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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22 金庸(现代)
待得香主选定之后,第一件事就会来杀了我。那不是反清复
明吗?眼前的‘清人’,除了老子之外,哪里还有旁人?再说,
我在这里,把他们的什么秘密都听了去,就算不杀我灭口,也
必将我关了起来,永世不得超生。老子这还是溜之大吉的为
妙。”慢慢一步一步的退到门边,只盼厅中情势再乱,便逃了
出去。
只听得一人说道:“拈阄之事,太也玄了,有点儿近乎儿
戏。我说呢,还是请李大哥和关夫子以武功来决胜败,拳脚
也好,兵刃也好,点到为止,不可伤人。大伙儿站在旁边睁
大了眼瞧着,谁胜谁败,清清楚楚,谁也没有异言。”
贾老六首先赞成,大声道:“好!就是比武决胜败,倘若
李大哥胜了,我贾老六就拥李大哥为香主。”
他这一句话一出口,韦小宝立时心想:“你赞成比武,那
定是你姊夫的武功胜过了李大哥,还比什么?”连韦小宝都这
么想,旁人自然是一般的想法,拥李派登时纷纷反对,有的
说:“做香主是要使全堂兄弟和衷共济,跟武功好不好没多大
关系。”“真的要比武决定谁做香主,如果本堂兄弟之中,有
人武功胜过了关夫子,是不是又让他来当香主呢?”“这不是
推香主,那是摆擂台了。关夫子不妨摆下擂台,让天下英雄
好汉都来打擂台。”“倘若鳌拜这奸贼不死,他是‘满洲第一
勇士’,关夫子的武功未必便胜得过他,打了擂台之后,难道
便请鳌拜来做咱们香主?”众人一听,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正纷乱间,忽有人冷冷的道:“尹香主啊尹香主,你一死
之后,大家都瞧你不起了。在你灵前说过的话,立过的誓,都
变成放他妈的狗屁了。”
韦小宝认得这人的声音,知道是专爱冷言冷语的祁老三。
众人立时静了下来,跟着几个人同时问道:“祁老三,你说这
话是什么意思?”
祁老三冷笑道:“哼,我姓祁的当年在万云龙大哥和尹香
主灵前磕过头。在手指上刺过血,还立下重誓,决意为尹香
主报仇,亲口说过:‘哪一个兄弟杀了鳌拜,为尹香主报得大
仇,我祁彪清便奉他为本堂香主,忠心遵奉他号令,决不有
违!’这一句话,我祁老三是说过的。姓祁的说过话算数,决
不是放狗屁!”
霎时之间,大厅中一片寂静,更无半点声息。原来这一
句话,大厅上每个人都说过的。
隔了一会,还是贾老六第一个沉不住气,说道:“祁三哥,
你这话是没错,这几句话大家都说过,连我贾老六在内,说
过的话,自然不能含糊。可是……可是……你知,我知,大
家都知,杀死鳌拜的,乃是这个……这个……”他转身寻觅
韦小宝,突然看见韦小宝一只脚已跨出了厅门,正要向外逃
遁,大叫:“抓住他,别让他走了!”
韦小宝拔足欲奔,刹那之间,六七个人扑了上去,十几
只手同时抓在他的身上,将他硬生生的拖了回来。
韦小宝高声大叫:“喂,喂,乌龟儿子王八蛋,你们拖老
子干什么?”他想这次反正是活不成了,不如骂个痛快再说。
人丛中走出一个身穿秀才衣巾的人来,说道:“小兄弟,且莫
骂人。”韦小宝认得他的声音,道:“你是祁老三?”那人正是
祁老三祁彪清,愕然道:“你认得我?”韦小宝道:“我认得你
妈!”祁彪清有三分书呆子脾气,不知他这是骂人的言语,更
加奇怪了,问道:“你怎么会认得我妈?”韦小宝道:“我跟你
妈是老相好,老姘头。”众人哈哈大笑,都道:“这小太监油
嘴滑舌!”祁彪清脸上一红,道:“取笑了。”随即正色道:
“小兄弟,你干么要杀鳌拜?”
