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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诀

_17 金庸(现代)
崩封山之后,又会闯进谷来?水笙随即也瞧见了那道人,大
喜之下脱口而呼:“是刘伯伯,刘乘风伯伯到了!爹爹,爹爹!
我在这儿。”
狄云吃了一惊,心想:“血刀老祖和那老道相斗,看来一
时难分胜败。她爹爹倘若闻声赶来,岂不立时便将我杀了?”
忙道:“喂,你别大声嚷嚷的,叫得再雪崩起来,大家一起送
命。”水笙怒道:“我就是要跟你这恶和尚一起送命。”张口又
大声叫喊:“爹爹,爹爹,我在这里!”
狄云喝道:“大雪崩下来,连你爹爹也一起埋了。你想害
死你爹爹不是?”
水笙心想不错,立时便住了口,但转念又想:“我爹爹何
等本事?适才大雪崩,旁人都转身逃了,刘乘风伯伯还是冲
进谷来。刘伯伯既然来得,我爹爹自也来得。就算叫得再有
雪崩,最多是压死了我,爹爹总是无碍。这老恶僧如此厉害,
要是他将刘伯伯杀了,我要求死也不得了。”当即又大声叫喊:
“爹爹,爹爹,我在这里。”
狄云不知如何制止才好。抬头向血刀老祖瞧去,只见他
和那老道刘乘风斗得正紧,血刀幻成一道暗红色的光华,在
皑皑白雪之间盘旋飞舞。刘乘风出剑并不快捷,然而守得似
乎甚为严密。两大高手搏击,到底谁占上风,狄云自然看不
出来。只听得水笙不停口大叫“爹爹”,叫得几声,改口又叫:
“表哥,表哥!”狄云心烦意乱,喝道:“小丫头,你再不住口,
我把你舌头割了下来。”
水笙道:“我偏偏要叫!偏偏要叫!”又大声叫:“爹爹,
爹爹,我在这里!”但怕狄云真的过来动手,站起身来,拾了
一块石头防身。过了一会,只见他躺在地下不动,猛地想起:
“这个恶和尚已给我和表哥踏断了腿,若不是那老僧出手相
救,早给表哥一剑杀了。他行走不得,我何必怕他?”接着又
想:“我真蠢死了!那老僧分身不得,我怎不杀了这小恶僧?”
举起石头,走上几步,用力便向狄云头上砸了下去。
狄云无法抵抗,只得打滚逃开,砰的一声,石头从脸边
擦过,相去不过寸许,击在雪地之中。水笙一击不中,俯身
又拾起一块石头向他掷去,这一次却是砸他的肚子。狄云缩
身打滚,但断腿伸缩不灵,喀的一声,砸中了小腿,只痛得
他长声惨呼。
水笙大喜,拾起一块石头又欲投掷。狄云眼见自己已成
俎上之肉,任由宰割,给她这般接连砸上七八块石头,哪里
还有命在?当下也拾起一块石头,喝道:“你再投来,我先砸
死了你。”见她又是一石投出,当即滚身避过,奋力将手中石
头向她掷去。
水笙向左闪跃,石块从耳边擦过,擦破了耳轮皮肉,不
由得吓了一跳。她不敢再投掷石块,回身拾起一根树枝,一
招“顺水推舟”,向狄云肩头刺到。她剑法家学渊源,甚是高
明,手中所执虽是一根树枝,但一枝刺出,去势灵动。狄云
纵然全身完好,剑招上也不是她敌手,眼见树枝刺到,斜肩
闪避,水笙剑法已变,托的一声,在他额头重重的戳了一下。
这一下她手中若是真剑,早已要了狄云的性命,但纵是
一根树枝,狄云也已痛得眼前金星飞舞。水笙骂道:“你这恶
和尚一路上折磨姑娘,还说要割了我的舌头,你倒割割看!”
