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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97 金庸(现代)
可闯得不小。”
公主道:“闯甚么祸了?我这可是一心一意为着你。我就
算嫁了他,也只是假夫妻,总而言之,不会让你戴绿帽做乌
龟。”
韦小宝心下念头急转,只是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出于意外,
不知如何应付才好。公主又道:“强奸无礼甚么都是假的。不
过我大叫大嚷,你们在外面都听见了,是不是?”韦小宝点点
头。公主微笑道:“这样一来,咱们还怕他甚么?就算吴三桂
生气,也知道是自己儿子不好。”韦小宝唉声叹气,道:“倘
若他给你一刀割死了,那可如何是好?”公主道:“怎么会割
死?咱们宫里几千名太监,哪一个给割死了?”
韦小宝道:“好,你一口咬定,是他强奸你,拿了刀子逼
你。你拚命抗拒,伸手推他。他手里拿着刀子,又脱光了衣
服,就这样一推一挥,自己割了去。”
公主埋首锦被,吃吃而笑,低声道:“对啦,就这样说,
是他自己割了的。”
韦小宝回到房外,将吴应熊持刀强逼、公主竭力抗拒、挣
扎之中吴应熊自行阉割之事,低声向众侍卫说了。众人无不
失惊而笑,都说吴应熊色胆包天,自遭报应。有几名吴应熊
的家将留着探听动静,在旁偷听到后,都是脸有愧色。
安阜园中闹了这等大事出来,王府家将迅即扑灭火头,飞
报吴三桂,一面急传大夫,给吴应熊治伤。御前侍卫将吴应
熊受伤的原因,立即传了开去,连王府家将也是众口一词,都
说皆因世子对公主无礼而起。各人不免加油添酱,有的说听
到世子如何强脱公主衣服;有的说世子如何手持短刀,强行
威迫。至于世子如何惨遭阉割,各人更是说得活龙活现,世
子怎么用刀子架在公主颈中,公主怎么挣扎阻挡,怎么推动
世子手臂,一刀挥过,就此糟糕,种种情状,皆似亲眼目睹
一般。说者口沫横飞,连说带比;听众目瞪口呆,不住点头。
过得小半个时辰,吴三桂得到急报,飞骑到来,立即在
公主屋外磕头谢罪,气急败坏的连称:“罪该万死!”
韦小宝站在一旁,愁形于色,说道:“王爷请起,小将给
你进去探探公主的口气。”
吴三桂从怀中掏出一把翡翠珠玉,塞在他手里,说道:
“韦兄弟,小王匆匆赶来,没带银票,这些珠宝,请你分赏给
各位侍卫兄弟。公主面前,务请美言。”
韦小宝将珠宝塞还他手中,说道:“王爷望安,小将只要
能出得到力气的,决计尽力而为,暂且不领王爷的赏赐。这
件事实在太大,不知公主意思如何。唉,这位公主性子高傲,
她是三贞九烈、娇生惯养的黄花闺女,便是太后和皇上也让
她三分,世子实在……实在太大胆了些。”吴三桂道:“是,是。
韦兄弟在公主跟前说得了话,千万拜托。”
韦小宝点点头,脸色郑重,走到公主屋门前,朗声说道:
“启禀公主:平西王爷亲来谢罪,请公主念他是有功老臣,从
宽发落。”
吴三桂低声道:“是,是!老臣在这里磕头,请公主从宽
发落。”
过了半晌,公主房中并无应声,韦小宝又说了一遍,忽
听得砰的一声,似是一张凳子倒地。韦小宝和吴三桂相顾惊
疑。只听得一名宫女叫了起来:“公主,公主,你千万不可自
寻短见!”
吴三桂吓得脸都白了,心想:“公主倘若自尽而死,虽然
眼下诸事尚未齐备,也只有立刻举兵起事了。逼死公主的罪
名,却如何担当得起?”