韦小宝灵机一动,大声道:“鳌拜这奸贼做了不少坏事,
害死了咱们汉人的无数英雄好汉,我韦小宝跟他誓不两立。我
……我好端端一个人,却给他捉进皇宫,做了太监。我恨不
得将他斩成肉酱,丢在池塘里喂王八。”他知道越是说得慷慨
激昂,活命的机会越大。
大厅上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感惊异。
祁彪清问道:“你做太监做了多久?”韦小宝道:“什么多
久了?半年也还不到。我原是扬州人,却给他捉到北京来了。
辣块妈妈的,臭鳌拜死了也要上刀山、下油锅、滚钉板、穿
骨头的贼鳌拜。”一连串扬州骂人的言语冲口而出。
一个中年汉子点头道:“他倒真是扬州人。”他说的也是
扬州口音。
韦小宝道:“阿叔,咱们扬州人,给满洲鞑子杀得可惨了,
一连杀了十天,从朝到晚不停,我爷爷、奶奶、大奶奶、二
奶奶、三奶奶、四奶奶,没一个不给鞑子杀了。满洲鬼从东
门杀到西门,从南门杀到北门,都是这鳌拜下的命令。我……
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记起听人所说“扬州十日”大屠
杀惨事,越说越真。众人听得耸然动容,连连点头。
关安基道:“怪不得,怪不得!”韦小宝道:“不但我爷爷、
奶奶,连我爹爹也让鳌拜给一起杀了。”祁彪清道:“可怜,可
怜。”崔瞎子问道:“你今年几岁啦?”韦小宝道:“十三四岁。”
崔瞎子道:“扬州大屠城,已有二十多年,怎么你爹爹也会给
鳌拜杀了了?”韦小宝一想不对,撒谎说溜了嘴,随口道:
“我怎么知道?那时我又还没生出来,那是我妈说的。”崔瞎
子道:“就算是遗腹子,那也不成啊。”祁彪清道:“崔兄弟,
你这话可不对了。这小兄弟只说他爹爹给鳌拜杀了,并没说
是‘扬州十日’那一役中杀的。鳌拜做大官一直做到现在,哪
一年不杀人?咱们尹香主给鳌拜害死,也不过是两年多前的
事。”崔瞎子点头道:“是,是!”
贾老六忽问:“小……小朋友,你说鳌拜杀了无数英雄好
汉,又关你什么事了?”韦小宝道:“怎么不关我事?我有一
个好朋友,就给鳌拜捉到清宫之中害死了。我和他是一起给
捉进去的。”众人齐问:“是谁,是谁?”韦小宝道:“这人江
湖上大大有名,那便是茅十八!”十几个人一齐“哦”的一声。
贾老六道:“茅十八是你朋友?他可没有死啊。”韦小宝喜道:
“他没有死?那当真好!贾老六,你在扬州骂盐枭,茅十八为
了你跟人打架,我还帮着他打呢。”贾老六搔了搔头,道:
“可真有这回事。”关安基道:“很好!这个小朋友到底是友是
敌,事关重大。老六,你带几位兄弟,去将茅十八请来,认
一认人。”贾老六应道:“是!”转身出厅。祁彪清拉过一张椅
子,道:“小兄弟,请坐!”
