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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春秋(1-6)

_143 贾志刚(当代)
  “为什么?”晏婴觉得奇怪,虽然来晚了,可是事先请过假了啊。
  齐景公没有说话,看看陈无宇。
  “相国,主公给你高官厚禄,朝中没人比你级别高,没人比你俸禄高。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这身打扮,破衣烂衫,破车老马,知道的你是齐国的相国,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进城的农民工。你这是隐蔽了主公的赏赐,所以要罚你的酒。”陈无宇笑着说,看上去像开玩笑。实际上,没安好心。
  晏婴离开了座位,对齐景公说:“酒我喝,不过我有话说。主公,我是先说话后喝酒,还是先喝酒后说话?”
  “那,先说吧。”齐景公说,他倒没想太多。
  “主公给我高官,我接受了,可是不是为了显摆,而是为了更好地为国家工作;主公给我钱财,我不是为了富有,而是为了传布主公的赏赐。如果说我接受了高官的位置和钱财的赏赐之后,却不能做好自己的工作,那就应该受到处罚。如果国民流离失所,大臣们生活无着,那是我的过错;如果战车破旧,兵器不足,那是我的过错。至于坐旧车来见主公,那不是我的过错。再说了,主公给我赏赐,我父亲这一边的亲戚都有车坐了,母亲那边的亲戚都丰衣足食了,丈母娘那边的亲戚都脱贫致富了,还有上百个没有职位的读书人靠着我的钱养家糊口。这,怎么能说我隐蔽了主公的赏赐呢?我这不是在彰显主公的赏赐吗?”晏婴一番辩白,有理有据。
  陈无宇虽然还是面带笑容,不过已经很勉强。
  “哈哈,说得好说得好。老陈,看来,该罚你的酒。”齐景公现在转过头来要罚陈无宇。
  “该罚该罚,来来,给我满上。”陈无宇笑呵呵,喝了罚酒。
  表面上,大家和和气气,有说有笑。实际上,早已经是一番交锋。
  ※※※
  身为相国,晏婴有封邑还有高薪,可以过上非常富足的生活。不过正如晏婴自己所说的,他的财产都用来周济亲戚和读书人了,自己的生活很节俭,节俭到什么地步呢?
  先看看吃什么。
  晏婴的正餐是这样的:主食是去了皮的小米,菜是三只小鸟,五个鸟蛋和苔菜。作为一个国家的相国,吃成这样,确实寒酸的很。这些饭菜,仅仅够晏婴吃饱的。
  有一天中午,齐景公派人去晏婴那里送文件,正赶上晏婴准备吃饭。
  “哎哟,没吃呢吧?”晏婴问,使者平时也都挺熟的。
  “哈,没有呢。”
  “那来随便吃点吧,否则等你回去食堂也关门了。”晏婴挺热情,把自己的饭菜分了使者一般,鸟蛋给了三个。
  使者不好拒绝,只好吃了。吃完之后,觉得没吃饱,再看晏婴,正在那儿舔盘子呢。
  使者回到宫里,把事情跟齐景公说了。
  “嘿,怎么穷成这样啊?饭总得吃饱啊。”齐景公立即派人,把一个千户的大邑封给晏婴。
  晏婴接受了吗?当然没有。
  “主公给的赏赐已经很多了,我一点也不穷,只不过我都用来周济亲戚朋友和救济穷人了。我听说,君主给的赏赐多,那么我给别人的也就越多,就成了代替国君给百姓施恩了,这样是不对的;如果我不给别人,自己收藏起来,我死了之后,也是别人的了。所以,不要再给我了。”晏婴看得很开,顺便还用“代替国君给百姓施恩”来攻击了陈无宇一番。
  使者走了三趟,晏婴拒绝了三次。最终,齐景公没有坚持下去。
  第二二○章 晏婴
  晏婴治国,多半采用当年的管子的方法。对于管子,不仅仅晏婴,整个齐国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伙计,当初管子执政,可是富可敌国,吃香的喝辣的,舞照跳妞照泡,不是带领齐国称霸天下?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勤俭节约呢?”齐景公怎么也想不通晏婴为什么这么安于清贫。
  “婴闻之,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晏子春秋》)。这或许就是管子的所失,我的所得呢?”晏婴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从容回答。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个成语,来自这里。
  ※※※
  吃得不行,穿得怎么样?普通得齐国人都比较讲穿,饿着肚子也要穿个样子出来,晏婴难道省下饭钱买衣服了?
