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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52 金庸(现代)
鬼气不露。”
双儿走进内堂,捧了一只青花高脚瓷盘出来,盘中装了
许多桂花糖、松子糖,微笑道:“桂相公,请吃糖。”将瓷盘
放在桌上,回进内堂。
韦小宝坐在花厅,吃了不少桂花糖、松子糖,只盼快些
天亮。
过了良久,忽听得衣衫簌簌之声,门后、窗边、屏风畔
多了好多双眼睛,在偷偷向他窥看,似乎都是女子的眼睛,黑
暗之中,难以分辨是人是鬼,只看得他心中发毛。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在长窗外说道:“桂相公,你
杀了奸贼鳌拜,为我们众家报了血海深仇,大恩大德,不知
何以报答。”长窗开处,窗外数十白衣女子罗拜于地。
韦小宝吃了一惊,急忙答礼。只听得众女子在地下冬冬
磕头,他也磕下头去,长窗忽地关了。那老妇说道:“恩公不
必多礼,未亡人可不敢当。”但听得长窗外众女子呜咽哭泣之
声大作。
韦小宝毛骨悚然,过了一会,哭泣之声渐渐远去,这些
女子便都散了。他如梦如幻,寻思:“到底是人还是鬼?看来
……看来……”
过了一会,庄夫人从内堂出来,说道:“桂相公,请勿惊
疑。这里所聚居的,都是被鳌拜所害忠臣义士的遗属,大家
得知桂相公手刃鳌拜,为我们得报大仇,无不感恩。”
韦小宝道:“那么庄三爷也……也是为鳌拜所害了?”庄
夫人低头道:“正是。这里人人泣血痛心,日夜俟机复仇,想
不到这奸贼恶贯满盈如此之快,竟然死在桂相公的手下。”韦
小宝道:“我又有什么功劳了,也不过是刚刚碰巧罢了。”
双儿将他那个包袱捧了出来,放在桌上。庄夫人道:“桂
相公,你的大恩大德,实难报答,本当好好款待,才是道理。
只是孀居之人,颇有不便,大家商议,想送些薄礼,聊表寸
心,但桂相公行囊丰足,身携巨款,我们乡下地方,又有什
么东西是桂相公看得上眼的?至于武功什么的,桂相公是天
地会陈总舵主的及门弟子,远胜于我们的一些浅薄功夫,这
可委实叫人为难了。”
韦小宝听她说得文绉绉地,说道:“不用客气了。只是我
想问问,我那几个同伴,都到哪里去了?”
庄夫人沉思半晌,道:“既承见问,本来不敢不答。但恩
公知道之后,只怕有损无益。这几位是恩公的朋友,我们自
当竭尽所能,不让他们有所损伤便是。他们日后自可再和恩
公相会。”
韦小宝料想再问也是无益,抬头向窗子瞧了瞧,心想:
“怎地天还不亮?”
