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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53 金庸(现代)
嘛从他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小包,战战兢兢的双手递过。
韦小宝接了过来。双儿从怀里也取出一个小包,打了开
来,拿出一把小小剪刀,剪开包裹,里而果是一封信,封皮
上写的是两行藏文。
韦小宝问道:“这信送去给谁?”那喇嘛道:“给我们师伯
的。”韦小宝伸手一扯,嗤的一声,扯开了封皮。两个喇嘛连
声叫苦。只见一道黄纸上了几行弯弯曲曲的藏文,下面又用
朱砂画了一道符,希奇古怪,不知所云。这封信便是以汉文
书写,韦小宝也是不识,当即递给双儿,问道:“里面写些什
么?”
双儿也不识得,向那喇嘛道:“相公问你信里写些什么,
快说!如有半句假话,我踢了你的穴道,永不给你解开。哼,
至少也得隔上三天三晚,才给你解开。”
那喇嘛接过信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嗫嚅道:“这个……
这个……”韦小宝道:“甚么这个那个的?快说!”那喇嘛道:
“是,是!那信中说道,师兄所问那个人……”刚说到这里,
另一个喇嘛忽然咕噜咕噜的说起话来。双儿飞身过去,在他
“天豁穴”上一脚踢去,这喇嘛的话声立时变成了呻吟和呼号。
第一个喇嘛脸色大变,颤声道:“那信中说……说道要找
的那个人,我们找来找去找不到,一定……一定不在五台山
上。”
韦小宝见他目光闪烁,说话吞吞叶吐,心想:“我虽不懂
你们的鸡鸣狗叫,可是瞧你神气,定是在说假话,只不过你
这家伙太笨,假话也说不像。”向双儿道:“这喇嘛又在撒谎
骗我了。”双儿道:“他这样坏,那可饶他不得。”伸足再在他
“天豁穴”上一踢。
那喇嘛叫道:“你……杀了我罢。我师兄说……说的,倘
若说了信中言语,我们……我们三个都活不成的……你……
你快杀了我罢。”
韦小宝道:“别理他了,咱们走罢!”和双儿跃上大车。那
车夫见他二人小小年纪,居然收拾得三个喇嘛死去活来,佩
服得五体投地,赞不绝口。
韦小宝低声道:“到得前面市镇之上,你可得改装,这串
明珠也得收了起来。”双儿道:“是。我改甚么装?”韦小宝微
笑道:“你改了男装罢。”
车行三十余里后,到了一座大市镇。韦小宝遣去车夫,赴
客店投宿,取出银子,命双儿去购买衣衫改装。双儿买了衣
衫回店,穿着起来,扮作了一个俊俏的小书僮。
这一改装,路上再不引人注目。双儿武功了得,人情世
故却全然不懂,一路上全由韦小宝拿主意,但他的主意可也
不大高明,往往有三分正经,却有七分胡闹。
不一日来到直晋两省交界。自直隶省阜平县往西,过长
城岭,便到龙家关。那龙家关是五台山的东门,石径崎岖,峰
峦峻峭,入五台山后第一座寺院是涌泉寺。
韦小宝问起清凉寺的所在,却原来五台山极大,清凉寺
在南台顶与中台顶之间,自涌泉寺前去,路程着实不近。
这晚韦小宝和双儿在涌泉寺畔的卢家庄投宿,吃了一碗
羊肉泡馍,再吃糖果,心想日间在涌泉寺问路,庙里的和尚
见自己年轻,神情冷冷的不大理睬,不答去清凉寺的路径,反
问:“道路又远又不好走,你去清凉寺干什么?”一副讨厌模
样,倒有七分便似扬州禅智寺中那些势利的贼秃,到清凉寺
中去见顺治皇帝,只怕挺不容易,须得想个法子才好。
他嘴里吃糖,心中寻思:“有钱能使鬼推磨,叫和尚推磨,
多半也行罢。曾听说书先生说《水浒传》,鲁智深到五台山出
