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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25 金庸(现代)
情状,伸指在他小腹四周穴道上或轻或重的按捺,沉吟半晌,
说道:“不用怕!海大富的毒药,或许世上当真无药可解,但
我可用内力将毒逼了出来。”韦小宝大喜,连说:“多谢师父!”
陈近南领他到卧室之中,命他躺在床上,左手按在他胸
口“膻中穴”,右手按住他背脊“大椎穴”。过得片刻,韦小
宝只觉两股热气缓缓向下游走,全身说不出的舒服,迷迷糊
糊的就睡着了。
睡梦之中,突觉腹中说不出的疼痛,“啊哟”一声,醒了
过来,叫道:“师父,我……我要拉屎!”陈近南带他到茅房
门口。韦小宝刚解开裤子,稀屎便已直喷,但觉腥臭难当,口
中跟着大呕。
韦小宝回到卧室,双腿酸软,几难站直。陈近南微笑道:
“好啦,你中的毒已去了十之八九,余下来的已不打紧。我这
里有十二粒解毒灵丹,你分十二天服下,余毒就可驱除干净。”
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交给韦小宝。韦小宝接了,好生感
激,说道:“师父,这药丸你自己还有没有?你都给了我,要
是你自己中毒……”陈近南微微一笑,说道:“人家想下我的
毒,也没这么容易。”
眼见天色已晚,陈近南命人开出饭来,和韦小宝同食。韦
小宝见只有四碗寻常菜肴,心想:“师父是大英雄,却吃得这
等马虎。”他既知身上剧毒已解,心怀大畅,吃饭和替师父装
饭之时,脸上笑咪咪地,甚是欢喜。
饭罢,韦小宝又替师父斟了茶。陈近南喝了几口,说道:
“小宝,盼你做个好孩子。我一有空闲,便到京城来传你武艺。”
韦小宝应道:“是。”陈近南道:“好,你这就回皇宫去罢。鞑
子狡猾得紧,你虽也聪明,毕竟年纪小,要事事小心。”
韦小宝道:“师父,我在宫里很气闷,什么时候才可以跟
着你行走江湖?”
陈近南凝视他脸,道:“你且忍耐几年,为本会立几件大
功。等得……等得再过几年,你声音变了,胡子也长出来时,
不能再冒充太监,那时再出宫来。”
韦小宝心想:“我在宫里做好事还是做坏事,你们谁也不
知,想废去我的香主,可没有那么容易。将来我年纪大了,武
功练好了,或许你们便不废了。”想到此处,便开心起来,说
道:“是,是。师父,我去啦。”
陈近南站起身来,拉着他手,说道:“小宝,鞑子气候已
成,这反清复明的大事,是艰难得很的。你在皇宫之中,时
时刻刻会遇到凶险,你年纪这样小,又没学到什么真实本领,
我实在好生放心不下。不过咱们既入了天地会,这身子就不
是自己的了,只要于反清复明大业有利,就算明知是火坑,也
只好跳下去。只可惜……只可惜你不能时时在我身边,我可
好好教你。但盼将来你能多跟我一些时候。现下会中兄弟们
敬重于你,只不过瞧在我的份上,但我总不能照应你一辈子。
将来人家敬重你,还是瞧你不起,一切全凭你自己。”
韦小宝道:“是。我丢自己的脸不打紧,师父的脸可丢不
起。”陈近南摇头道:“你自己丢脸,那也不成啊。”韦小宝应
道:“是,是。那么我丢小桂子的脸好了。小桂子是鞑子太监,
咱们丢小桂子的脸,就是丢鞑子的脸,那就是反清复明。”
陈近南长叹一声,实不知如何教导才是。
韦小宝进宫回到自己屋里,将索额图交来几十张、一共
四十六万六千五百两的银票反复细看,心下大乐。原来索额
图为了讨好他,本来答应四十五万两银子,后来变卖鳌拜家
产,得价较预计为多,又加了一万多两。他看了多时,收起
银票,取出陈近南的那本武功册子,照着所传秘诀,盘膝而
坐,练了起来。他点收银票,看到票子上银号、票号的朱印
时神采奕奕,一翻到武功图谱,登时兴味索然,何况书中的
注解一百个字中也识不上一个,练不到小半个时辰,便觉神