庄夫人似乎明白他心意,问道:“恩公明日要去哪里?”韦
小宝心想:“我和那个章老三的对答,她想必都听到了,那也
瞒她不过。”说道:“我要去山西五台山。”庄夫人道:“此去
五台山,路程不近,只怕沿途尚有风波。我们想送恩公一件
礼物,务请勿却是幸。”韦小宝笑道:“人家好意送我东西,倒
是从来没有不收过。”
庄夫人道:“那好极了。”指着双儿道:“这个小丫头双儿,
跟随我多年,做事也还妥当,我们就送了给恩公,请你带去,
此后服侍恩公。”
韦小宝又惊又喜,没想到她说送自己一件礼物,竟然是
一个人,适才双儿服侍自己,熨衣结辫,省了不少力气,如
有这样一个又美貌、又乖巧的小丫头伴在身边,确是快活得
很,但此去五台山,未必太平无事,须得随机应变,带着个
小丫头,却是十分不便,说道:“庄夫人送我这件重礼,那真
是多谢之极。只不过……只不过……”要推却不要罢,一来
人家送礼,岂可不收?二来这样一个好丫头,也真舍不得不
要。只见双儿低了头,正在偷看自己,他眼光一射过去,她
急忙转过了头,脸上一阵晕红。
庄夫人道:“不知恩公有何难处?”韦小宝道:“我去五台
山,所办的事多半很是……很是不容易,带着这位姑娘,恐
怕不方便。”庄夫人道:“那倒不用担心,双儿年纪虽小,身
手却也颇为灵便,不会成为恩公的累赘,尽管放心便是。”
韦小宝又向双儿看了一眼,见她一双点漆般的眼中流露
出热切的神色,笑问:“双儿,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双儿低
下了头,细声道:“三少奶叫我服侍相公,自然……自然要听
三少奶的吩咐。”韦小宝道:“那你自己愿不愿呢?只怕会遇
到危险的。”双儿道:“我不怕危险。”
韦小宝微笑道:“你答了我第二句话,没答第一句话。你
不怕危险,只不过夫人将你送了给我,你心中却是不愿意了。”
双儿道:“夫人待我恩德深重,相公对我庄家又有大恩,夫人
叫我服侍相公,我一定尽心。相公待我好,是我命好,待我
不好,是我……是我命苦罢啦。”韦小宝哈哈一笑,道:“你
命很好,不会命苦的。”双儿嘴角边露出一丝浅笑。
庄夫人道:“双儿,你拜过相公,以后你就是桂相公的人
了。”
双儿抬起头来,忽然眼圈儿红了,先跪向庄夫人磕头,道:
“三少奶,我……我……”说了两个“我”字,轻轻啜泣。庄
夫人抚摸她头发,温言道:“桂相公少年英雄,年纪轻轻便已
名扬天下,你好好服侍相公。他答应了待你好的。”双儿应道:
“是。”转过身来,向韦小宝盈盈拜倒。
韦小宝道:“别客气!”扶她起来,打开包袱,取出一串
明珠,笑道:“这算是我的见面礼!”心想:“这串明珠,少说
也值得三四千两银子,用来买丫鬟,几十个都买到了。可是
几十个丫鬟加在一起,也及不上这双儿可爱。”
双儿双手接过,道:“多谢相公。”挂在颈中,珠上宝光
流动,映得她一张俏脸更增丽色。
庄夫人道:“恩公去五台山,不知是打算明查,还是暗访?”
韦小宝道:“那自然是暗访的了。”庄夫人道:“五台山各丛林
庙分青黄,尽有卧虎藏龙之士,恩公务请小心。”韦小宝道:
“是,多谢吩咐。不过你叫我恩公,可不敢当了。你叫我小宝
好啦。”
庄夫人道:“那可不敢当。”站起身来,说道:“一路珍重,
未亡人恕不远送了。”向双儿道:“双儿,你出此门后,便不
是庄家的人了。此后你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一概和旧主无
涉,你如在外面胡闹,我庄家可不能庇护你。”说这句话,神
色之间甚是郑重。双儿应了。庄夫人又向韦小宝行礼,走了
进去。
眼见窗纸上透光,天渐渐亮了。双儿进去拿了一个包袱
出来,连韦小宝的包袱一起背在背上。韦小宝道:“咱们走罢!”
双儿道:“是!”低下了头,神色凄然,不住向后堂望去,显
是和庄夫人分别,颇为恋恋不舍。她两眼红红的,适才定是
哭过了。
韦小宝走出大门,双儿跟在身后。其时大雨已止,但山
间溪水湍急,到处都是水声。韦小宝走出数十步,回首向那
大屋望去,但见水气濛漫,笼罩在墙前屋角,再走出数十步,
回头白濛濛地,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昨晚的事,真像是做梦一般。双儿,
夫人最后跟你说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双儿道:“三少奶
说,我以后只服侍相公,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跟她庄家
没有干系。”韦小宝道:“那么,我那些同伴到底到哪里去了,
你可以跟我说啦!”