  《晏子春秋》记载:晏婴相景公,布衣鹿裘以朝。
  晏婴的不依是哪种布衣呢?十升之布。春秋时宽二尺二的布幅,经线用八十缕,叫做一升。十升即八百缕,这是非常粗疏的布了,到今天,基本上就是透视装。鹿裘是什么?鹿皮大衣?没那么好,“鹿”那时候通“粗”,鹿裘就是粗劣的皮衣。那时候的布都是麻布,因此配以皮衣是必要的。
  晏婴上朝就穿了这么一身忆苦思甜的服装,弄得同僚们都不好意思穿太好了。
  “伙计,把这件狐皮大衣,还有这件豹皮帽子,都给相国送去,啊,换个形象。”齐景公实在看不过去了,派梁丘据给晏婴送两件好衣服去。
  这两件,市值千金。
  梁丘据送到了晏婴家里,不出意料,晏婴谢绝了。梁丘据知道自己也劝不动晏婴,只得又拿了回来。
  齐景公也猜到了这两件衣服会被拿回来,不过,他也想好了说辞。
  “这样,你再跑一趟,我教给你怎么说。”齐景公把自己想好的说辞对梁丘据讲了一遍,梁丘据觉得挺好,这回晏婴恐怕不能拒绝了。
  梁丘据高高兴兴又来到了晏婴家里。
  “不是说了不要吗?怎么又拿回来了。”晏婴问他。
  “相国啊,这同样的衣服和帽子是两套,主公给了您一套,主公自己留了一套。主攻让我告诉您,您要是不穿,主公也不穿。我看,您就收了吧。”梁丘据笑嘻嘻地说,他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充分了,晏婴一定会接受。
  “那我更不能要了。”晏婴脱口而出,“你想想,主公在上面穿着这身衣服,我在下面穿着一样的,那不是乱了套了?不行,你拿回去。”
  梁丘据想想,晏婴说得也有道理啊。
  没办法,梁丘据又给拿了回去。
  最终,晏婴也没接受这两件衣服。
  吃穿住都很差,晏婴出行的马车同样很差。齐景公也同样让梁丘据给晏婴送去了自己用的车马,结果也同样,晏婴拒绝了。
  ※※※
  大凡君主,没有一个不是好酒色好玩乐的,齐景公自然也是这样,吃喝玩乐是他的主要功课。不过,齐景公还算有点志向,偶尔会想起祖先的霸业来。齐景公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厚道。他早就看出来晏婴是个贤能无私的人,因此对晏婴很重用也很尊重,格外的宽容。
  晏婴自然知道齐景公对自己的信任,因此他对齐景公也是知无不言。
  齐景公不算暴虐,但是对老百姓确实不好,赋税很重而且不停地修建宫室,百姓的生活并不富足。晏婴无法改变这一切,但是,他会尽量为老百姓谋些福利。
  通常,晏婴对齐景公说话都是直来直去,但是有的时候必须要讲究策略。
  对付齐景公,晏婴还是颇有心得的。
  齐景公跟齐桓公有很多相似之处,譬如,都喜欢喝酒。酒喝多了,难免胡说八道,也难免误事。
  有一次,齐景公请大夫们喝酒,喝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齐景公喝得二五二五,十分兴奋。
  “伙、伙计们,今天喝、喝得高兴,大、大家别拘泥于礼、礼节,脱了裤、裤子,大家都一样。放、放开了,就、就当咱们都是老、老农民,爱咋样就咋、咋样。”齐景公话也说不利索了,他的意思,就让大家别讲什么君臣礼节了,狂喝到醉。
  晏婴一听,变了脸色。
  “主公说得不对。人和禽兽的区别就在于人是讲礼的,你让大家不讲礼,那不是成禽兽了?不行,喝得再高兴,也不能乱了秩序。”晏婴立即反对。
  “没没没那么严重。”齐景公正喝得高兴,没把晏婴的话当回事。
  虽然齐景公放了话,可是大夫们一时半会也还放不开。
  “我,我去撒泡尿。”齐景公内急,起身去解决问题。
  国君要撒尿,虽然不是件大事,可是好歹也是件事。内侍上来搀扶,大夫们也都起身相送。可是,只有一个人端坐不动,谁?晏婴。
