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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141 金庸(现代)
个都杀了,只有我一人才……才仙福永享……寿……与天
……天……天……”最后这个“齐”字终于说不出口,张大
了口,就此气绝,双目仍是大睁。
韦小宝爬开几步,翻身跃起,又逃开数丈,这才转身,只
见洪教主躺在地下毫不动弹,过了良久,走上两步,摆定了
随时发足奔逃的姿式,问道:“他死了没有?”洪夫人叹了口
气,轻声道:“死了。”韦小宝又走上两步。问道:“他……他
怎么不闭上眼?”
突然间啪的一声响,脸上重重吃了个耳光,跟着右耳又
被扭住,正是建宁公主。她又在韦小宝屁股上踢了一脚,骂
道:“你这小王八蛋,他不闭眼,因为你偷了他老婆。你……
你怎么又跟这不要脸的女人勾搭上了。”
洪夫人哼了一声,伸手提起建宁公主后颈,啪的一声,也
重重打了她个耳光,一挥手,公主向后便跌。这一来韦小宝
可就苦了,公主右手仍是扭住他耳朵,她身子后跌,只带得
韦小宝耳朵剧痛,扑在她身上。洪夫人喝道:“你说话再没规
矩。我立刻便毙了你。”
公主大怒,跳身起来,便向洪夫人冲去。洪夫人左足一
勾,公主又扑地倒了。公主第三次冲起再打,又给摔了个筋
斗,终于知道自己武功跟人家实在差得太远,坐在地下,又
哭又骂,她可不敢骂洪夫人,口口声声只是:“小王八蛋!死
太监!小畜生!臭小桂子!”
韦小宝抚着耳朵,只觉满手是血,原来耳朵根已被公主
扯破了长长一道口子。
洪夫人低声道:“我跟他总是夫妻一场,我把他安葬了,
好不好?”语声温柔,竟是向韦小宝恳求准许一般。韦小宝又
惊又喜,忙道:“好啊,自该将他葬了。”拾起地下的一根判
官笔,和洪夫人两人在沙滩上掘坑,方怡和沐剑屏过来相助,
将洪教主的尸体埋入。
洪夫人跪下磕了几个头,轻声说道:“你虽然强迫我嫁你,
可是……可是成亲以来,你自始至终待我很好。我却从来没
真心对你。你死而有知,也不用再放在心上了。”说着站起身
来,不禁泪水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她怔怔的悄立片刻,拭干了眼泪,问韦小宝道:“咱们就
在这里住下去呢,还是回中原去?”韦小宝搔头道:“这地方
万万住不得,洪教主、陆先生他们的恶鬼,非向我们索命不
可,当真乖乖不得了。不过回去中原,小皇帝又要捉我杀头,
最好……最好是找个太平的地方躲了起来。”突然间想到一个
所在,喜道:“有了。咱们去通吃岛,那里既没恶鬼,小皇帝
又找我不到。”洪夫人问道:“通吃岛在哪里?”韦小宝向西一
指,笑道:“那边这个小岛,我叫它通吃岛。”洪夫人点头道:
“你既喜欢去,那就去罢。”不知如何,对他竟是千依百顺。
韦小宝大乐,叫道:“去,去,大家一起都去!”过去扶
起公主,笑道:“大伙儿上船罢!”公主挥手便是一掌,韦小
宝侧头躲过。公主怒道:“你去你的,我不去!”韦小宝道:
“这岛上有许许多多恶鬼,无头鬼,断脚鬼,有给大炮轰出了
肠子的拖肠鬼,有专摸女人大肚子的多手鬼……”公主听得
害怕之极,顿足道:“还有你这专门胡说八道的嚼蛆鬼。”左
足飞出,在韦小宝屁股上重重一脚。韦小宝“啊”的一声,跳
起身来。
洪夫人缓步走过去。公主退开几步。洪夫人道:“以后你
再打韦公子一下,我打你十下,你踢他一脚,我踢你十脚。我
说过的话,从来算数。”公主气得脸色惨白,怒道:“你是他
什么人,要你这般护着他?你……你自己老公死了,就来抢
人家的老公。”方怡插口道:“你自己的老公,还不也死了?”