双儿一怔,道:“是。相公那些同伴,本来都给我们救了
出来,章老三跟他那些手下人也给我们逮住了,但后来神龙
教中来了厉害人物,却一古脑儿的都抢了去。三少奶说,咱
们都是女流之辈,不便跟那些野男人打斗动粗,再说,也未
必斗得过,暂且由得他们,另行托人去救你那几位同伴。神
龙教的人见我们退让,也就走了,临走时说了几句客气话。”
韦小宝点点头,对方怡和沐剑屏的处境颇为担心。双儿
道:“三少奶曾对神龙教的首领说,决不能伤害你那几位同伴
的性命。那人亲口答允了的。”韦小宝叹道:“神龙教这些家
伙,只怕说话如同放屁,唉,可也没有法子。”又问:“三少
奶会武功么?”双儿道:“会的,不但会,而且很了得。”
韦小宝摇了摇头,道:“她这么风也吹得倒的人,怎么武
功会很了得?她要是真的武功了得,三少爷又怎会给鳌拜杀
死?”双儿道:“老太爷、三少爷他们遇害之时,几十家人没
一个会武功,那时男的都给鳌拜捉到北京去杀了,女的要充
军到宁古塔去,说什么给披甲人为奴,幸亏在路上遇到救星,
杀死了解差,把我们几十家的女子救了出来,安顿在这里,又
传了三少奶她们本事。”韦小宝渐渐明白。
其时天已大亮,东方朝暾初上,一晚大雨,将山林间树
木洗得青翠欲滴,韦小宝直到此刻,才半点也不再疑心昨晚
见到的是女鬼,问道:“你们屋子里放了这许多灵堂,那都是
给鳌拜害死的众位老爷、少爷?”
双儿道:“正是。我们隐居在深山之中,从来不跟外边人
来往。附近乡下人有好奇的过来探头探脑,我们总是装神扮
鬼,吓走了他们。所以大家说这是间鬼屋,近一年来,谁也
不敢过来了。想不到相公昨晚会来。三少奶说,我们大仇未
报,一切必须十分隐秘才好。灵堂牌位上写得有遇难的老爷、
少爷们的名字,要是外人见了,可大大的不便,相公昨晚问
起,我不敢说。不过三少奶说道,从今以后,我只服侍相公,
跟庄家没了干系,自然是什么都不能再瞒你了。”
韦小宝喜道:“是啊。我跟你说,我的真姓名叫做韦小宝,
桂公公什么的,却是假名。你是我韦家的人,不是桂家的人。”
双儿甚喜,道:“相公连真名也跟我说了,我决不会泄露。”韦
小宝笑道:“我这真名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天地会中的兄弟,
就有许多人知道。”
双儿道:“神龙教那些人跟你们一伙动手之时,三少奶她
们在外边看热闹。见到他们会念咒,嘴里叽哩咕噜的念咒
……”韦小宝笑道:“洪教主神通广大,寿与天齐。这种咒语,
我也会念。”双儿道:“三少奶说,他们嘴里这么念咒,暗底
里一定还在使什么别的法术,否则不会突然一念咒,手底下
的功夫就增长了几倍。后来那个章老三跟你说话,三少奶在
窗外听,别的人就弄熄了大厅上灯火,用渔网把一伙人都拿
了。”
韦小宝一拍大腿,叫道:“妙极!用渔网来捉人么?那好
得很啊。”双儿道:“三少奶说,那章老三的武功也没什么了
不起,就是妖法厉害,因此没跟他正面动手,一引他出来,就
熄了灯火,渔网这样一罩……”韦小宝道:“捉到了一只老王
八。”
双儿嘻嘻一笑,道:“山背后有个湖,我们夜间常去打鱼。
我们在湖州时,庄家大屋靠近太湖,那湖可就大了。那时候
我们庄家渔船很多,租给渔人打鱼。三少奶她们见过渔人撒
网捉鱼的法子。”
韦小宝道:“你们果然是湖州人,怪不得湖州粽子裹得这
么好吃。三少爷到底怎么给鳌拜害死的?”
