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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125 金庸(现代)
了点头。他二人和马宝曾同去少林寺,怎不认得?葛尔丹道:
“那天在少林寺中,你也见过他的。”韦小宝道:“是他么?我
倒忘了。当日我只留神王子殿下大显神功,打倒少林寺的高
僧,没空再瞧旁人,就算稍有一点儿空闲,也只顾到向阿琪
姑娘的花容月貌偷偷多看上几眼。”阿琪啐了他一口,心中却
甚喜欢。
葛尔丹问道:“马总兵又怎么了?”韦小宝叹了口气,说
道:“马总兵也就是这天出的事。他奉平西王将令保护陈圆圆,
那知道他看得陈圆圆几眼,竟也胡里胡涂了,居然过去摸了
摸她那又白又嫩的小手。后来平西王知道了,打了他四十军
棍。马总兵悄悄对人说:‘我摸的是陈圆圆的左手,本来以为
王爷要割了我一只手。早知道只打四十军棍,那么连她右手
也摸一摸了。八十下军棍,未必就打得死我。’平西王驾下共
有十大总兵,其余九名总兵都羡慕得不得了。这句话传到平
西王耳里,他就传下将令,今后谁摸陈圆圆的手,非砍下双
手不可。平西王的女婿复国相,也是十大总兵之一,他就叫
高手匠人先做下一双假手。他说自己有时会见到这个天仙似
的岳母,万一忍不住要上去摸手,不如自己先做下假手,以
免临时来不及定做,这叫做有甚么无患。”
葛尔丹只听得张大了口,呆呆出神。桑结不住摇头,连
说:“荒唐,荒唐!”也不知是说十大总兵荒唐,还是说韦小
宝荒唐。阿琪道:“你见过陈圆圆,怎不去摸她的手?”
韦小宝道:“那是有缘故的。我去见陈圆圆之前,吴应熊
先来瞧我,说我千里迢迢的送公主去给他做老婆,他很是感
激。他从怀里掏出一副东西,金光闪闪,镶满了翡翠、美玉、
红宝石、猫儿眼,原来是一副黄金手铐。”
阿琪问道:“甚么手铐,这般珍贵?”
韦小宝道:“是啊,当时我便问他是甚么玩意儿,总以为
是他送给我的礼物。哪知他喀喇一声,把我双手铐住了。我
大吃一惊,叫道:‘额驸,你干么拿我?我犯了甚么罪?’吴
应熊道:‘钦差大人,你不可会错了意,兄弟是一番好意。你
要去见我陈姨娘,这副手铐是非戴不可的,免得你忍耐不住,
伸手摸她。倘若单是摸摸她的手,父王冲着你钦差大人的面
子,也不会怎样。就只怕你一呀摸,二呀摸,三呀摸的摸起
来,父王不免要犯杀害钦差大人的大罪。大人固然不妥,我
吴家可也糟了。’我吓了一跳,就戴了手铐去见陈圆圆。”
阿琪越听越好笑,道:“我可真是不信。”韦小宝道:“下
次你到北京,向吴应熊要这副金手铐来瞧瞧,就不由你不信
了。他是随身携带的,以便一见陈圆圆,立刻取出戴上,只
要慢得一步,那就乖乖不得了。”桑结哼了一声道:“陈圆圆
是他庶母,难道他也敢有非礼的举动?”韦小宝道:“他当然
不敢,因此随身携带这副金手铐啊。”阿琪道:“他到了北京,
又何必再随身携带?”
韦小宝一怔,心道:“糟糕!牛皮吹破了。”但他脑筋转
得甚快,立即说道:“吴应熊本来想立刻回昆明的,又没想在
北京长住。留在北京,那是不得已。”桑结瞪了他一眼,道:
“那是你恩将仇报了。人家借手铐给你,很够交情,你却阻拦
了他,不让他回云南。”
韦小宝摇头道:“吴应熊于我有甚么恩?他跟我有不共戴
天之仇。”桑结奇道:“他得罪你甚么了?”韦小宝道:“还不
得罪?借手铐给我,那比杀了我老子还恶毒。当时我若不是
戴着这副手铐,陈圆圆的脸蛋也摸过了。唉。大喇嘛,王子
殿下,只要我摸过陈圆圆那张比花瓣儿还美上一万倍的脸蛋,
吴三桂砍下我这一双手又有甚么相干?就算他再砍下我一双
腿,做成云南宣威火腿,又算得甚么?”