公主怒极,骂道:“小贱人,你老公也死了。”
洪夫人缓缓的道:“以后你再敢说一句无礼的言语,我叫
你一个人在这岛上,没一个人陪你。”公主心想这泼妇说得出
做得到,当真要自己一个人在这岛上住,这许多拖肠鬼、多
手鬼拥将上来,那便如何是好?她一生养尊处优,颐指气使,
这时只好收拾起金枝玉叶的横蛮脾气,乖乖的不再作声。韦
小宝大喜,心想:“这个小恶婆娘今天遇到了对头,从此有人
制住她,免得她一言不合,伸手便打。”举手摸摸自己被扯伤
的耳朵,冗自十分疼痛。
洪夫人对方怡道:“方姑娘,请你去吩咐船夫,预备开船。”
方怡道:“是。”又道:“夫人怎地对属下如此客气,可不敢当。”
洪夫人微笑道:“咱们今后姊妹相称,别再什么夫人属下的了。
你叫我荃姊姊,我就叫你怡妹妹罢。那毒丸的解药,上船后
就给你服,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方怡和沐剑屏都欢
喜之极。
一行人上得船来,舟子张帆向西。韦小宝左顾右盼,甚
是得意。洪夫人果然取出解药,给方怡服了,又打开船上铁
箱,取出韦小宝的匕首、“含沙射影”暗器、银票等物,还给
了他。曾柔等人的兵刃也还了。
韦小宝笑道:“今后我也叫你荃姊姊,好不好?”洪夫人
喜道:“好啊。咱们排一排年纪,瞧是谁大谁小。”各人报了
生日年月,自然是洪夫人苏荃最大,其次是方怡,更其次是
公主。曾柔、沐剑屏和韦小宝三人同年,曾柔大了他三个月,
沐剑屏小了他几天。
苏荃、方怡等四女姊姊妹妹的叫得甚是亲热,只公主在
一旁含怒不语。苏荃道:“她是公主殿下,不愿跟我们平民百
姓姊妹相称,大家还是称她为公主殿下罢。”公主冷冷的道:
“我可不敢当。”想到她们联群结党,自己孤零零的,而这没
良心的死太监小桂子,看来也是向着她四人的多,向着自己
的少,伤心之下,忍不住放声大哭。
韦小宝挨到她身边,拉着她手安慰,柔声道:“好啦,大
家欢欢喜喜的,别哭……”公主扬起手来,一巴掌打了过去,
猛地里想起苏荃说过的话来,这一掌去势甚重,无法收住,只
得中途转向,拍的一声,却打在自己胸口,“啊”的一声,叫
了出来。众人忍不住都哈哈大笑。公主更是气苦,伏在韦小
宝怀里大哭。韦小宝笑道:“好啦,好啦。大家不用吵架,咱
们来赌,我来做庄。”
可是在洪教主的铁箱中仔细寻找,韦小宝那两颗骰子却
再也找不到了,自是陆高轩在搜查他身体之时,将两颗骰子
随手抛了。韦小宝闷闷不乐。苏荃笑道:“咱们用木头来雕两
粒骰子罢。”韦小宝道:“木头太轻,掷下去没味道的。”
曾柔伸手入怀,再伸手出来时握成了拳头,笑道:“你猜
这是什么?”韦小宝道:“猜铜钱吗?那也好。总胜过了没得
赌。”曾柔笑道:“你猜几枚?”韦小宝笑道:“三枚。”曾柔摊
开手掌,一只又红又白的手掌中,赫然是两粒骰子。韦小宝
“啊”的一声大叫,跳起身来,连问:“哪里来的?哪里来的?”
