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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26 金庸(现代)
这……这件事可不能泄漏出去,那……那是性命交关……交
关的大事。”
众人一听。都觉有理,韦小宝在宫中做太监,自然是奉
了总舵主之命。暗中必有重大图谋,一有外人知道,难保不
走漏风声。樊纲道:“韦香主倒也不必亲自出马。咱们去跟那
两个姓白的理论,结果怎样,回来禀报韦香主知道便是。”
韦小宝本来对沐王府颇为忌惮,但既邀武林中一批大有
名望之人同去,那就笃定泰山,有胜无败,这好比用灌铅骰
子跟羊牯赌钱,怎可置身局外?说道:“我如不去,那就不好
玩了。我的姓名身份,你们别跟外人说就是。”
玄贞道人道:“倘若韦香主乔装改扮了,那就没人知道他
在宫里办事……”
韦小宝没听他说完,当时即拍手叫好,连称:“妙极,妙
极!”
这主意正投其所好,上门生事,本已是十分有趣,改装
之后去生事,更是妙上加妙。
众人本来都觉若非韦香主率领,各人担的干系太大,见
他如此热心。争着要去,自无异议。徐老头道:“大伙儿……
大伙儿千万要小心。韦香主扮……扮作什么人?”众人望着韦
小宝,听他示下。
韦小宝心想:“我扮个富家公子呢,还是扮个小叫化?”他
在妓院之中,见到来嫖院的王孙公子衣饰华贵,向来甚是羡
慕。一直没机会穿着。微一沉吟,从怀中摸出三张五百两银
子的银票来,道:“这里是一千五百两银子,相烦哪一位大哥
去给我买些衣衫。”
众人都是微微一惊。几个人齐声道:“哪得着这许多银
子?”韦小宝道:“我银子有的是,衣衫买得越贵越好,再买
些珠宝戴了起来,谁也不知我是宫里的小……小太监了。”玄
贞道人道:“韦香主说得是。高兄弟,你去买韦香主的衣衫。”
韦小宝又取出一千两银子的银票,道:“多花些钱好了,
不打紧。”旁人见这小小孩童身边银票极多,都暗暗称异,说
什么也料想不到他屋里的银子竟有四十几万两之多。按照韦
小宝本来脾气。身边便有二三两银子,也要花光了才舒服,可
是四十几万两银子如何花用得掉?能够买些华贵衣服来穿戴
穿戴,出出风头,当真机会难得,心里快活之极,见众人目
瞪口呆,便又伸手入怀。
他手伸出来时,掌中已有三千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交给
玄贞道人。道:“兄弟跟各位大哥今日初见。没什么孝敬。这
些银子,是鞑子那里拿来的,都是不义……不义的银(他本
想说“不义之财”,这句成语却忘记了),请大伙儿帮着花用
花用。”天地会规矩严明,不得胡乱取人财物,樊纲、高彦超
等早已穷得久了,突见韦香主取出这许多银票,又言明是取
自鞑子的不义之财,他既在清宫中当差,此言自然不假,各
人情不自禁的都欢呼起来。
玄贞道:“咱们要分头请人,今日是来不及了。韦香主,
明日大伙儿在这里恭候大驾,不知你什么时刻能到?”韦小宝
道:“上午我要当差,午后准到。”玄贞道:“很好。明日午后,
咱们在这里会齐,然后同去跟那两个姓白的算帐。”
当晚韦小宝便心痒难搔,在屋里跳上跳下,指手划脚。次
日从上书房下来,便匆匆去珠宝店买了一只大翡翠戒指,又
叫店中师傅在一顶缎帽上钉上一大块白玉,四颗浑圆明珠,这
一来便花了四千多两银子。珠宝店中见这位贵客是宫中太监,
丝毫不以为奇,既是内宫来采购珠宝,花钱再多十倍也是常
事。
韦小宝赶到回春堂药店,众人已在地窖中等候,说道已
请了北京四位知名武师,同去作见证,每人已送了二百两银
子谢礼。韦小宝心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四位武师非