昏眼倦,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次日醒来后,在书房中侍候完了皇帝,回到屋里,又再
练功,过不多时又竟入睡。原来陈近南这一门功夫入门极是
不易,非有极大毅力,难以打通第一关。韦小宝聪明机警,却
便是少了这一份毅力,第一个坐式一练,便觉艰难无比,昏
昏欲睡。一觉醒转,已是半夜,心想:“师父叫我练功,可是
他的功夫乏味之极。但如偷懒不练罢,下次见到师父,他一
查之下,我功夫半点也没长进,一定老大不高兴。说不定便
将我的青木堂香主给废了。”起身再拿那册子来看,依法打坐
修习,过不多时双眼又是沉重之极,忍不住要睡,心想:“他
们打定了主意,要过河拆桥,我这座桥是青石板大桥也罢,是
烂木头独木桥也罢,他们总是要拆的,我练不练功夫,也不
相干。”既找到了不练功夫的借口,心下大宽,倒头呼呼大睡。
他既不须再练武功,此后的日子便过得甚是逍遥自在,十
二粒药丸服完,小腹上的疼痛已无影无踪。日间只在上书房
中侍候康熙几个时辰,空下来便跟温氏兄弟等掷骰子赌钱。他
此刻是身有数十万两银子家财的大富豪,掷骰子原已不用再
作弊行骗,但羊牯当前,不骗上几下,心中可有说不出的不
痛快,温氏兄弟、平威、老吴等人欠他的赌债自然越积越多。
好在韦小宝不讨赌债,而海大富又已不在人世,温氏兄弟等
虽债台高筑,却也不怎样担心。
至于尚膳监的事务,自有手下太监料理,每逢初二、十
六,管事太监便送四百两银子到韦小宝屋子里来。这时索额
图早已替他将几万两银子分送宫中嫔妃和有权势的太监、侍
卫,韦小宝嘴头上既来得,康熙又正对他十分宠幸,这几个
月中,在宫中众口交誉,人人见了他都笑颜相迎。
秋尽冬来,天气日冷一日,这天韦小宝从上书房中下来,
忽然想起:“师父吩咐,倘若有事,便去天桥找卖膏药的徐老
头联络。虽然没什么事,也不妨去跟他对答一下,什么‘地
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倒
也有趣。喂,你这张膏药要三两黄金、三两白银,太贵啦,太
贵啦!五两黄金、五两白银卖不卖?哈哈,哈哈!”
他走出宫门,在大街上转了几转,见一家茶馆中有个说
书先生在说书,便踱进去泡了壶茶坐下。说书先生说的正是
《英烈传》,说到朱元璋和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如何周颠抱
了朱元璋换船、如何陈友谅战船上一炮轰来,将朱元璋原来
的坐船轰得粉碎。这些情节韦小宝早已听得烂熟,那说书的
穿插也不甚佳,但他一坐下来,便听了大半个时辰,东逛西
混,直到天黑,这天竟没到天桥去。
第二天,第三天也始终没去。每晚临睡,心里总说,明
天该去瞧瞧那徐老头儿了,可是第二天不是去掷骰子赌钱,便
是去听说书,要不然到街市之中乱花银子。这些日子在皇宫
里逍遥快乐,做太监比做天地会的什么香主、臭主要适意得
多,自知这念头十分没出息,也不敢多想,偶尔念及,便自
己安慰:“反正我又没事,去找徐老头儿干么?泄漏了机密,
送了我小命不打紧,反而连累了天地会的大事。”
如此又过月余,韦小宝这一日又在茶馆中听《英烈传》。
茶博士见他是宫中太监,给的赏钱又多,总是给他留下最好
的座头,泡的是上好香茶。韦小宝这些日子来给人奉承惯了,
对茶博士的恭谨巴结虽不怎么希罕,听在耳里却也着实受用。
坛上说书说的是大将军徐达挂帅出征,将鞑子兵赶往蒙吉。京
师之地,茶馆里听书的旗人甚多,说书先生不敢公然提
“鞑”二字,只说是元兵元将,但也说得口沫横飞,精神十足。
韦小宝正听得出神,忽有一人说道:“借光!”在他的茶
桌边坐下。韦小宝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那人轻声说道:
“小人有张上好膏药,想卖与公公,公公请看。”韦小宝一转
头,只见桌上放着一张膏药,一半青,一半红,他心中一动,
问道:“这是什么膏药?”