但听房中几名宫女哭声大作。一名宫女匆匆走出,哭道:
“韦……韦爵爷,公主殿下悬梁自尽,你……你快来救……救
……”
韦小宝踌躇道:“公主的寝殿,我们做奴才的可不便进
去。”
吴三桂轻轻推他背心,说道:“事急从权,快救公主要紧。”
转头对家将道:“快传大夫。”说着又在韦小宝背上推了一把。
韦小宝抢步进房,只见公主躺在床上,七八名宫女围着
哭叫。韦小宝道:“我有内功,救得活公主。”众宫女让在一
旁。只见公主双目紧闭,呼吸低微,头颈里果然勒起了一条
红印,梁上悬着一截绳索,另有一截放在床头,一张凳子翻
倒在地,韦小宝心下暗笑:“做得好戏!这骚公主倒也不是一
味胡闹的草包。”抢到床边,伸指在她上唇人中重重一捏。
公主嘤的一声,缓缓睁开眼来,有气没力的道:“我……
我不想活了。”
韦小宝道:“公主,你是万金之体,一切看开些。平西王
在外边磕头请罪。”公主哭道:“你……你叫他将这坏人快快
杀了。”韦小宝以身子挡住了众宫女的眼光,伸手入被,在她
腰里捏了一把。公主就想笑了出来,强行忍住,伸指甲在他
手臂上狠狠一戳,大声哭道:“我不想活了,我……我今后怎
么做人?”
吴三桂在屋外隐隐约约听得公主的哭叫之声,得悉她自
杀未遂,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又听她哭叫“今后怎么做
人”,心想:“这事也真难怪她着恼。小两口子动枪动刀也罢
了,别的地方甚么不好割,偏偏倒霉,一刀正好割中那里。应
熊日后就算治好,公主一辈子也是守活寡了。眼前只有尽力
掩护,别张扬出去。”
过了半晌,韦小宝从屋里出来,不住摇头。吴三桂忙抢
上一步,低声问道:“公主怎么说?”韦小宝道:“人是救过来
了。只是公主性子刚强,说甚么也劝不听,定要寻死觅活。我
已吩咐宫女,务须好好侍候公主,半步不可离开。王爷,我
担心她服毒。”吴三桂脸色一变,点头道:“是,是。这可须
得小心提防。”
韦小宝低声道:“王爷,公主万一有甚么三长两短,小将
是皇上差来保护公主的,这条小命那也是决计不保的了。到
那时候,王爷你可得给我安排一条后路。”吴三桂一凛,问道:
“甚么后路?”韦小宝道:“这句话现下不能说,只盼公主平安
无事,大家都好。不过性命是她的,她当真要死,阻得她三
四天,阻不了十天半月。小将有一番私心,只盼公主早早嫁
到你王府之中,小将就少了一大半干系啦。”
吴三桂心头一喜,说道:“那么咱们赶快办理喜事,这是
小儿胡闹,闯出来的祸,韦兄弟一力维持,小王已是感激不
尽,决不能再加重韦兄弟肩上的担子。”压低嗓子问道:“只
不知公主还肯……还肯下嫁么?”心想:“我儿子已成废人,只
盼公主年幼识浅,不明白男女之事,刚才这么一刀,她未必
知道斩在何处,胡里胡涂的嫁了过来,木已成舟,已无话可
说,说不定她还以为天下男子都是这样的。”
韦小宝低声道:“公主年幼,这种事情是不懂的,她是尊
贵之人,也说不出口。”
吴三桂大喜,心想:“英雄所见略同。”随即转念:“他妈
的,这小子是甚么英雄了,居然跟我相提并论?”说道:“是,
是。咱们就是这么办。刚才的事,咱们也不是胆敢隐瞒皇上。
不过万岁爷日理万机,忧心国事,已是忙碌之极,咱们做奴
才的忠君爱国,可不能再多让皇上操心。太后和皇上钟爱公
主,听到这种事情,只怕要不快活。韦兄弟,咱们做官的要
诀,是报喜不报忧。”
韦小宝一拍胸膛,又弹了弹自己帽子,慨然道:“小将今
后全仗王爷栽培提拔,这件事自当拚了小命,凭着王爷吩咐
办理。”吴三桂连连称谢。韦小宝道:“不过今晚之事,见到
的人多,倘若有旁人泄漏出去,可跟小将没有干系。”
吴三桂道:“这个自然。”心中已在筹划,怎地点一枝兵
马,假扮强盗,到广西境内埋伏,待韦小宝等一行回京之时,
一古脑儿的将他们都杀了。广西是孙延庆的辖地,他妻子孔
四贞是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儿,太后收了她为干女儿,封为和
硕格格,朝廷甚是宠幸。治境不靖、盗贼戕官的罪名,就由
孔四贞去担当罢。
韦小宝虽然机灵,究不及吴三桂老谋深算,见他心有所
思,只道他还在担心此事泄漏于外,笑道:“王爷放心,小将
尽力约束属下,命他们不得随口乱说。”
吴三桂道:“韦兄弟今日帮了我这个大忙,那不是金银珠
宝酬谢得了的。不过韦兄弟统带的官兵不少,要塞住他们的
嘴巴,总得让小王尽些心意,回头就差人送过来。”
韦小宝道:“这就多谢了。只不知世子伤势怎样,咱们去
瞧瞧,只盼伤得不重才好。”
吴三桂和他同去探视。那大夫皱眉道:“世子性命是不碍
的,不过……不过……”吴三桂点头道:“性命不碍就好。”生
怕韦小宝要扣押儿子,吩咐家将立即送世子回府养伤,亲自
绊住了韦小宝,防有变卦,直至吴应熊出了安阜园,这才告
辞。
韦小宝心想:“小汉奸醒转之后,定要说明真相,但那有
甚么用?谁信得过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平白无端的会将丈
夫阉了?就是大汉奸自己,也决计不信,多半还会狠狠将儿
子痛骂一顿。”又想:“公主这一嫁出,回北京之时,一路上
可得向阿珂大下功夫了。”
回到住处,徐天川、玄贞等早已得讯,无不抚掌称快。韦
小宝也不向他们说明实情,问起嫖院之事,群雄说道依计行
事,一切顺利。韦小宝心想:今晚发生了这件大事,倘若立
即派兵回京,大汉奸定疑心我是去向皇上禀告,还是待事定
之后,再送这蒙古大胡子出去。
忙乱了一夜,群雄正要退出,忽然御前侍卫赵齐贤匆匆
走到门外,说道:“启禀总管:平西王遇刺!”