  齐景公撒了一泡尿,顺便用热毛巾擦了一把脸,有点清醒过来。
  回到酒席,大家也都赶紧起身相迎。只有一个人还是端坐不动,谁?还是晏婴。
  齐景公平安撒尿归来,大夫们都举杯表示祝贺,按着规矩,国君先喝,大家再喝。可是晏婴不管这些,只管自己喝起来。
  这下,齐景公忍不住了。
  “晏婴先生,你忘了你平时教我要懂礼守礼乐吗?可是你也太无礼了。”齐景公很不高兴,强压着火说。
  “主公,我怎么会忘记呢?主公刚才说让大家不要守礼,我现在就演示给您看看。”晏婴回答。
  “噢。”齐景公明白了,这是晏婴在用这种办法规劝自己。
  从那之后,齐景公再也没有说过要大夫们不要守礼的话了。
  ※※※
  齐景公喝酒没有节制,有一次一连喝了七天七夜,还要继续喝,谁也劝不住。
  有个大夫叫做弦章,是个有正义感的大夫,看到齐景公这样喝酒,于是来劝。
  “主公,请您不要再喝了。您要是再喝,就请杀了我。”弦章进谏的方法比较独特,刀拔出来,桌子上一放。
  齐景公虽然喝得天昏地暗,二五二五,可是刀往桌子上一放,还是吓了一跳,酒有些醒过来。看着弦章,齐景公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这个时候,晏婴来了。
  “夫子,正好你来了。弦章说了,我要是继续喝酒,就让我杀了他。你说其实我也不想喝了,可是如果现在不喝的话,好像是受了他的胁迫似的;可要是继续喝吧,我又不忍心杀他。我现在是两难了,你说说该怎么办吧?”齐景公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等着晏婴来解决问题。
  晏婴听完,看看桌子上的刀,然后对着弦章说:“老弦啊,真是你运气好,遇上这么知道爱惜大臣的国君。你要是遇上桀纣这样的国君,你不是早死好几回了?”
  齐景公一听,乐了。
  “好嘛,我要是杀了弦章,那不是就成桀纣了?算了算了,我服了,不喝了行不?”齐景公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算是停止了喝酒。
  从那以后,齐景公对弦章另眼相看,因为他心里明白谁是真心为他好。
  虽然劝住了齐景公喝酒,但是这样的招数可一不可二。所以,过了这次,齐景公还是那么喝,而且更加放纵。
  这一年雨灾,连下了十七天雨,很多人家被雨淋坏了房子,或者被大水淹了。晏婴请求紧急救助灾民,连续请示了三次,齐景公都只管喝酒,不肯救灾。不仅不救灾,齐景公还派人出去找歌手,去给他唱歌助兴。
  晏婴这下火了,他立即安排人家把家里的粮食拿去救济灾民,自己则徒步去公宫找齐景公。
  “夫、夫子,也来喝两杯?”齐景公正喝得欢,还有歌星助兴,看见晏婴,邀请他入席。
  “主公,到今天已经是连续第十七天下雨了,多少人家流离失所,多少人家饥寒交迫。可是,你还在这里喝照喝歌照唱。既然这样的话,老百姓还要你这个国君干什么?我作为一个相国,既不能就百姓于水火,也不能避免百姓对你的怨恨,所以我很失职,我尸位素餐,我,我没脸干下去了。我特地来跟主公告辞,我回乡下种地去了,拜拜了您哪。”晏婴说完,也不等齐景公回答,转身就走。
  齐景公拼命摇晃了几下脑袋,总算想明白了晏婴说了些什么。
  “哎呀妈呀。”这下,齐景公酒醒了。
  齐景公腾地站了起来,追出门外,一直追到大路上,愣没追上晏婴。
  正是:别看个子矮,走路还挺快。
  “赶紧,回去套车。”齐景公站在雨地里,任雨水淋湿自己的头发,现在他的就已经完全醒了,也体会到了被雨淋的滋味。
  很快,梁丘据醉醺醺地驾着车就出来了,因为是酒后驾驶,车不是太稳,而齐景公没等车停稳,就已经跳上车。
  齐景公一直追到了晏婴的家,这才发现晏婴家里正在分粮食赈济灾民,一问,说是晏婴没有回来。去哪儿了呢?