曾柔轻笑一声,把骰子放在桌上。
韦小宝一把抢过,掷了一把又一把,兴味无穷,只觉这
两权骰子两边轻重时时不一,显是灌了水银的假骰子,心想
曾柔向来斯文腼腆,怎会去玩这假骰子骗人钱财?一凝思间,
这才想起,心下一阵欢喜,反过左手去搂住了她腰,在她脸
上一吻,笑道:“多谢你啦,柔姊姊,多亏你把我这两颗骰子
一直带在身边。”
曾柔满脸通红,逃到外舱。原来那日韦小宝和王屋派众
弟子掷骰赌命,放了众人,曾柔临出营帐时向他要了这两颗
骰子去。韦小宝早就忘了,曾柔却一直贴身而藏。
骰子虽然有了,可是那几个女子却没一个有赌性,虽然
凑趣陪他玩耍,但赌注既小,输赢又是漫不在乎,玩不到一
顿饭功夫,大家就毫不起劲,比之在扬州的妓院、赌场、宫
中、军中等处的滥赌狠赌,局面实有天壤之别。韦小宝意兴
索然,嚷道:“不玩了,不玩了,你们都不会的。”想起今后
在通吃岛避难,虽有五个美人儿相陪,可是没钱赌,没戏听,
这日子可也闷得很。再说,在岛上便有千万两金子、银子,又
有何用?金银既同泥沙石砾一般,赢钱也就如同泥沙石砾了。
而双儿生死如何,阿珂又在何处,时时挂在心头,岂能就此
撇下她两个不理?
他越想越没趣,说道:“咱们还是别去通吃岛罢。”苏荃
道:“那你说去哪里?”韦小宝想了想,道:“咱们都去辽东,
去把那个大宝藏挖了出来。”苏荃道:“大家安安稳稳的在荒
岛上过太平日子,不很好吗?就算掘到了大宝藏,也没什么
用。”韦小宝道:“金银珠宝,成千成万,怎会没用?”方怡道:
“鞑子皇帝一定派了兵马到处捉你,咱们还是躲起来避避风
头,过得一两年,事情淡了下来,你爱去辽东,那时大伙儿
再去,也还不迟。”
韦小宝问曾柔和沐剑屏:“你两个怎么说?”沐剑屏道:
“我想师姊的话很是。”曾柔道:“你如嫌气闷,咱们在岛上就
只躲几个月罢。”见韦小宝脸有不豫之色,又道:“我们天天
陪你掷骰子玩儿,输了的罚打手心,好不好?”韦小宝心道:
“他妈的,打手心有什么好玩?”但见她脸带娇羞,神态可爱,
不禁心中一荡,说道:“好,好,就听你们的。”
方怡站起身来,微笑道:“过去我很对你不住,我去做几
个菜,请你喝酒,算是向你赔罪,好不好呢?”韦小宝更是高
兴,忙道:“那可不敢当。”方怡走到后梢去做菜。
方怡烹饪手段着实了得,这番精心调味,虽然舟中作料
不齐,仍教人人吃得赞声不绝。
韦小宝叫道:“咱们来猜拳。”沐剑屏、曾柔和公主三人
不会猜拳,韦小宝教了她们,“哥俩好”、“五经魁首”、“四季
平安”的猜了起来。公主本来闷闷不乐,猜了一会拳,喝得
几杯酒,便也有说有笑起来。
在船中过得一宵,次日午后到了通吃岛。只见当日清军
扎营的遗迹犹在,当日权作中军帐的茅屋兀自无恙,但韦小
宝大将军指挥若定的风光,自然荡然无存了。
韦小宝也不在意下,牵着方怡的手笑道:“怡姊姊,那日
就是在这里,你骗了我上船,险些儿将这条小命,送在罗刹
国。”方怡吃吃笑道:“我跟你赔过不是了,难道还要向你叩
头赔罪不成?”韦小宝道:“那倒不用。不过好心有好报,我
吃了千辛万苦,今日终究能真正陪着你了。”沐剑屏在后叫道:
“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给人家听听成不成?”方怡笑道:“他
说要捉住你,在你脸上雕一只小乌龟呢。”
苏荃道:“咱们别忙闹着玩,先办了正经事要紧。”当即
吩咐船夫,将船里一应粮食用具,尽数搬上岛来,又吩咐将
船上的帆篷、篙桨、绳索、船尾木舵都拆卸下来,搬到岛上,
放入悬崖的一个山洞之中。韦小宝赞道:“荃姊姊真细心,咱
们只须看住这些东西,这艘船便开不走,不用担心他们会逃
走。”
话犹未了,忽听得海上远处砰的一响,似是大炮之声,六
人都吃了一惊,向大海望去。只见海面上白雾瀰漫,露中隐
隐有两艘船驶来,跟着又是砰砰两响,果然是船上开炮。
韦小宝叫道:“不好了!小皇帝派人来捉我了。”曾柔道:
“咱们快上船逃罢。”苏荃道:“帆舵都在岸上,来不及装了,
只好躲了起来,见机行事。”六人中除了公主,其余五人都是
多历艰险,倒也并不如何惊慌。苏荃又道:“不管躲得怎么隐
秘,终究会给官兵搜出来。咱们躲到那边崖上的山洞里,官
兵只能一个个上崖进攻,来一个杀一个,免得给他们一拥而
上。”韦小宝道:“对,这叫做一夫当关,瓮中捉鳖。”苏荃微
笑道:“对了!”
