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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70 金庸(现代)
咱们也不叫少林派了。”澄观问道:“那……那叫什么派?”韦
小宝道:“不如干脆叫少女派好啦,少林寺改名少女寺。只消
将山门上的牌匾取下来,刮掉那个‘林’字,换上一个
‘女’字,只改一个字,那也容易得紧。”澄观脸如土色,忙
道:“不成,不成!我……我这就去想法子。师叔,恕师侄不
陪了。”合十行礼,转身便走。
韦小宝道:“且慢!这件事须得严守秘密。倘若寺中有人
知道了,可太大不妥。”澄观问道:“为什么?”韦小宝道:
“大家信不过你,也不知你想不想得出法子。那两个小姑娘还
在寺里养伤,大家心惊胆战之下,都去磕头拜师,咱们偌大
个少林派,岂不就此散了?”
澄观道:“师叔指点得是。此事有关本派兴衰存亡,那是
万万说不得的。”心中好生感激,心想这位师叔年纪虽小,却
眼光远大,前辈师尊,果然了得,若非他灵台明澈,具卓识
高见,少林派不免变了少女派,千年名派,万劫不复。
韦小宝见他匆匆而去,袍袖颤动,显是十分惊惧,心想:
“老和尚拚了老命去想法子,总会有些门道想出来。我这番话
人人都知破绽百出,但只要他不和旁人商量,谅这笨和尚也
不知我在骗他。”想起躺在榻上那小姑娘容颜如花,一阵心猿
意马,又想进房去看她几眼。回头走得几步,门帷下突然见
到蓝裙一晃,想起那蓝衫女郎出手狠辣,身边没了澄观保驾,
单身入房,非大吃苦头不可,只得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禅房
休息。
次日一早起来,便到东禅院去探望。治病的老僧合十道:
“师叔早。”韦小宝道:“女施主的伤处好些了吗?”那老僧道:
“那位女施主半夜里醒转,知道身在本寺,定要即刻离去,口
出无礼言语。师侄好言相劝,她说决不死在小……小……小
僧的庙里。”韦小宝听他吞吞吐吐,知道这小姑娘不是骂自己
为“小淫贼”,便是“小恶僧”,问道:“那便如何?”那老僧
道:“师侄劝她明天再走,女施主挣扎着站起身来,她的师姊
扶了她出去。师侄不敢阻拦,反正那女施主的伤也无大碍,只
得让她们去了,已将这事禀报了方丈。”
韦小宝点点头,好生没趣,暗想:“这小姑娘一去,不知
到了哪里?她无名无姓,又怎查得到?”怪那老僧办事不力,
埋怨了几句,转念一想:“这两个小妞容貌美丽,大大的与众
不同,出手时各家各派的功夫都有,终究会查得到。”于是踱
到般若堂中。
只见澄观坐在地下,周身堆满了数百本簿籍,双手抱头,
苦苦思索,眼中都是红丝,多半是一晚不睡,瞧他模样,自
然是没想出善法。他见到韦小宝进来,茫然相对,宛若不识,
竟是潜心苦思,对身周一切视而不见。
韦小宝见他神情苦恼,想要安慰几句,跟他说两个小姑
娘已去,眼下不必急急,转念一想:“他如不用心,如何想得
出来?只怕我一说,这老和尚便偷懒了。”
倏忽月余,韦小宝常到般若堂行走,但见澄观瘦骨伶仃,
容色憔悴,不言不语,状若痴呆,有时站起来拳打脚踢一番,
跟着便摇头坐倒。韦小宝只道这老和尚甚笨,苦思了一个多
月,仍然一点法子也没有,却不知少林派武功每一门都讲究
根基扎实,宁缓毋速。躐等以求速成,正是少林派武功的大
忌。澄观虽于天下武学几乎已无所不知,但要他打破本派禁
条,另创速成之法,却与他毕生所学全然不合。