帮我们不可。只是二百两银子谢礼太少,最好送五百两。四
位武师太少,最好请十六位。”
高彦超取出衣服鞋袜来给韦小宝换了,每件衣物都十分
华贵,外面一件长袍是火狐皮的里子,在领口和衣袖外翻出
油光滑亮的毛皮。高彦超道:“皮袍是叫他们连夜改小的,多
给了三两六钱银子的工钱。”韦小宝连说:“不贵,不贵。”一
件天青缎子的马褂,十粒扣子都是黄金打的。饶是如此,他
给的银子还是一半也用不了。
韦小宝在宫中住了将近一年,居移气,养移体,食用既
好,见识又多,这半年来做了尚膳监的首脑,百余名太监给
他差来差去,做首领早做得惯了。这时周身再一打扮,虽然
颇有些暴发户的俗气,却也显得款式非凡,派头十足,与樊
纲、高彦超等草莽豪杰大不相同。
众人已安排了一乘轿子,等在门外,请韦小宝上轿,以
防他改装之后在城里行走,撞见宫中太监或朝廷官员。
一行人先到东城武胜镖局,和四位武师会齐。那四位武
师第一位是北京潭腿门掌门人老武师马博仁,那是清真教门
的;第二位跌打名医姚春,徐老头受了伤,便由他医治,此
人既是名医,擒拿短打也是一绝;第三位是外号“虎面霸
王”的雷一啸,铁布衫功夫大大有名;第四位便是武胜镖局
的总镖头金枪王武通。
马博仁等四人早已得知天地会领头的韦香主年纪甚轻,
一见之下,竟是这样一个豪富少年,都是十分诧异,但各人
久仰陈近南的大名,心想天地会总舵主的弟子,年纪虽小,也
必有惊人艺业,都不敢小觑了他。众人在镖局中喝了茶,便
同去杨柳胡同那姓白的二人驻足之处。韦小宝和马博仁、姚
春三人坐轿,雷一啸与王武通骑马,余人步行相陪。玄贞道
人、樊纲等都是成名人物,王武通要相借坐骑,但玄贞怕惹
人注目,坚决不要。
一行人来到杨柳胡同一座朱漆大门的宅第之外,高彦超
正要上前打门,忽听得门内传出隐隐哭声。众人一怔,只见
大门外挂着两盏白色灯笼,却是家有丧事。高彦超轻叩门环,
过了一会,大门打开,出来一名老管家。高彦超呈上备就的
五张名帖,说道:“武胜镖局、潭腿门、天地会的几位朋友,
前来拜会白大侠、白二侠。”
那老管家听得“天地会”三字,双眉一竖,满脸怒容,向
众人瞪了一眼,接过拜帖,一言不发的便走了进去。
马博仁年纪虽老,火气却是极大,登时忍不住生气,道:
“这奴才好生无礼。”
韦小宝道:“马老爷子的话一点不错。”他对沐王府的人
毕竟甚是忌惮,只盼马博仁、王武通等人站定在自己这一边,
待会倘若动手,便可多有几个得力的帮手。
隔了好一会,一名二十六七岁的汉子走了出来,身材甚
高,披麻带孝,满身丧服,双眼红肿,兀自泪痕未干,抱拳
说道:“韦香主、马老爷子、王总镖头,众位大驾光临,有失
远迎。在下白寒枫有礼。”众人抱拳还礼。白寒枫让众人进厅。
马博仁最是性急,问道:“白二侠身上有服,不知府上是
哪一位过世了?”白寒枫道:“是家兄寒松不幸亡故。”马博仁
跌足道:“可惜,可惜!白氏双木乃沐王府的英雄虎将,武林
中大大有名,白大侠正当英年,不知是得了什么疾病?”
众人刚到厅中,还未坐定,白寒枫听了此言,陡地转过
身来,双眼中如欲射出火光,厉声道:“马老爷子,在下敬你
是武林前辈,以礼相待。你这般明知故问,是讥嘲于我吗?”
他陡然发怒,韦小宝出其不意,不由得吃了一惊,退了
一步。
马博仁摸着白须,说道:“这可希奇了!老夫不知,这才
相问,什么叫做明知故问?白二侠死了兄长,就算心中悲痛,
也不能向我老头子发脾气啊!”白寒枫哼的一声,道:“请坐!”
马博仁喃喃自语:“坐就坐罢!难道还怕了不成!”向韦小宝
道:“韦香主,你请上座。”韦小宝道:“不,还是马老爷子上
座!”
白寒枫看了拜贴,知道来客之中有天地会的青木堂香主
韦香主,万料不到这少年便是韦香主,心下又奇又怒,一伸
手,便抓住韦小宝的左腕,喝道:“你便是天地会的韦香主?”