家,一个甚么员外在庙里布施了不少银两,鲁智深在庙里乱
闹一通,又喝酒又吃狗肉,老和尚也不生气。是了,我假装
要做法事,到庙里大撒银子,再借些因头,赖着不走,慢慢
的找寻老皇爷,老和尚总不能赶我走。”
但入山之后,除了寺庙之外便没大市镇,一张五百两银
子的银票也找兑不开,只得再出龙泉关,回到阜平,兑换银
两,和双儿俩打扮得焕然一新,心想:“我要做法事,可是甚
么也不懂,只怕一下子便露出马脚来,先得试演一番。”
当下来到阜平县城内一座庙宇吉祥寺,向佛像磕了几个
头。知客和尚取出缘簿笔砚。韦小宝挥手道:“布施便布施,
写什么字?”取出一锭五十两的元宝,送了过去。那和尚大惊,
心想这位小施主乐善好施,世间少有,当下连声称谢,迎入
斋房,奉上斋菜素面。
韦小宝吃面之时,方丈和尚坐在一旁相陪,大赞小檀越
仁心虔敬,必蒙菩萨保佑,日后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子孙
满堂,福泽无穷。韦小宝暗暗好笑,心想你拍我什么马屁都
好,我瞎字不识,说我高中状元,那不是当面骂人吗?说道:
“老和尚,我要到五台山去做一场大法事,只是我什么也不懂,
要请你指教。”
那方丈听到“大法事”三字,登时站起身来,说道:“施
主,天下庙宇,供奉的佛祖、菩萨都是一般,你要做法事,就
在小寺里办好了,包你一切周到妥贴,却不用辛辛苦苦的赶
上五台山上去。”
韦小宝摇头道:“不行,我这场法事,许下了心愿,一定
要去五台山做的。”说着又取出五十两银子,说道:“这样罢,
你给我雇一个人,陪我上五台山去做帮手。五十两银子是给
他的。”老和尚大喜,道:“那容易,那容易!”他有个表弟,
在庙里经管庙产,收租买物,全由他经手,却不是和尚,当
下去叫了他来,和韦小宝相见。
此人姓于,行八,一张嘴极是来得,却有个外号叫做
“少一划”,原来“于”字加上一划,变成个“王”字,于八
便成王八了。三言两语之间,韦小宝便和他十分投机。这等
市井小人,韦小宝自幼便相处惯了的,这时忽然在阜平县遇
上一个,大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韦小宝再向方丈请教做法事的诸般规矩,那方丈倒也知
无不言,言无不尽。韦小宝心想:“和尚们的规矩倒也真多!”
又多布施了二十两银子。
韦小宝带了于八回到客店,取出银子,差他去购买一应
物事。于八有银子在手,办事十分快捷,不多时诸般物品便
已买齐,自己也穿得一身光鲜,说道:“韦相公,你是大财主,
我做你亲随,也该穿着得有个谱儿,是不是?这套衣服鞋帽,
不过花了三两五钱银子。”韦小宝心想不错,又叫他去衣铺替
自己和双儿多买几套华贵衣衫。
三人兴兴头头的过龙泉关,后面跟着八个挑夫,挑了八
担斋僧礼佛之物,沿大路往南。
一入五台山,行不数里便是一座寺庙,过涌泉寺后,经
台麓寺、石佛庙、普济寺、古佛寺、金刚库、白云寺、金灯
寺而至灵境寺。当晚在灵境寺借宿一宵,次晨折回向北,到
金阁寺后向西数里,便是清凉寺了。
那清凉寺在清凉山之巅,和沿途所见寺庙相比,也不见
得如何宏伟,山门破旧,显已年久失修。韦小宝微觉失望:
“皇帝出家,一定拣一座最大的寺庙,只怕海老乌龟瞎说八道,
老皇帝并不在这里做和尚。”
于八进入山门,向知客僧告知,北京城有一位韦大官人
要来大做法事,斋僧供佛。知客僧见这一行人衣饰华贵,又
带着八挑物事,当即请进厢房奉茶,入内向方丈禀报。
方丈澄光老和尚来到厢房,和韦小宝相见,问道:“不知
施主要做甚么法事?”