天气渐暖,韦小宝在寺中已有数月。这些日子来,每日
里总有数十遍想起那绿衫少女。
这一日闷得无聊,携带银两,向西下了少室山,来到一
座大镇,叫作潭头铺。去衣铺买了一套衣巾鞋袜,到镇外山
洞中换上,将僧袍僧鞋包入包袱,负在背上,临着溪水一照,
宛然是个富家子弟。回到镇上,在一间酒楼中鸡鸭鱼肉的饱
餐一顿,心想:“这便得去寻找赌场,大赌一番。”知道赌场
必在小巷之中,当下穿街过巷,东张西望。
他每走进一条小巷,便倾听有无呼幺喝六之声,寻到第
七条巷子时,终于听到有人叫道:“天九王,通吃!”这几个
字钻入耳中,当真说不出的舒服受用,比之少林寺中时时刻
刻听到的“南无阿弥陀佛”,实有西方极乐世界与十八层地狱
之别。
他快步走近,伸手推门。一名四十来岁的汉子歪戴帽子,
走了出来,斜眼看他,问道:“干什么的?”韦小宝从怀中取
出一锭银子,在手中一抛一抛,笑道:“手发痒,来输几两银
子。”那汉子道:“这里不是赌场,是堂子。小兄弟,你要嫖
姑娘,再过几年来罢。”
韦小宝饿赌已久,一听到“天九王,通吃”那五个字后,
便天塌下来,也非赌上几手不可,何况来到妓院就是回到了
老家,怎肯再走?笑道:“你给我找几个清倌人,打打茶围,
今晚少爷要摆三桌花酒。”将那锭二两重的银子塞到他手上,
笑道:“给你喝酒。”
龟奴大喜,见是来了豪客,登时满脸堆欢,道:“谢少爷
赏!”长声叫道:“有客!”恭恭敬敬的迎他入内。老鸨出来迎
接,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着甚是华贵,心想:“这孩子
偷了家里的钱来胡花,倒可重重敲他一笔。”笑嘻嘻的拉着他
手,说道:“小少爷,我们这里规矩,有个开门利是。你要见
姑娘,须得先给赏钱。”
韦小宝脸一板,说道:“你欺我是没嫖过院的雏儿吗?咱
们可是行家,老子家里就是开这个调调儿的。”摸出一叠银票,
约莫三四百两,往桌上一拍,说道:“打茶围的五钱银子一个
姑娘,做花头是三两银子,提大茶壶的给五钱,娘姨五钱。老
子今日兴致挺好,一律成双加倍。”一连串妓院行话说了出来,
竟没半句外行,可把那老鸨听得呆了,怔了半晌,这才笑道:
“原来是同行的小少爷,我这可走了眼啦。不知小少爷府上开
的是哪几家院子?”
韦小宝道:“老子家里在扬州开的是丽春院、怡情院,在
北京开的是赏心楼、畅春阁,在天津开的是柔情院、问菊楼,
六家联号。”其实这六家都是扬州著名的妓院,否则一时之间,
他也杜撰不出六家妓院的招牌。
那老鸨一听,心想乖乖不得了,原来六院联号的大老板
到了,他这生意可做得不小,笑问:“小少爷喜欢怎样的姑娘
陪着谈心?”韦小宝道:“谅你们这等小地方,也没苏州姑娘。
有没大同府的?”老鸨面有惭色,低声道:“有是有一个,不
过是冒牌货,她是山西汾阳人,只能骗骗冤大头,可不敢欺
骗行家。”
韦小宝笑道:“你把院子里的姑娘通统叫来,少爷每个打
赏三两银子。”老鸨大喜,传话出去,霎时间莺莺燕燕,房中
挤满了姑娘。这小地方的妓院之中,自然都是些粗手大脚的
庸脂俗粉,一个个拉手搂腰,竭力献媚。韦小宝大乐,虽然
众妓或浓眉高颧,或血盆大口,比他自己还着实丑陋几分,但
他自幼立志要在妓院中豪阔一番,今日得偿平生之愿,自是
得意洋洋,拉过身边一个妓女,在她嘴上一吻,只觉一殷葱
蒜臭气直冲而来,几欲作呕。
突然间门帷掀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韦小宝道:“好!
