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大学潜规则

史生荣(当代)
<大学潜规则>
房奴 房奴(1)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一早出门,马不停蹄跑到现在,饭没吃,水也没喝一口。申明理疲惫不堪了说,再别跑了,我看就定下来吧。
是该定下来了,但问题还是一堆。一年多跑下来,全市该看的房子全看了,目标也基本确定在了两处。一处是世外桃园,价格便宜,楼间距也大,花草树木,环境很好,但缺点是在郊区,离上班的大学太远,坐公交车得转三次车,耗时一小时四十多分。每天花那么长时间在路上跑,也是个大麻烦,而且周围又没有好学校,孩子上学也是个问题。另一处都市天堂各方面条件都可以,就是价格太高,每平米要七千多块。如果从长远考虑,买小了不行,买个八九十平米的,就是一笔巨款。曹小慧找一台阶,将一沓售楼材料垫在屁股下坐了,等申明理在面前站下时,说,你只会说定下来,那么你说究竟买哪里的。
申明理干脆了说,就买都市天堂。
曹小慧说,都市天堂得六七十万,钱在哪里。
申明理说,那就买世外桃园。
曹小慧立即说,世外桃园那么远,天天跑,累死累不死不说,每天坐车,就把你的饭钱花光了。
申明理说,那就干脆不买。
曹小慧一下火了,她高声恼恨了质问说,你在应付谁呀,难道你在应付小鬼子吗?一家之主,不负一点责任,难道你的身份是维持会长临时工?
申明理的气也不打一处来。买都市天堂犹豫,买世外桃园犹豫,买二手房也犹豫,难道世上还有白送你的房子?申明理不知该说什么。其实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该争吵的也争吵了不少。那你就坐了犹豫去吧。申明理愤怒了转身就走。
又是这样一个吵吵闹闹的结果。这样的吵闹已经让人厌烦,但还要延续下去。不行,确实是不能再犹豫了,房子不买也确实是不行。学校那栋筒子楼里,和她家前后住进去的教职工,差不多都已经买了房搬了出去。搬出去后,就把房子租给了乱七八糟的人,什么钉鞋的卖菜的,烤饼的做豆芽的,整个一个大市场车马店,整天都是人声吵杂乌烟瘴气。最倒霉的还是她,左面住一个钉鞋的,每天回来,臭鞋底破轮胎,整整堆半楼道。右面的一家倒不臭,在楼道里放了一个烤箱烤面包卖,那股油焦味,如果是吃饱了饭,老远闻到就让你恶心。更糟糕的是公供厕所,臭气冲天不说,人进去得踩了砖头跳着走。有次屎尿流出来,还差点流进家里。那次家乡的同学来家里坐了几分钟,回去就传出许多闲话,让不少人以为她活得多么悲惨,以至于一个和她同年大学毕业,现在当了中学校长的同学打电话来劝她回去,同学自豪了说回来吧,咱们县城虽然不富,也没有那么多的高楼,但家乡活着实在,吃穿不愁,花销也小,房子也大,一二百平米的房子,几万十几万就能住着。她听了差点憋过气去。当年大学毕业的同学,留在省城的不多,留在大学教书的更少。当时大家是那么地羡慕她,这才过去十一二年,她就变成了人们可怜的对象。不行,房子是脸面,穷死,也要买套大点的房子。
马路上行人如织,抬眼望,申明理已经没入了人群。曹小慧咬了牙想,如果他今天一个人走了,她就不回那个家,离婚,她也可以考虑。
悲伤还是紧紧地攫住了曹小慧的心。想当年,追她的人足够排成一列长队,给她介绍对象的人也是那么地多,不知怎么回事,她竟然一点都没考虑经济条件,然后傻呼呼地嫁给了从农村来而且一无所有的申明理。一层眼泪,像雾一样遮住了她的眼睛。
申明理突然站在了面前,温和了说,走吧,咬咬牙,就买都市天堂。
曹小慧伸出手,让申明理拉她起来,然后一起往都市天堂走。
都市天堂的售楼部就建在小区门口,感觉是一处临时建筑,但外面被各种油漆广告装饰得豪华而又眼花缭乱。里面的一切,申明理和曹小慧更是熟悉,两位售楼小姐好像永远就站在门的两则。也许仍以为他俩只看不买,售楼小姐也失去了信心和热情,他俩来,看一眼就装作没看见,不给他俩发资料,也不给倒水让坐。曹小慧找一个角落坐下,等申明理也坐了,说,究竟是要B型还是C型,现在就决定下来。
房奴 房奴(2)
B型房面积96平米,C型房面积81平米。申明理说,就要C型吧,太大了也没用,打扫起来还麻烦。
C型和B型都是两室两厅,C型的每个房间都要比B型小一些,而且C型只有一个卫生间,B型却有一个主卫一个副卫。他家兄弟姐妹多,一年四季不断有人来打扰,而且很多情况是来求医看病,有次他哥竟然带了一个小舅子的亲戚来,而且是黄胆肝炎,这种病就是通过排泄传染。如果有了房,亲戚来肯定要住在家里。乡下亲戚浑身的汗味土炕柴烟味已经让她难以忍受,再共用一个卫生间,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不让亲戚们来不现实,但有两个卫生间就会好一点。曹小慧再次说了自己的想法。申明理说,大十五个平米,就多十多万块钱,还是将就一点吧。
不知为什么,一商量房子,两人的火气好像都特别的大。曹小慧恼火了说,又是将就,难道房子是一次性消费品吗?难道你这辈子还要再折腾一回吗?一辈子就这一回,就得做长远打算,太小了,十几年就落后了,再怎么办。