韦小宝老实不客气,就坐下来。跟着有人送上一碗面,一
杯茶。韦小宝原是饿得狠了,吃了个干净。关安基、祁彪清,
还有那个人人叫他“李大哥”的李力世陪着他闲谈,言语中
颇为客气,其实是在盘问他的身世和经过遭遇。韦小宝也不
隐瞒,偶然吹几句牛,骂几句鳌拜,还是将如何帮着康熙皇
帝擒拿鳌拜等一一说了,只是跟海老公学武、康熙亲自出刀
子动手等事却不提及。关安基等原已听说,鳌拜是为小皇帝
及一群小太监所擒,听韦小宝说来活龙活现,多半不假。关
安基叹道:“鳌拜号称满洲第一勇士,不但为你所杀,而且也
曾为你所擒,那也真是天数了。”
闲谈了半个时辰,关安基、李力世、祁彪清等人都是阅
历极富的老江湖,虽觉韦小宝言语有些浮滑,但大关节处却
毫不含糊。忽听得脚步声响,厅门推开,两条大汉抬了一个
担架进来,贾老六跟在后面说道:“姊夫,茅十八茅爷请来啦!”
韦小宝跳起身来,只见茅十八躺在担架之上,双颊瘦削,
眼眶深陷,容色十分憔悴,问道:“你……你生病吗?”
茅十八给贾老六抬了来,只知天地会青木堂有大事相商,
不知何事,陡然间见到了韦小宝,大喜若狂,叫道:“小宝,
你……你也逃出来啦,那可好极了。我……我这些时候老是
想着你,只盼伤愈之后,到皇宫来救你出去。这……这真好!”
他这几句话一说,众人心中本来还存着三分疑虑的,霎
时之间一扫而空。这小太监果然是茅十八的朋友,一起被掳
入清宫之中。茅十八虽然并非天地会的会友,但在江湖上也
颇有名声,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近年来又为清廷缉捕,
乃是众所周知之事。韦小宝既是他的朋友,自然不会真是清
宫中的太监,又见茅十八说话之时,真情流露,显然与这小
孩子交情极好。
韦小宝道:“茅大哥,你……你受了伤?”茅十八叹了口
气,道:“唉,那晚从宫中逃出来,将到宫门之外,终于遇上
了侍卫,我以一敌五,杀了二人,自己也给砍上了两刀,拚
命的逃出宫门。宫中又有侍卫追出,本来是逃不了的,幸好
天地会的朋友援手,才救了我性命。你……你也是天地会的
好朋友们救出来的吗?”
关安基等登时神色尴尬,觉得这件事实在做得不大漂亮。
哪知韦小宝道:“正是,那老太监逼着我做小太监,直到今日,
才逃出来,幸好碰上了天地会的这些……这些爷们。”
天地会群豪都暗暗吁了口气,觉得韦小宝如此说法,顾
全了他们脸面,心中暗暗感激,这人年纪虽小,却很够朋友。
当下贾老六招呼茅十八和韦小宝二人到厢房休息,青木堂群
雄自在厅上继续会商大事。
茅十八伤得极重,虽然已养了好几个月伤,仍是身子极
弱,刚才抬来时途中又颠簸了一会,伤口疼痛,精神疲乏,想
要说话,却无力气。
韦小宝心想:“不管怎样,他们总不会杀我了。”心情一
宽,蜷缩在一张太师椅中便睡着了。睡到后来,觉得有人将
他抱起,放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次晨醒转,有一名汉子送上洗脸水、清茶,一大碗大肉
面。韦小宝心想:“招呼老子越来越好,居然拿我当大老爷看
待了。”但见厢房外站着两个汉子,窗外也站着两名汉子,虽
然假装晃来晃去,无所事事,但显然是奉命监视,生怕自己
逃了。
韦小宝又有点担心起来,寻思:“要是真当我大客人相待,
为什么又派这四名汉子守住我?”童心忽起:“哼,要守住韦
小宝,恐怕也不这么容易,我偏偏溜出去逛逛,瞧你这四个
蠢才怎奈何得了我?”看明周遭情势,已有了计较,当即伸手
用力推开向东的一扇窗。窗声一响,四名汉子同时向窗子望
去,他一引开四人视线,猛力将厢房门向内一拉,立即一骨
碌钻入了床底。
四名汉子听到门声,立即回头,只见两扇门已经打开,兀
自不住晃动,都大吃了一惊。这四人正是奉命监视韦小宝的,
突见房门已开,第一个念头便是他已经逃了,四个人齐叫:
“啊哟!”冲入厢房,但见茅十八在床上睡得甚熟,韦小宝果
已不知去向。一人叫道:“这孩子逃去不远,快分头追截,我
去禀告上头。”其余三人应道:“是!”急冲出房,其中二人跃
上了屋顶。
韦小宝咳嗽一声,从床底下大模大样走了出来,便向外
走去,来到大厅之中。
一推开门,只见关安基和李力世并排而坐,一名奉命监
视他的汉子正在气急败坏的禀报:“这……这小孩儿忽然逃
……逃走了,不知到……到了哪里……”话未说完,突然见
到韦小宝出现,那人“啊”的一声,瞪大了双眼,奇怪得说
不出话来。
韦小宝伸了个懒腰,说道:“李大哥,关夫子,你二位好!”