两个大妹子一起过来,先来亲个嘴儿……”一言未毕,已看
清楚了两女的面貌,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大叫一声,跳起身来,将搂住他的两个妓女推倒在地。
原来进来的这两个女子,正是日思夜想的那绿衫女郎和
他师姊。
那蓝衫女郎冷笑道:“你一进镇来,我们就跟上了你,瞧
你来干什么坏事。”韦小宝背上全是冷汗,强笑道:“是,是。
这位姑娘,你……你头颈里的伤……伤好……好了吗?”绿衫
女郎哼了一声,并不理睬。蓝衫女郎怒道:“我们每日里候在
少林寺外,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报辱我师妹的深仇大恨。哼,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叫你这恶僧撞在我们手里。”
韦小宝暗暗叫苦:“老子今日非归位不可。”陪笑道:“其
实……其实我也没怎样得罪了……得罪了姑娘,只不过……
只不过这么抓了一把,那也不打紧,我看……我看……”
绿衫女郎红晕上脸,目光中露出杀机。蓝衫女郎冷冷的
道:“刚才你又说什么来?叫我们怎么样?”韦小宝道:“糟糕,
这可又不巧得很了。我……我当做你们两位也是……也是这
窑子里的花姑娘。”
绿衫女郎低声道:“师姊,跟这为非作歹的贼秃多说什么?
一刀杀了干净。”刷的一声响,白光一闪,韦小宝大叫缩颈,
头上帽子已被她柳叶刀削下,露出光头。
众妓女登时大乱,齐声尖叫:“杀人哪,杀了人哪!”
韦小宝一矮身,躲在一名妓女身后,叫道:“喂,这里是
窑子啊,进来的便是婊子,你们两个还不快快出去,给人知
道了那可……难听……难听得很哪……”二女刷刷数刀,但
房中挤满了十来个妓女,却哪里砍他得着?刀锋掠过,险些
砍伤了两名妓女。
韦小宝纵声大叫:“老子在这里嫖院,有什么好瞧的?我
……我要脱衣服了,要脱裤子啦。”扯下身上衣衫,摔了出去。
二女怒极,但怕韦小宝当真要耍赖脱裤子,绿衫女郎转
身奔出,蓝衫女郎一怔,也奔了出去,砰砰两声,将冲进来
查看的老鸨、龟奴推得左右摔倒。
一时之间,妓院中呼声震天、骂声动地。
韦小宝暂免一刀之厄,但想这两位姑娘定是守在门口,自
己只要踏出妓院门口一步,立时便给她们杀了,叫道:“大家
别乱动,每个人十两银子,人人都有,决不落空。”众妓一听,
立时静了下来。韦小宝取出二十两银子,交给龟奴,吩咐:
“快去给我备一匹马,等在巷口。”那龟奴接了银子出去。
韦小宝指着一名妓女道:“给你二十两银子,快脱下衣服
给我换上。”那妓女大喜,便即脱衣。余人七嘴八舌,纷纷询
问。韦小宝道:“这两个是我的大老婆、小老婆,剃光了我头,
不许我嫖院,我逃了出来,她们便追来杀我。”
老鸨和众妓一听,都不禁乐了。嫖客的妻子到妓院来吵
闹打架,那是司空见惯,寻常之极,但提刀要杀,倒也少见,
至于妻妾合力剃光丈夫的头发,不许他嫖院,却是首次听闻。
韦小宝匆匆换上妓女的衣衫,用块花布缠住了头。众妓
知他要化妆逃脱,嘻嘻哈哈的帮他涂脂抹粉。在妓院中赌钱
的嫖客听得讯息,也拥来看热闹。不久龟奴回报马已备好,得
知情由之后,说道:“少爷这可得小心,你大夫人守在后门,