提起树枝,往他头顶、肩背一棍棍的狠打,叫道:“你叫你师
祖爷爷来救你啊!我打死你这恶和尚!”口中斥骂,手上加劲。
狄云无法抵挡,只有伸臂护住颜面,顷刻间头上手上给
树枝打得皮开肉绽,到处都是鲜血。他又痛又惊,突然间使
劲一抓,抢过树枝,顺手扫了过去。水笙一惊,闪身向后跃
开几步,拾起另一根树枝,又要上前再打。
狄云急中生智,忽然间想起乡下人打输了架的无赖法子,
叫道:“快给我站住!你再上前一步,我便脱裤子了!”嘴里
叫嚷,双手拉住裤腰,作即刻便要脱裤之状。
水笙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脸去,双颊羞得飞红,心想:
“这和尚无恶不作,只怕真要用这种坏行径来羞辱于我。”狄
云叫道:“向前走五步,离开我越远越好。”水笙一颗心怦怦
乱跳,果然依言走前五步。狄云大喜,大声道:“我裤子已经
脱下来了,你再要打我,便过来罢!”水笙大吃一惊,纵身跃
出丈余,心慌意乱之下一个踉跄,脚下一滑,摔了一交,急
忙爬起便奔,哪敢回头,远远的避到了山坡后面。
狄云其实并未脱裤,想想又好笑,又自叹倒霉,适才这
顿饱打,少说也吃了三四十棍,小腿被石头砸伤,痛得更是
厉害,心想:“若不是耍无赖下流,这会儿多半已给打得断了
气啦。我狄云堂堂男儿,今日却干这等卑鄙勾当。唉,当真
命苦!”
凝目向峭壁上望去,只见血刀僧和刘乘风已斗上了一座
悬崖。崖石从山壁上凸了出来,凭虚临空,离地少说也有七
八十丈,遥见飞冰溅雪,从崖上飘落,足见两人剧斗之烈,料
想只要谁脚下一滑,摔将下来,任你武功再高,也非粉身碎
骨不可。狄云抬头上望,觉得那二人的身子也小了许多。两
人衣袖飘舞,便如两位神仙在云雾中飞腾一般。
天空中两头兀鹰在盘旋飞舞,相较之下,下面相斗的两
人身法可快得多了。
水笙在那边山坡后又大声叫喊起来:“爹爹,爹爹,快来
啊!”她叫得几声,突然东南角上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水
侄女吗?你爹爹受了点轻伤,转眼便来!”水笙听得是“落花
流水”四老中位居第二的花铁干,心中一喜,忙叫道:“花伯
伯!我爹爹在哪里?他伤得怎样?”
倏忽之间,花铁干已飞奔到了水笙身畔,说道:“雪崩时
山峰上一块石头掉将下来,砸向陆伯伯头顶,你爹爹为了救
陆伯伯,出掌击石。只是那石头实在太重,你爹爹手膀受了
些轻伤,不碍事的。”水笙道:“有个恶和尚就在那边……他
脱下了……花伯伯,你快去杀了他。”花铁干道:“好,在哪
里?”水笙向狄云躺卧之处一指,但怕不小心看到了他赤身露
体的模样,一手指出,反而向前走了几步。
花铁干正要去杀狄云,忽听得铮铮铮铮四声,悬崖上传
来金铁交鸣之声,抬头一望,但见血刀僧和刘乘风刀剑相交,
两人动也不动,便如突然被冰雪冻僵了一般。知道两人斗到
酣处,已迫得以内力相拚,寻思:“这血刀恶僧如此凶猛,刘
贤弟未必能占上风,我不上前夹击,更待何时?虽然以我在
武林中的声望名位,实不愿落个联手攻孤之名。但中原群豪
大举追赶血刀门二恶僧,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闻,若