双儿道:“三少奶说,那叫做‘文字狱’。”韦小宝奇道:
“蚊子肉?蚊子也有肉?”双儿道:“不是蚊子,是文字,写的
字哪!我们大少爷是读书人,学问好得很,他瞎了眼睛之后,
做了一部书,书里有骂满洲人的话……”韦小宝道:“啧啧啧,
了不起,瞎了眼睛还会做书写文章。我眼睛不瞎,见了别人
写的字还是不识,我这可叫做‘亮眼瞎子’了!”双儿道:
“老太太常说,世道不对,还是不识字的好。我们住在一起的
这几家人家,每一位遭难的老爷、少爷,个个都是学士才子,
没一个的文章不是天下闻名的。就因为做文章,这才做出祸
事来啦。不过三少奶说,满洲鞑子不许我们汉人读书做文章,
我们偏偏要读,偏偏要做,才不让鞑子称心如意呢。”
韦小宝道:“那你会不会做文章?”双儿嘻的一笑,道:
“相公真爱说笑话,小丫头怎么会做文章?三少奶教我读书,
也不过读了七八本。”韦小宝“哗”的一声,说道:“你读了
七八本书!那比我行得多了。我只不过识得七八个字。”双儿
笑道:“相公不爱读书,老太太一定喜欢你。她说一到清朝,
败家子才读书。”
韦小宝道:“对!我瞧鳌拜那厮也不大识字,定是拍马屁
的家伙说给他听的。”双儿道:“是啊。我们大少爷做的那部
书,叫做什么《明史》,书里头有骂满清人的话。有个坏人名
叫吴之荣,拿了书去向鳌拜告发。事情一闹大,害死了好几
百人,连卖书的书店老板,买书来看的人,都给捉去杀了头。
相公,你在北京城里,可见过这个吴之荣么?”
韦小宝道:“还没见过,慢慢的找,总找得着。双儿,我
想拿你换一个人。”
双儿吃了一惊,颤声道:“你……你要拿我去送给人?”韦
小宝道:“不是送给别人,是换一个人。”双儿眼圈儿早已红
了,急得要哭了出来,道:“什么……什么换一个人?”
韦小宝道:“你三少奶将你送给了我,这样一份大礼,可
不容易报答。我得想法子将吴之荣那厮捉了来,去送给你三
少奶。那么这份礼物也差不多了。”
双儿破涕为笑,右手轻轻拍胸,说道:“你吓了我一跳,
我还道相公不要我啦。”
韦小宝大喜,道:“你怕我不要你,就急成这样。你放心,
人家就是把金山、银山、珍珠山、宝石山堆在我面前,也换
不了你去。”
说话之间,两人已走到山脚下,但见晴空如洗,万里无
尘,韦小宝回想昨晚大雨之中走向“鬼屋”避雨的狼狈情景,
当真大不相同。只是徐天川、方怡、沐剑屏他们失陷被擒,不
知能否脱险,凭着自己的本事,无论如何救他们不得,多想
既然无用,不如不想。
行出数里,来到一个市集,两人找了家面店,进去打尖。
韦小宝坐下后,双儿站在一旁侍候。
韦小宝笑道:“这可别客气啦,坐下来一起吃罢。”双儿
道:“不成,我怎么能跟相公一桌吃饭?太没规矩啦。”韦小
宝道:“管他妈的什么规矩不规矩。我说行,就行。等我吃完
了你再吃,多耽搁时候。”双儿道:“相公一吃完,咱们就走。
我买些馒头,一面走一面吃就行了,不会耽搁的。”韦小宝叹
道:“我有个怪脾气,一个人吃东西,肚子一定作怪,倘若没
人陪着一块儿吃,待会儿肚子疼起来,那可有得受的了。”
双儿嫣然一笑,只得拉张长凳,斜斜的坐在桌子角边。
韦小宝一碗面还只吃得几筷,只见三个西藏喇嘛走进店
来,靠街坐了,一叠连声的叫:“拿面来!拿面来!”一名喇
嘛瞥眼见到双儿颈中那串明珠,左肘撞了撞同伴,努嘴示意。
另外两人一见,登时喜容满脸,目不转睛的打量那串珠子。
韦小宝心道:“不好,这三个家伙想拦路打劫。”取出一
块碎银子,叫面店中一名店伴去雇一辆大车,匆匆吃完面,上
了大车,吩咐车夫向西快跑。
驰出数里,只听得车后马蹄声响,韦小宝向后张去,果
见那三名喇嘛骑马追来,向双儿道:“那三个恶人要抢你的珠
子,给了他们算了,回头我另买一串给你。”双儿道:“是!也
不用买过。”只听得三名喇嘛叫道:“停车,停车!”车夫勒定
骡子。
三名喇嘛纵马上前,拦在车前。一人说道:“两个娃娃,
下车来罢!”