小夫人守在前门。两人都拿着刀子。”韦小宝大派银子,骂道:
“这两个泼妇,管老公管得这么紧,真是少有少见。”
那老鸨得了他三十两银子的赏钱,说道:“两只雌老虎坏
人衣食,天下女人都像你两个老婆一样,我们喝西北风吗?二
郎神保佑两只雌老虎绝子绝孙。啊哟,小少爷,我可不是说
你。你不如休了两只雌老虎,天天到这里来玩个畅快。”
韦小宝笑道:“这主意倒挺高明。妈妈,你到前门去,痛
骂那泼妇一顿,不过你可得躲在门后骂,防她使泼,用刀子
伤你。众位姊妹,大家从后门冲出去。我那两个泼婆娘就捉
不到我了。”当下拿出银子分派。众婊子无不雀跃。重赏之下,
固有勇夫,只须重赏,勇妇也大不乏人。众妓得了白花花的
银子,人人“忠”字当头,尽皆戮力效命。
只听得前门口那老鸨已在破口大骂:“大泼妇,小泼妇,
要管住老公,该当听他的话,讨他欢心才是。你们自己没本
事,他才会到院子里来寻欢作乐。拿刀子吓他、杀他,又有
屁用?你们这位老公手段豪阔,乃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两
只雌老虎半点也配他不上。老娘教你们个乖,赶快向他磕头
赔罪,再拜老娘为师,学点床上功夫,好好服侍他。否则的
话,他决意把你们卖给老娘,在这里当婊子,咱们今天成交
……啊哟……哎唷,痛死啦……”
韦小宝一听,知道那蓝衫女郎已忍不住出手打人,忙道:
“大伙儿走啊!”
二十几名妓女从后门一拥而出,韦小宝混在其中。那绿
衫女郎手持柳叶刀守在门边,陡然见到大批花花绿绿的女子
冲了出来,睁大一双妙目,浑然不明所以。
众妓奔出小巷,韦小宝一跃上马,向少林寺疾驰而去。
那蓝衫女郎见机也快,当即撇下老鸨,转身来追。众妓
塞住了小巷,伸手拉扯,纷道:“雌老虎,你老公骑马走啦,
追不上啦!嘻嘻,哈哈。”那女郎怒得几乎晕去,持刀威吓,
众妓料她也不敢当真杀人,“贱泼妇,醋坛子,恶婆娘”的骂
个不休。那女郎大急,纵声高叫:“师妹,那贼子逃走了,快
追!”但听得蹄声远去,又哪里追得上?
韦小宝驰出市镇,将身上女子衫裤一件件脱下抛去,包
着僧袍的包袱,忙乱中却失落在妓院中了,在袖子上吐些唾
沫,抹去脸上脂粉,心想:“老子今年的流年当真差劲之至,
既做和尚,又扮婊子。唉,那绿衣姑娘要是真的做了我老婆,
便杀我头,也不去妓院了。”
一口气驰回少林寺,纵马来到后山,跃下马背,悄悄从
侧门蹑手蹑脚的进寺,立即掩面狂奔,回到自己禅房。他洗
去脸上残脂腻粉,穿上僧袍,这才心中大定,寻思:“这两个
大老婆、小老婆倘若来寺吵闹,老子给她们一个死不认帐。”
次日午间,韦小宝斜躺在禅床之上,想着那绿衣女郎的
动人体态,忍不住又想冒险,寻思:“我怎生想个妙法,再去
见她一面?”忽然净济走进禅房,低声道:“师叔祖,这几天
你可别出寺,事情有些不妙。”韦小宝一惊,忙问端详。净济
道:“香积厨的一个火工刚才跟我说,他到山边砍柴,遇到两
个年轻姑娘,手里拿着刀子,问起了你。”韦小宝道:“问什
么?”净济道:“问他认不认得你,问你平时什么时候出来,爱
到什么地方。师叔祖,这两个姑娘不怀好意,守在寺外,想
加害于你。你只要足不出寺,谅她们也不敢进来。”
韦小宝道:“咱们少林寺高僧怕了她们,不敢出寺,那还
成什么话?”
