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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32 金庸(现代)
字是什么意思,随口道:“好名字,好名字!杨家英雄最多,
杨老令公、杨六郎、杨宗保、杨文广、杨家将个个是英雄好
汉。杨大哥,咱哥儿来合伙赌一赌!”
杨溢之听他称赞杨家祖宗,心中甚喜,微笑道:“小人不
大会赌。”韦小宝道:“怕什么?我来教你!你那两只大元宝
拿出来。”杨溢之便将康亲王所赏的那两只元宝拿了出来。韦
小宝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往桌上一放,笑道:“我和这位杨
兄合伙,押一百两!”庄家笑道:“好,越多越好!”他们赌的
是两粒骰子,一掷定输赢。庄家骰子掷下来,凑成张和牌,韦
小宝掷了个七点,给吃了一百两银子。韦小宝道:“再押一百
两!”这一次却赢了。
掷得十六七手后,来来去去,老没输赢。韦小宝焦躁起
来:“我输几百两银子不打紧,累得这姓杨的输了那两只元宝,
可对不住人。”一手掷出一个六点,已输了九成,不料庄家掷
了个五点。韦小宝哈哈大笑,此后连赢几铺,一百两变二百
两,二百两变四百两,三把骰子,已赢了四百两银子。
做庄的那军官笑道:“桂公公好手气。”韦小宝笑道:“你
说我好手气吗?咱们再试两把!”将四百两银子往前一推,一
把骰子掷下去,出来一只四六。庄家掷成个长三,又是输了。
韦小宝转头道:“杨大哥,我们再押不押?”杨溢之道:“但凭
桂公公的主意。”
韦小宝原来的四百两银子再加赔来的四百两,一共八百
两银子,向前一推,笑道:“索性赌得爽快些。”喝一声:“赔
来!”
骰子掷下去,骨溜溜的乱转,过得片刻,一粒骰子已转
成了六点,另一粒却兀自不住滚动。韦小宝手上使了暗劲,要
这粒骰子也成六点,成为一张天牌,但骰子不是自己带来的,
他掷骰的本事毕竟没练到炉火纯青,那粒骰子定将下来,却
是两点,八点是输多赢少的了。韦小宝大骂:“直你娘的臭骰
子,这么不帮忙。”
庄家哈哈一笑,说道:“桂公公,这次只怕要吃你的了。”
一把掷下去,一粒骰子是五点,另一粒转个不休。韦小宝叫
道:“二,二,二!”这一粒骰子掷出来倘若是一点,那是幺
五,三点则凑成八点,八吃八,庄家赢,四点则成九点,五
点凑成梅花,六点凑成牛头,都比他的八点大,只有掷出个
两点,庄家才输了。韦小宝不住吆喝,说也凑巧,骰子连翻
几个身,在碗中定下来,果然是两点。
韦小宝大喜,笑道:“将军,你今天手气不大好。”那军
官笑道:“霉庄,霉庄。桂公公正当时得令,什么事都得心应
手,自然赌你不过。”赔了三张二百两银票,再加上两只一百
两的元宝。
韦小宝手中捏了把汗,笑道:“叨光,叨光!”向杨溢之
道:“杨大哥,咱们没出息,摘青果子,可不赌啦。”将八百
两银子往他手中一塞。
杨溢之平白无端的发了一注财,心下甚喜,道:“桂公公,
这位将军是什么官名?”韦小宝一怔,低声道:“倒没问起。”
转头问那军官道:“大将军,你尊姓大名啊?”那军官笑逐颜
开,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道:“小将江百胜,记名总兵,一
直在康亲王爷麾下办事的。”韦小宝笑道:“江将军,你打仗
是百战百胜,赌钱可不大成。”江百胜笑道:“小将和旁人赌,
差不多也说得上是百战百胜。只不过强中还有强中手,今天
遇上公公,江百胜变成江百败了。”
韦小宝哈哈大笑,走了开去,忽然心想:“那姓杨的为什
么要我问庄家名字?”一沉吟间,远远侧眼瞧那江百胜掷骰子
的手法,只见他提骰,转腕、弯指、发骰,手法极是熟练,正
是江湖上赌钱的一等一好手,适才赌得兴起,没加留神,登
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是故意输给我的。怪不得我连赢五
记,哪有当真这么运气好的?他妈的,老子钱多,不在乎输
赢,否则的话,一下场就知道了。这云南姓杨的懂得窍门,他
也不是羊牯,是杀羊的。”
又想:“为什么连一个素不相识的记名总兵,也要故意输
钱给我?自然因为我在皇上跟前有面子,大家盼我为他们说
好话。就算不说好话,至少也不捣他们的蛋。操你奶奶的,他
花一千四百两银子,讨得老子的欢心,可便宜得紧哪!”