这一抓之力劲道奇大,韦小宝奇痛彻骨,“啊”的一声,
大叫了出来,两道眼泪自然而然流下腮来。
玄贞道人道:“上门是客,白二侠太也欺人!”伸指便往
白寒枫胁下点去。
白寒枫左手一挡,放开韦小宝手腕,退开一步,说道:
“得罪了。”
韦小宝愁眉苦脸,伸袖擦干了眼泪。白寒枫固是大出意
料之外,马博仁、王武通,以及天地会中众人也都惊诧不置,
眼见白寒枫这一抓虽然手法凌厉,却也不是无可挡避。这韦
香主身为陈近南的弟子,不但闪避不了,大叫之余兼且流泪,
实是武林中的一大奇事。玄贞、樊纲、高彦超等人都面红过
耳,甚感羞惭。
白寒枫道:“对不住了!家兄不幸为天地会下毒手害死,
在下心中悲痛……”
他话未说完,众人纷道:“什么?”“什么白大侠为天地会
害死了?”“哪有此事?”“决无此事。”
白寒枫霍地站起,大声道:“你们说决无此事,难道我哥
哥没有死吗?你们来,大家亲眼来瞧瞧。”一伸手,又向韦小
宝左臂抓去。
这一次玄贞道人和樊纲都有了预备,白寒枫右臂甫动,二
人一袭前胸,一袭后背,同时出手。白寒枫当即斜身拗步,双
掌左右打出。玄贞左掌一抬,右掌又击了出去,樊纲却已和
白寒枫交了一掌。白寒枫变招反点玄贞咽喉,玄贞侧身闪开。
白寒枫厉声喝道:“我大哥已死在你们手里,我也不想活
了。天地会的狗畜牲,一起上来便是。”
跌打名医姚春双手一拦,说道:“且慢动手,这中间恐有
误会。白二侠口口声声说道,白大侠为天地会害死,到底实
情如何,且请说个明白。”
白寒枫道:“你们来!”大踏步向内堂走去。
众人心想己方人多,也不怕他有何阴谋诡计,都跟了进
去。
刚到天井之中,众人便都站定了,只见后厅是个灵堂,灵
幔之后是口棺材,死人躺在棺材之上,露出半个头、一双脚。
白寒枫掀起灵幔,大声叫道:“哥哥你死得没眼闭,兄弟好歹
要杀几个天地会的狗畜牲,给你报仇。”他声音嘶哑,显是哭
泣已久。
韦小宝一见到死人面容,大吃一惊,那正是在苏北道上
小饭店中见过的,那人以筷子击打吴三桂部属,武功高强,想
不到竟会死在这里,随即想到对方少了一个厉害角色,惊奇
之余,暗自宽心。
马博仁、姚春、雷一啸、王武通四人走近前去。王武通
和白寒松有过一面之缘,叹道:“白大侠果真逝世,可惜!”姚
春特别仔细,伸手去搭了搭死人腕脉。
白寒枫冷笑道:“你若治得我哥哥还阳,我……我给你磕
一万二千个响头。”
姚春叹了口气,道:“白二侠,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伤害白大侠的,果然是天地会的人?白二侠没弄错吗?”白寒
枫叫道:“我……我弄错?我会弄错?”
众人见他哀毁逾恒,足见手足之情极笃,都不禁为他难
过,樊纲怒气也自平了,寻思:“他死了兄长,也难怪出手不
知轻重。”
白寒枫双手扠腰,在灵堂一站,大声道:“害死我哥哥的,
是那平日在天桥卖药的姓徐老贼。这老贼名叫徐天川,有个
匪号叫作‘八臂猿猴’,乃是天地会青木堂中有职司的人,是
也不是?你们还能不能赖?”
樊纲和玄贞等几人面面相觑,他们这伙人到杨柳胡同来,
本是要向白氏兄弟问罪,质问他们为什么伤人,不料白氏兄
弟中的大哥白寒松竟已死在徐天川手底。樊纲叹了口气,说
道:“白老二,徐天川徐大哥是我们天地会的兄弟,原是不假,
不过他……他……”白寒枫厉声道:“他怎样?”樊纲道:“他
已给你们打得重伤,奄奄一息,也不知这会儿是死是活。不
瞒你说,我们今日到来,原是要来请问你们兄弟,干么将我
们徐大哥打成这等模样,哪知道……想不到……唉……”
白寒枫怒道:“别说这姓徐的老贼没死,就算他死了,这
猪狗不如的老贼,也不配抵我哥哥的命。”樊纲也怒道:“你
说话不干不净,像什么武林中的好汉?依你说便要怎样?”