这样的话也说了多次。大的当然好,但什么事都得量力而行。申明理不耐烦了说,穿衣吃饭看家当,搽油抹粉看人样,有多大的能力就办多大的事,花园洋房更好,能办得到吗。
好像是不该住大一点的房,好像是不配住大一点的房。曹小慧憋在肚里的火腾地一下又冒了起来。她用吵架的声音两眼逼视着申明理说,搽油抹粉看人样,我的人样怎么了?我怎么就不配住大点的房子?如果说人样,我嫁个百万富翁住花园别墅都小菜一碟,嫁了你这么个穷鬼,才穷困潦倒成了这个样子。
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也许在她的心里憋了多日,今天终于说了出来。这当然是她的心里话了。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还买什么房子。申明理脸涨成了青紫,努力压住翻滚的冲动,才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也没强迫你嫁我,我也没把你拴在裤带上,大老板也多的是,现成的也摆在你的眼前,那个牛总就不错,要嫁你就快点去,小心去晚了排不上队。你也不用担心,我决不会拦你留你,如果我求你留你,那我就是傻子。你走了,你也不再吃苦受累,我也不再遭受歧视折磨,谁都解脱了。
曹小慧猛然意识到刚才的话也说得太重了。今天原本想好了是不吵闹的。看来是真伤了他的心,而且那个牛总,也成了他心里的一块阴影。其实牛总的事,她压根就没往心里放,牛总胡骚情,也没她的一点点责任。那天去一个什么庭院去看房,那个自称住房部总经理的牛总盯上了她,跟在她后面乱献殷勤,而且不顾申明理的怒目,找准机会就在她的身上拍拍打打。得知她是大学教师时,竟然提出给她八折,剩下的两折他替她支付。她当时心里也是讨厌他的,除了讨厌他那副长相,也觉得这个半老男人太没教养,像个低等动物,大庭广众毫无羞耻地发情。可申明理却念念不忘这件事,多次责备她对那个牛总太客气,而且没有及时离开,而且好像有点动心有点犹豫。像这样鸡毛蒜皮的争吵不知有多少回。真的不能再吵下去了。曹小慧猛然站起来,斩钉截铁了说,买,就买96的。
售楼小姐也没想到他俩今天真买。两个小姐争了要领他俩去看房。曹小慧气壮了说,房不用看了,就要B栋的B型,八层九层都可以。
到交易部交一定数量的定金,然后签一份意向合同,然后在十天内付清百分之四十的首付,签订正式合同,然后再办理银行贷款,然后房子就归你了。
定金本来要交一万,但俩人只带了一千多块钱。一千就一千吧。拿了这几张薄薄的意向合同,两人的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走出售楼部,才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虽说是星期天,但他们的生活一直很规律,不管是放假还是双休日,都是按时起床,按时吃饭。两人都感到饿了,申明理的肚子,还及时地发出了咕咕的响声。申明理说,前面不远有家面馆,吃碗面就不用回家做饭了。
这当然是个好主意,她也累得不想再回去做饭。进了面馆,才知道最便宜的青菜煮面,也要六块钱一碗。找个角落坐下,曹小慧叹口气,说,以后就要当房奴了,以前听说房奴,只当是自嘲,现在才觉得是什么滋味,感觉心里一下压了一麻袋钱,而且不是自己的,不仅沉旬旬的,还有点怕。以后每月的房供就得拿掉一个人的工资,三口人靠一个人的工资生活总让人害怕,如果没事还可以咬咬牙过去,万一有个什么事,到时怎么办。
这也是申明理思考过无数遍的。现在买了近七十万的房子,而自己只有十几万的存款,首付将近三十万,还得借十几万。而四十几万的贷款,每月要付的本息就是两千多,足足是他一个人的工资。这样的房奴要当二十年。二十年,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这一辈子活得。申明理也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曹小慧说,有了房子,就把女儿接回来。人们都说孩子从小不带,就和父母没有感情。再说爷爷姥姥太溺爱孩子,根本教育不好。咱们的孩子将来再像咱们,那就亏了老本了。
因为条件太差,也因为要进修要读研要工作,女儿不满一岁,就送到了姥姥家。因她父亲是个小学教师,母亲没有正式工作,便在校门口摆了个零碎摊子,卖点零食饮料小玩具。父亲退休,母亲也呆在了家里。老俩口没事干,特别喜欢和外孙女在一起,而且外孙女已经上小学一年级,正是最讨人喜欢的时候。申明理说,如果爷爷姥姥不让回来,让他们带着也好,他们离学校近,条件也不错,爷爷还能辅导一下学习。
曹小慧立即说,你就知道推卸责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这么不负责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你都不想带,你说你是不是有点毛病,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女儿?