双儿将颈中那串明珠除了下来,递出车外,说道:“你们
看中这串珠子,相公说给了你们,那就拿去罢。”一名胖大喇
嘛伸出大手,却不接珠子,更向前探,抓住了双儿手腕,向
外便拉。韦小宝急道:“要钱还有,不可动粗!”却见黄影闪
动,那喇嘛飞身而起,跃入半空,向后纵了出去。
韦小宝暗叫:“好功夫!”见他身子急落,却是头下脚上,
波的一声响,一颗胖大脑袋冲向泥沼,直陷至胸,双足乱舞。
韦小宝又惊又喜,不知这喇嘛显的一手是什么功夫。
另外两个喇嘛哇哇乱叫,抢过去抓住他身子,将他从烂
泥中拔了出来。那喇嘛满脸都是湿泥,狼狈无比。幸好昨晚
一夜大雨,浸得路边一片软泥,这喇嘛才没受伤。
韦小宝哈哈大笑,向车夫道:“还不快走!”
双儿提着手中的珠子,问道:“相公,这珠子还给不给他
们?”
韦小宝尚未回答,只见三名喇嘛各从腰间拔出钢刀,恶
狠狠的扑将上来。双儿从车夫手中接过鞭子,向外甩出,卷
住了一名喇嘛手中钢刀,鞭子回缩,左手将刀接住,右手又
将鞭子甩了出去,一卷之下,将第二名喇嘛手中钢刀也夺了
过来。第三名喇嘛叫声:“啊哟!”一呆停步。双儿手中鞭子
又已甩出,这次却卷住了他头颈,顺势将他拉到车前,随手
接过他手中钢刀。那喇嘛喉头被鞭子勒住,双眼翻白,伸出
舌头,满脸登时没半点血色。余下两名喇嘛分从左右向双儿
攻到,意欲相救同伴。双儿跃起身来,左足站在车辕,右足
连踢,两名喇嘛头上穴道被点,晕倒在地。她挥手松开鞭子,
那喇嘛已窒息良久,也即昏倒。
韦小宝喜欢之极,跳起身来,叫道:“双儿,好双儿,原
来你功夫这样了得。”
双儿微微一笑,道:“那也没什么,是这三个恶人不中用。”
韦小宝道:“早知这样,我也不用担这半天心事了。”跳
下车来,在一名喇嘛身上踢了一脚,问道:“你们干甚么的?”
那喇嘛兀自昏晕不醒。
双儿在他腰间踢了一脚。那喇嘛一声呻吟,醒了过来。双
儿道:“相公问你们是干甚么的?”那喇嘛道:“姑娘……姑娘
是会……会仙法的么?”双儿微笑道:“快说!你们是干甚么
的?”那喇嘛道:“我们……我们是五台山菩萨顶……大文殊
寺的喇嘛。”双儿皱眉道:“甚么喇嘛不喇嘛的,胡说八道,说
这等粗话。”韦小宝道:“喇嘛是西藏的和尚。”双儿道:“原
来你们是和尚。”在他身上轻轻踢了一脚,道:“是和尚又不
剃光头?”
