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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诀

_16 金庸(现代)
不算在内。血刀老祖只瞧得直笑。狄云心想:“我伤得如此惨
法,亏你还笑得出来。”
血刀老祖笑道:“你伤了人家多少闺女?嘿嘿,小伙子一
味好色贪花,不顾身子,这才失手,是不是?”狄云道:“不
是。”血刀老祖笑道:“老实招来!你给人拿住,送入牢狱,是
不是受了女子之累?”狄云一怔,心想:“我被万震山小妾陷
害,说我偷钱拐逃,那果然是受了女子之累。”不由得咬着牙
齿,恨恨的道:“不错,这贱人害得我好苦,终有一日,我要
报此大仇。”
水笙忍不住插口骂道:“你自己做了许多坏事,还说人家
累你。这世上的无耻之尤,以你小……小……和尚为首。”
血刀老祖笑道:“你想骂他‘小淫僧’,这个‘淫’字却
有点不便出口,是不是?小妞儿好大的胆子,孩儿,你将她
全身衣衫除了,剥得赤条条地,咱们这便‘淫’给她看看,瞧
她还敢不敢骂人?”狄云只得含含糊糊的答应一声。
水笙怒骂:“小贼,你敢?”此刻她丝毫动弹不得,狄云
若是轻薄之徒,依看血刀老祖之言而行,她又有甚么法子?这
“你敢”两字,自也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中虚声恫吓而已。
狄云见血刀老祖斜眼淫笑,眼光不住在水笙身上转来转
去,显是不怀好意,心下盘算:“怎么方能移转他的心里,别
尽打这姑娘的主意?”问道:“师祖爷爷,徒孙这块废料,还
能练武功么?”血刀老祖道:“那有甚么不能?便是两双手两
只脚一齐斩断了,也能练我血刀门的功夫。”狄云叫道:“那
可好极了!”这一声呼叫却是真诚的喜悦。
两人说着话,按缰徐行,不久转上了一条大路。忽听得
锣声当当,跟看丝竹齐奏,迎面来了一队迎亲的人众,共是
四五十人,簇拥着一顶花轿。轿后一人披红戴花,服色光鲜,
骑了一匹白马,便是新郎了。
狄云一拨马头,让在一旁,心中惴惴,生怕给这一干人
瞧破了行藏。血刀老祖却纵马直冲过去,众人大声吆喝:“喂,
喂!让开,干甚么的?”“臭和尚,人家做喜事,你还不避开,
也不图个吉利?”
血刀老祖冲到迎亲队之前两丈之处,勒马停住,双手叉
腰,笑道:“喂,新娘子长得怎么样,俊不俊啊?”
迎亲队中一条大汉从从花轿中抽出一根轿杠,抢出队来,
声势汹汹的喝道:“狗贼秃,你活得不耐烦了?”那根轿杠比
手臂还粗,有一丈来长,他双手横持,倒也威风凛凛。
血刀老祖向狄云笑道:“你瞧清楚了,这又是一路功夫。”
身子向前一探,血刀颤动,刀刃便如一条赤练蛇一般,迅速
无伦的在轿杠上爬行而过,随即收刀入鞘,哈哈大笑。
迎亲队中有人喝骂:“老贼秃,你瞎了眼么?想化缘也不
拣时辰!”骂声未绝,那手持斩杠的大汉“啊哟”一声,叫出
声来。只听得拍、拍、拍、拍一连串轻响,一块块两寸来长
的木块掉在地下,他双手所握,也只是两块数寸的木块。原
来适才这顷刻之间,一根丈许长的轿杠,已被血刀批成了数
十截。
血刀老祖哈哈大笑,血刀山鞘,直一下,横一下,登时