那人道:“这是除清恶毒、令双目复明的膏药。”压低了
声音,道:“有个名目,叫作‘去清复明膏药’。”
韦小宝看那人时,见他三十来岁年纪,英气勃勃,并不
是师父所说的那个徐老头,心下起疑,问道:“这张膏药要卖
多少银子?”那人道:“三两白银,三两黄金。”韦小宝道:
“五两白银、五两黄金卖不卖?”那人说道:“那不是太贵了吗?”
韦小宝道:“不贵不贵,只要当真去得清毒。复得了明,便给
你做牛做马,也是不贵。”那人将膏药向韦小宝身前一推,低
声道:“公公,请借一步说话。”说着站起身来,走出茶馆。
韦小宝将二百文钱丢在桌上,取了膏药,走了出去。那
人候在茶馆之外,向东便走,转入一条胡同,站定了脚,说
道:“地振高冈,一派溪水千古秀。”韦小宝道:“门朝大海,
三河合水万年流。”不等他问,先行问道:“阁下在红花亭畔
住哪一堂?”那人道:“兄弟是青木堂。”韦小宝道:“堂上烧
几炷香?”那人道:“三炷香!”韦小宝点了点头,心想:“你
比我的职位可低了两级。”那人叉手躬身,低声道:“哥哥是
青木堂烧五炷香的韦香主?”韦小宝道:“正是。”心想:“你
年纪比我大得多,却叫我哥哥,当真要叫得好听,怎么又不
叫爷爷,阿叔?”
那人道:“兄弟姓高,名叫彦超,是韦香主的下属,久仰
香主的英名,今日得见,实是大幸。”韦小宝心中一喜,笑道:
“高大哥好说,大家是自己人,何必客气。”
高彦超道:“本堂有一位姓徐的徐大哥,向在天桥卖药,
今日给人打得重伤,特来报知韦香主。”韦小宝吃了一惊,说
道:“我连日宫中有事,没去会他。他怎么受了伤,是给谁打
的?”高彦超道:“此处不便详告,请韦香主跟我来。”韦小宝
点了点头。
高彦超大步而行,韦小宝远远跟着。
过了七八条街,来到一条小街,高彦超走进一家药店。韦
小宝见招牌上写着五个字,自然一个也不识,也不用细看,料
想是药店的名字,便跟着进去。
柜台内坐着一个肥肥胖胖的掌柜,高彦超走上前去,在
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那胖掌柜连声应道:“是,是!”站起
身来,向韦小宝点了点头,道:“客官要买上好药材,请进来
罢!”引着韦小宝和高彦超走进内室,反手带上了门,俯身掀
开一块地板,露出一个洞来,有石级通将下去。
韦小宝见地道中黑黝黝地,心下惊疑不定:“这两人真是
天地会的兄弟吗?只怕有点儿靠不住。下面若是宰杀韦小宝
的屠房,岂不糟糕?”但高彦超跟在身后,其势已无可退缩,
只得跟着那掌柜走入地道。
幸好地道极短,只走得十来步,那掌柜便推开了一扇板
门,门中透出灯光。韦小宝走进门内,见是一间十来尺见方
的小室,室中却坐了五人,另有一人躺在一张矮榻之上。待
得再加上三人,几乎已无转身余地,幸好那胖掌柜随即退出。
高彦超道:“众位兄弟,韦香主驾到!”