他既知人家在故意输钱,胜之不武,也就不再去赌,又
回到席上,吃菜听戏。这时唱的是一出《思凡》,一个尼姑又
做又唱,旁边的人又不住叫好,韦小宝不知她在捣什么鬼,大
感气闷,又站起身来。
康亲王笑道:“小兄弟想玩些什么?不用客气,尽管吩咐
好了。”韦小宝道:“我自己找乐子,你不用客气。”眼见廊下
众人呼幺喝六,赌得甚是热闹,心下又有些痒痒地,心想:
“眼不见为净,今日是不赌的了。”
他上次来过康亲王府,依稀识得就中房舍大概,顺步向
后堂走去。
府中到处灯烛辉煌,王府中众人一见别他,便恭恭敬敬
的垂手而立。韦小宝信步而行,忽然便急,想要小解,他也
懒得问人厕所的所在,见左首是个小花园,推开长窗,到了
黑暗角落里,拉开裤子,正要小便,忽听得隔着花丛有人低
声说话。
一人说道:“银子先拿来,我才带你去。”另一人道:“你
带我去,找到了那东西,银子自然不会少你的。”先一人道:
“先银后货。你拿到东西后,要是不给银子,我又到哪里找你
去?”另一人道:“好,这里是一千两银子,先付一成。”韦小
宝心中一动:“一千两银子只是一成,那是什么要紧物事?”当
即忍住小便,侧耳倾听。
只听那人道:“先付一半,否则这件事作罢。这是搬脑袋
的大事,你当好玩吗?”另一人微一沉吟,道:“好,五千两
银票,你先收下了。”那人道:“多谢。”跟着发出悉索之声,
当是在数银票,接着道:“跟我来!”
韦小宝好奇心起,寻思:“什么搬脑袋的大事,倒不可不
跟去瞧瞧。”听得二人脚步声向西走去,便从花丛中溜了出来,
远远跟在后面。眼见两人背影在花丛树木间躲躲闪闪,走得
数丈,便停步左右察看,生怕给人发见。韦小宝心想:“鬼鬼
祟祟,干的定然不是好事。康亲王待我极好,今晚给他拿两
个贼骨头,也显得我桂公公的手段。”第一摸,摸一摸靴桶子
中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第二摸,摸一摸身上那件刀枪不入
的宝贝背心,胆子又大了些。只见两人穿过花园,走进了一
间精致的小屋。韦小宝蹑着脚步走近,见雕花的窗格中透出
灯光,绕到窗后,伸手指蘸了唾液,湿了窗纸,就一只眼向
内张去。
里面是座佛堂,供着一尊如来佛像,神座前点着油灯。一
个仆役打扮的人低声道:“我花了一年多时光,才查到这件物
事的所在,你这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好赚的。”另一人背向韦
小宝,问道:“在哪里?”那仆役道:“拿来!”那人转过身来,
问道:“拿什么?”这人脸孔瘦削,正是适才在大厅上阻止那
姓郎武师出去的齐元凯。那仆役笑道:“齐师傅明知故问了,
自然是那五千两啦。”齐元凯道:“你倒厉害得很。”从怀中取
了一叠银票出来。那仆役在灯光下一张张的查看。
韦小宝心中害怕,知道这齐元凯武功甚高,而他们所干
的定是一件干系重大的勾当,倘若给知觉了,立刻便会杀了
自己灭口,心中一急,一泡尿就撒了出来,索性顺其自然,让
尿水顺着大腿流下,倒没半点声息。
那仆役数完了银票,笑道:“不错。”压低了声音,在齐
元凯耳边说了几句话,齐元凯连连点头,韦小宝却一句也没
听见。
只见齐元凯突然纵起,跃上供桌,回头看了看,便伸手
到佛像的左耳中去摸索。
他掏了一会,取了一件小小物事出来,跃下地来,举起
在烛光下一看,却是一枚钥匙,金光闪闪,似是黄金所铸。但
这钥匙不过小指头长短,还不足一两黄金。齐元凯笑容满面,
低下头来数砖头,横数了十几块,又直数了十几块,俯下身
来,从靴桶中取出一柄短刀,将一块方砖撬起,低低的欢呼
了一声。那仆役道:“货真价实,没骗你罢!”