将那大汉切成四截,喝道:“我要瞧瞧新娘子,是给你们面子。
有甚么大惊小怪的。”
众人见他青天白日之下在大道之上如此行凶,无不吓得
魂飞魄散。胆子大些的,发一声喊,四散走了。一大半人却
是脚都软了,有的人连尿屎也吓了出来,哪敢动弹。
血刀老祖血刀一晃,已割去了花轿的帷幕,左手抓住新
娘胸口,拉了出来。那新娘尖声嘶叫,没命的挣扎。血刀老
祖举刀一挑,将新娘遮在脸前的霞披削去。露出她惊惶失色
的脸来。但见这新娘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还是个孩童模样,相
貌也颇丑陋。血刀僧呸的一声,一口痰往她身上吐去。说道:
“这样丑怪的女子,做甚么新娘!”血刀一晃,竟将新娘的鼻
子割了下来。
那新郎僵在马上,只是瑟瑟发抖,血刀老祖叫道:“孩儿,
再瞧我一路功夫,这叫做‘呕心沥血’!”说着手一扬,血刀
脱手飞出,一溜红光,径向马上的新郎射去,他血刀脱手,随
即纵马前冲,快马绕过新郎,飞身跃起,长臂探手,将血刀
抄在手中,又稳稳的坐上了马鞍,那新郎胸口穿了一洞,血
如喷泉,身子慢慢垂下,倒撞下马。原来那血刀穿过他身子,
又给血刀僧接在手里。
狄云一路上敷衍血刀僧,一来心中害怕,二来他救了自
己性命,于己有恩,总不免有感激之意,此刻见他割伤新娘,
又连杀二人,这三人和他毫不相识,竟然下此毒手,不由得
气愤填膺,大声叫道:“你……你怎可如此滥杀无辜?这些人
碍着你甚么事了?”血刀老祖一怔,笑道:“我生平就爱滥杀
无辜。要是有罪的才杀,世上哪有这许多有有罪之人?”说到
这里,血刀一扬,又砍去迎亲队中一人的脑袋。狄云大怒,拍
马上前,叫道:“你……你不能再杀人了。”血刀老祖笑道:
“小娃儿,见到流血就怕,是不是?那你有甚么屁用?”
便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响,有数十人自远处追来。有
人长声叫道:“血刀僧,你放下我女儿,咱们两下罢休,否则
你便逃到天边,我也追你到天边。”听来马蹄之声尚远,但水
岱这声呼叫,却是字字清晰。水笙喜道:“爹爹来了!”
又听得四个人的声音齐声叫道:“落花流水兮——水流花
落!落花流水兮——水流花落!”四人嗓音各自不同,或苍老,
或雄壮,或悠长,或高亢,但内力之厚,各擅胜场。
血刀僧皱起眉头,骂道:“中原的狗贼,偏有这许多臭张
致!”
只听水岱又道:“你武功再强,决计难敌我‘南四奇’落
花流水联手相攻,你将我女儿放下,大丈夫言出如山,不再
追你就是。”
血刀僧心下寻思:“适才已见识过水岱和那老道的功夫。
一对一相斗,我决计不惧。他二人联手,我便输多赢少,非
逃不可。他三人联手,我是一败涂地,只怕逃也逃不走了。四
人联手攻我,血刀老祖死无葬身之地。嘿嘿,这些中原江湖
中人,说话有甚么狗屁信用?掂着这妞儿为质,尚有腾挪余
地,一将她放走,便是他们占尽上风的局面了!”当下一声吆
喝,挥鞭往狄云所乘的马臀上抽去,一提缰,纵马向西奔驰,
提起内力,回过头来,长声叫道:“水老爷子,血刀门的两个
和尚都已做了你的女婿。第四代掌门是你女婿,第六代弟子
也是你女婿。丈人追女婿,口水点点滴,妙极,妙极!”