净济道:“师侄孙已禀报了方丈。他老人家命我来禀告师
叔祖,请你暂且让她们一步,料想两个小姑娘也不会有长性,
等了几天没见到你,自然走了。方丈说道,武林中朋友只会
说我们大人大量,决不能说堂堂少林寺,竟会怕了两个无门
无派的小姑娘。”
韦小宝道:“无门无派的小姑娘,哼,可比我们有门有派
的大和尚厉害得多啦。”
净济道:“谁说不是呢?”想到折臂之恨,忿忿不平,又
道:“只不过方丈有命,说甚么要息事宁人。”
韦小宝待他走后,心想:“得去瞧瞧澄观老和尚,最好他
已想出妙法。”来到般若堂,只见澄观双手抱头,仰眼瞧着屋
梁,在屋中不住的踱步兜圈子,口中念念有词。
韦小宝不敢打断他的思路,等了良久,见他已兜了几个
圈子,兀自没停息的模样,便咳嗽了几声。澄观并不理会。韦
小宝叫道:“老师侄,老师侄!”澄观仍没听见。
韦小宝走上前去,伸手往他肩头拍去,笑道:“老……”
手掌刚碰到他肩头,突然身子一震,登时飞了出去,砰的一
声,撞在墙上,气息阻塞,张口大呼,却全没声息。
澄观大吃一惊,忙抢上跪倒,合十膜拜,说道:“师侄罪
该万死,冲撞了师叔,请师叔重重责罚。”韦小宝隔了半晌,
才喘了口气,苦笑道:“请起,请起,不必多礼,是我自己不
好。”澄观仍不住道歉。韦小宝扶墙站起,再扶澄观起身,问
道:“你这是什么功夫?可真厉害得紧哪。”心想:“这功夫倘
若不太难练,学会了倒也有用。”
澄观脸有惶恐之色,说道:“真正对不住了。回师叔:这
是般若掌的护体神功。”韦小宝点了点头,心想要学这功夫,
先得学什么少林长拳、罗汉拳、伏虎拳、韦陀掌、散花手、波
罗蜜手、金刚神掌、拈花擒拿手等等啰里啰苏的一大套,自
己可没这功夫,就算有功夫,也没精神去费心苦练,问道:
“速成的法子,可想出来没有?”
澄观苦着脸摇了摇头,说道:“师侄已想到不用一指禅,
不用易筋经内功,以般若掌来对付,也可破得了两位女施主
的功夫,只不过……只不过……”韦小宝道:“只不过练到般
若掌,也得二三十年的时光,是不是?”澄观嗫嚅道:“二三
十年,恐怕……恐怕……”韦小宝扁扁嘴,脸有鄙夷之色,道:
“恐怕也不一定够了?”
澄观十分惭愧,答道:“正是。”呆了一会,说道:“等师
侄再想想,倘若用拈花擒拿手,不知是否管用。”
韦小宝心想这老和尚拘泥不化,做事定要顺着次序,就
算拈花擒拿手管用,至少也得花上十几年时候来学。这老和
尚内力深厚,似不在洪教主之下,可是洪教主任意创制新招,
随机应变,何等潇洒如意,这老和尚却是呆木头一个,非得
点拨他一条明路不可,说道:“老师侄,我看这两个小姑娘年
纪轻轻,决不会练过多少年功夫。”
澄观道:“是啊,所以这就奇怪了。”
韦小宝道:“人家既然决不会是一步步的学起,咱们也就
不必一步步的死练了。她们哪有你这样深厚的内功修为?我
瞧哪,要对付这两个小妞儿,压根儿就不用练内功。”
澄观大吃一惊,颤声道:“练武不……不扎好根基,那……
那不是旁门左道吗?”