不想那是假话,他恨不能现在就把女儿抱在怀里。他那样说,其实是为女儿着想,他觉得女儿呆在姥姥家,受到的关爱要比回来多得多。如果回来,俩人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照顾她。但申明理还是感到理亏,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申明理低了头什么也没说。
被偷 被偷(1)
回到家开门时,钥匙还没捅进去,门却一下开了。走了大半天,竟然没锁门。申明理回头埋怨说,你整天说别人丢三落四,你出门连门都不锁。
楼道里虽然很暗,但毕竟是大白天,曹小慧的近视程度也比申明理轻点,她一眼就看到门框少了一大块,白花花的木头茬有点刺眼。她惊叫一声门让人撬了,然后冲了进去。
满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连被褥都扔在了地上,比电影里日本鬼子进村还翻腾得厉害。
曹小慧一下浑身冰凉,呆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申明理脸都白了,但他觉得小偷还在家里。急忙看看门后,再爬倒看看床下。曹小慧哀声道,快看看丢了什么东西,小偷再傻也不会藏起来让你抓。
值钱点的东西都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抽屉也被撬了,抽屉里的东西都倒在了桌面上。金戒指金项链不见了,照相机也没有了。存折倒没拿走,台式计算机也在。再细想,还有两人的手表,三块银元,一枚纪念金币,五十几美元,四五百块人民币。还有什么一时也想不起来。但损失这回是大了。曹小慧气急败坏了说,赶快给保卫处打电话,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得让他们赔偿损失。
给保卫处打了电话,两人开始检查东西。发现申明理的那套西服也不见了,那是去年才花一千多块钱买的。她的衣服倒没什么值钱的,最值钱的那件大衣还在。曹小慧还是哭了。这决不是一个好兆头。本来战战兢兢打算要过苦日子,可在这特别的日子,却又遭小偷盗窃。难道真的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保卫处只来了两位年轻人,感觉是招聘来的临时保安人员。其中一位看了看门,说锁的质量不好,防撬板也不合格。
门是木头门,住进来时,就将原来的小碰锁换成了现在的三保险锁,也在门框上装了防撬板,可盗贼不知用了什么工具,连半截门框都撬掉了。门框不结实,再结实的锁,再厚实的防撬板又有什么用。再说,锁和防撬板都是正规厂家生产的合格产品。保安这样说,感觉不仅是推诿责任,简直就是故意幽默故意给人添堵。当保安要申明理写一个报案材料时,申明理气愤了说,我写材料有什么用,你们来了不勘察现场,不作一点记录,不想办法破案,却敷衍了事折腾我们。我们每月工资里都扣几块钱的治安费,你们拿了钱不负责,去,找你们处长来,来了让他给个说法。
保安瞪着眼盯申明理一阵,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行,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按学校的规定,每个住在学校的职工每月都要交三块钱的治安费,这笔钱直接从工资里扣除。扣了钱拿了奖金请了保安却又不管事,职工丢了东西也不负责赔偿,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不行,申明理转身也出了门。他要到保卫处找找老爷处长,和他们理论理论。
曹小慧呆站着,她不知道该干什么。东西不能收拾,要保护现场,说不定马上保卫处的人就要来勘察。曹小慧觉得这案子并不复杂,很可能就是同楼里的家贼干的。如果不是家贼,外贼怎么能知道今天他俩都不在家。曹小慧开始想谁看到了他们早上一起出了门。但早上出门时,她根本就没注意别人,更没注意谁家在偷窥。再说,她平日也不和楼道里的人来往,许多人她根本就不认识,更不知道人家是干什么的。但这件事她觉得学校应该承担责任。从报纸电视里可以看到,外面经常清理闲杂人员,而学校却从来不清理。不清理也罢了,还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自由出入,甚至保护这些人安然地居住在这里。曹小慧甚至想,如果这次破不了案,学校就得给她一定的赔偿,不然学校就得有一个合理的说法。
等半个小时还不见有人来,曹小慧掏出手机给申明理打电话。接通,就听到里面人声吵杂,接着就传来申明理悲伤的声音,说,我被人家打了。
急忙问怎么打了,为什么打了。可申明理却挂断了电话。