水岱一听之下,气得心胸几乎炸破。他早知血刀门的恶
僧奸淫烧杀,无恶不作,师徒二人一同污辱自己女儿,在他
血刀门事属寻常。别说真有其事,单是这几句话,已势必让
人在背后说上无穷无尽的污言秽语。一个称霸中原数十年的
老英雄,今日竟受如此折辱,若不将血刀师徒碎尸万段,日
后如何做人?当下催马力追。
这时随着水岱一齐追赶的,除了和水岱齐名、并称“南
四奇”的陆、花、刘三老之外,尚有中原三十余名好手,或
为捕头镳客,或为著名拳师,或为武林隐逸,或为帮会首脑。
血刀门的众恶僧最近在湖广一带闹得天翻地覆,不分青红皂
白的做案,将中原白道黑道的人物尽都得罪了。武林群豪动
了公愤,得知讯息后,大伙儿都追了下来,均觉这不只是助
水岱夺还女儿而已,若不将血刀门这老少二恶僧杀了,所有
中原的武林人士均是脸上无光。
群豪一路追来,每到一处州县市集,便掉换坐骑。众人
换马不换人,在马背上嚼吃干粮,喝些清水,便又急追。
血刀老祖虽然意示闲暇,仗着坐骑神骏,遇到茶铺饭店,
往往还打尖休息,但住宿过夜却终究不敢。便因中原群豪追
得甚紧,水笙这数日中终于保得清白。
如此数日过去,已从湖北追进了四川境内。两湖群豪与
巴蜀江湖上人物向来声气相通。川东武人一得到讯息,纷纷
加入追赶。待到渝州一带,川中豪杰不甘后人,又都参与其
事,他们与此事并非切身相关,但反正有胜无败,正好凑凑
热闹,结交朋友,也显得自己义气为重。待过得渝州,追赶
的人众已逾二三百人。四川武人有钱者多,大批骡马跟随其
后,运送衣被粮食。只是这干人得到讯息之时,血刀老祖与
狄云、水笙已然西去,只能随后追赶,却不及迎头拦截。
那些西蜀武人慰问一番之后,都道:“唉,早知如此,我
们拦在当道,说甚么也不放那老少两个淫僧过去,总要救得
水小姐脱险。”水岱口中道谢,心下却甚忿怒:“说这些废话
有屁用?凭你们这几块料,能拦得住那老少二僧?”
这一前一后的追逐,转眼间将近二十日,血刀老祖几次
转入岔道,想将追赶者撇下。但群豪中有一人是来自关东的
马贼,善于追踪之术,不论血刀老祖如何绕道转弯,他总是
能跟踪追到。只是这么一来,一行人越走越荒僻,已深入川
西的崇山峻岭。群豪均知血刀僧是想逃回西藏老家,一到了
他老巢,血刀门本门僧众已然不少,再加上奸党淫朋,势力
雄厚,那时再和中原群豪一战,有道是强龙不斗地头蛇,胜
败之数就难说了。
过得两天,忽然下起大雪来。其时已到了西川边陲,更
向西行便是藏边。当地已属大雪山山脉,地势高峻,遍地冰
雪,马蹄滑溜,寒风彻骨那是不必说了,最难受的是人人心
跳气喘,除了内功特高的数人之外,余人均感周身疲乏,恨
不得躺下来休息几个时辰。
但参与追逐之人个个颇有名望来头,谁都不肯示弱,以
至坏了一世的声名。这几日中,极大多数人已萌退志,若有
人倡议罢手不追。有一大半人便要归去。尤其是川东、川中
的豪杰之中,颇有一些养尊处优的富室子弟,武功虽然不差,
却吃不起这等苦头。有的眼见周遭地势险恶,心生怯意,藉
故落后;更有的乘人不觉,悄悄走上了回头路。
这一日中午时分,群豪追上了一条陡峭的山道,忽见一
匹黄马倒毙在道旁雪堆之中,正是汪啸风的坐骑。水岱和汪
啸风大喜,齐声大叫:“恶贼倒了一匹坐骑,咱们快追,淫僧
逃不掉啦!”群豪精神一振,都大声欢呼起来。