齐元凯不答,将金钥匙轻轻往下插去,想是方砖之下有
个锁孔。喀的一声,锁已打开。齐元凯一呆,说道:“怎么拉
不开,恐怕不对。”那仆人道:“怎么会拉不开?王爷亲自开
锁,我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的。”说着俯下身去,拉住了什么
东西,向上一提。
蓦听得飕的一声,一枝机弩从下面射了出来,正中那仆
人胸口,那仆人“啊”的一声惨叫,向后便倒,手中提着的
那块铁盖也脱手飞出。齐元凯斜身探手,接住铁盖,免得掉
在地下,发出巨声。他蹲在那仆人身后,右手按住了他嘴,防
他呻吟呼叫,惊动旁人,左手握着仆人的左腕,又伸到地洞
中掏摸。
韦小宝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原来地洞中另有机关,这
姓齐的可厉害得很。”
这一次不再有机弩射出。齐元凯自己伸手进去,摸出了
一包物事,却是个包袱。他右手一甩,将那仆人推在地下,长
身站起,右足一抬,已踏在那仆人口上,不让他出声,侧身
将包袱放上神座的供桌,打了开来。
韦小宝深深吸了口气,只见包袱中是一部经书。世上书
本何止万千,他识得书名的,却只有《四十二章经》一部,而
这一部却正便是《四十二章经》。经书形状,和鳌拜府中抄出
来的一模一样,只是书函用红绸子制成。
齐元凯迅速将经书仍用包袱包好,提起左足,在那弩箭
尾上用力一踹,扑的一声轻响,弩箭没入了那仆役胸中。那
仆役本已重伤,这一来自然立时毙命,嘴巴又被他右脚踏着,
只一声闷哼,身上扭了几下,便不动了。
韦小宝只吓得心中怦怦乱跳,小便本已撒完,这时禁不
住又撒了许多在裤裆之中。
只见齐元凯俯身到仆役怀中取回银票,放入自己怀里,冷
笑道:“你这可发财哪!”微一沉吟,将金钥匙放入那仆役尸
首的右掌心,卷起死尸的手指拿住钥匙,这才快步纵出。韦
小宝心想:“他这就要逃,我要不要声张?”
突然间人影一晃,齐元凯已上了屋顶。韦小宝缩成一团,
不敢有丝毫动弹,却听得屋顶有搬动瓦片之声,过得片刻,齐
元凯又跃了下来,大模大样的走了。
韦小宝心想:“是了,他将经书藏在瓦下,回头再来拿,
哼,可没这么便宜。”候了一会,等齐元凯去远,他可没能耐
一下子便跃上屋顶,沿着廊下柱子爬上,攀住屋檐,这才翻
身上了屋顶,回想适才瓦片响动的所在,翻得十几张瓦片,夜
色朦胧中已见到包袱的一角。
他将包袱取出,仍将瓦片盖好,寻思:“这部《四十二章
经》到底为什么这样值钱?老乌龟,皇太后,这姓齐的,还
有鳌拜、康亲王,个个都当它是无价之宝。我韦小宝若不顺
手牵羊,发这注横财,这韦字可是白姓了。”解开包袱,将经
书平平塞在腰间,收紧腰带。他袍子本来宽大,竟一点也看
不出来,将包袱掷入花丛,又回去大厅。
大厅上仍和他离去时一模一样,赌钱的赌钱,听曲的听
曲,饰尼姑的旦角兀自在扭扭捏捏的唱个不休。韦小宝问索
额图:“这女子装模作样,搞什么鬼?”