被偷 被偷(2)
曹小慧急忙跑出门。可门又没法锁。着急了在门口转一圈,又觉得也没什么可锁的了,再说,再傻的贼也不会在别人偷过的屋里再惹麻烦。曹小慧将门虚掩住,急忙往保卫处赶。
申明理的鼻子被打出了血,脸上也青紫了一块。这样的场面让曹小慧震惊。在她的脑海里,学校是自己的单位,自己是学校的教师,在自己的单位,不说有特别的安全感,至少不会被保卫自己的人打。简直是没了王法。今天豁出去了。曹小慧高声问是谁打的。一位穿制服的长脸男子说,谁也没打他,谁会打他这样一个疯子。
曹小慧吃惊得只能去看丈夫。丈夫根本不会疯,当然看样子也没疯。申明理躲开妻子的目光,但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眼泪也无法控制就要流出。曹小慧一把拉住他的手,说,你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找校长说。
申明理努力平静一点,然后指了长脸男子说,就是他打的。
今天干脆拼了。曹小慧转身一把揪住长脸男子的衣领,说,你厉害你就打我吧,要不然今天我和你没完。
保卫处长急忙拉开曹小慧,然后硬拉了让曹小慧坐下。处长说,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休息日,处里由吕科长值班负责。我听到出事了,就急忙跑来了,我来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丈夫说保卫处的人打了他,吕科长和保卫处的人又都说没打。这不,我正在调查这事。
曹小慧一下站起高声说,人都打成这样了,怎么还说没打,还调查什么,没打这伤是哪来的。
保卫处长再次让曹小慧坐下,然后说,现在是法制社会,咱们干什么都要讲法。你说打了,周围的人都说没打,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无缘无故给谁扣一个打人的帽子。至于伤是哪来的,按在场的人说,是他乱打乱骂,我们的保卫人员抱都抱不住,所以碰在墙上碰的。
这是什么话!哪有自己往墙上碰的,明明是在偏袒自己的部下。曹小慧再一次愤怒了站起,但她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指了申明理说你哑巴了。申明理擦把鼻子上的血,说,你别管,我已经报警了,也给领导打电话了。
保卫处长说,已经报警了,那就等警察来处理吧。
保卫处长要走时,曹小慧把他挡了下来,说,你们的人打了人,事情不处理你不能走。
保卫处长也不说什么,转身在办公桌前坐下,然后掏出一支烟点了,悠闲了自顾吸烟。
派出所打来了电话。电话是处长接的。接完,处长对申明理说,派出所要你们当事双方先写个事情经过的材料,我们也写个调查意见,然后一起送到派出所。如果有打伤的,先到医院疗伤,再到县级以上医院开具伤情鉴定,然后等待处理。
曹小慧的感觉就是推诿扯皮。细看保卫处长,一副居高临下猫玩老鼠地看着她。她能读懂这种眼光,也许这种眼光也不止这一回,玩弄这样的把戏,他已经驾轻就熟。作为处长,他心里当然清楚他的部下会打人,也清楚用什么方法打,但他更清楚,打了说没打,谁也没有办法。曹小慧愤怒了说,你是领导,你这样假惺惺的,连我都感到羞耻。
保卫处长仍然那幅模样说,你们都是教师,也是有文化的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现在是法制社会,什么事情都得按法律来,按程序来,如果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这个社会还有没有秩序。
被偷 被偷(3)
就算打人的事移交到了派出所,但被偷盗的事总该有个说法。保卫处长说,这件事我们不仅要管,而且要管到底,而且要成立一个专案组负责破案,你先写个报案材料,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侦破。
话说得好听,感觉还是官腔。曹小慧问如果破不了案怎么办。保卫处长说,破不了那谁也没办法,如果天下的案子都破了,那我们就成神仙了。
破不了案谁也没办法,这是什么话。既然破不了案,还养你们这帮人干什么。曹小慧不饶了说,我们每月出三块钱,一年三四十块,这笔钱买保险也有个赔付,买你们看门,你们却只拿钱不管事,丢了东西却不负责赔偿,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保卫处长却一下笑了,然后说,都说现在的女人厉害,没想到现在的女教师更厉害。你说,你掏钱买谁看门了,哪个人是你掏钱买的,老实告诉你,我转业前,是野战部队的副团长,如果你掏钱买我,别说你那三块钱,你掏三十万,也未必能买得了我。再说,我们破不了案你不饶我们,那你教的学生怎么样?是不是每个都成了材,那些考不上研究生的,找不到工作的,你赔他们学费了没有?他们是不是也要你赔偿他们的学费?