叫喊声中,忽见山道西侧高峰上一大片白雪缓缓滚将下
来。
一名川西的老者叫道:“不好,要雪崩,大伙儿退后!”话
声未毕,但听得雷声隐隐,山头上滚下来的积雪渐多渐速。群
豪一时不明所以,七张八嘴的叫道:“那是甚么?”“雪崩有甚
么要紧?大伙儿快追!”“快!快!抢过这条山岭再说。”
只隔得片刻,隐隐的雷声已变作轰轰隆隆、震耳欲聋的
大响。众人这时才感害怕。那雪崩初起时相距甚远,但从高
峰上一路滚将下来,沿途挟带大量积雪,更有不少岩石随而
俱下,声势越来越大,到得半山,当真如群山齐裂、怒潮骤
至一般,说不出的可怖可畏。
群豪中早有数人拨转马头奔逃,余人听着那山崩地裂的
巨响,似觉头顶的天也塌了,一齐压将下来,只吓得心胆俱
裂,也都纷纷回马快奔。有几匹马吓得呆了,竟然不会举足,
马上乘客见情势不对,只得跃下马背,展开轻功急驰。
但雪崩比之马驰人奔更加迅捷,顷刻间便已滚到了山下,
逃得较慢之人立时被压在如山如海的白雪之中,连叫声都立
时被雪淹没,任他武功再高,那也是半点施展不出了。
群豪直逃过一条山坡,眼见崩冲而下的积雪被山坡挡住,
不再涌来,各人又各奔出数十丈,这才先后停步。但见山上
白雪兀自如山洪爆发,河堤陡决,滚滚不绝的冲将行来,瞬
息之间便将山道谷口封住了,高耸数十丈,平地陡生雪峰。
众人呆了良久,才纷纷议论,都说血刀僧师徒二人恶贯
满盈,葬身于寒冰积雪之下,自是人心大快,不过死得太过
容易,倒是便宜他们了,更累得如花似玉的水笙和他们同死。
也有人惋惜相识的朋友死于非命,但各人大难不死,谁都庆
幸逃过了灾劫,为自己欢喜之情,远胜于痛惜朋友之死。
各人惊魂稍定,检点人数,一共少了一十二人,其中有
“铃剑双侠”之一的汪啸风,以及南四奇“落花流水”四人。
水岱关心爱女,汪啸风牵挂爱侣,自是奋不顾身的追在最前,
其余三奇因与水岱的交情与众不同,也是不肯落后。想不到
这一役中,名震当世、武功绝伦的“南四奇”竟然一齐丧身
在川藏之交的大雪山中。
各人叹息了一番,便即觅路下山。大家都说,不到明年
夏天,岭上的百丈积雪决不消融,死者的家属便要前来收尸,
也得等上大半年才行。
有些人心中,暗暗还存在一个念头,只是不便公然说出
口来:“南四奇和铃剑双侠这些年来得了好大的名头,耀武扬
威,不可一世。死得好,死得妙!”
血刀老祖带着狄云和水笙一路西逃,敌人虽愈来愈众,但
他离西藏老巢却也越来越近。只是连日赶路,再加上漫天风
雪,山道崎岖,所乘的两匹良驹脚力再强,也已支持不住。这
一日黄马终于倒毙道旁,白马也是一跛一拐,眼看便要步黄
马的后尘。
血刀老祖眉头深皱,心想:“我一人要脱身而走,那是容
易之极,只是徒孙儿的腿跛了,行走不得,再让这美貌的女
娃儿给人夺了回去,实是心有不甘。”他想到此处,突然凶性
大发,回过身来,一把搂住水笙,便去扯她衣衫。
水笙吓得大叫:“你……你干甚么?”血刀僧喝道:“老子
不带你走了,你还不明白?”狄云叫道:“师祖,敌人便追上
来啦!”血刀僧怒道:“你罗嗦甚么?”便在这危急的当口,忽
听得头顶悉悉瑟瑟,发出异声,抬头一看,山峰上的积雪正
滚滚而下。
血刀僧久在藏边,见过不少次雪崩大灾,他便再狂悍凶
淫十倍,也不敢和这天象奇变作对,连叫:“快走,快走!”游
