安理得地走了。可是,他没有。
  “大王宽赦我,是大王的恩典;可是,我要伏罪,那是我的职责。”石奢说完,拔出剑来,一咬牙一跺脚一闭眼一挥剑,一道血光。
  石奢就这么自杀了。
  正直的人往往死于正直,不是被杀就是自杀。所以,正直又被称为死亡性格。
  李离是晋文公的大理,也就是法院院长。
  有一次,因为偏信了一面之词,杀错了人。李离十分懊恼自责,于是判了自己死罪,让人把自己拘留起来,等待处死。
  早有人向晋文公报告了,晋文公一听,这李离一向很正直,就算错了,也不至于就判自己死罪啊。就凭这一点,也不能处死他啊。
  晋文公亲自前来看望他,宣布赦免他。
  “算了,这事不怪你,都是你手下工作不细。就当交了一次学费吧。”晋文公安慰。
  “话不能这么说,我是长官,权力没有分给手下,薪水也没有分给手下,如今犯了错误,怎么就让手下承担呢?这不是太不要脸了吗?”李离拒绝赦免,坚持认为自己有罪。
  “你这么说,那我不是也有罪了?”晋文公还要劝。
  “按照我们的法律,法官判罚不当,必须承担责任,用错了刑,则自己要受这个刑;杀错了人,那就要偿命。这是法律,跟主公您有什么关系?您别劝我了。”李离不为所动。
  “那我就命令谁也不能杀你。”晋文公很爱惜他,要来硬的。
  “既然这样,我自己来吧。”李离抽出剑来,也是一咬牙一跺脚一闭眼一挥剑,一道血光。
  李离就这么自杀了。
  正直的人往往死于正直,不是被杀就是自杀,要不就是被自杀。所以,正直又被称为死亡性格。
  所以,正直是正直者的耗子药。
  第二二九章 流氓律师
  在子产去世之前,游吉专门和子产谈起过邓析。
  邓析是什么人?值得游吉专门问起。
  邓析,郑国的下大夫。邓析这个人非常聪明,喜好“名说”,换成今天的话就是逻辑学。所以,邓析是春秋百家中“名家”的代表人物。
  任何学说,要有用才会有人关注。邓析的名家学说原本就是自娱自乐,可是到了子产铸刑鼎之后,这伙计看到了机会。
  子产把刑法铸在鼎上,固然是大家都能看到了,可是同时产生两个问题。第一,内容有限。子产尽量的言简意赅,可是鼎的容量就那么大,所以子产的刑法就难免挂一漏万,并且因为语言简略而有的地方含义模糊;第二,无法增删。那年头铸个刑鼎是个大工程,要修改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老百姓虽然现在能够看到刑法了,可是还是很困惑。首先,很多地方看不懂;其次,很多条文大家的理解都不一样。当然,还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很多内容没有涵盖,或者只有模糊的定义。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来对刑法作解释。
  谁来干这个事?子产是不会来的,他忙着呢。大家族们也没人来干这事,一来大家不关心,二来大家也没这水平,三来还犯忌讳。
  这个时候,一个人挺身而出了,谁?邓析。
  【第一次辩护】
  “哎,这一条是怎么回事啊?”刑鼎前面站着不少人,每天都有不少人。有原告,有被告,还有看热闹的。
  说话的是一个老者,一脸茫然无助的样子,向周围的人询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有人问他。
  “我儿子被人告了,我想看看他有没有罪。”老者说,原来他儿子是被告,怪不得这么急。
  “那你儿子为什么被告?”又有人问。
  老者急忙把儿子被告的原因说了一遍。
  听完老者的话,周围的人们急忙在刑鼎上找相关的条文。
  “第八条适合你儿子。”有人提出来。
  “不对,十八条才是。”有人反对。
  “完了,你儿子肯定有罪。”又有人说。
  “不对阿,你儿子没事。”
  不一会,刑鼎周围吵作一团,关于老者的儿子是不是有罪,大家各有各的见解,互不服气,争吵起来。
  老者东瞅瞅,西看看,听谁说的都有道理,可是转眼之间就又觉得没有道理。听了半天,听得他越来越伤心,似乎儿子怎么说都是有罪了。
  老者哭了。
  而其他的人不管老者,依然在争论着。
  “争什么呢?”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走了过来,高声问道。
  只见这个人身材不高,穿一身大夫的衣服,看上去洗得很旧,似乎不是太有钱的人。
  看见这个人过来,大家都收了声。
  “老头,你可以向这个人请教,他老有学问了。”有人低声对老者说。
  “他谁啊?哪个单位的?”老者问。
  “邓析大夫啊,这刑法,没人比他精通了。”
  “是吗?”