  “赶紧出城,他肯定往封邑去了。”齐景公还算了解晏婴。
  齐景公总算在城外的大道上追上了晏婴,齐景公不等车停稳,从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揪住晏婴的袖子。
  “夫子,我听你的还不行吗?跟我回去吧,我不能没有你,齐国不能没有你,齐国人民不能没有你啊。”齐景公认错态度很诚恳,早干什么去了?
  既然有了这样的承诺,晏婴也就没有一定要走的必要了。
  之后的三天,晏婴集中精力救济灾民,打开粮仓国库,该赈粮的赈粮,该发救济金的发救济金。这三天时间,齐景公没有喝酒没有歌舞,以表达自己的诚意。
  三天之后,晏婴又削减了齐景公后宫歌舞团的编制,以节省国家开支。
  ※※※
  齐景公有八个宠臣,段子讲得好,酒令也行得好,马屁拍得更好,齐景公非常喜欢他们,于是决定赏赐他们。具体的赏赐办法是;前三名赏粮食一万钟,其余赏粮食一千钟。
  齐景公的命令下达到了职记那里,职计是干什么的?大致相当于国库主管。命令下了,可是国库主管拒绝执行。连续下了三次命令,连续三次被顶回来。
  “嘿。”齐景公有点诧异了,这管仓库的胆子也太大了。
  “去,把他们炒了。”齐景公派人去命令士师免掉国库主管的职务。
  士师是干什么?组织部部长?错,组织部部长是管大关的。士师大致相当于劳动人事部部长,本身级别低,而且是管小官的。
  士师假装没听见。
  齐景公连续派人去了三次,结果还是没有用。
  齐景公蔫了,他想把士师也给炒了,可是有很犹豫。首先,士师师陈无宇推荐的人,轻易还不敢得罪陈无宇;其次,齐国从管仲时代留下的规矩是内阁制,要炒士师,必须要相国同意,也就是说,只能晏婴来炒。
  正在郁闷,晏婴来了。
  “相国啊,我这日子没法过了。”看见晏婴,齐景公几乎哭出来。
  “怎么回事?”晏婴心说,你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美女抱,你这日子都过不下去,别人不是更活不了?
  齐景公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然后说:“我听说当国君的,喜欢谁就能让谁升官发财,不喜欢谁就能让谁卷铺盖滚蛋。你看看我现在,说话都没人听了,我,我这国君当得还有什么意思啊?”
  晏婴听完,皱了皱眉头。
  “主公,国君公正而臣下顺从,叫做顺;国君乖僻而臣下顺从叫做逆。如今您要奖赏无功之人,如果臣下服从的话,那就是逆了。古人奖赏自己所爱的人,是为了给世人树立一个榜样;惩罚所憎恶的人,是为了儆戒世人。所以,古人所爱的人,一定是对国家有贡献的;古人所憎恶的,一定是对国家有危害的。如今您倒好,顺着你的你就爱他,不顺着你的你就恨他。你所要奖赏的几个人都是陪你吃喝玩乐的,引导你祸祸国家的东西,他们被奖赏,就等于树立了坏的榜样,全国人民都会跟他们学,齐国离亡国也就不远了。如今职记和士师都不听你的,那都是在帮你,你还生气?你偷着乐去吧。”晏婴劈头盖脸,把齐景公痛斥一顿。其实,晏婴还有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陈家现在拼命拉拢人心,你这样做不等于把老百姓都推给他们吗?