公主却忍不住哈哈大笑。韦小宝瞪眼道:“有什么好笑?”
公主抿嘴笑道:“没什么。你的成语用得真好,令人好生佩服。”
韦小宝这三分自知之明倒也有的,料想必是自己成语用错了,
向公主瞪了一眼。
六人进了山洞。苏荃挥刀割些树枝,堆在山洞前遮住身
形,从树枝孔隙间向外望去。只见两艘船一前一后,笔直向
通吃岛驶来。后面那艘船还在不住发炮,炮弹落在前船四周,
水柱冲起。韦小宝道:“后面这船在开炮打前面那艘。”苏荃
道:“正是。原来两艘船互相打仗。”韦小宝喜道:“那么这两
艘船,恐怕不是来捉我们的。”苏荃道:“但愿如此。只不过
他们来到岛上,见到船夫,一问就知,非来搜寻不可。就算
我们抢先杀了船夫,也来不及掩埋尸首了。”韦小宝道:“前
面的船怎地不还炮?真是没用。最好你打我一炮,我打你一
炮,大家都打中,两艘船一起沉入海底。”
前面那船较小,帆上吃满了风,驶得甚快。突然一炮打
来,桅杆断折,帆布烧了起来。韦小宝等忍不住惊呼。前船
登时倾侧,船身打横,跟着船上放下小艇,十余人跳入艇中,
举桨划动。其时离岛已近,后船渐渐追近,水浅不能靠岸,船
上也放下小艇,却有五艘。
前面一艘逃,后面五艘追。不多时,前面艇中十余人跳
上了沙滩,察看周遭情势。有人纵身呼道:“那边悬崖可以把
守,大家到那边去。”
韦小宝听这呼声似是师父陈近南,待见这十余人顺着山
坡奔上崖来。奔到近处,一人手执长剑,站在崖边指挥,却
不是陈近南是谁?