白寒枫叫道:“我……我不知道!我要将你们天地会这批
狗贼,一个个都宰成肉酱。我陪你们一起死,大伙儿都死了
干净。”一转身,从死人身侧抽出一口钢刀,随即身子跃起,
直如疯虎一般,挥刀虚劈,呼呼有声。
天地会樊纲、玄贞等纷纷抽出所携兵刃,以备迎敌。韦
小宝忙缩在高彦超身后。
猛地里听得一声大吼:“不可动手!”声音震得各人耳鼓
嗡嗡作响,只见“虎面霸王”雷一啸举起双手,挡在天地会
众人之前,大声道:“白二侠,你要杀人,杀我好了!”这人
姓得好,名字也取得好,这么几声大喝,确有雷震之威。
白寒枫心伤乃兄亡故,已有些神智失常,给他这么一喝,
头脑略为清醒,说道:“我杀你干什么?我哥哥又不是你杀的?”
雷一啸道:“这些天地会的朋友,可也不是杀你哥哥之人。再
说,普天下天地会的会众,少说也有二三十万,你杀得完么?”
白寒枫一怔,大叫:“杀得一个是一个,杀得一双是一双!”
突然之间,门外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有十余
骑马向这边驰来。姚春道:“只怕是官兵,大伙儿收起了兵刃!”
樊钢、玄贞等眼见雷一啸挡在身前,白寒枫不易扑过来挥刀
伤人,便都收起了兵刃。白寒枫大声道:“便是天王老子到来,
我也不怕。”
马蹄声越来越近,奔入胡同,来到门口戛然而止,跟着
便响起了门环击门之声。门外有人叫道:“白二弟,是我!”人
影一晃,一人越墙而入,冲了进来。这人四十来岁年纪,神
态威武,面色却是大变,颤声道:“果然……果然是白大弟……
白大弟……”
白寒枫抛下手中钢刀,迎了上去,叫道:“苏四哥,我哥
哥……我哥哥……”一口气说不下去,放声大哭。
马博仁、樊纲、玄贞等均想:“这人莫非是沐王府中的
‘圣手居士’苏冈?”
这时大门已开,涌进十几个人来,男女都有,冲到尸首
之前,几个女子便呼天抢地的大哭起来。一个青年妇人是白
寒松之妻,另一个是白寒枫之妻。
樊纲、玄贞等都感尴尬,眼见这些人哭得死去活来。若
再不走,待得他们哭完,就算不动手,也免不了给臭骂一顿。
韦小宝先前给白寒枫重重抓住手腕,此刻兀自疼痛,本来仗
着人多,打定主意要叫玄贞、樊纲等人抓住了他,好歹也得
在他屁股上踢他妈的七八脚,不料对方人手越来越多,打起
架来已占不到便宜,心中怦怦乱跳,见玄贞道人连使眼色,显
是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此举正合心意,当即转身便走,说
道:“大伙儿去买些元宝蜡烛,再来向死人磕头罢!”
白寒枫叫道:“想逃吗?可没这么容易。”冲上前去,猛
挥右掌向樊纲后心拍去。樊纲怒道:“谁逃了?”回身举左臂
挡开,却不还击。玄贞等众人便都站住了。
韦小宝却已逃到了门口,一只脚先跨出了门槛再说。
那姓苏的男子问道:“白二弟,这几位是谁?恕在下眼生。”
白寒枫道:“他们是天地会的狗东西,我哥哥……哥哥便是给
他们害死的。”此言一出口,本来伏着大哭的人都跃起身来,
呛啷啷响声不绝,兵刃耀眼,登时将来客都围住了,连马博
仁、姚春、雪一啸、王武通等四个都给围在垓心。
王武通哈哈大笑,说道:“马大哥,雷兄弟,姚大夫,咱
们几时入了天地会哪?凭咱们几个的德行,只怕给天地会的
朋友们提鞋子也还不配哪。”
那姓苏的中年汉子抱拳说道:“这几位不是天地会的吗?
这位姚大夫,想来名讳是个春字。在下苏冈,得悉白家大兄
弟不幸身亡的讯息,从宛平赶来,伤痛之下,未得请教,多
有失礼。”说着向众人作揖为礼。
王武通抱拳笑道:“好说,好说。圣手居士,名不虚传,
果然是位有见识、有气度的英雄。”当下给各人一一引见,第
一个便指着韦小宝,道:“这位是天地会青木堂韦香主。”
苏冈知道天地会共分十堂,每一堂香主都是身负绝艺的
英雄豪杰,但这韦香主却显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富家少年,不
由得心下诧异,但脸上不动声色,抱拳道:“久仰,久仰。”韦
小宝嗤的一声笑,抱拳还礼,从门边走了回来,问道:“你久
仰我什么?”苏冈一怔,道:“在下久仰天地会十堂香主,个
个都是英雄好汉。”韦小宝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苏冈
见他神情油腔滑调,心下更是嘀咕。
当下王武通给余人都引见了。苏冈给他同来这伙人引见,
其中两个是他师弟,三人是白氏兄弟的师兄弟,还有几个是
苏冈的徒弟。白寒松的夫人伏在丈夫尸首上痛哭,白寒枫的
夫人一边哭,一边劝,几个女子都不过来相见。
姚春道:“白二侠,到底白大侠为了什么事和天地会生起
争竞,请白二侠说来听听。”咳嗽一声,又道:“云南沐王府
在武林中人所共仰,天地会的会规向来极严,都不是蛮不讲
理之人。天下原抬不过一个‘理’字,今日之事,也不是单
凭打架动武就能了结的。这里马老师,雷兄弟,王总镖头,以
及区区在下,跟双方就算没有交情,也都是慕名。白二侠,请
你冲着咱们一点薄面,说一说这中间的缘由如何?”王武通道:
“不瞒众位说,天地会的朋友们,的的确确不知白大侠已经身
故,否则的话,他们还会上门来自讨没趣么?”