那喇嘛道:“我们是喇嘛,不是和尚。”双儿道:“甚么?
你还嘴硬?相公说你是和尚,就是和尚!”在他腰间“天豁
穴”上又踢一脚,那喇嘛直痛到骨髓里去,忍不住大声呼叫,
疼痛越来越厉害,叫声也越来越响。另外两名喇嘛悠悠转醒,
听到他杀猪般大叫,无不骇然,齐用藏语相询,那喇嘛说了,
随即用汉语叫道:“我是和尚,我是和尚,姑娘说……说我是
甚么,就……就是甚么,求求你……快快给我……解了穴道。”
双儿笑道:“姑娘说的不算数,相公说的才算数。相公,
你说他是什么?”
韦小宝笑道:“我说他是尼姑!”
那喇嘛实已忍耐不住,忙道:“我是尼姑,我是尼姑!”韦
小宝和双儿一齐大笑。双儿左足在他颈下“气户穴”上轻轻
一踢,那喇嘛剧痛立止,兀自不停的叫唤:“我是尼姑,我是
尼姑!”
韦小宝忍住了笑,问道:“你们是出家人,为甚么来抢我
们财物?”那喇嘛道:“小人该死,下次再也不敢了。”韦小宝
道:“你还想下次么?”那喇嘛道:“我说过不敢,就是不敢,
再过一百年也不敢了。”韦小宝道:“你们不在庙里念经,下
山来干甚么?”那喇嘛道:“是……是师父派我们下山来的。”
韦小宝道:“你们师父派你们下山来抢金银珠宝?”那喇嘛道:
“不……不是。我们要去北京……”刚说到这里,另一名胖大
喇嘛咳嗽了一声。
韦小宝斜眼瞧去,只见那喇嘛连使眼色,显是示意同伴
不可吐露实情。韦小宝本想这些喇嘛见财起意,恃强抢劫,也
没什么大不了。满洲人祟信喇嘛,皇宫中做法事,定是请喇
嘛拜忏诵经。皇室如此,一般王公亲贵更加不必说了,是以
颇有不守清规的喇嘛在京里横行不法。他本想作弄折磨他们
一番,资为笑乐,就此将他们放了,但见这胖大喇嘛这等神
情,似乎另有别情,说道:“这三个家伙捣鬼。双儿,你在他
们三人身上每人踢一脚,让他们三人叫苦连天,咱们这就去
罢!”
双儿应道:“是!”她也瞧出那胖大喇嘛捣鬼,先在他
“天豁穴”上踢了一脚。那喇嘛立时大声呼叫。双儿又走到先
前那喇嘛身边,提起脚来,作势欲踢。
那喇嘛吃过苦头,忙道:“别踢,我说就是。师父差我们
上北京,送一封信。”韦小宝道:“信呢?”那喇嘛道:“这……
这信是不能给你们看的,要是给人见到了,师……师父非杀
我们不可。”韦小宝道:“拿出来!你不拿,我就踢你一脚。”
说着走上一步。
那喇嘛可不知他功夫有限,这一脚踢在身上,无关痛痒,
一见他提脚,忙道:“不……不在我这里。”韦小宝道:“你去
拿来!”那喇嘛无奈,走到那胖大喇嘛身前,叽哩咕噜的说了
几句藏语。那胖大喇嘛以藏语回答,他正在杀猪也似的大叫
大嚷,再夹入断断续续的几句藏语,更加难听。韦小宝从他
语气与神情之中,料想他定是不许这喇嘛取信,当即走过去
在他脑门上狠狠踢了一脚,那胖大喇嘛登时晕去。另一名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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