  老者把自己儿子的事情又跟邓析说了一遍,邓析边听边点头。
  “行了,你儿子没罪,放心吧。”邓析没等老者把事情讲完,摆摆手,下了结论。
  “啊,你怎么这么肯定?凭的是哪一条?”老者有些将信将疑,脱口而出。
  “想知道是吧?”
  “是啊。”
  “拿钱来。”邓析把手摊出来。
  “还要钱?”老者有些吃惊。
  “嘿,不要钱凭什么告诉你?我吃饱了撑的不在家歇着,跑这来干什么?俗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给你提供咨询,你就要给我报酬啊。”邓析理直气壮地说。
  “那什么,你就不能发挥点仁爱精神?”老者说。
  “狗屁仁爱,那你仁爱仁爱我。”邓析很不屑地说。
  “那,你要多少钱?”老者想起儿子来,咬咬牙,决定先询个价。
  “你儿子这个属于比较大的案子了,按着规矩,给我一件衣服。”邓析还是明码标价,要一件衣服。
  那年头,一件衣服也算价值不菲了。
  老者有些犹豫,毕竟这一件衣服也不是那么好挣。想了想,觉得如果一件衣服能让儿子免于问罪,那也值了。可是,眼前这个邓析说话靠谱吗?
  “那,要是俺给了你衣服,最后俺儿子又被判了有罪,俺不是亏大了?”老者还有些不情愿。
  “嘿,挣你件衣服还真难。这样吧,审理你儿子那一天,我去帮你儿子辩解。如果你儿子被判无罪,你就给我衣服。否则,我就当去练练绕口令了。”邓析让了步,心说就算开业让利吧,先把第一单作出去再说。
  老者的儿子很快受审了,因为就是普通百姓,所以审理案件的不是六卿,而是士师,级别是下大夫,跟邓析一样。
  邓析如期来到,申请为被告人辩护。
  因为有了刑鼎,人人都可以依据刑鼎的内容为自己辩护,因此邓析为被告辩护也就获得了批准。
  原告作了陈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之后被告也作了陈述,顺便为自己辩解。基本上,事实已经很清楚地摆在面前。
  “根据刑鼎第八条,被告罪名成立。”士师宣判。
  “慢着,第八条不适合本案。”士师话音刚落,邓析站了起来,高声说道。
  “你凭什么说第八条不适合本案?”士师有些诧异,自己的判决从来还没有人推翻过。
  “你听我分析。”邓析不慌不忙,开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的律师辩护。
  邓析首先把第八条进行了解释,之后把本案的要素与第八条的要素进行对位,结果发现二者完全不吻合。随后,邓析对第十四条进行了解释,这个时候大家发现,本案原来最适用的竟然是第十四条。
  “根据第十四条,被告无罪。”邓析最后得出结论。
  士师目瞪口呆,邓析的话逻辑清晰,定义准确,无可辩驳。
  “我宣布,被告无罪释放。”士师是个正直的人,并不因为自己被驳倒而拒绝承认错误。
  被告喜出望外,老者老泪纵横。
  “我,我,我。”老者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双手递过一个包裹来,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衣服。
  邓析接过包裹,看了看衣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重新包好,拿着包裹,扬长而去。
  【子产补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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