三人神驰天南,想像陈圆圆的绝世容光,听了他这几句
话竟然不笑。
韦小宝压低嗓子,装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悄声道:
“有个天大的秘密,三位听了可不能泄漏。本来是不能说的,
不过难得跟三位谈得投机,不妨跟知己说说。”葛尔丹忙问:
“甚么机密?”韦小宝低声道:“皇上调兵遣将,要打吴三桂。”
桑结等三人相视一笑,都想:“那是甚么机密了?皇上不打吴
三桂,吴三桂也要起兵打皇上。”韦小宝道:“你们可知皇上
为甚么要对云南用兵?那就难猜些了。”
阿琪道:“难道也是为了陈圆圆?”韦小宝一拍桌子,显
得惊异万分,说道:“咦!你怎么知道?”阿琪道:“我是随便
猜猜。”
韦小宝大为赞叹,说道:“姑娘真是女诸葛,料事如神。
皇上做了皇帝,甚么都有了,就只少了这个‘天下第一美
人’。上次皇上为甚么派我这小孩子去云南,却不派甚么德高
望重、劳苦功高的大臣?就是要我亲眼瞧瞧,到底这女子是
不是当真美得要命,再要我探探吴三桂的口风,肯不肯把陈
圆圆献进宫去。派白胡子大臣去办这件事,总有点不好意思,
是不是?哪知我只提得一句,吴三桂就拍案大怒,说道:‘你
送一个公主来,就想掉换我的活观音?哼哼,就是一百个公
主,我也不换。’”
桑结和葛尔丹对望一眼,隐隐觉得上了吴三桂的大当,原
来其中还有这等美色的纠葛。吴三桂当年“冲冠一怒为红
颜”,正是为了陈圆圆,断送了大明三百年的江山,此事天下
皆知。小皇帝年少风流,这种事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韦小宝心道:“小玄子,你是鸟生鱼汤,决不贪图老乌龟
的老婆。我小桂子大难临头,只好说你几句坏话,千万不好
当真。”见桑结和葛尔丹都神色严重,又道:“我见吴三桂一
发怒,就不敢再说。那时我在云南,虽带得几千兵马,怎敌
得过吴三桂手下的千军万马?只好闷声大发财了,是不是啊?”
葛尔丹点了点头。
韦小宝道:“一天晚上,那大胡子罕帖摩来见我,他说是
王子殿下派他去昆明跟吴三桂联络的。他在昆明却发觉情势
不对,说蒙古人是成甚么汗的子孙,都是英雄好汉,干么为
了吴三桂的一个美貌女子去打仗送死。他求我偷偷带他去北
京见皇帝,要亲自对皇帝说,陈圆圆甚么的,跟蒙古王子、西
藏喇嘛都不相干。蒙古葛尔丹王子早有了一位阿琪姑娘,不
会再要陈圆圆的了。西藏大喇嘛也有了……有了很多美貌的
西藏姑娘……”
桑结大喝:“胡说!我们黄教喇嘛严守清规戒律,决不贪
花好色。”韦小宝忙道:“那是罕帖摩说的,可不关我事。大
喇嘛,罕帖摩为了讨好皇帝,叫他放心,不用担心你会抢陈
圆圆,只怕是有的。”桑结哼了一声,道:“下次见到罕帖摩,
须得好好问他一问,到底是他说谎,还是你说谎,如此败坏
我的清誉。”
韦小宝心中一喜:“他要去质问罕帖摩,看来一时就不会
杀我了。”忙道:“是,是。下次你叫我跟罕帖摩当面对证好
了。你们帮吴三桂造反,实在没甚么好处。就算造反成功,你
们两位身边若不带备一副手铐,总还是心惊肉跳……”忽见
桑结脸有怒色,忙道:“大喇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见了陈
圆圆当然不会动心。不过,不过……唉!”