韦小宝见这澄光方丈身材甚高,但骨瘦如柴,双目微闭,
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更是失望,说道:“弟子要请大和尚做
七日七夜法事,超渡弟子亡父,还有几位亡故了的朋友。”
澄光道:“北京城里大庙甚多,五台山也是庙宇众多,不
知施主为甚么路远迢迢的,特地上五台山来,到小庙做法事?”
韦小宝早知有此一问,事先已和于八商量过,便道:“我
母亲上个月十五做了一梦,梦见我死去的爹爹,向她说道,他
生前罪业甚大,必须到五台山清凉寺,请方丈大师拜七日七
夜经忏,才消得他的血光之灾,免得我爹爹在地狱中受无穷
苦恼。”他不知自己父亲是谁,更不知他是死是活,说这番话
时,忍不住暗暗好笑,又想:“他妈的,你生下了老子,就此
撒手不管,下地狱也是该的。老子给你碰巧做七日七夜法事,
是你的天大运气。”
澄光方丈道:“原来如此。小施主,俗语说得好:日有所
思,夜有所梦。这梦幻之事,实在是当不得真的。”
韦小宝道:“大和尚,俗语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
其无。就算我爹爹在梦里的言语未必是真,我们给他做一场
法事,超渡亡魂,那也是一件功德。如果我爹爹真有此言,我
们却不照他的话做,他在阴世给牛头马面、无常小鬼欺负折
磨,那……那……我总有点儿不大好意思罢?再说,这是奉
了我母亲之命。我母亲说五台山清凉寺的老方丈跟她有缘份,
这场法事嘛,定是要在宝刹做的。”心想:“你跟我妈妈有缘
份,这倒奇了,你到扬州丽春院去做过嫖客吗?”
澄光方丈“嘿”的一声,说道:“施主有所不知,敝寺乃
是禅宗,这等经忏法事,是净土宗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这
五台山上,金阁寺、普济寺、大佛寺、延庆寺等等都是净土
宗,施主还是移步到那些寺庙去做法事的为是。”
韦小宝心想在阜平县时,那方丈抢着要做法事,到了此
处,这老和尚却推三阻四,将送上门来的银子双手推将出去,
其中必有古怪。他求之再三,澄光只是不允,跟着站起身来,
向知客僧道:“你指点施主去金阁寺的道路,老衲少陪。”
韦小宝急了,忙道:“方丈既然执意不允,我带来施舍宝
刹的僧衣、僧帽,以及银两,总是要请宝刹诸位大和尚赏收。”
澄光合十道:“多谢了。”他眼见韦小宝带来八挑礼物,竟
然毫不起劲。
韦小宝道:“我母亲说道,每一份礼物,要我亲手交给宝
刹每一位大和尚,就算是火工道人、种菜的园子,也都有份。
带来共有三百份礼物,倘若不够,我们再去采购。”澄光道:
“够了,太多了。本寺只五十来人,请施主留下五十六份物品
就是。”韦小宝道:“可否请方丈集合寺僧众,由我亲手施舍?