  现在再看齐景公,也不生气了,也不窝火了。
  “夫子说得对,说得对,我改,我改还不行吗?”齐景公倒没有想到陈家的关系,但是他知道晏婴的话都是正确的。
  第二天,齐景公开始清理国家歌舞团,赶走的赶走,降薪的降薪,还有吃空饷也都清除掉。这么一清理,竟然节省了三分之一的公务员薪水开支。
  ※※※
  齐景公有五个儿子,分别是公子嘉、公子驹、公子黔、公子锄禾公子阳生。齐景公实在看不出来谁更出色一点,于是决定搞一个公平竞争。
  齐景公为每个人聘了一个师傅,晏婴是公子阳生的师傅。在聘用之前,齐景公分别找师傅们进行了谈话。
  “好好干,机会对大家都是平等,啊,给你一百乘战车的封邑,相当于卿的待遇。只要你教导的好,你的徒弟就是太子,你就是太傅。”齐景公给实惠给机会,希望这样能够充分调动师傅们的工作积极性。
  师傅很高兴,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回去做太傅的美梦了。
  到了晏婴,齐景公还是这番话。不过晏婴早已经是卿,因此另加百乘战车的待遇。
  “主公,另请高明吧,我不干。”晏婴当场拒绝,拒绝的理由很直接:“你这样搞,最终就是公子们各自为党,兄弟相争,骨肉相残。这样的事情,不干不了,也干不好。”
  齐景公这一次没有听晏婴的,他坚持这样做。
  而晏婴也坚持不做这个师傅,最终也没有做。
  ※※※
  齐景公喜欢打猎,这一点跟齐桓公又非常的像。
  这一天,齐景公带着人出郊外打猎,突然看见树上站了一个大鸟。
  “别出声,我要射鸟。”齐景公拈弓搭箭,闭上左眼睁大右眼,瞄准了大鸟。
  射了一辈子鸟,齐景公一次也没射住过,今天的感觉特别好,就觉得历史就要改写了。
  可是,历史往往在瞬间被改变。就在齐景公手中的箭要射出去的那一刹那,突然,就听得不远处一声大喊,随后是歌声传来。
  “嘿,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一个野人吼着情歌,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齐景公吓得一个哆嗦。
  鸟,飞了。
  平生最好的一次射鸟机会就这么失去了,齐景公气得脸色发白。
  “把这野人给我抓起来。”齐景公大声叫着,手下们扑了过去,将刚才还在唱情歌的野人捉拿归案。
  齐景公也没心思继续打猎了,命令班师回朝。回来之后,第一道命令就是把这个惊动了鸟的野人给砍了。
  晏婴听说了这件事情,急忙来见齐景公。
  “我听说赏无功叫做乱,杀无知叫做虐。人家野人不过唱唱情歌,谁知道你在打鸟啊?再者说了,鸟又不是你家养的,人家把鸟吓走了,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杀人家啊?”晏婴真是不给面子,不过人家说的都是真话。
  齐景公想了想,本来他也知道杀人家是不对的,如今晏婴来阻止,那肯定是不能杀了。
  “算了,别杀了,放了他吧。”没办法,齐景公把人给放了。
  虽然说放了野人,齐景公的心情还是不好。
  第二天,晏婴有事来找齐景公,正说着,手下来报。
  “主公,噩耗噩耗。”来人慌慌张张,晏婴一看,什么噩耗?晋国人打过来了?
  “什么噩耗?”齐景公问。
  “龙哥死了。”
  “啊,怎么死的?”