索额图笑道:“这小尼姑在庵里想男人,要逃下山嫁人,
你瞧她脸上春意荡漾,媚眼一个一个的甩过来……”突然想
起韦小宝是太监,不能跟他多讲男女之事,以免惹他烦恼,说
道:“这出戏没什么好玩。桂公公(他二人虽是结拜兄弟,但
在外人之前,决不以兄弟相称),我给你另点一出,嗯,咱们
来一出《雅观楼》,李存孝打虎,少年英雄,非同小可。然后
再来一出‘钟馗嫁妹’,钟馗手下那五个小鬼,武打功夫热闹
之极。”
韦小宝拍手叫好,说道:“只是我赶着回宫,怕来不及瞧。”
一斜眼间,见齐元凯正在和一名武师豁拳,“五经魁首”,
“八仙过海”,叫得甚是起劲。他豁了一会拳,大声问道:“神
照上人,那姓郎的家伙呢?”席上众武师都道:“好久没见他
了,只怕溜了。”神照冷笑道:“这人不识抬举,谅他也没脸
在王府里再耽下去。”齐元凯道:“多半是溜了,这人鬼鬼祟
祟,别偷了什么东西走才好。”一名武师道:“那可难说得很。”
韦小宝心道:“这姓齐的做事周到之极,先让那姓郎的丢
个大脸,逼得他非悄悄溜走不可。待得王府中发见死了人,丢
了东西,自然谁都会疑心到姓郎的身上。很好,这一个乖须
得学学,干事之前,先得找好替死鬼。”
眼见天色已晚,侍卫总管多隆起身告辞,说要入宫值班。
韦小宝跟着告辞。康亲王不敢多留,笑嘻嘻的送两人出去。吴
应熊、索额图等人都直送到大门口。
韦小宝刚入轿坐定,杨溢之走上前来,双手托住一个包
袱,说道:“我们世子送给公公一点微礼,还望公公不嫌菲薄。”
韦小宝笑道:“多谢了。”双手接过,笑道:“杨大哥,咱们一
见如故,我当你是好朋友,倘若给你赏钱什么,那是瞧你不
起了。改天有空,我请你喝酒。”杨溢之大喜,笑道:“公公
已赏了七百两银子,难道还不够么?”韦小宝大笑,说道:
“这是人家代掏腰包,作不得数。”
轿子行出巷子不远,韦小宝性急,命轿夫停轿,提起灯
笼在轿外照着,便打开包袱来看礼物,见是三只锦盒,一只
盒中装的是一对翡翠鸡,一公一母,雕工极是精细;另一盒
装着两串明珠,每一串都是一百粒,虽没他研碎了给小郡主
涂脸的珍珠那么大,难得是两百颗一般大小,浑圆无瑕,他
心中一喜:“我骗小郡主说去买珍珠,吴应熊刚好给我圆谎。”
第三只锦盒中装的却是金票,每张黄金十两,一共四十张,乃
是四百两黄金。
韦小宝心道:“下次见到吴应熊这小汉奸,我只冷冷淡淡
的随口谢他一声,显得嫌他的礼物也太差劲,他非再大大补
一笔不可。这是索大哥所教的妙法。这小汉奸要是假装不懂,
老子就挑他的眼:‘喂,小王爷,你送了我一对小小绿鸡儿,
倒也挺有趣的,就只不怎么像鸡。’小汉奸一定要问:‘桂公
公,怎地不像鸡哪?’老子就说:‘世上的公鸡母鸡,哪有这
么小的?麻雀儿也还大得多。再说,绿色的鹦鹉、孔雀倒见
得多了,绿鸡就是没见过,不知你们云南有没有?’小汉奸只
有苦笑。老子又说:‘就算有绿鸡,公鸡的鸡冠总该是红的罢?
话又说回来啦,这母鸡老是不下蛋,那算是什么宝贝了?’哈
哈,哈哈!”