这是我母亲的心愿,无论如何是要办到的。”
澄光抬起头来,突然间目光如电,在韦小宝脸上一扫,说
道:“好!我佛慈悲,就如施主所愿。”转身进内。
瞧着他竹竿一般的背影走了进去,韦小宝心头说不出的
别扭,讪讪的端起茶碗喝茶。
于八站在他背后,低声道:“这等背时的老和尚,姓于的
这一辈子可还真少见,怪不得偌大一座清凉寺,连菩萨金身
也是破破烂烂的。”
只听得庙里撞起钟来,知客僧道:“请檀越到西殿布施。”
韦小宝到得西殿,见僧众络绎进来,他将施物一份一份发放,
凝神注视每一名和尚,心想:“顺治皇帝我没见过,但他是小
皇帝的爸爸,相貌总有些相像。只要见到是个大号小皇帝的
和尚,那便是了。”可是五十多份施物发完,别说“大号小皇
帝”没见到,连跟小皇帝相貌有一二分相似的和尚,也没一
个。
韦小宝好生失望,突然想起:“他是做过皇帝之人,那是
何等的身份,怎会来领我一份施舍的衣帽!我这计策可笨得
很。”问知客僧道:“宝刹所有的僧人,全都来了?”知客僧道:
“个个都领了,多谢檀越布施。”韦小宝道:“每一个都领了?
恐怕不见得,只怕还有人不肯来取。”知客僧道:“檀越说笑
话了,哪有此事?”韦小宝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如骗我,
你死后要下拔舌地狱。”知客僧一听,登时变色。
韦小宝道:“既然尚有僧人未来领取,大和尚去请他来领
罢!”
知客僧摇头道:“只有方丈大师未领,我看不必再要他老
人家出来了。”
正在这时,一名僧人匆匆忙忙进来,说道:“师兄,外面
有十几名喇嘛要见方丈。”跟着低声道:“他们身上都带着兵
器,磨拳擦掌的,来意不善。”知客僧皱眉道:“五台山青庙
黄庙,自来河水不犯井水,他们来干什么?你去禀报方丈,我
出去瞧瞧。”说着向韦小宝说道:“少陪。”快步出去。
韦小宝笑道:“这些臭喇嘛,只怕是冲着我们来的。”他
想双儿武功高强,十几名喇嘛也不放在心上。忽听得山门外
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一群人冲进了大雄宝殿。韦小宝道:“瞧
瞧热闹去。”拉着双儿的手,一齐出去。
到得大殿,只见十几名黄衣喇嘛围住了知客僧,七嘴八
舌的乱嚷:“非搜不可,有人亲眼见他来到清凉寺的。”“这是
你们不对,干么把人藏了起来?”“乖乖的把人交了出来便罢,
否则的话,哼哼!”
韦小宝走到殿边一站,双手扠腰,心道:“老子就在这里,
你们放马过来罢。”岂知那些喇嘛对他全不理睬,正眼也不向
他瞧。
吵嚷声中,澄光方丈走了出来,缓缓的道:“甚么事?”知
客僧道:“好教方丈得知,他们……”他“方丈”二字一出口,
那些喇嘛便都围到澄光身畔,叫道:“你是方丈?那好极了!”
“快把人交出来!要是不交,连你这寺院也一把火烧个干净。”
“岂有此理,真正岂有此理!”“难道做了和尚,便可不讲理么?”
澄光道:“请问众位师兄,是哪座庙里的?光临敝寺,为
了何事?”
一名黄衣上披着红色袈裟的喇嘛道:“我们打从西藏来,
奉了活佛之命,到中原公干,岂知有一名随从的小喇嘛给一
个贼和尚拐走了,在清凉寺中藏了起来。方丈和尚,你快快
把我们这小喇嘛交出来,否则决计不能跟你甘休。”
澄光道:“这倒奇了。我们这里是禅宗青庙,跟西藏密宗
素来没有瓜葛。贵处走失了小喇嘛,何不到各处黄庙去问问?”