目一瞥之间,只有南边的山谷隔着一个山峰,或许能不受波
及,当下情势危急,无暇细思,一拉白马,发足便向南边山
谷中奔去。饶是他无法无天,这时脸色也自变了。这山谷之
旁的山峰上也有积雪。积雪最受不起声音震荡,往往一处雪
崩,带动四周群峰上积雪尽皆滚落。
血刀老祖展开轻功疾行。白马驮着狄云和水笙二人,一
跛一拐的奔进了山谷。这时雪崩之声大作,血刀老祖望着身
侧的山峰,忧形于色,这当儿真所谓听天由命,自己作不起
半点主,只要身侧山峰上的积雪也崩将下来,那便万事皆休
了。
雪崩从起始到全部止息,也只一盖茶工夫,但这短短的
时刻之中,血刀僧、狄云、水笙三人全是脸色惨白,你望望
我,我望望你,眼光中都流露出恐惧之极的神色。水笙忘了
自己在片刻之前,还只盼立时死了,免遭这淫僧师徒的污辱,
但这时天地急变之际,不期而然的对血刀僧和狄云生出依靠
之心,总盼这两个男儿汉有甚么法子能助己脱此灾难。
突然之间,山峰上一块小石子骨溜溜的滚将下来。水笙
吓了一跳,尖声呼叫。血刀僧伸左掌按住了她嘴巴,右手拍
拍两下,打了她两记巴掌。水笙两边脸颊登时红肿起来。
幸好这山峰向南,多受阳光,积雪不厚,峰上滚下来一
块小石之后,再无别物滚下。过得片刻,雪崩的轰轰声渐渐
止歇。血刀僧放脱了按在水笙嘴上的手掌,和狄云二人同时
舒了一口长气。水笙双手掩面,也不知是宽心,是恼怒,还
是害怕。
血刀僧走到谷口,巡视了一遍回来,满脸都是郁怒之色,
坐在一块山石之上,不声不响。狄云问道:“师祖爷爷,外面
怎样?”血刀僧怒道:“怎么样?都是你这小子累人!”
狄云不敢再问,知道情势甚是不妙,过了一会,终于忍
不住又道:“是敌人把守住谷口吗?师祖爷爷,你不用管我,
你自己一个儿走罢。”
血刀僧一生都和凶恶奸险之徒为伍,不但所结交的朋友
从无真心相待,连亲传弟子如宝象、善勇、胜谛之辈,面子
上对师父十分敬畏,心中却无一不是尔虞我诈,只求损人利
己,这时听狄云叫他独自逃走,不由得甚是欣慰,脸上露出
一丝笑容,赞道:“乖孩子,你良心倒好!不是敌人把守谷口,
是积雪封谷。数十丈高、数千丈宽的大雪,不到春天雪融,咱
们再也走不出去了。这荒谷之中,有甚么吃的?咱们怎能挨
得到明年春天?”
狄云一听,也觉局势凶险,但眼前最紧迫的危机已过,总
是心中一宽,说道:“你放心,船到桥洞自会直,就算饿死,
也胜于在那些人手中受尽折磨而死。”血刀僧咧嘴一笑,道:
“乖孙儿说得不错!”从腰间抽出血刀,站起身来,走向白马。
水笙大惊,叫道:“喂,你要干甚么?”血刀僧笑道:“你
倒猜猜看。”其实水笙早就知道,他是要杀了白马来吃。这白
马和她一起长大,一向就如是最好的朋友一般,忙叫:“不!
不!这是我的马,你不能杀。”血刀僧道:“吃完了白马,便
要吃你了。老子人肉也吃,为甚么不能吃马肉!”水笙求道:
“求求你,别害我马儿。”无可奈何之中,转头向狄云道:“请
你求求他,别杀我的马儿。”
狄云见了她这副情急可怜的模样,心下不忍,但想情势
至此,那有不宰马来吃之理,吃完了马肉,只怕连马鞍子也
要煮熟了来吃。他不愿见水笙的伤心神情。只得转过了头。
水笙又叫道:“求求你,别杀我的马儿。”血刀僧笑道:
“好,我不杀你的马儿!”水笙大喜,道:“谢谢你!谢谢你!”