韦小宝大吃一惊,忙问:“刺死了吗?刺客是谁?”他不
想让赵齐贤见到天地会群雄深夜在他房中聚会,当即走到门
外,又问:“大汉……大……平西王有没有死?”
赵齐贤道:“没有死,听说只受了点轻伤。刺客当场逮住,
原来……原来是公主身边的宫女。”韦小宝又是一惊,连问:
“是公主身边的宫女?哪一个宫女?为甚么要行刺平西王?”赵
齐贤道:“详情不知。属下一得平西王遇刺的讯息,即刻赶来
禀报。”韦小宝道:“快去查明回报。”
赵齐贤答应了,刚回身走出几步,只见张康年快步走来,
说道:“启禀总管:行刺平西王的宫女,名叫王可儿。”韦小
宝身子晃了一晃,颤声道:“她……她……为了甚么?”王可
儿便是阿珂的化名,是将“珂”字拆开而成。
张康年道:“平西王已将她带回府中,说是要亲自审问,
到底是何人指使。”韦小宝一听得心上人被逮,脑子中一片混
乱,再也想不出主意。张康年道:“大家都说,又有谁主使她
了?这王可儿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定是她忠于公主,眼
见公主受辱自尽,心下不忿,因此要为公主出气报仇。”
韦小宝在一团漆黑之中,斗然见到一线光明,忙道:“对,
对,定是如此。这样一个美貌小姑娘,跟平西王有甚么怨仇?
咱们就是要行刺平西王,也决计不会派个小姑娘去。”
赵齐贤和张康提年互望一眼,均想:“韦副总管说话有些
乱了,咱们怎会派人去行刺平西王?”张康年道:“想来平西
王也不会疑心到别人头上。这件事张扬开来,谁都没好处。他
多半派人悄悄将这宫女杀了,就此了事。”韦小宝颤声道:
“杀不得,杀不得!他如杀了,老子跟他拚命,跟这老乌龟大
汉奸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赵张二人又是对望一眼,心下起疑:“难道是韦副总管恼
怒公主受辱,派这宫女行刺?”二人垂手站立,不敢接口。
韦小宝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张康年见他犹如神不守舍,焦急万状,安慰他道:“韦副
总管,这事当真闹将出来,告到皇上跟前,追究罪魁祸首,那
也是吴三桂父子的不是。强奸公主,那还了得?何况吴三桂
又没死,就算他查明了指使之人,咱们给他抵死不认,他也
无可奈何。”
韦小宝摇头苦笑,说道:“的的确确,不是我指使她的。
咱们自己兄弟,难道还用得相瞒?”赵齐贤和张康年登时放心,
同时长长舒了口气。赵齐贤道:“那就好办了,咱们蒙头大睡,
诈作不知,也就是了。”
韦小宝道:“不行。两位大哥,请你们辛苦一趟,拿我的
名帖去见平西王,说道王可儿冲撞了王爷,十分不该,我很
是恼怒,但这是公主的贴身宫女,请王爷将这妞儿交给你们
带来,由我禀明公主,重重责打,给王爷出气。”赵张二人答
应了自去,都觉未免多此一举,由吴三桂将这宫女悄悄杀了,
神不知,鬼不觉,大家太平无事。
韦小宝匆匆来到九难房外,推门而进,见她在床上打坐,
刚行功完毕,说道:“师父,你知道师姊……师姊的……的事
吗?”九难问道:“甚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韦个宝道:
“师……师姊她……她去行刺大汉奸,却给……给逮住了。”九
难眼中光芒一闪,问道:“可刺死了没有?”韦小宝道:“没有。
可是……可是师姊给他捉去了。”
九难哼了一声,脸有失望之色,冷冷的道:“不中用的东
西。”
韦小宝微觉奇怪,心想:“她是你徒儿,她给大汉奸捉了
去,你却毫不在乎。”转念一想,登时明白,说道:“师父,你
有搭救师姊的法子,是不是?”九难瞪了他一眼,摇头道:
“没有。这不中用的东西!”韦小宝一路之上,眼见师父对这
师姊冷冷淡淡的,并不如何疼爱,远不及待自己好,可是师
父不喜欢她,我韦小宝却喜欢得要命,急道:“大汉奸要杀了
她的,只怕现下已打得她死去活来,说是要……要查明指使
之人。”
九难冷冷的道:“是我指使的。大汉奸有本事,让他来拿
我便了。”
九难指使徒儿去行刺吴三桂,韦小宝听了倒毫不诧异。她
是前明崇祯皇帝的公主,大明江山送在吴三桂手里,对此人
自然恨之切骨,而她自己,也就曾在五台山上行刺过康熙。可
是阿珂武功平平,吴三桂身边高手卫士极多,就算行刺得手,
也是难以脱逃,师父指使她去办这件事,岂非明明要她去送
命?韦小宝心中疑团甚多,却也不敢直言相询,说道:“师姊
决不会招出师父来的。”九难道:“是吗?”说着闭上了眼。
韦小宝不敢再问,走出房外。料想赵张两人向吴三桂要
人,不会这么快就能回来,在厅上踱来踱去,眼见天色渐明,
接连差了三批侍卫去打探消息,一直不见回报。到后来实在
忍不住了,点了一队骁骑营军士,亲自率领了,向平西王府
行去,开到离王府三里处的法慧寺中扎下,又差侍卫飞马去
探。
过了一顿饭时分,只听得蹄声急促,张康年快马驰来,向
韦小宝禀报:“属下和赵齐贤奉副总管之命去见平西王。王爷
一直没接见。赵齐贤还在王府门房中相候。”韦小宝又急又怒,
顿足骂道:“他妈的,吴三桂好大架子!”张康年道:“他是威
镇一方的王爷,天下除了皇上,便是他大。他不见我们小小
侍卫,那也是平常得紧。”韦小宝怒道:“我亲自去见他,你
们都跟我来!”
韦小宝回头吩咐一名骁骑营的佐领:“把我们的队伍都调
过来,在吴三桂这狗窝子外候命。”那佐领接令而去。
张康年等众人听了,均有惊惧之色,瞧韦小宝气急败坏
的模样,简直便是要跟吴三桂火併;可是平西王麾下兵马众
多,从北京护送公主来滇的只两千多官兵,若是动手,只怕
不到半个时辰,就给杀得干干净净。张康年道:“韦副总管,
你是钦差大臣,奉了皇上之命来到昆明,有甚么事跟他好好
商量,平西王不能不卖你的面子。以属下之见,不妨慢慢的
来。”
韦小宝怒道:“他妈的,吴三桂甚么东西?咱们倘若慢慢
的来,他把我老……把那王可儿杀了,谁能救得活她?”
张康年见他疾言厉色,不敢再说,心想:“杀一个宫女,
又有甚么大不了?她又不是你亲妹子,用得着这么大动阵仗?”
韦小宝连叫:“带马,带马!”翻身上马,纵马疾驰,来
到平西王府前。
王府的门公侍卫见是钦差大臣,忙迎入大厅,快步入内
禀报。
夏国相和马宝两名总兵双双出迎。夏国相是吴三桂的女
婿,位居十总兵之首,向韦小宝行过礼后,说道:“韦爵爷,
王爷被遇刺的讯息,想来你已得知了。王爷受伤不轻,不能
亲自迎接,还请恕罪。”
韦小宝吃了一惊,道:“王爷受了伤?不是说没受伤吗?”