那喇嘛怒道:“有人亲眼见到,那小喇嘛是在清凉寺中,这才
前来相问,否则我们吃饱了饭没事干,来瞎闹么?你识趣的,
快把小喇嘛交出来,我们也就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再追究了。”
澄光摇头道:“倘若真有小喇嘛来到清凉寺,各位就算不
问,老衲也不能让他容身。”
几名喇嘛齐声叫道:“那么让我们搜一搜!”澄光仍是摇
头,说道:“这是佛门清净之地,哪能容人说搜便搜。”那为
首的喇嘛道:“倘若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不让我们搜?可见
这小喇嘛千真万确,定是在清凉寺中。”
澄光刚摇了摇头,便有两名喇嘛同时伸手,扯住他衣领,
大声喝道:“你让不让搜?”另一名喇嘛道:“大和尚庙里是不
是窝藏了良家妇女,怕人知道?否则搜一搜打甚么紧?”这时
清凉寺中也有十余名和尚出来,却给众喇嘛拦住了,走不到
方丈身旁。
双儿低声问道:“相公,要不要打发了他们?”
韦小宝道:“且慢!”心想:“这些喇嘛摆明了是无理取闹,
这庙里怎会窝藏什么小喇嘛?莫非他们的用意和我相同,也
是要见顺治皇帝?”
只见白光一闪,两名喇嘛已拔尖刀在手,分抵澄光的前
胸后心,厉声道:“不让搜就先杀了你。”澄光脸上毫无惧色,
说道:“阿弥陀佛,大家是佛门弟子,怎地就动起粗来?”两
名喇嘛将尖刀微微向前一送,喝道:“大和尚,我们这可要得
罪了。”澄光身子略侧,就势一带,两名喇嘛的尖刀都向对方
胸口刺去。两人急忙左手出掌相交,拍的一声,各自退出数
步。余人叫了起来:“清凉寺方丈行凶打人哪!打死人了哪!”
叫唤声中,大门口又抢进三四十人,有和尚、有喇嘛,还
有几名身穿长袍的俗家人。一名黄袍白须的老喇嘛大声叫道:
“清凉寺方丈行凶杀人吗?”
澄光合十道:“出家人慈悲为本,岂敢妄开杀戒?众位师
兄、施主,从何而来?”向一个五十来岁的和尚道:“原来佛
光寺心溪方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得罪,得罪。”
佛光寺是五台山上最古的大庙,建于元魏孝文帝之时,历
时悠久。当地人有言:“先有佛光寺,后有五台山。”原来五
台山原名清凉山,后来因发现五大高峰,才称五台山,其时
佛光寺已经建成。五台山的名称,也至隋朝大业初才改。在
佛教之中,佛光寺的地位远比清凉寺为高,方丈心溪,隐然
是五台山诸青庙的首脑。
这和尚生得肥头胖耳,满脸油光,笑嘻嘻的道:“澄光师
兄,我给你引见两位朋友。”指着那老喇嘛道:“这位是刚从
西藏拉萨来的大喇嘛巴颜法师,是活佛座下最得宠信、最有
势力的大喇嘛。”澄光合十道:“有缘拜见大喇嘛。”巴颜点了
点头,神气甚是倨傲。
心溪指着一个身穿青布衫、三十来岁的文人,说道:“这
位是川西大名士,皇甫阁皇甫先生。”皇甫阁拱手道:“久仰
澄光大和尚武学通神,今日得见,当真三生有幸。”
澄光合十道:“老僧年纪老了,小时候学过的一些微末功
夫,早已忘得干干净净。皇甫居土文武兼资,可喜可贺。”
韦小宝听这些人文绉绉的说客气话,心想这场架多半是
打不成了,既没热闹瞧,又少了个混水摸鱼、找寻老皇帝的
机会,心下暗暗失望。
巴颜道:“大和尚,我从西藏带了个小徒儿出来,却给你
们庙里扣住了。你冲着活佛的金面,放了他罢,大伙儿都承
你的情。”澄光微微一笑,说道:“这几位师兄在敝寺吵闹,老
衲也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大师是通情达理之人,如何也听信
人言?清凉寺开建以来,只怕今日才有喇嘛爷光临。说我们