桑结问道:“不过甚么?”韦小宝道:“上次我到昆明,陈
圆圆出来迎接公主,不是挤死了好几千人么?这些死人的家
里做法事,和尚道士忽然请不到了。”阿琪问道:“那为甚么?”
韦小宝道:“许许多多和尚见到了陈圆圆,凡心大动,一天之
中,昆明有几千名和尚还俗,不出家了。你想,突然间少了
几千和尚,大做法事自然不够人手了。”
葛尔丹等三人都将信将疑,觉他说得未免太玄,但于陈
圆圆的美艳,却已决无怀疑。
阿琪向葛尔丹晃了一眼,轻轻的道:“昆明地方这等古怪,
我是不去的了。你要帮吴三桂,你自己去罢。”葛尔丹忙道:
“谁说要去昆明了?我又不想见陈圆圆。我看我们的阿琪姑娘,
也不见得会输了给陈圆圆。”阿琪脸色沉了下来,说道:“你
说我不见得会输了给陈圆圆,明明说我不及她。你就是想去
见她。”说着站起身来,道:“我走啦!”
葛尔丹大窘,忙道:“不,不!我对天发誓,这一生一世,
决不看陈圆圆一眼。”阿琪回嗔作喜,坐了下来。韦小宝道:
“你决不看陈圆圆一眼,这话是对的。不论是谁,一见到她,
只看一眼怎么够?一百眼、一千眼也看不够啊。”葛尔丹骂道:
“你这小鬼,就是会瞎说。我立誓永远不见陈圆圆的面就是。
若是见了,教我两只眼睛立刻瞎了。”阿琪大喜,含情脉脉的
凝视着他。
韦小宝道:“我听小皇帝说,真不明白你们两位帮吴三桂
是为了甚么。倘若是要得陈圆圆,那没有法子,天下只一个
陈圆圆,连小皇帝也没有。除了这美女之外,吴三桂有甚么,
小皇帝比他多十倍还不止。你们两位只要帮皇帝,金银财宝,
要多少有多少。”
桑结冷冷的道:“西藏和蒙古虽穷,却也不贪图金银财
宝。”韦小宝心想:“他二人不要金银财宝,也不要美女,最
想要的是甚么?”念头一转,心道:“是了,小丈夫一日不可
无钱,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我韦小宝是小丈夫,他两个是
大丈夫。”便道:“小皇帝说,葛尔丹只是个王子,还不够大,
倘若帮我打吴三桂,我就封他为蒙古国王。”
葛尔丹双目射出喜悦的光芒,额声问道:“皇……皇帝当
真说过这句话?”韦小宝道:“当然!我为甚么骗你?”桑结道:
“天下也没蒙古国王这衔头。皇帝如能帮着殿下做了准喀尔
汗,殿下也就心满意足了。”韦小宝道:“可以,可以!这
‘整个儿好’,皇帝一定肯封。”心想:“‘整个儿好’是他妈
的甚么玩意儿?难道还有‘一半儿好’的?”