得能亲手诛了血刀僧,声名之隆,定可掩过‘以二敌一’的
不利。”当即转身,径向峭壁背后飞奔而去。
水笙心中惊奇,叫道:“花伯伯,你干甚么?”一句话刚
问出口,便已知道答案。只见花铁干悄没声的向峭壁上攀去,
他右手握着一根纯钢短枪,枪尖在石壁上一撑,身子便跃起
丈余,身子落下时,枪尖又撑,比之适才血刀僧和刘乘风边
斗边上之时可快得多了。
狄云初时听他脚步之声远去,放过了自己,心中正自一
宽,接着便见他纵跃起落,攀登悬崖,忍不住失声呼叫:“啊
哟!”这时唯一的指望,只是血刀僧能在花铁干登上崖之时先
将刘乘风杀了,然后转身和花铁干相斗,否则以一敌二,必
败无疑。随即又想:“这刘乘风和那姓花的都是侠义英雄,血
刀老祖却明明是穷凶极恶的坏人,我居然盼望坏人杀了好人,
唉,这……这真是太也不对……”又是自责,又是担忧,心
中混乱之极。
便在这时,花铁干已跃上悬崖。
血刀僧运劲和刘乘风比拚,内力一层又一层的加强,有
如海中波涛,一个浪头打过,又是一个浪头扑上。刘乘风是
太极名家,生平钻研以柔克刚之道,血刀僧内力汹涌而来,他
只是将内力运成一个个圆圈,将对方源源不绝的攻势消解了
去。他要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待敌之可胜。血刀僧劲力
虽强,内力进击的方位又是变幻莫测,但僵持良久,始终奈
何不得敌手。两人全神贯注,于身外事物已尽数视而不见,听
而不闻。花铁干攀上峭壁,跃至悬崖,并非全无声息,两人
却均不知。
花铁干见两人头顶白气蒸腾,内力已发挥到了极致,他
悄悄走到了血刀僧身后,举起钢枪,力贯双臂,枪尖上寒光
闪动,势挟劲风,向他背心疾刺。
枪尖的寒光被山壁间镜子般的冰雪一映,发出一片闪光。
血刀僧陡然醒觉,只觉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正向自己后心扑
来,这时他手中血刀正和刘乘风的长剑相交,要向前推进一
寸都是艰难之极,更不用说变招回刀,向后挡架。他心念转
动奇快:“左右是个死,宁可自己摔死,不能死在敌人手下。”
双膝一曲,斜身向外扑出,便向崖下跳落。
花铁干这一枪决意致血刀僧于死地,一招中平枪“四夷
宾服”,劲力威猛已极,哪想得到血刀僧竟会在这千钧一发之
际堕崖。只听得波的一声轻响,枪尖刺入了刘乘风胸口,从
前胸透入,后背穿出。他固收势不及,刘乘风也浑没料到有
此一着。
血刀僧从半空中摔下,地面飞快的迎向眼前,他大喝一
声,举刀直斩下去,正好斩在一块大岩石上。当的一声响,血
刀微微一弹,却不断折。他借着这一砍之势,身子向上急提,
左手挥掌击向地面,蓬的一声响,冰雪迸散,跟着在雪地中
滚了十几转,一砍一掌十八翻,终于消解了下堕之力,哈哈
大笑声中,已稳稳的站在地下。
突然间身后一人喝道:“看刀!”血刀僧听声辨器,身子
不转,回刀反砍,当的一声,双刀相交,但觉胸口一震,血
刀几欲脱手飞出,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家伙内力如此强劲!”