关安基和李力世对望了一眼,向那人道:“下去!没半点用用!”
随即向韦小宝笑道:“请坐,昨晚睡得好罢?”韦小宝笑嘻嘻
的坐了下来,道:“很好,很好!”
大厅长窗突然推开,两人冲了进来,一人叫道:“关夫子,
那……那小孩不知逃到什么地……”忽然见到韦小宝坐着,惊
道:“咦!他……他……”韦小宝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
们这四条汉子,太也没用,连个小孩子也看不住。我如想逃
走,早就逃了。”另一人傻头傻脑,问道:“你怎么走出来的?
怎么我眼睛一花,人影也没瞧见,你就已经逃了。”韦小宝笑
道:“我会隐身法,这法儿可不能传你。”关安基皱眉挥手,向
那两人道:“下去罢!”那傻头傻脑之人兀自在问:“当真有隐
身法?怪不得,怪不得。”李力世道:“小兄弟年纪轻轻,聪
明机警,令人好生佩服。”
忽听得远处蹄声隐隐,有一大群人骑马奔来,关安基和
李力世同时站起。李力世低声道:“鞑子官兵?”关安基点点
头,伸指入口,嘘嘘嘘吹了三声,五个人奔入厅来。关安基
道:“大伙儿预备!叫贾老六领人保护茅十八茅爷。鞑子官兵
如是大队到来,不可接战,便照以前的法子分头退却。”五人
答应了,出去传令,四下里天地会众人齐起。关安基道:“小
兄弟,你跟着我好了!”
忽有一人疾冲进厅,大声道:“总舵主驾到!”关安基和
李力世齐声道:“什么?”那人道:“总舵主率同五堂香主,骑
了马正往这儿来。”关李二人大喜,齐声问道:“你怎知道?”
那人道:“属下在道上遇到总舵主亲口吩咐,命属下先来通
知。”
关安基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点头道:“好,你下去歇歇。”
又吹口哨传人进来,吩咐道:“不是鞑子官兵,是总舵主驾临!
大伙儿一齐出门迎接。”
消息一传出,满屋子都轰动起来。关安基拉着韦小宝的
手,道:“小兄弟,本会总舵主驾到,咱们一齐出去迎接!”
第八回 佳客偶逢如有约
盛名长恐见无因
韦小宝随着关安基、李力世等群豪来到大门外,只见二
三百人八字排开,脸上均现兴奋之色。过了一会,两名大汉
抬着担架,抬了茅十八出来。李力世道:“茅兄,你是客人,
不用这么客气。”茅十八道:“久仰陈总舵主大名,当真如雷
贯耳,今日得能拜见,就算……就算即刻便死,那……那也
是不枉了。”他说话仍是有气没力,但脸泛红光,极是高兴。
耳听得马蹄声渐近,尘头起处,十骑马奔了过来。当先
三骑马上乘客,没等奔近便翻身下马。李力世等迎将上去,与
那三人拉手说话,十分亲热。韦小宝听得其中一人说道:“总
舵主在前面相候,请李大哥、关夫子几位过去……”几个人
站着商量了几句,李力世、关安基、祁彪清、玄贞道人等六
人便即上马,和来人飞驰而去。
茅十八好生失望,问道:“陈总舵主不来了吗?”对他这
句问话,没一人回答得出,各人见不到总舵主,个个垂头丧
气。韦小宝心道:“人家欠了你们一万两银子不还吗?还是赌
钱输掉了老婆裤子?你奶奶的,脸色这等难看!”