桑结见他脸上神色,料想他不懂,说道:“蒙古分为几部,
准喀尔是其中最大的一部。蒙古的王不叫国王,叫做汗。王
子殿下还没做到汗。”韦小宝道:“原来如此。王子殿下只要
帮皇上,做个把整个儿汗那还不容易?皇帝下一道圣旨,派
几万兵马去,别的蒙古人还会反抗吗?”葛尔丹一听大喜,道:
“皇帝如肯如此,那自然易办。”
韦小宝一拍胸膛,说道:“你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办到
就是。皇上只恨吴三桂一人。阿琪姑娘虽然美貌,只要不给
皇上瞧见,他包管不会来抢你的。至于桑结大喇嘛呢,你帮
了皇上的忙,皇上自会封你做管治全西藏的大官。”他不知这
大官叫做甚么,不敢乱说。
桑结道:“全西藏是达赖活佛管的,可不能由皇上随便来
封。”韦小宝道:“别人做得活佛,你为甚么不能做?西藏一
共有几个活佛?”桑结道:“还有一个班禅活佛,一共是两位。”
韦小宝道:“是啊,一日不过三,甚么都要有三个才是道理。
咱们请皇上再封一位桑结活佛,桑结大活佛专管达甚么、班
甚么的两个小活佛。”桑结心中一动:“这小家伙瞎说一气,倒
也有些道理。”想到此处,一张瘦削的脸上登时现出了笑容。
韦小宝此时只求活命脱身,对方不论有甚么要求,都是
一口答应,何况封准噶尔汗、西藏大活佛,又不用他费一两
银子本钱,说道:“我不是吹牛,兄弟献的计策,皇帝有九成
九言听计从。再说,两位肯帮着打吴三桂,皇帝不但要封赏
两位,兄弟也是立了大功,非升官发财不可。常言道得好:
‘朝里有人好做官。’兄弟在朝里做大官,两位分别在蒙古、西
藏做大官。我说哪,咱三个不如拜把子做了结义兄弟,此后
咱们三人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
同年同月同日死。天下除了小皇帝,就是咱三个大了,那岂
不是美得很么?”心想:“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句话是很
要紧的。他二人只要一点了头,就不能再杀我了。再要杀我,
等于自杀。”
桑结和葛尔丹来到扬州之前,早已访查清楚,知道这少
年钦差是小皇帝驾前的第一大红人,飞黄腾达,升官极快,只
万万想不到原来便是那个早就认识的少年。葛尔丹原和他并
无仇怨,桑结却给他害死了十二名师弟,斩去了十根手指,本
来恨之切骨,但听了他这番言语后,心想众师弟人死不能复
生,指头斩后不能重长,倘若将此人一掌打死,也不过出了
一口恶气,徒然帮了吴三桂一个大忙,于自己却无甚利益,但
如跟他结拜,倒十分实惠,好处甚多。两人你瞧瞧我,我瞧
瞧你,都缓缓点头。
韦小宝大喜过望,想不到一番言辞,居然打动了两个恶
人之心,生怕二人反悔,忙道:“大哥、二哥、二嫂,咱们就
结拜起来。二嫂拜不拜都成,你跟二哥拜了天地,那都是一
家人了。”阿琪红着脸啐了一口,只觉这小孩说话着实讨人欢
喜。
桑结突然一伸手,拍了一声,将桌子角儿拍了下来。韦
小宝吃了一惊,心道:“又干甚么了?”只听桑结厉声道:“韦
大人,你今天这番话,我暂且信了你的。可是日后你如反复
无常,食言而肥,这桌子角儿便是你的榜样。”
韦小宝笑道:“大哥说哪里话来,我兄弟三人一起干事,
大家都有好处。兄弟假如欺骗了你们,你们在蒙古、西藏发
兵跟皇帝过不去,皇帝一怒之下,定要砍了我脑袋。两位哥
哥请想,兄弟敢不敢对你们不住?”桑结点点头,道:“那也
说得是。”
当下三人便在厅上摆起红烛,向外跪拜,结拜兄弟,桑
结居长,葛尔丹为次,韦小宝做了三弟。他向大哥、二哥拜
过,又向阿琪磕头,满口“二嫂”,叫得好不亲热,心想:你
做了我二嫂,以后见到我调戏我自己的老婆阿珂,总不好意
思再来干涉了罢?
阿琪提起酒壶,斟了四杯酒,笑道:“今日你们哥儿三个
结义,但愿此后有始有终,做出好大的事业来。小妹敬你们
三位一杯。”桑结笑道:“这杯酒自然是要喝的。”说着拿起了
酒杯。
韦小宝忙道:“大哥,且慢!这是残酒,不大干净。咱们
叫人换过。”大声叫道:“来人哪!快取酒来。”微觉奇怪:
“丽春院里怎么搞的?这许久也不见有人来侍候。”又想:“是
了。老鸨、龟奴见到打架,又杀死了官兵,都逃得干干净净
了。”
正想到此处,却见走进一名龟奴,低垂着头,含含糊糊
的道:“甚么事?”韦小宝心道:“丽春院里的龟奴,我哪一个
不识得?这家伙是新来的,哪有对客人这般没规矩的?定是
吓得傻了。”喝道:“快去取两壶酒来。”那龟奴道:“是了!”