韦小宝大喜,从山洞中跃出,叫道:“师父,师父!”陈
近南一转身,见是韦小宝,也是惊喜交集,叫道:“小宝,怎
么你在这里?”韦小宝飞步奔近,突然一呆,只见过来的十余
人中一个姑娘明眸雪肤,竟是阿珂。
他大叫一声:“阿珂!”抢上前去。却见她身后站着一人,
赫然是郑克塽。
既见阿珂,再见郑克塽,原是顺理成章之事,但韦小宝
大喜若狂之下,再见到这讨厌家伙,登时一颗心沉了下来,呆
呆站定。
旁边一人叫道:“相公!”另一人叫道:“韦香主!”他顺
口答应一声,眼角也不向二人斜上一斜,只是痴痴的望着阿
珂。忽觉一只柔软的小手伸过来握住他左掌,韦小宝身子一
颤,转头去看,只见一张秀丽的面庞上满是笑容,眼中却泪
水不住流将下来,却是双儿。韦小宝大喜,一把将她抱住,叫
道:“好双儿,这可想死我了。”一颗心欢喜得犹似要炸开来
一般,刹时之间,连阿珂也忘在脑后了。
陈近南叫道:“冯大哥,风兄弟,咱们守住这里通道。”两
人齐声答应,各挺兵刃,并肩守住通上悬崖的一条窄道,原
来一个是冯锡范,一个是风际中。
韦小宝突然遇到这许多熟人,只问:“你们怎么会到这
里?”双儿道:“风大爷带着我到处寻你,遇上了陈总舵主,打
听到你们上了船出海,于是……于是……”说到这里,喜欢
过度,喉头哽着说不下去了。
这时五艘小艇中的追兵都已上了沙滩,从崖上俯视下去,
都是清兵,共有七八十人。当先一人手执长刀,身形魁梧,相
隔远了,面目看不清楚,那人指挥清兵布成了队伍。一队人
远远站定,那将军一声令下,众兵从背上取下长弓,从箭壶
里取出羽箭,搭在弓上,箭头对准了悬崖。
陈近南叫道:“大家伏下!”遇上这等情景,韦小宝自不
用师父吩咐,一见清兵取弓在手,早就隐隐妥妥的缩在一块
岩石之后。只听那将军叫道:“放箭!”登时箭声飕飕不绝。悬
崖甚高,自下而上的仰射,箭枝射到时劲力已衰。
冯锡范和风际中一挺长剑,一持单刀,将迎面射来的箭
格打开去。
冯锡范叫道:“施琅,你这不要脸的汉奸,有胆子就上来,
一对一跟老子决一死战。”韦小宝心道:“原来下面带兵的是
施琅。行军打仗,这人倒是一把好手。”只听施琅叫道:“你
有种就下来,单手独斗,老子也不怕你。”冯锡范道:“好!”
正要下去,陈近南道:“冯大哥,别上他当。这人卑鄙无耻,
什么事都做得出。”冯锡范只走出一步,便即住足,叫道:
“你说单打独斗,干么又派五艘小艇……他妈的,是六艘,连
我们的艇子也偷去了,臭汉奸,你叫小艇去接人,还不是想
倚多为胜吗?”
施琅笑道:“陈军师,冯队长,你两位武功了得,施某向
来佩服。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带了郑公子下来,一
齐投降了罢。皇上一定封你二位做大大的官儿。”
施琅当年是郑成功手下的大将,和周全斌、甘辉、马信、
刘国轩四人合称“五虎将”。陈近南是军师。冯锡范武功虽强,
将略却非所长,乃是郑成功的卫士队长。施琅和陈冯二人并
肩血战,久共患难,这时对二人仍以当年的军衔相称。悬崖
和下面相距七八丈,施琅站得又远,可是他中气充沛,一句
句话送上崖来,人人听得清楚。
郑克塽脸上变色,颤声道:“冯师父你……你不可投降。”
冯锡范道:“公子放心。冯某只教有一口气在,决不能投降鞑
子。”陈近南虽知冯锡范阴险奸诈,曾几次三番要加害自己,
要保郑克塽图谋延平郡王世子之位,但此时听他说来大义凛
然,好生相敬,说道:“冯大哥,你我今日并肩死战,说什么
也要保护二公子周全。”冯锡范道:“自当追随军师。”郑克塽
道:“军师此番保驾有功,回到台湾,我必奏明父王,大大的
……大大的封赏。”陈近南道:“那是属下份所当为。”说着走
向岸边察看敌情。
韦小宝笑道:“郑公子,大大的封赏倒也不必。你只要不
翻脸无情,害我师父,就多谢你啦。”郑克塽向他瞪了一眼。
韦小宝低声道:“师姊,咱们不如捉了郑公子,去献给清
兵罢。”阿珂啐道:“一见了面,就不说好话。你怎么又来吓