室中五人齐声欢呼,站起来躬身行礼,地窖太小,各人
挤成一团。韦小宝抱拳还礼。见其中一人是个道人,那是曾
经会过的,道号玄贞,记得他曾开玩笑,叫关安基跟他妻子
“十足真金”离婚,另有一个姓樊,也是见过的。韦小宝见到
熟人,当即宽心。
高彦超指着卧在矮榻上那人,说道:“徐大哥身受重伤,
不能起来见礼。”
韦小宝道:“好说,好说!”走近身去,只见榻上那人一
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已无半点血色,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白
须上点点斑斑都是血渍,问道:“不知是谁打伤了徐大哥?是
……是鞑子的魔爪子吗?”
高彦超摇头道:“不是,是云南沐王府的人。”
韦小宝一惊,道:“云南沐王府?他们……他们跟咱们是
一路的,是不是?”
高彦超缓缓摇头,说道:“启禀香主大哥:徐大哥今朝支
撑着回到这里回春堂药店来,断断续续的说道,下手打伤他
的,是沐王府的两个年轻人,都是姓白……”韦小宝道:“姓
白?那不是沐王府四大家将的后人吗?”高彦超道:“多半是
的。大概就是白寒松、白寒枫兄弟,叫做什么‘白氏双木”的。”
韦小宝喃喃道:“两根烂木头,有什么了不起啦。”高彦超道:
“听徐大哥说,他们为了争执拥唐拥桂,越说越僵,终于动起
手来。徐大哥双拳难敌四手,身受重伤。”韦小宝道:“两个
打一个,不是英雄好汉。什么糖啊桂的,莫非……莫非
……”心想什么“拥桂”,莫非为了拥护我小桂子,但觉得不
大像,缩住了不说。
高彦超道:“沐王府是桂王手下,咱们天地会是当年唐王
天子手下。徐大哥定是跟他们争名份,以致言语失和。”韦小
宝还是不懂,问道:“什么桂王手下,唐王手下?”高彦超道:
“那桂王不是真命天子,咱们唐王才是真命天子。”
玄贞道人明白韦小宝的底细,知他肚中的料子有限,插
口道:“韦香主,当年李闯攻入北京,逼死了崇祯天子。吴三
桂带领清兵入关,占我花花江山。各地的忠臣义士,纷纷推
戴太祖皇帝的子孙为王。先是福王在南京做天子。后来福王
给鞑子害了,咱们唐王在福建做天子,那是国姓爷郑家一伙
人拥戴的,自然是真命天子。哪知道另一批人在广西、云南
推戴桂王做天子,又有一批人在浙江推戴鲁王做天子,那都
是假的真命天子。”
韦小宝点头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既有唐王做了天
子,桂王、鲁王就不能做天子了。”高彦超道:“是啊,韦香
主说得对极!”
玄贞道人道:“可是广西、浙江那些人为了贪图富贵,争
着说道,他们拥立的才是真命天子,大家自伙里争得很厉害。”
叹了口气,续道:“后来唐王、鲁王、桂王,先后都遭了难。
这些年来,江湖上的豪杰不忘明室,分别找了三王的后人,奉
以为主,干反清复明的大业。桂王的手下拥戴桂王的子孙,鲁
王的手下拥戴鲁王的子孙,那是桂派和鲁派,他们又称咱们
天地会为唐派。唐、桂、鲁三派,都是反清复明的。不过只
有咱们天地会才是正统,桂派、鲁派却是篡位。”韦小宝点头
道:“我明白了。沐王府那些人是桂派,是不是?”玄贞道人
道:“正是。这三派人十几年来相争不休。”
韦小宝想起那日在苏北道上遇到沐公府的人物,甚是傲
慢无礼,那人也是姓白的,不知是不是这两根烂木头之一,当
时见茅十八对他怕得厉害,早就不忿,便道:“唐王既是真命
天子,他们就不该再争。听说沐公爷是很好的,只怕他老人
家归天之后,他手下那些人有点儿乱七八糟。”地窖中众人齐
声道:“韦香主的话,一点也不错。”
玄贞道人道:“江湖上好汉瞧在沐天波沐公爷尽忠死节的
份上,遇上了沐王府的人物,都是容让三分。这样一来,沐
王府中连阿猫阿狗也都狂妄自大起来。我们这位徐大哥人是
再好也没有的,他从前服侍过唐王天子,当真是忠心耿耿,提
到先帝时便流眼泪。定是沐王府的人说话不三不四,言语中
轻侮了先帝,否则的话,徐老哥怎能跟沐王府的人动手?”