过了良久,有一人骑马驰来传令,点了十三个人的名字,
要他们前去会见总舵主。那十三人大喜,飞身上马,向前疾
奔。
韦小宝问茅十八道:“茅大哥,陈总舵主年纪很老了罢?”
茅十八道:“我……我便是没……没见过。江湖之上,人人都
仰慕陈总舵主,但要见上他……他老人家一面,可当真艰难
得很。”韦小宝嘿了一声,心中却道:“哼,他妈的,好大架
子,有什么希罕?老子才不想见呢。”
群豪见这情势,总舵主多半是不会来了,但还是抱着万
一希望,站在大门外相候,有的站得久了,便坐了下来。有
人劝茅十八道:“茅爷,你还是到屋里歇歇。我们总舵主倘若
到了,尽快来请茅爷相见。”茅十八摇头道:“不!我还是在
这里等着。陈总舵主大驾光临,在下不在门外相候,那……
那可太也不恭敬了。唉,也不知我茅十八这一生一世,有没
福份见他老人家一面。”
韦小宝跟着茅十八从扬州来到北京,一路之上,听他言
谈之中,对武林中人物都不大瞧在眼内,但对这个陈总舵主
却一直十分敬重,不知不觉的受了感染,心中也不敢再骂人
了。
忽听得蹄声响动,又有人驰来,坐在地下的会众都跃起
身来,大家伸长了脖子张望,均盼总舵主又召人前去相会,这
次有自己的份儿。果然来的又是四名使者,为首一人下马抱
拳,说道:“总舵主相请茅十八茅爷、韦小宝韦爷两位,劳驾
前去相会。”
茅十八一声欢呼,从担架中跳起身来,但“哎唷”一声,
又跌在担架之中,叫道:“快去,快去!”韦小宝也是十分高
兴,心想:“人家叫我‘公公’的叫得多了,倒没什么人叫我
‘韦爷’,哈哈,老子是‘韦小宝韦爷’。”
两名使者在马上接过担架,双骑相并,缓缓而行。另一
名使者将坐骑让给了韦小宝,自己另乘一马,跟随在后。六
个人沿着大路行不到三里,便转入右边的一条小路。一路之
上都有三三两两的汉子,或坐或行,巡视把守。为首的使者
伸出中指、无名指、小指三根手指往地下一指,把守二人点
点头,也伸手做个暗号。韦小宝见这些人所发暗号各各不同,
也不知是何用意。又行了十二三里,来到一座庄院之前。
守在门口的一名汉子大声叫道:“客人到!”跟着大门打
开,李力世、关安基,还有两名没见过面的汉子出来,抱拳
说道:“茅爷、韦爷,大驾光临,敝会总舵主有请。”
韦小宝大乐,心想:“我这个‘韦爷’毕竟走不了啦!”茅
十八挣扎着想起来,说道:“我这么去见陈总舵主,实在,实
在……哎唷……”终于支撑不住,又躺倒在担架上。李力世
道:“茅爷身上有伤,不必多礼。”让着二人进了大厅。一名
汉子向韦小宝道:“韦爷请到这里喝杯茶,总舵主想先和茅爷
谈谈。”当下将茅十八抬了进去。
韦小宝喝得一碗茶,仆役拿上四碟点心,韦小宝吃了一
块,心想:“这点心比之皇宫里的,可差得太远了,还及不上
丽春院的。”对这个总舵主的身份,不免有了一点瞧不起。但
肚中正饿,还是将这些瞧不在眼里的点心吃了不少。
过了一顿饭时分,李力世等四人又一起出来,其中一个
花白胡子老者道:“总舵主有请韦爷。”韦小宝忙将口中正在
咀嚼的点心用力吞落了肚,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跟着四人
入内,来到一间厢房之外。那老者掀起门帷,说道:“‘小白
龙’韦小宝韦爷到!”