夏国相脸有忧色,低声道:“王爷胸口给刺客刺了一剑,伤口
有三四寸深……”韦小宝失惊道:“啊哟,这可糟了。”夏国
相皱起眉头,说道:“王爷这番能……能不能脱险,眼前还难
说得很。我们怕动摇了人心,因此没泄漏,只说并没受伤。韦
爵爷是自己人,自然不能相瞒。”韦小宝道:“我去探望王爷。”
夏马二人对望一眼。夏国相道:“小人带路。”
来到吴三桂的卧房,夏国相道:“岳父,韦爵爷探您老人
家来啦。”听得吴三桂在帐中呻吟了几声,并不答应。夏国相
揭起帐子,只见吴三桂皱眉咬牙,正自强忍痛苦,床褥被盖
上都溅满了鲜血,胸口绑上了绷带,带中还在不断渗出血水。
床边站着两名大夫,都是愁眉深锁。
韦小宝没料到吴三桂受伤如此沉重,原来的满腔怒气,刹
那间化为乌有,不由得大为耽心。吴三桂是死是活,他本也
不放在心上,但此人倘若伤重而死,要救阿珂是更加难了,低
声问道:“王爷,你伤口痛得厉害么?”
吴三桂“嗬嗬”的叫了几声,双目瞪视,全无光采。夏
国相又道:“岳父,是韦爵爷来探望你老人家。”吴三桂“哎
唷,哎唷”的叫将起来,说道:“我……我不成啦。你们……
你们快去把应熊……应熊这小畜生杀了,都……都是他害
……害死我的……”夏国相不敢答应,轻轻放下了帐子,和
韦小宝走出房外。
夏国相一出房门,便双手遮面,哭道:“韦爵爷,王爷……
王爷是不成的了。他老人家一生为国尽忠,却落得如此下场,
当真……当真是皇天不佑善人了。”
韦小宝心道:“为国尽个屁忠!皇天不佑大汉奸,那是天
经地义。”说道:“夏总兵,我看王爷虽然伤重,却一定死不
了。”夏国相道:“谢天谢地,但愿如爵爷金口。却不知何以
见得?”韦小宝道:“我会看相。王爷的相,贵不可言。他将
来做的官儿,比今日还要大上百倍。这一次决不会死的。”
吴三桂贵为亲王,云贵两省军民政务全由他一人统辖,爵
位已至顶峰,官职也已到了极点。韦小宝说他将来做的官儿
比今日还要大上百倍,除了做皇帝之外,还有甚么官比平西
王大上百倍?夏国相一听,脸色大变,说道:“皇恩浩荡,我
们王爷的爵禄已到极顶,再升是不能升了。只盼如韦爵爷金
口,他老人家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韦小宝见了他的神色,心想:“吴三桂要造反,你十九早
已知道了,否则为甚么我一说他要高升百倍,你就吓成这个
样子?我索性再吓他一吓。”说道:“夏总兵尽管放心,我看
你的相,那也是贵不可言,日后还得请你多多提拔,多多栽
培。”
夏国相请了个安,恭恭敬敬的道:“钦差大人言重了。大
人奖勉有加,小将自当忠君报国,不敢负了钦差大人的期许。”
韦小宝笑道:“嘿嘿,好好的干!你们世子做了额驸,便
官封少保,兼太子太保。就是当年岳飞岳爷爷,朱仙镇大破
金兵,杀得金兀术屁滚尿流,也不过是官封少保。一做公主
的丈夫,就能有这般好处。夏总兵,好好的干!”一面说,一
面向外走出。
夏国相吓得手心中全是冷汗,心道:“听这小子的说话,
竟是指明我岳父要做皇帝。难道……难道这事竟走漏了风声?
还是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满口胡说八道?”
韦小宝走到回廊之中,站定了脚步,问道:“行刺王爷的
刺客,可逮到了?到底是甚么人?是谁指使的?是前明余孽?
还是沐王府的人?”
夏国相道:“刺客是个女子,名叫王可儿,有人胡说……
说她是公主身边的宫女。小将就是不信,多半是冒充。钦差
大人明见,小将拜服之至,这人只怕是沐家派来的。”
韦小宝蓦地一惊,暗叫:“不好!他们不敢得罪公主,诬
指阿珂是沐王府的人,便能胡乱处死了。这可糟糕之极。”说
道:“王可儿?公主有个贴身宫女,就叫王可儿。公主喜欢她
得紧,片刻不能离身。这女子可是十七八岁年纪,身材苗条,
容貌十分美丽的?”
夏国相微一迟疑,说道:“小将一心挂念王爷的伤势,没
去留意刺客。这女子若不是冒充宫女,便是名同人不同。钦
差大人请想,这位姓王的宫女既然深得公主宠爱,平素受公
主教导,定然知书识礼,温柔和顺,那有行刺王爷之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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