  “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吃着吃这饭,眼一闭腿一瞪嘴一歪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就薨了。”来说得挺形象,晏婴心说这龙哥是谁啊,怎么还薨了?
  “哎哟,气死我了,派人去把羊马的马官给我抓起来,我,我要肢解了他。”齐景公眼泪都快出来了,够伤心的。
  到这个时候晏婴才算明白,原来这龙哥就是一匹马,齐景公的爱马。如今是爱马暴毙,齐景公一怒之下要把马官的杀人碎尸。
  晏婴并没有急,也没有生气,他笑了笑,然后问齐景公:“主公,我想问问,当初尧舜肢解人的时候,是从哪里开始的?左边第三根肋骨?还是直接捅屁眼?”
  齐景公一愣,这倒真没有想过;一想,知道晏婴又是在讽刺自己了,尧舜什么时候肢解过人啊?
  “从哪儿开始的?从我这儿开始的。”齐景公竟然玩了一把自嘲,但是他还是不解气,不能肢解养马的,也要想别的办法收拾他。“那,把他投进大牢里。”
  晏婴一听,又笑了。
  “把他关进大牢,总要让他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吧?来人,把这人给我抓来,我当面宣布他的罪名。”晏婴这一次竟然帮助齐景公,让齐景公也感到有些意外。
  不一会,马官被抓了过来,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你听着,你有三条大罪,我现在把你的罪名告诉你,让你死也甘心。主公让你养马,结果你把马给养死了,这是第一条罪。”晏婴开始宣布罪状。
  齐景公一听,这一条有道理。
  “养死的马还是主公最喜欢的马,这是第二条罪。”晏婴继续。
  齐景公再一听,这跟第一条不是一样吗?
  “你养死了主公的马,结果让主公因为马而杀人,必然导致老百姓对主公抱怨,诸侯对主公轻视。就因为你养死了马,让主公失去民心,失去诸侯。这一条罪状更大。因为这三条罪状,你该被杀死,现在先把你关进大牢,你服气吗?”晏婴列了三条罪状,然后问马官。
  马官还没敢出声,齐景公说话了:“哎,算了算了,算我倒霉,你走吧,没你的事了。”
  虽说放了马官,齐景公心中还是很不爽。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齐景公最喜欢的马死了没几天,最喜欢的狗又死了。
  “这个狗官,哼。”齐景公对狗官很不满,不过想想前几天刚刚放过了马官,现在也不好拿狗官怎么样。
  既然不能杀狗官泄愤,没办法,齐景公决定缅怀一下狗,同时也羞辱一下狗官。
  齐景公命令狗官给狗买来了一副棺材,要郑重为购下葬,级别为大夫级。下葬之前要先祭祀一番,这任务又交给了狗官。
  狗官很难受,太没面子了。
  晏婴听说这事,又来了。
  “那什么,小事一桩,给身边的弟兄们开开心而已。”齐景公急忙说,怕晏婴说他。
  “君过矣。”晏婴既然来了,当然是要说的:“夫厚籍敛不以反民,充货财而笑左右,傲细民之忧,而崇左右之笑,则国亦无望已。且夫孤老冻馁,而死狗有祭;鳏寡不恤,而死狗有棺。行辟若此,姓闻之,必怨吾君;诸侯闻之,必轻吾国。怨聚于百姓,而权轻于诸侯,而乃以为细物,君其图之。”(《晏子春秋》)
  什么意思?简略翻译:“齐国的税赋负担世界第一,但是收的税不用在老百姓身上,反而铺张浪费来取悦你身边的人。这是只顾自己吃喝玩乐,不管老百姓死活啊,国家还有什么希望?老百姓有的被冻死街头,可是你的狗竟然受到祭祀;老百姓死了无力埋葬,可是你的狗竟然有棺材,你这不是变态吗?老百姓怎么能拥护你?诸侯怎么能瞧得起你?啊,你说这是小事,这是小事吗?”