一回头,只见那人是个身形魁梧的老者,白须飘飘,形貌威
猛,手中提着一柄厚背方头的鬼头刀。血刀僧心生怯意,急
忙闪跃退开,仓卒之际,没想到自己和刘乘风比拚了这半天
内力,劲力已消耗了大半,而从高处掉下,刀击岩石,更是
全凭臂力消去下堕之势。他暗运一口真气,只觉丹田中隐隐
生疼,内力竟已提不上来。
左侧远处一人叫道:“陆大哥,这淫僧害……害死了刘贤
弟。咱们……咱们……”说话的正是花铁干。他误杀了刘乘
风,悲愤已极,飞快的赶下峭壁,决意与血刀僧死拚。恰好
“南四老”中的首老陆天抒刚于这时赶到,成了左右夹击之势。
血刀僧眼见花铁干挺枪奔来,自己连陆天抒一个也斗不
过,何况再加上个好手?只有以水笙为质,叫他们心有所忌,
不敢急攻,那时再图后计。
心中念头只这么一转,陆天抒鬼头刀挥动,又劈将过来,
血刀僧身形一矮,向敌人下三路突砍二刀。陆天抒身材魁梧,
下盘坚稳,纵跃却非其长,当即挥刀下格。血刀僧这二刀乃
是虚招,只是虚中有实,陆天抒的挡格中若是稍有破绽,虚
转为实,立成致命的杀着,待见他横刀守御,无懈可击,当
即向前一冲,跨出一步半,倏忽缩脚,向后跃出,如此声东
击西,脱出了鬼头刀笼罩的圈子。
他几个起落,飞步奔到狄云身旁,却不见水笙,急问:
“那妞儿呢?”狄云道:“在那边。”说着伸手一指。血刀僧怒
道:“怎么让她逃了,没抓住她?”狄云道:“我……我抓她不
住。”血刀僧怒极,他本就十分蛮横,此刻生死系于一线,更
是凶性大发,右脚飞出,向狄云腰间踢去。狄云一声闷哼,身
子飞起,直摔出去。当地本是个高峰环绕的深谷,然而谷中
有谷,狄云这一摔出,更向下面的谷中直堕。
水笙听得声音,回过头来,见狄云正向谷底堕去,一惊
之下,只见血刀僧向自己扑将过来。便在这时,忽听得右侧
有人叫道:“笙儿,笙儿!”正是父亲到了。水笙大喜,叫道:
“爹爹!”这时她离父亲尚远,而血刀僧已然扑近,但远近之
差也不过三丈光景,倘若她不出声呼叫,一见父亲,立即纵
身向他跃去,那就变得亲近而敌远了。可是她临敌经历太浅,
惊喜之下,只是呼叫“爹爹”,却忘了血刀僧正自扑近。
水岱大叫:“笙儿,快过来!”水笙当即醒觉,拔足便奔。
水岱抢上接应。
血刀僧暗叫:“不好!”血刀衔入口中,一俯身,双手各
抓起一团雪,运劲捏紧,右手一团雪先向水岱掷去,跟着第
二团雪掷向水笙,同时身子向前扑出。
水岱挥剑击开雪团,脚步稍缓。第二团雪却打在水笙后
心“灵台穴”上,登时将她击倒。血刀僧飞身抢进,将水笙
抓在手中,顺手点了她穴道。只听得呼呼风响,斜刺里一枪
刺来,正是花铁干到了。
花铁干失手刺死结义兄弟刘乘风,心中伤痛悔恨,已达
于极点,这时也顾不得水笙性命如何,劲贯双臂,枪出如风。
血刀僧挥刀疾砍,当的一声响,血刀反弹上来,原来花铁干
这根短枪连枪杆也是百炼之钢,非宝刀宝剑所能削断。
血刀僧骂道:“你奶奶的!”抓起水笙,退后一步,但见
陆天抒的鬼头刀又横砍过来。他前无去路,强敌合围,眼光
急转,找寻出路,一瞥眼间,见狄云在下面谷底坐了起来,心
念一动:“下面积雪甚深,这小子摔他不死!”伸臂拦腰抱住
水笙,纵身跳了下去。
水笙尖叫声中,两人坠入深谷。谷中积雪堆满了数十丈
厚,底下的已结成坚冰,上面的兀自松软,便如是个垫子一
般,二人竟然毫发无损。血刀僧从积雪中钻将上来,看准了
地形,站上谷口的一块巨岩,横刀在手,哈哈大笑,说道:
“有种的便跳下来决个死战!”