转身走出。
韦小宝见到那龟奴的背影,心念一动:“咦!这人是谁?
白天在禅智寺外赏芍药,就见过他,怎么他到这里来做龟奴?
其中定有古怪。”凝神一想,不由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桑结、葛尔丹、阿琪三人齐问:“怎么?”韦小宝低声道:
“这人是吴三桂手下高手武士假扮的,咱们刚才的说话,定然
都教他听去啦。”桑结和葛尔丹吃了一惊,齐道:“那可留他
不得。”韦小宝道:“二位哥哥且……且不忙动手。咱们假装
不知,且看他一共来了多少人,有……有甚么鬼计。”他说这
几句话时,声音也颤了。这龟奴倘若真是吴三桂的卫士所扮,
他倒也不会这般惊惶,原来此人却是神龙教的陆高轩。
这人自神龙岛随着他同赴北京,相处日久,此时化装极
为巧妙,面目已全然不识,但见到他的背影,却感眼熟。日
间在禅智寺外仍未省起,此刻在丽春院中再度相见,便知其
中必有蹊跷,仔细一想,这才恍然。单是陆高轩一人,倒也
不惧,但他既在禅智寺外听到自己无意中漏出的口风,说要
到丽春院来听曲,便即来此化装成为龟奴,那么多半胖头陀
和瘦头陀也来了,说不定洪教主也亲自驾临,要再说得洪教
主跟自己也拜上把子,发誓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可千难万难。
他越想越怕,额头上汗珠一颗颗的渗将出来。
只见陆高轩手托木盘,端了两壶酒进来,低下头,将酒
壶放在桌上。韦小宝寻思:“他低下了头,生怕我瞧出破绽,
哼,不知还来了甚么人?”说道:“你们院子里怎么只有你一
个?快多叫些人进来侍候。”陆高轩“嗯”的一声,忙转身退
出。
韦小宝低声道:“大哥、二哥、二嫂,待会你们瞧我眼色
行事。我如眼睛翻白,抬头上望,你们立刻出手,将进来的
人杀了。这些人武功高强,非同小可。”桑结等都点头答应,
心中却想:“吴三桂手下的卫士,武功再高,也没甚么了不起,
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过了一会,陆高轩带了四名妓女进来,分别坐在四人身
畔。韦小宝一看,四名妓女都不相识,并不是丽春院中原来
的姑娘。四妓相貌都极丑陋,有的吊眼,有的歪嘴,皮肤或
黄或黑,或凹凸浮肿,或满脸疮疤。韦小宝笑道:“丽春院的
姑娘,相貌可漂亮得紧哪。”只见那坐在桑结身边、满脸疮疤
的姑娘向他眨了眨眼,随即又使个眼色。
韦小宝见她眼珠灵活,眼神甚美,心想:“这四人是神龙
教的,故意扮成了这般模样,她却向我连使眼色,那是甚么
意思?”端起原来那壶迷春酒,给四名妓女都斟了一杯,说道:
“大家都喝一杯罢!”
妓院之中,原无客人向妓女斟酒之理,客人一伸手去拿
酒壶,妓女早就抢过去斟了。但四名妓女只垂首而坐,韦小
宝给她们斟酒,四人竟一句话不说。韦小宝心道:“这四个女
人假扮婊子,功夫差极。”说道:“你们来服侍客人,怎么不
懂规矩,自己不先喝一杯?”说着又斟了一杯,对陆高轩道:
“你是新来的罢?连乌龟也不会做。你们不敬客人的酒,客人
一生气,还肯花钱么?”