高彦超道:“徐大哥在午前清醒了一会儿,要众兄弟给他
出这口气。在直隶境内,眼下本会只韦香主一位香主,按照
本会规矩,遇上这等大事,须得禀明韦香主而行。倘若是对
付鞑子的魔爪子,那也罢了,杀了鞑子和鹰爪固然很好,弟
兄们为本会殉难,也是份所当为。可是沐王府在江湖上名声
很响,说来总也是自己人,去跟他们交涉,说不定会大动干
戈,后果怎样,就很难料。”韦小宝嗯了一声。
高彦超又道:“徐大哥说,他一直在等候韦香主驾到,已
等了好几个月,有时见到韦香主在街市采购物品,有时在茶
馆里听书。”韦小宝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原来他早见到我
了。”高彦超道:“徐大哥说,总舵主吩咐过的,韦香主倘若
有事,自会去找他,因此徐大哥虽然见到韦香主,却不敢上
前相认。”
韦小宝点了点头,向榻上的老头瞧了一眼,心想:“原来
这老狐狸暗中早就跟上了我。我在街上买了东西乱吃,胡花
银子,早就落入他眼中。他妈的,日后他见了我师父,定会
搬弄是非,最好是这只老狐狸伤势好不了,呜呼哀哉!”
玄贞道人道:“咱们一商量,迫不得已,只好请韦香主到
来主持大局。”
韦小宝心想:“我一个小孩子,能主持什么大局?”但见
这些人对自己十分恭谨,心下也不禁得意。他初入天地会时,
除了师父之外,九位香主都比自己年长资深,此刻这些人中
却以自己地位最高,轻飘飘之感登时油然而兴。
一名中年的粗壮汉子气愤愤的道:“大伙儿见到沐王府的
人退让三分,那是敬重沐公爷为人忠义,为主殉难,说到所
做事业的惊天动地,咱们国姓爷比之沐王爷可胜过了十倍”那
姓樊的樊纲道:“我敬你五尺,你就该当敬我一丈。怎地我们
客气,他们反当是运气?这件事若不分说清楚,以后天地会
给沐王府压得头也抬不起来,大伙儿还混个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十分气恼。
玄真道人道:“这件事如何办理,大伙儿都听韦香主的指
示。
要韦小宝想法子去偷鸡摸狗,混蒙拐骗,他还能拿些主
意,现下面临这种大事,要他拿个主意出来,当真是要他的
好看,摆明了叫他当场出乖露丑。可是他不折不扣,确是陈
近南的弟子,天地会十大香主之一,直隶全省之中,天地会
众兄弟以他为首,这姓徐的老头和别的几人,又都是他青木
堂的嫡系下属,眼见人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他脸上,不由得大
是发窘,心中直骂:“辣块妈妈,这……这如何是好?”