韦小宝道:“她们不但是旁门左道,而且是没门没道。对
付没门没道的武功,便得用没门没道的法子。”澄观满脸迷惘,
喃喃道:“没门没道,没门没道?这个……这个,师侄可就不
懂了。”韦小宝笑道:“你不懂,我来教你。”
澄观恭恭敬敬的道:“请师叔指教。”他一生所见的每一
位“晦”字辈的师伯、师叔,尽是武功卓绝的有德高僧,心
想这位小师叔虽因年纪尚小,内力修为不足,但必然大有过
人之处,否则又怎能做自己师叔?这些日子来苦思武功速成
之法,始终摸不到门径,看来再想十年、二十年,直到老死,
也无法解得难题,既有这位晦字辈的小高僧来指点迷津,不
由得惊喜交集,敬仰之心更是油然而生。
韦小宝道:“你说两个小姑娘使的,是什么昆仑派、峨嵋
派中的一招,咱们少林派的武功,比之这些乱七八糟的门派,
是谁强些?”
澄观道:“只怕还是咱们少林派的强些,就算强不过,至
少也不会弱于他们。”
韦小宝拍手道:“这就容易了。她们不用内功,使一招唏
哩呼噜门派的招式,咱们也不用内功,使一招少林派的招式,
那就胜过她们了。管他是般若掌也好,金刚神拳也好,波罗
蜜手也罢,阿弥陀佛脚也罢,只消不练内功,那就易学得很,
是不是?”
澄观皱眉道:“阿弥陀佛脚这门功夫,本派是没有的,不
知别派有没有?不过倘若不练内功,本派的这些拳法掌法便
毫无威力,遇上别派内力深厚的高手,一招之间,便会给打
得筋折骨断。”韦小宝哈哈一笑,道:“这两个小姑娘,是内
功深厚的高手么?”澄观道:“不是。”韦小宝道:“那你又何
必担心?”
当真是一言惊醒了梦中人,澄观吁了口长气,道:“原来
如此,原来如此!师侄一直想不到此节。”他呆了一呆,又道:
“不过另有一桩难处,本派入门掌法十八路,内外器械三十六
门,绝技七十二项。每一门功夫变化少的有数十种,多的在
一千以上,要将这些招式尽数学全了,却也不易。就算不习
内功,只学招式,也得数十年功夫。”
韦小宝心想:“这老和尚实在笨得要命。”笑道:“那又何
必都学全了?只消知道小姑娘会什么招式,有道是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小姑娘这一招打来,老和尚这一招破去,管教杀
得她们落荒而逃,片甲不回。”
澄观连连点头,脸露喜色,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韦小宝道:“那个穿蓝衣的姑娘用一招甚么劳山派的‘江
河日下’,你说有六种避法,又有七种反击的法门,其实又何
必这么啰里啰苏?只消有一种法子反击,能够将她打败,其
余的十二种又学他干么,岂不是省事得多吗?”
澄观大喜,说道:“是极!是极!两位女施主折断师叔的
手臂,打伤净济师侄他们四人,所用的分筋错骨手,包括了
四派手法,用咱们少林派的武功,原是化解得了的。”当下先
将二女所用手法,逐一施演,跟着又说了每一招的一种破法,
和韦小宝试演。
澄观的破解之法有时太过繁复难学,有时不知不觉的用
上了内功,韦小宝便要他另想简明法子。少林派武功固然博
大宏富,澄观老和尚又是腹笥奇广,只要韦小宝觉得难学,摇
了摇头,他便另使一招,倘若不行,又再换招,直到韦小宝
能毫不费力的学会为止。
澄观见小师叔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这些招式学会,苦思
多日的难题一旦豁然而解,只喜欢得扒耳摸腮,心痒难搔。突
然之间,他又想起一事,说道:“可惜,可惜。”又摇头道:
“危险,危险。”
韦小宝忙问:“什么可惜?什么危险?”
第二十三回天生才士定多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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