韦小宝回到皇宫,匆匆来到自己屋里,闩上了门,点亮
蜡烛,揭开帐子,笑道:“等得好气闷吗?”只见小郡主一动
不动的躺着,双眼睁得大大地,嘴上仍是叠着那几块糕饼,竟
一块也没吃。他取出那两串珍珠,笑道:“你瞧我给你买了这
两串珍珠,研成了末给你一搽上,你若不是天下第一的小美
人儿,我不姓……不姓桂!你饿不饿?怎么不吃糕?我扶你
起来吃罢!”伸手去扶她坐起,突然间胁下一麻,跟着胸口又
是一阵疼痛。
韦小宝“啊”的一声惊呼,双膝一软,坐倒在地,全身
酸麻,动弹不得。
注:本回回目“每从高会厕诸公”的“厕”字,是“混杂在一
起”的意思。《史记·乐毅传》:“厕之宾客之中。”
第十一回春辞小院离离影
夜受轻衫漠漠香
小郡主格的一笑,掀被下床,笑道:“我穴道早解开了,
等了你好久,你怎么到这时候才回来?”韦小宝奇道:“谁给
你解开穴道的?”小郡主道:“给点了穴道,过得六七个时辰,
不用解也自然通了。我扶你上床,我可得走了。”韦小宝大急,
叫道:“不行,不行。你脸上伤痕没好。须得再给你搽药,才
好得全。”小郡主嘻嘻一笑,说道:“你这人真坏,说话老骗
人。你几时在我脸上刻花了?倒害得我担心了半天。”韦小宝
问道:“你怎么知道?”小郡主道:“我早下床来照过镜子,脸
上什么也没有。”
韦小宝见她脸上光洁白腻,涂着的豆泥、莲蓉等物早洗
了个干净,好生后悔:“我这么莽撞,也没先瞧她的脸,倘若
见到她洗过了脸,说什么也不会着了她道儿。”说道:“你搽
了我的灵丹妙药,自然好了。否则我为什么巴巴的又去给你
买珍珠?我走遍了北京城的珠宝店,才给你买到这两串好珍
珠。我还买了一对挺好看的玩意儿给你。”
小郡主忙问:“是什么玩意儿?”韦小宝道:“你解开我穴
道,我就拿给你。”小郡主道:“好!”正要伸手去给他解开穴
道,忽见他眼珠转个不停,心念一动,笑道:“险些儿又上了
你的当。解开你穴道,你又不许我走啦。”韦小宝忙道:“不
会的,不会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那个马难追。”小郡主道:
“驷马难追!什么叫那个马难追?”韦小宝道:“那个马比驷马
跑得还要快,那个马都追不上,驷马自然更加追不上了。”
小郡主不知“那个马”是什么马,将信将疑,道:“那个
马难追,倒是第一次听见。”韦小宝道:“那你就学了这个乖。
这玩意儿有趣得紧呢,一只公的,一只母的。”小郡主问道:
“是小白兔吗?”韦小宝摇头道:“不是,比小白兔可好玩十倍。”
小郡主道:“是金鱼吗?”韦小宝大摇其头,道:“金鱼有什么
好玩?这比金鱼要好玩一百倍。”小郡主又猜了几样玩物,都
没猜中,道:“快拿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韦小宝要诱她解开穴道,说道:“你一解开我穴道,我即
刻便拿给你看。”小郡主摇头道:“不行,我即刻得走,哥哥
不见了我,一定心焦得很呢。”韦小宝道:“你穴道早解开了,
为什么不走,却要等我回来?”小郡主道:“你好心给我买珍
珠,我总得谢谢你,向你告别一声。不声不响的走了,不是
太对不起人吗?”
韦小宝肚里暗笑:“原来这小娘是个小傻瓜,沐王府的人
木头木脑,果然没姓错了这个姓。”说道:“是啊,我担心你
一个人在这里害怕,在街上拚命的跑,只想早些买了珍珠,可
是一家一家珠宝店瞧过去,就是没合意的,心中一急,连摔
了几个筋斗。”小郡主轻呼一声:“啊哟!可摔痛了没有?”韦
小宝愁眉苦脸的道:“这一摔下去,刚好胸口撞在一块大石头
上,痛得我死去活来。”小郡主道:“现下好些没有?”韦小宝
哼哼唧唧的道:“这一撞伤势不轻,越来越痛了。你……你……
你点了我穴道,不肯解开,我这……这……这一口气……提
……提……不上来……我……我……”越说声音越低,突然
双眼上翻,眼中露出来的全是眼白,便如晕去了一般,跟着
凝住呼吸。
小郡主伸手一探他鼻息,果然没了气,大吃一惊,“啊”
的一声,全身发抖,颤声问道:“你怎么会死了?”韦小宝断
断续续的道:“你……点错……点错了我的穴道……点了我
……我的……死……死穴。”
小郡主急道:“不会的,不会的。师父教的点穴法子,决
不会错。我明明点了你的‘灵墟’与‘步廊’两穴,还有
‘天池穴’。”韦小宝道:“你……你慌慌张张的,点……点错
了,啊哟,我全身气血翻涌,经脉倒转,天下大乱,走……
走火入……入……”小郡主道:“是走火入魔罢?”韦小宝道:
“正是,走火入魔。啊哟,你怎么这样胡涂?点穴功夫没练得
到家,就在我身上乱七八糟的瞎点?你点的不是什么‘天
池’,什么‘步廊’,都点了死穴,死得十拿九稳的死穴!”他
不懂穴道名称,否则早就举了几个死穴出来。
小郡主年纪幼小,功夫自然没练得到家。点穴功夫原本
艰难繁复,人身大穴数百,相去只是数分,慌慌忙忙之中点
错了也属寻常,但她曾得明师指点,这三下认穴极准,劲力
虽然不足,穴位却丝毫无错,可是新学乍用,究竟没多大自
信,韦小宝又愁眉苦脸,装得极像,她以为真的点错了死穴,
急道:“莫非……莫非我点了你的‘膻中穴’么?”