他心中发窘,一个个人瞧将过去,盼望寻一点线索,可
以想个好主意,看到那粗壮汉子时,忽见他嘴角边微有笑容,
眼光中流露出狡猾的神色。此人刚才还在大叫大嚷,满腔子
都是怒火,怎地突然间高兴起来?一凝神间,猛地想起:“啊
哟,辣块妈妈,这批王八蛋不怀好意,要我来掮烂木梢。他
们想去跟沐王府的人打架,却生怕我师父将来责怪,于是找
了我来,要我出头。”他越想越对,寻思:“我只是个十来岁
的小孩子,虽说是香主,难道还真会有胜过他们的主意?他
们是要拿我来作挡箭牌,日后没事,那就罢了,有什么不妥,
都往我头上一推,说道:‘青木堂韦香主率领大伙儿干的。香
主有令,咱们不敢不从。’哼,他们本就要鸡蛋里找骨头,废
了我这香主,我领头去跟沐王府的人打架,不论是输是赢,总
之是大大的一块骨头。好啊,辣块妈妈,老子可不上这个当。”
他假装低头沉思,过了一会,说道:“众位兄长,小弟虽
然当了香主,只不过碰巧杀了鳌拜,本事是一点也没有的,计
策更加没有。我看还是请玄贞道长出个主意,一定比我高明
得多。”他这一招叫作“顺水推舟”,将一根烂木梢向玄贞道
人肩头推去。
玄贞道人笑了一笑,向樊纲道:“樊三哥的脑筋可比我行
得多,你瞧怎么办?”
樊纲是个直性汉子,说道:“我看也没第二条路好走,咱
们就找到姓白的家里,他们要是向徐大哥磕头赔罪,那就万
事全休。否则的话,哼哼,说不得,只好先礼后兵。”
人人心中想的,其实都是这一句话,只是沐王府在江湖
上威名甚盛,又是反清复明的同道,谁也不愿首先将这句话
说出口来。樊纲这么一说,几个人都附和道:“对,对!樊三
哥的话对极!能够不动武自然最好,否则咱们天地会可也不
是好欺的,给人家打成这副样子,难道便罢了不成?”
韦小宝向玄贞和另一个汉子道:“你二位以为怎样?”
那汉子道:“这叫作逼上梁山,没有法子,咱们确是给赶
得绝了”
玄贞却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韦小宝心想:“你不说话,将来想赖,我偏偏叫你赖不成。”
问道:“玄贞道长,你以为樊三哥的主意不大妥当,是不是?”
玄贞道:“也不是不妥当,不过大家须得十分郑重,倘若
跟沐王府的人动手,第一是败不得,第二是杀不得人。倘若
打死了人,那可是一件大事。”樊纲道:“话是这么说,但如
徐大哥伤重不治,却又怎样?”玄贞又点了点头。
韦小宝道:“请大家商量个法子出来。各位哥哥见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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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想
的主意也一定比我好得多。”玄贞向他瞧了一眼,淡淡的道:
“韦香主很了不起哪!”韦小宝笑道:“道长你也了不起。”
众人商量了一会,还是依照樊纲的法子,请韦小宝率同
众人,去向沐王府的人兴问罪之师,各人身上暗带兵刃,但
须尽量忍让,要占住地步,最好是沐王府的人先动了手打了
人,这才还手。玄贞道:“咱们不妨再约北京城里几位成名的
武师一同前去,请他们作个见证,免得传了开来,说咱们天
地会上门欺人。日后是非不明,只怕总舵主见罪。”
韦小宝喜道:“好极,要请有本事的,越多越好。”在苏
北道上的饭店之中,沐王府那姓白的一根根筷子掷出去,只
打得吴三桂手下一个个摔倒在地,这情景此刻犹似便在眼前。
他们要是再搞什么铜角渡江、火箭射象的玩意儿,就算北京
城里摆不出大象阵,单是摆上个把老鼠阵,青木堂韦香主吃
不了就得兜着走,本想推托不去,又有点说不出口。听玄贞
道人说要约同北京城里著名武师前去,正中下怀。
玄贞微微一笑,说道:“咱们只约有声望名气的。倒不是
请他们去助拳,武功好不好却在其次。”高彦超道:“名气人
的。武功多半就高。”他是在帮着韦小宝说话。玄贞点了点头。
樊纲道:“咱们去请哪几位武师?”当下众人商议请谁同去,邀
请的人要在武林中颇有名望,与官面上并无来往,而与天地
会多少有些交情。
商议定当后,正要分头去请人,那徐老头忽然呻吟道:
“不……不……不……不能请外人。”樊纲问道:“徐大哥,你
说不能请外人?”徐老头道:“韦香主。他……他在宫里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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