忽听得嗤的一声轻响,血刀僧狂笑声中,马头已落,鲜血急
喷。水笙连日疲乏,这时惊痛之下,竟又晕了过去。
待得悠悠醒转,便闻到一股肉香,她肚饿已久,闻到肉
香,不自禁的欢喜,但神智略醒,立即知道是她爱马在惨遭
烤炙。一睁眼,只见血刀僧和狄云坐在石上,手中各捧了一
大块烤得焦黄的烧肉,正自张口大嚼,石旁生着一堆柴火,一
根粗柴上吊着一只马腿,兀自在火上烧烤。水笙悲从中来,失
声而哭。
血刀僧笑道:“你吃不吃?”水笙哭道:“你这两个恶人,
害了我的马儿,我……我定要报仇!”
狄云好生过意不去,歉然道:“水姑娘,这雪谷里没别的
可吃,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的饿死。要好马嘛,只要日后咱们
能出得此谷,总有法子找到。”水笙哭道:“你这个恶僧假装
好人,比老恶僧还要坏。我恨死你,我恨死你。”狄云无言可
答,要想不吃马肉罢,实在是饿得难受,心道:“你便恨死我,
我也不得不吃。”张口又往马肉上咬去。
血刀僧口中咀嚼马肉,斜目瞧着水笙,含含糊糊的道:
“味道不坏,当真不坏。嗯,过几天烤这小妞儿来吃,未必有
这马肉香。”又想:“吃完了那个妞儿,只好烤我这个乖徒孙
来吃了。这人很好,吃了可惜。嗯,留着他最后吃,总算对
得住他。”
两人吃饱了马肉,在火堆中又加些枯枝,便倚在大石上
睡了。
狄云朦胧中只听到水笙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心中突然
自伤:“她死了一匹马,便这么哭个不住。我活在世上,却没
一人牵挂我。当我死时,看来连这头牲口也还不如,不会有
谁为我流一滴眼泪。”
七 落花流水
睡到半夜,狄云忽觉肩头被人推了两下,当即醒转,只
听得血刀僧轻声道:“有人来了!”狄云一惊,但随即大喜,心
想:“既然有人能进来,咱们便能出去。”低声道:“在哪里?”
血刀僧向西首一指,道:“你躺着别作声,敌人功夫很强。”狄
云侧耳倾听,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血刀僧持刀在手,蹲低身子,突然间如箭离弦,悄没声
的窜了出去,人影在山坡一转,便已不见。狄云好生佩服:
“这人的武功当真厉害。丁大哥倘若仍在世上,和他相比,不
知谁高谁下?”一想到丁典,伸手往怀中一摸,包着丁典骨灰
的包裹仍好端端的在怀里。
静夜之中,忽听得当当两下兵刃相交之声。两声响过,便
即寂然。过得好半晌,又是当当两声。狄云料知血刀僧偷袭
未成,跟敌人交上了手。听那兵刃相交的声音,敌人武功似
不在他之下。
接着当当当当四响,水笙也惊醒了过来。山谷中放眼尽
是白雪,月光如银,在白雪上反映出来,虽在深夜,亦如黎
明。水笙向狄云瞧了一眼,口唇一动,想要探问,但心中对
他憎恨厌恶,又想他未必肯讲,一句问话将到口边,又缩了
回去。
忽听得当当声越来越响。狄云和水笙同时抬头,向着响
声来处望去,月光下只见两条人影盘旋来去,刀剑碰撞之声
直响向东北角高处。那是一座地势险峻的峭壁,堆满了积雪,
眼看绝难上去,但两人手上拆招,脚下毫不停留,刀剑光芒
闪烁下,两人竟斗上了峭壁。
狄云凝目上望,瞧出与血刀僧相斗的那人身穿道装,手
持长剑,正是“落花流水”四大高手之一,不知他如何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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