韦小宝又惊又喜,心想:“他居然知道我这个杜撰的外号,
定然是茅大哥说的了。”
房中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书生站起身来,笑容满脸,说
道:“请进来!”韦小宝走进房去,两只眼睛骨碌碌的乱转。关
安基道:“这位是敝会陈总舵主。”
韦小宝微微仰头向他瞧去,见这人神色和蔼,但目光如
电,直射过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双膝一曲,便即拜倒。
那书生俯身扶起,笑道:“不用多礼。”韦小宝双臂被他
一托,突然间全身一热,打了个颤,便拜不下去,那书生笑
道:“这位小兄弟擒杀满洲第一勇士鳌拜,为我无数死在鳌拜
手里的汉人同胞报仇雪恨,数日之间,名震天下。成名如此
之早,当真古今罕有。”
韦小宝本来脸皮甚厚,倘若旁人如此称赞,便即跟着自
吹自擂一番,但在这位不怒自威的总舵主面前,竟然讷讷的
不能出口。
总舵主指着一张椅子,微笑道:“请坐!”自己先坐了,韦
小宝便也坐下。李力世等四人却垂手站立。总舵主微笑道:
“听茅十八茅爷说道,小兄弟在扬州得胜山下,曾用计杀了一
名清军军官黑龙鞭史松,初出茅庐第一功,便已不凡。但不
知小兄弟如何擒拿鳌拜。”
韦小宝抬起头来,和他目光一触,一颗心不由得突突乱
跳,满腹大吹法螺的胡说八道霎时间忘得干干净净,一开口
便是真话,将如何得到康熙宠幸、鳌拜如何无礼、自己如何
和小皇帝合力擒他之事说了。只是顾全对康熙的义气,不提
小皇帝在鳌拜背后出刀子之事。但这样一来,自己撒香炉灰
迷眼、举铜香炉砸头,明知不是下三滥、便是下二滥的手段,
却也无法再行隐瞒了。
总舵主一言不发的听完,点头道:“原来如此。小兄弟的
武功和茅爷不是一路,不知尊师是哪一位?”韦小宝道:“我
学过一些功夫,可算不得有什么尊师。老乌龟不是真的教我
武功,他教我的都是假功夫。”
总舵主纵然博知广闻,“老乌龟”是谁,却也不知,问道:
“老乌龟?”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老乌龟便是海老公,他名字叫作
海大富。茅十八大哥和我,就是给他擒进宫里去的……”说
到这里,突然惊觉不对,自己曾对天地会的人说,茅十八和
自己是给鳌拜擒去的,这会儿却说给海老公擒进宫去,岂不
是前言不对后语?好在他撒谎圆谎的本领着实不小,跟着道:
“这老儿奉了鳌拜之命,将我二人擒去,想那鳌拜是个极大的
大官,自然不能轻易出手。”
总舵主沉吟道:“海大富?海大富?鞑子宫内的太监之中,
有这样一号人物?小兄弟,他教你的武功,你演给我瞧瞧。”
韦小宝脸皮再厚,也知自己的武功实在太不高明,说道:
“老乌龟教我的都是假功夫。他恨我毒瞎了他眼睛,因此想尽
办法来害我。这些功夫是见不得人的。”
总舵主点了点头,左手一挥,关安基等四人都退出房去,
反手带上了门。总舵主问道:“你怎样毒瞎了他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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