收了贵座弟子,那是从何说起?”巴颜双眼一翻,大声喝道:
“难道是冤枉你了?你不要……不要罚酒不吃……吃敬酒。”他
汉语不大流畅,“敬酒不吃吃罚酒”这话,却颠倒着说了。
心溪笑道:“两位休得伤了和气。依老衲之见,那小喇嘛
是不是藏在清凉寺内,口说无凭,眼见是实。就由皇甫居士
和贫僧做个见证,大伙儿在清凉寺各处随喜一番,见佛拜佛,
遇僧点头,每一处地方、每一位和尚都见过了,倘若仍然找
不到那小喇嘛,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说来说去,还是要在
清凉寺中搜查。
澄光脸上闪过一阵不愉之色,说道:“这几位喇嘛爷打从
西藏来,不明白我们汉人的规矩,那也怪不得。心溪大师德
高望重,怎地也说这等话?这个小喇嘛倘若真是在五台山上
走失的,一座座寺院搜查过去,只怕得从佛光寺开头。”
心溪嘻嘻一笑,说道:“在清凉寺瞧过之后,倘若仍然找
不到人,这几位大喇嘛愿意到佛光寺瞧瞧,那是欢迎之至,欢
迎之至。”
巴颜道:“有人亲眼见到,这小家伙确是在清凉寺之中,
我们才来查问,否则的话,也不敢……也不敢如此……如此
昧冒。”他将“冒昧”二字又颠倒着说了。澄光道:“不知是
何人见到?”巴颜向皇甫阁一指,道:“是这位皇甫先生见到
的,他是大大有名之人,决计不会说谎。”
韦小宝心想:“你们明明是一伙人,如何作得见证。”忍
不住问道:“那个小喇嘛有多大年纪?”
巴颜、心溪、皇甫阁等众人一直没理会站在一旁的这两
个小孩,忽听他相问,眼光都向他望去,见他衣饰华贵,帽
镶美玉,襟钉明珠,是个富豪之家的公子,身畔那小小书僮
也是穿绸着缎。心溪笑道:“那小喇嘛,跟公子是差不多年纪
罢。”
韦小宝转头道:“那就是了,刚才我们不是明明见到这小
喇嘛么?他走进了一座大庙。这庙前写得有字,不错,写的
是‘佛光寺’三个大字。这小喇嘛是进了佛光寺啦。”
他这么一说,巴颜等人登时脸上变色,澄光却暗暗欢喜。
巴颜大声道:“胡说八道,胡说九道!”他以为多上一道,那
是更加荒谬了。韦小宝笑道:“胡说十道,胡说十一道,十二
道,十三道!”
巴颜怒不可遏,伸手便往韦小宝胸口抓来。澄光右手微
抬,大袖上一股劲风,向巴颜肘底扑去。巴颜左手探出,五
指犹如鸡爪,抓向他衣袖。澄光手臂回缩,衣袖倒卷,这一
抓就没抓到。巴颜叫道:“你窝藏了我们活佛座下小喇嘛,还
想动手杀人吗?反了,反了!”
皇甫阁朗声道:“大家有话好说,不可动粗。”他这
“粗”字方停,庙外忽有大群人齐声叫道:“皇甫先生有令:大
家有话好说,不可动粗。”听这声音,当有数百人之众,竟是
将清凉寺团团围住了。这群人听得皇甫阁这么朗声一说,就
即齐声呼应,显是意示威慑。饶是澄光方丈养气功夫甚深,乍
闻这突如其来的一阵呼喝,方寸间也不由得大大一震。
皇甫阁笑吟吟的道:“澄光方丈,你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
在这里韬光养晦,大家都是很景仰的。这位巴颜大喇嘛要在
宝刹各处随喜,你就让他瞧瞧罢。大和尚行得正,踏得正,光
风霁月,清凉寺中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家何必失了武
林中的和气?”
澄光暗暗着急,他本人武功虽高,在清凉寺中却只坐禅
说法,并未传授武功,清凉寺五十多名僧人,极少有人是会
武功的,刚才和巴颜交手这一招,察觉到他左手这一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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