这块大岩正居谷口要冲,水岱等若从上面跳下,定要掠
过岩旁,血刀僧横刀一挥,轻轻易易的便将来人砍为两截。身
在半空之人,武功便胜得他十倍,也不能如飞鸟般回翔自如,
与之相搏。
陆天抒、花铁干、水岱三人好容易追上了血刀僧,却又
被他逃脱,都恨得牙痒痒地。水岱以女儿仍被淫僧挟持,花
铁干误伤义弟,更是气愤。三人聚在一起,低声商议。
陆天抒外号“仁义陆大刀”;花铁干人称“中平无敌”,以
“中平枪”享誉武林;水岱的外号叫作“冷月剑”,再加上
“柔云剑”刘乘风,合称为“落花流水”。所谓“落花流水”,
其实是“陆花刘水”。说到武功,未必是陆天抒第一,但他一
来年纪最大,二来在江湖上人缘极好,因此排名为“南四
奇”之首。他性如烈火,于伤风败俗、卑鄙不义之行最是恼
恨,眼见血刀僧站在岩石上耀武扬威,水笙却软软的斜倚在
狄云身上。他不知水笙已被点了穴道,不由自主,还道她性
非贞烈,落入淫僧的手中之后居然并不反抗,一怒之下,从
雪地里拾起几块石子掷了下去。
他手劲本重,这时居高临下,石块掷下时更是势道猛恶
之极。只听砰嘭、砰嘭之声,四周山谷都传出回音。谷底雪
花飞溅。
血刀僧一矮身,将狄云和水笙扯过,藏入岩石之后。他
这时已然暂时脱险,对狄云的怒气便即消去。他挺身站在巨
石之上,指着陆、花、水三人破口大骂,石块掷到,便即闪
身相避,却哪里伤得到他?这时他才望见远处悬崖上刘乘风
僵伏不动,回想适才情景,推知是花铁干偷袭失手,误伤同
伴,暗自庆幸不已。
狄云见岩石后的山壁凹了进去,宛然是一个大山洞,巨
岩屏挡在外,洞中积雪甚薄,倒是个安身之所,见头顶兀自
不住有石块落下,生怕打伤水笙,当即横抱着她,将她放进
洞中。水笙大惊,叫道:“别碰我,别碰我!”
血刀僧大笑,叫道:“好徒孙,师祖爷爷在外边抵挡敌人,
你倒抢先享起艳福来啦!”
水岱和陆、花三人在上面听得分明,气得都欲炸破了胸
膛。
水笙只道狄云真的意图非礼,自是十分惊惶,待见到他
衣衫虽非完整,却是好好的穿在身上,想起适才他自称已脱
了裤子,以致将自己吓走,原来竟是骗人。她想到此处,脸
上一红,骂道:“骗人的恶和尚,快走开。”狄云将她放入洞
内,石块已打她不到,随即走开。这时他大腿既断,小腿又
受重伤,哪里还说得一个“走”字,只是挣扎着爬开而已。
三上一下的僵持了半夜,天色渐渐明了。血刀僧调匀内
息,力气渐复,不住盘算:“如何才能脱身?”眼前这三人每
一个的武功都和自己在伯仲之间,自己只要一离开这块岩石,
失却地形之利,就避不开他三人的合击了。他无法可想,只
好在岩上伸拳舞腿,怪状百出,嘲弄敌人,聊以自娱。
陆天抒越看越怒,只是大骂。花铁干突然心生一计,低
声道:“水贤弟,你到东边去假装滑雪下谷。我到西边去佯攻,
引得这恶僧走开阻挡,陆大哥便可乘机下去。”陆天抒道:
“此计大妙。”水岱道:“他如不过来阻挡,咱们便真的滑下谷
去。”他和花铁干二人当即分从左右奔了开去。
附近百余丈内部是峭壁,若要滑雪下谷,须得绕个大圈
子,远远过来。血刀僧见二人分向左右,显是要绕道进谷,如
何阻挡,一时倒没主意,寻思:“糟糕,糟糕!他们大兜圈子
的过来,虽然路程远些,但花上个把时辰,总也能到。此时
不走,更待何时?他们大兜圈子来攻,我便大兜圈子的逃之
夭夭。”当下也不通知狄云,悄悄溜下岩石。
陆天抒目送花水二人远去,低头一看,已不见了血刀僧
的踪影,但见雪地中一道脚印,通向西北而去,大叫:“花贤
弟、水贤弟,恶僧逃走啦,快回来!”花水二人听得呼声,一
齐转身。
陆天抒急于追人,涌身跃落,登时便没入谷底积雪。他