  晏婴是真的很愤怒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语调也越来越严厉。本来晏婴还想问齐景公“你这是人国还是狗国”,想了想,忍住了。
  “我,我改还不行吗?”齐景公认错了。
  当天,齐景公命令狗官把狗从棺材里拎了出来,闻一闻还没腐臭,干脆直接剥了皮开了膛,切吧切吧,做成了红烧狗肉,分给大家都尝了尝狗味。
  第二二一章 丧家犬恶斗地头蛇
  诸侯国内卿大夫实力强大,诸侯本身被架空,国家被卿大夫瓜分。诸侯国们的权力斗争已经开展得如火如荼,那么,周朝王室呢?地方乌烟瘴气,中央能够独善自身吗?尽管这个中央早已经只是个空架子。
  事实上,王室名义上还是最高领导,实际上已经沦落为一般小诸侯的实力。鉴于历史原因,他们既无力扩张也不必担心受到别国侵略。
  管子说:没有外患,必有内忧。
  所以,王室也面临诸侯国同样的问题。
  正是,世道循环,生生不息。
  【大宗和小宗】
  当初周平王东迁,周、召、毕、毛等各大宗族随行,辛辛苦苦积攒几百年的家业就这么一朝泡了汤。到了洛邑之后,各大家族虽然分田分地分房,舞照跳马照跑,可是家业比从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而且,不管怎么说也是外来户,根基不牢。
  洛邑周围,原先封了七家甸内侯,什么是甸内?就是伟大首都之内的地盘,类似如今北京市的昌平。这些甸内侯都是周朝宗族,不过都是些小宗,他们就算这里的土著地头蛇。周平王初来乍到,原先的大宗是没办法依靠的,只能依靠这些小宗。好在小宗们都表现不错,出房子出地出祭品,总之,出了许多力。
  “寡人好感动好感动,我在这里答应你们,今后你们世世代代继承爵位,而且在朝廷有职位。”周平王很感动,立马给了回报,其中,出力最大的单刘两家擢升为公爵,与周公召公毕公毛公等等同级。
  所以,领导有困难,一定要挺身而出。
  从那之后,这七个小宗族在东周的实力越来越强,反而周公召公等等传统大宗族一蹶不振。
  斗争,必然地在大宗和小宗之间展开了。
  这是一场丧家犬和地头蛇之间的斗争。
  向后看历史,东晋曾经有过同样的问题,南逃的北方贵族和江南的南方土著贵族之间同样存在这个问题。不过,双方后来通过联姻的方式实现融合,比较好地化解了矛盾。并且那时候北方威胁巨大,双方也只能同舟共济。
  可是,大宗和小宗之间恰恰缺少这两个调和剂。首先,大宗小宗都是王室宗族,都姓姬,同姓不婚,所以永远没有交合点。其次,四周的诸侯都不来侵扰王室,没有共同的敌人,大宗小宗之间也就失去了同舟共济的外部压力。
  后来同姓的人套近乎,常常说“五百年前是一家”,其实很可笑,这说明五百年来两人都没什么关系,而且今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倒不像异姓的,不管从前是不是一家,今后是有可能成为一家的。
  小宗中实力最强的是单家和刘家,顺便就说说这两个姓的来历。
  周文王的时候就有单姓大臣,为当时的林业官员。后来周成王的小儿子姬臻被封在单邑(今河南孟津),为甸内侯。后来,单姓以姬臻为始祖。
  刘姓最早出于祁姓,也就是士会的儿子这一支(见第三部第九十四章),这一支是陕西刘氏。不过,还有一支刘姓出于姬姓。周成王封文王弟弟的后人在刘邑(今河南偃师),同样是甸内侯,这一支刘姓是河南刘氏。
  周王东迁,单家和刘家出力最大,在周平王那里红得发紫,再加上这里原本就是他们的地盘,因此在王室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两大家族的势力也越来越大。
  此外,甘、原、成、伯、巩等五家也都是这样,原本都是周朝宗族,被封在洛邑一带为甸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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