韦小宝道:“正是,正是‘膻中穴’,你也不用难过,你
……你……不是故意的,我死之后,决不怪你。阎……阎罗
王问起,我决不说是你点死我的……我说我自己不小心,手
指头在自己身上一点,就点死了。”
小郡主听他答允在阎罗王面前为自己隐瞒,又是感激,又
是过意不去,忙道:“快……快把穴道解了再说,或许还有救。”
忙伸手在他胸口、腋下推拿。她点穴的劲力不强,只推拿得
几下,韦小宝已能行动。他呻吟了几下,说道:“唉,已点了
死穴,救不活了!”小郡主急道:“或许救得活的。我不小心
点错了,真……真对不起。”
韦小宝道:“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死之后,在阴世里保佑
你,从早到晚,鬼魂总是跟在你身旁。”
小郡主尖叫一声,问道:“你鬼魂老是跟在我身旁?”韦
小宝道:“你别害怕,我的鬼魂不会害你的。不过有个规矩,
谁杀死了我,我的鬼魂就总是跟着谁。”
小郡主越想越惊,说道:“我不是故意要杀死你的。”
韦小宝叹了口气,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小
郡主退了一步,道:“你问来干什么?”脸上满是惊异之色,又
道:“你要到阴世里告我,是不是?我不跟你说。”韦小宝摇
头道:“我不会告你的。”小郡主道:“那你问我名字干什么?”
韦小宝道:“我知道了你名字,好在阴世保佑你啊。阴间
鬼朋鬼友很多,我叫大家齐心合力的来保佑你,你不论走到
哪里,几千几百个鬼魂都跟着你。”
小郡主吓得大叫一声,忙道:“不,不要!别跟着我。”韦
小宝道:“那么就单是我一个人的鬼魂跟着你行不行?”小郡
主迟疑片刻,道:“你……你如不吓我,那么……那么还不要
紧。”韦小宝道:“我当然不吓你。你白天坐着,我的鬼魂给
你赶苍蝇,晚上睡着,我的鬼魂给你赶蚊子。你闷得慌,我
的鬼魂托梦给你,讲很好听很好听的故事给你听。”
小郡主道:“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你不死就好了。”
韦小宝道:“有一件你答应过我的事,你没办到,唉,我
死不瞑目。”小郡主道:“什么事?我答应过你什么?”韦小宝
道:“你答应过叫我三声好哥哥,我在临死之前听到你叫了,
那就死得眼闭了。”
小郡主出生于世袭黔国公的王府,父母兄长都对她十分
宠爱,虽然她出世之时已然国破家亡,但世臣家将、奴婢仆
役,还是对这位金枝玉叶的郡主爱护得无微不至,一生之中,
从未有人骗过她、吓过她。出世以来所听到的言语,可说没
半句假话,因此对韦小宝的胡说八道,初时也都信以为真,待
见他越说越精神,说到要叫他三声好哥哥时,眼中闪烁着狡
狯的光芒。她只不过天真善良,毕竟不是傻子,知道韦小宝
在逗弄自己,退了一步,说道:“你骗人,你不会死的。”
韦小宝哈哈大笑,说道:“就算暂且不死,过几天总要死
的。”小郡主道:“过几天也不会死。”韦小宝道:“就算过几
天不死,将来总是要死的。你不叫我这三声好哥哥,我的鬼
魂天天跟着你,不住的叫:‘好——妹——妹,好——妹——
妹!’”他紧逼了喉咙,声音拖得长长的,当真阴风惨惨,十
分可怖,又伸长舌头,装作吊死鬼模样。小郡主“啊”的一
声,回身便冲出房去。
韦小宝追将出去,见她伸手去拔门闩,忙拦腰一把抱住,
说道:“走不得,外面恶鬼很多。”小郡主急道:“放开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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