跃下时早已闭住呼吸,但觉身子不住下沉,随即足尖碰到了
实地,当即足下使劲,身子便向上冒。他头顶刚要伸出积雪,
忽觉胸口一痛,已中了敌人暗算,惊怒之下,大刀立即挥出,
去势迅捷无伦,凭着手上感觉,已知砍中了敌人。但敌人受
伤显是不重,在雪底又是一刀砍来。
原来血刀僧听得陆天抒的呼叫,知他下一步定是纵身入
谷,当即回身,钻入了岩石附近的积雪之中。陆天抒武功既
高,阅历又富,要想对他偷袭暗算,本来绝少可能,但他这
时从数十丈高处跃入雪中,这种事生平从未经历过,自是全
神贯注,只顾到如何运气提劲,以免受伤。他明明看到血刀
僧已然逃走,岂知深雪中竟会伏有敌人,当真是出其不意之
外,再加上个出其不意。
但他毕竟是中原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胸口虽然受伤,跟
着便也伤了敌人,刷刷刷连环三刀,在深雪中疾砍出去。他
知血刀僧行如鬼魅。与他相斗,决不可有一瞬之间的松懈,这
三刀盲目砍出,劲力却是非同小可。血刀僧受伤后勉力招架,
退后一步,不料身后落足之处积雪并未结冰,脚底踏了个空,
登时向下直堕。
陆天抒连环三刀砍出,不容敌人有丝毫喘息的余裕,跟
着又是连环三刀,他知敌人在自己接连六刀硬攻之下,定要
退后,当即抢上强攻,猛觉足底一松,身子也直堕下去。
他二人陷入这诡奇已极的困境之中,都是眼不见物,积
雪之下也说不上甚么听风辨器,连黑夜搏斗的诸般功夫也用
不上了。两人足尖一触上实地,各自便即使开平生练得最熟
的一路刀法。这时头顶十余丈积雪罩盖,除了将敌人杀死之
外,谁也不敢先行向上升起。只要谁心中先怯,意图逃命,非
给对方砍死不可。
狄云听得洞外一阵大呼,跟着便寂无声息,探头张望,已
不见了血刀老祖,却见岩石旁的白雪隐隐起伏波动,不禁大
奇,看了一会,才明白雪底有人相斗,一抬头,只见水岱和
花铁干二人站在山边,凝目谷底,神情焦急,那么和血刀僧
在雪底相斗的,自然是陆天抒了。
水笙也探头出来观看,见到父亲全神贯注的模样,相距
又远,一时不敢呼叫。
花水二人一心想要出手相助,却不知如何是好。水岱道:
“花二哥,我这就跳下去。”花铁干急道:“使不得!你也跳进
雪底下,却如何打法?下面甚么也瞧不见,莫要……莫要又
误伤了陆大哥。”他一枪刺死亲如骨肉的刘乘风,心中一直说
不出的难过。
这处境水岱自然并非不知,自己跳入雪底,除了舞剑乱
削之外,又哪里能分清敌友?斩死血刀僧或陆天抒的机会是
一般无二,而被血刀僧或陆天抒砍死的机会也是毫无分别。可
是己方明明有两个高手在旁,却任由陆大哥孤身和血刀僧在
雪底拚命,陆大哥是为救自己女儿而来,此刻身历奇险,自
己却高高在上袖手而观,当真是五内如焚,顿足搓手,一筹
莫展。要说跳下去再说罢,但一跃下,便是加入了战团,但
见谷中白雪蠕动,这一跳下去,说不定正好压在陆天抒的头
顶。
谷底白雪起伏一会,终于慢慢静止。崖上水岱、花铁干,
洞中狄云、水笙,却只有更加焦急,不知这场雪底恶战到底
谁胜谁败。四人都是屏息凝气、目不转瞬的注视谷底
过了好一会,一处白雪慢慢隆起,有人探头上来,这人
头顶上都是白雪,一时分不清是俗家还是和尚,这人渐升渐
高,看得出头上长满了白发。那是陆天抒!
水笙大喜,低声欢呼,狄云怒道:“有甚么好叫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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