苏冈道:“然则韦香主和众位朋友来到敝处,又为了什
么?”王武通道:“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天地会的朋友说
道,他们徐天川徐大哥给沐王府的朋友打得身受重伤,已说
不出话,他们只好邀了我们几个老朽,伴同来到贵处,想问
一问缘由。”苏冈森然道:“如此说来,各位是上门问罪来着?”
王武通道:“这可不敢当。我们几个在江湖上混口饭吃,全仗
朋友们给面子。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
瞎话。”
苏冈点了点头。道:“王总镖头说得对,请各位到厅上说
话。”
众人来到大厅。苏冈命师弟、徒弟们收起兵刃。白寒枫
手中钢刀总是不肯放下。苏冈让众人坐下,说道:“白二弟,
当时实情如何,你给大家说说。”
白寒枫叹了一声,说道:“前天下午……”只说了四个字,
不由得气往上冲,手中钢刀挥了一挥。韦小宝吃了一惊,身
子向后一缩。白寒枫觉得此举太过粗鲁,钢刀用力往地下一
掷,呛啷一声,击碎了两块方砖,呼了口气,道:“前天下午,
我和哥哥在天桥的一家酒楼上喝酒,忽然上来一个官员,带
了四名家丁。那四个家丁神气惹厌得很,要酒要菜,说的却
是云南话。”苏冈“哦”了一声。白寒枫道:“我和哥哥一听
他们口音,就留上了神。”
王武通、樊纲等都知道,沐王府世镇云南,苏冈、白寒
枫等都生长于云南,在北京城里听到乡音,自会关注。
白寒枫续道:“我哥哥听了一会,隔座接了几句。那官员
听得我们也是云南人,便邀我们过去坐。我和哥哥离家已久,
很想打听故乡的情形,见这位官员似是从云南来,便移座过
去。一谈之下,这官员自称叫做卢一峰,原来是奉了吴三桂
的委派,去做曲靖县知县的。他是云南大理人。照规矩,云
南人本来不能在本省做地方官。不过这卢一峰说道,他是平
西王委派的官,可不用理会这一套!”
樊纲忍不住骂道:“他奶奶的,大汉奸吴三桂委派的狗官,
有什么神气了?”
白寒枫向他瞧了一眼。点了点头,道:“这位樊……樊兄
说得不错,当时我也这么想。可是我哥哥为了探听故乡情形,
反而奉承了他几句。这狗官更加得意了,说是吴三桂所派的
官,叫做‘西选’,意思说是平西王选的。云南全省的大小官
员,固然都是吴三桂所派,就是四川、广西、贵州三省,‘西
选’的官儿也比皇帝所派的官吃香。”
苏冈听他说得有些气喘,接口解释:“倘若有一个缺,朝
廷派了。吴三桂也派了,谁先到任,谁就是正印。云贵川桂
四省的官员,哪一个先出缺,自然是昆明知道得早,从昆明
派人去快得多。因此朝廷的官儿,总是没‘西选’的脚快。”
白寒枫吁了口气,接着道:“那官儿说,平西王为朝廷立
下了大功,满清能得江山,全仗平西王的功劳,因此朝廷对
他特别给面子。吴三桂启奏什么事,从来就没有驳回的。”
王武通道:“这官儿的话倒是实情。兄弟到西南各省走镖,
亲眼见到,云贵一带大家就知道有吴三桂,不知道有皇帝。”
白寒枫道:“这卢一峰说,照朝廷规矩,凡是做知县的,
都先要到京城来朝见皇帝,由皇帝亲自封官。他到北京来,就
是等着来见皇帝的。他说平西王既然封了他官。到京城来朝
见皇帝,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我哥哥说:‘卢大人到曲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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