他?”韦小宝笑道:“吓几下玩儿,又吓不死的。就算吓死了,
也不打紧。”阿珂呸了一声,突然间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韦小宝问双儿:“大家怎么在一起了?”双儿道:“陈总舵
主带了风大爷和我出海找你。我想起你曾到这通吃岛来过,跟
陈总舵主说了,便到这里来瞧瞧。途中凑巧见到清兵炮船追
赶郑公子,打沉了他座船,我们救了他上船,逃到这里。谢
天谢地,终于见到了你。”说到这里,眼圈儿又红了。
韦小宝伸手拍拍她肩头,说道:“好双儿,这些日子中,
我没一天不记着你。”这句话倒不是口是心非,阿珂和双儿两
个,他每天不想上十次,也有八次,倒还是记挂双儿的次数
多了些。
陈近南叫道:“众位兄弟,乘着鞑子援兵未到,咱们下去
冲杀一阵。否则再载得六艇鞑子兵来,就不易对付了。”众人
齐声称是。这次来到岛上的十余人中,除了陈、冯、邓、风
以及阿珂、双儿外,尚有天地会会众八人,郑克塽的卫士三
人。陈近南道:“郑公子、陈姑娘、小宝、双儿,你们四个留
在这里。余下的跟我冲!”长剑一挥,当先下崖。冯锡范、风
际中和其余十一人跟着奔下,齐声呐喊,向清兵队疾冲而前。
清兵纷纷放箭,都给陈、冯、风三人格打开了。
先前乘船水战,施琅所乘的是大战船,炮火厉害,陈近
南等只有挨打的份儿。这时近身接战,清兵队中除了施琅一
人以外,余下的都武功平平,怎抵得住陈、冯、风三个高手?
天地会兄弟和郑府卫士身手也颇了得,这十四人一冲入阵,清
兵当者披靡。
韦小宝道:“师姊,双儿,咱们也下去冲杀一阵。”阿珂
和双儿同声答应。郑克塽道:“我也去!”眼见韦小宝拔了匕
首在手,冲下崖去,双儿和阿珂先后奔下。郑克塽只奔得几
步,便停步不前,心想:“我是千金之体,怎能跟这些下属同
去犯险?”叫道:“阿珂,你也别去罢!”阿珂不应,紧随在韦
小宝身后。
韦小宝武功虽然平平,但身有四宝,冲入敌阵之中,却
是履险如夷。哪四宝?第一宝,匕首锋锐,敌刃必折;第二
宝,宝衣护身,刀枪不入:第三宝,逃功精妙,追之不及;第
四宝,双儿在侧,清兵难敌。持此四宝而和高手敌对,固然
仍不免落败,但对付清兵却绰绰有余,霎时间连伤数人,果
然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心想:“当年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
出,那也不过如此。说不定还是我韦小宝……”
众人一阵冲杀,清兵四处奔逃。陈近南单战施琅,一时
难解难分。冯锡范和风际中却将众兵将杀得犹如砍瓜切菜一
般,不到一顿饭时分,八十多名清兵已死伤了五六十人,残
兵败将纷纷奔入海中。众水军水性精熟,忙向大船游去。这
一边天地会的兄弟死了二人,重伤一人,余下的将施琅团团
围住。
施琅钢刀翻飞,和陈近南手中长剑斗得甚是激烈,虽然
身陷重围,却丝毫不惧。韦小宝叫道:“施将军,你再不抛刀
投降,转眼便成狗肉之酱了。”施琅凝神接战,对旁人的言行
不闻不见。
斗到酣处,陈近南一声长啸,连刺三剑,第三剑上已和
施琅的钢刀粘在一起。他手腕抖动,急转了两个圈子,只听
得施琅“啊”的一声,钢刀脱手飞出。陈近南剑尖起处,指
住了他喉头,喝道:“怎么说?”施琅怒道:“你打赢了,杀了
我便是,有什么话好说?”陈近南道:“这当儿你还在自逞英
雄好汉?你背主卖友,英雄好汉是这等行径吗?”
施琅突然身子一仰,滚倒在地,这一个打滚,摆脱了喉
头的剑尖,双足连环,疾向陈近南小腿踢去。陈近南长剑竖
立,挡在腿前。施琅这两脚倘若踢到,便是将自己双足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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