陆高轩和四女以为妓院中的规矩确是如此,都答应了一
声:“是!”各人将酒喝了。
韦小宝笑道:“这才是了。院子里还有乌龟婊子没有?通
统给我叫过来。偌大一家丽春院,怎么只你们五个人?只怕
有点儿古怪。”那脸孔黄肿的妓女向陆高轩使个眼色。陆高轩
转身而去,带了两名龟奴进来,沙哑着嗓子道:“婊子没有了,
乌龟倒还有两只。”
韦小宝暗暗好笑,心道:“婊子、乌龟,那是别人在背后
叫的,你自己做龟奴,怎能口称‘婊子、乌龟’?就算是嫖院
的客人,也不会这样不客气。院子里只说‘姑娘、伴当’。我
试你一试,立刻就露出了马脚。哼哼,洪教主神机妙算,可
是做梦也想不到,我韦小宝就是在这丽春院中长大的。”
只见那两名龟奴都高大肥胖,一个是胖头陀假扮,一瞧
就瞧出来了,另一个依稀是瘦头陀,可是怎么身材如此之高?
微一转念,已知他脚底踩了高塽,若非心中先已有数,可真
万万瞧不出来。他又斟了两杯酒,说道:“客人叫你们乌龟喝
酒,你们两只乌龟快喝!”
胖头陀一声不响的举杯喝酒,瘦头陀脾气暴躁,忍耐不
住,骂道:“你这小杂种才是乌龟!”陆高轩忙一扯他袖子,喝
道:“快喝酒!你怎敢得罪客人?”瘦头陀这次假扮龟奴,曾
受过教主的严诫,心中一惊,忙将酒喝了。
韦小宝问道:“都来齐了吗?没别的人了?”陆高轩道:
“没有了!”
韦小宝道:“洪教主没扮乌龟么?”说了这句话,双眼一
翻,抬头上望。
陆高轩等七人一听此言,都大吃一惊,四名妓女一齐站
起。桑结早在运气戒备,双手齐出,登时点中了瘦头陀和陆
高轩二人的腰间。
这两指点出,陆高轩应手而倒,瘦头陀却只哼了一声,跟
着挥掌向桑结当头劈落。桑结吃了一惊,心想自己的“两指
禅”功夫左右齐发,算得天下无双,自从十根手指中毒截去
之后,手指短了一段,出手已不如先前灵活,但正因短了一
段,若是点中在敌人身上,力道可又比昔日强了三分。此时
明明点中这大胖子腰间穴道,何以此人竟会若无其事?难道
他也如韦小宝一般,已练成了“金刚护体神功”?
其实这两人谁也没有“金刚护体神功”。韦小宝所以刀枪
口乔
不入,只是穿了护身宝衣,而瘦头陀却是脚下踩了高止,凭
空高了一尺。桑结以为他身材真是如此魁梧,伸指点他腰间,
中指处却是他大腿外侧。瘦头陀只一阵剧痛,穴道并未封闭。
这时胖头陀已和葛尔丹斗在一起。满脸疮疤的妓女在和
阿琪相斗,另外一名妓女却向韦小宝扑来。韦小宝笑道:“你
发花癫么?这般恶形恶状干甚么?”眼见那妓女十指如钩,来
势凶狠,心中一惊,一低头便钻到了桌子底下,伸手在那妓
女的腿上一推。那妓女喝了迷春酒后,药力发作,头脑中本
已迷迷糊糊,给他一推,站立不定,身子晃了几晃,一交坐
倒,再也站不起来。跟着其余三名假妓女也都先后晕倒。
瘦头陀和桑结拆得几招,嫌足底高不便,双脚运劲,拍
拍两声,将高踹断了。桑结骂道:“原来是个矮子。”瘦头
陀怒道:“老子从前可比你高得多,我喜欢做矮子,跟你甚么
相干?”桑结哈哈大笑,两人口中说话,手上丝毫不停。两个
都是武功好手,数招之后,互相暗暗佩服。桑结心道:“吴三
桂手下,居然有这样一个武功了得的矮胖卫士。”瘦头陀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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