曹小慧说,我们教的学生,即使考不上研究生,他也学到了知识,拿到了文凭,而我们交了钱,又得到了什么?你必须得回答我。
保卫处长说,你得到了生命,如果没有我们,你早被人拐卖了,早被人强奸了。
简直是一帮地痞无赖。曹小慧想骂,又没敢骂。曹小慧强压了怒火说,我希望你讲事实,你给我讲一讲,保卫处成立以来,抓住了几个小偷,在哪里抓住的。
处长说,我也没必要告诉你,如果你不讲道理甚至是诬陷我们,那我也没必要再和你费什么口舌。说完,保卫处长转身走了。
保卫处长一走,包括围观的保安,也都嘻嘻哈哈笑着走了。
看来也只有找校领导了,看来也只能找校领导说理了。本来是受害者,本来被打了,可现在好像成了无理取闹者。气愤,恼怒,使曹小慧的嗓子都有点发疼。出了保卫处,曹小慧就决定直奔校长家。她倒要看看,这些事究竟有人管没人管了。
不知什么时候生物系的吴书记跟了上来。吴书记是申明理的领导,吴书记说,以我的看法,这事找谁也不好办,除非你能拿出确凿的证据,但我想很难,如果没有特殊的关系,即使有人看到打了,可谁又会出面为你作证。
事情确实是这样。申明理无奈了说,即使打人的事他们不承认,但他们平日的工作有没有过错?比如清理整顿校园环境,清理整顿闲杂人员,人家学校外面的都清理了,咱们学校里面的都不清理,不仅不清理,还到处藏污纳垢,你看我们那栋楼里,什么人都有。这次被盗,很可能就是那些人干的。这次如果学校再不清理,我就告他们不作为。
吴书记摇摇头,说,也没那么容易,你别看他们是闲杂人员,但哪一个闲杂人员也不闲杂,他们都有一个可依靠的靠山,如果没有,他们就不可能在学校呆下去。比如学生楼前那个卖水果的,就是后勤处一个副处长的亲戚。那年整顿,没后台的小商小贩都被撵走了,水果摊不但没被撵走,还以给学生服务为由,后勤出钱给搭建了遮雨棚,铺设了水泥地。当然,卖水果也不只是卖水果,逢年过节,相关领导家的水果肯定不用自己买了。倒不是领导看重那么点水果,我是说人家和领导的关系要比一般的教师更密切,领导可能不认识你们,但认识这些闲杂人员。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些人。
被偷 被偷(4)
这倒让曹小慧又想起了那件事。那年她坐汽车回老家,旁边两个中年汉子很快聊成了熟人,然后互相谈起了最近的生意。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说他这次给大学送了一批床板。中年男人得意了说,床板送去,总务科长用尺子左量右量,说床板不合格,厚度不够,木条也太碎太小,之间的缝隙能伸进一个巴掌。要降价才收。中年男人说他知道是什么原因。中午他提了点礼物包了五千块钱的红包去家里找科长,科长什么也不再说,下午不仅收下了床板,而且开票时,让他整整多开三万块,说要给职工们发点福利。她当时听得都有点心惊肉跳,但人家就像叙述普通家常那样叙述。回到家后,她还是把这件事和父亲说了,父亲听后说这有什么,商业就是这么个规矩,全世界的商人也都差不多,钱从手里过,哪能不湿手,只是中年男人在公共汽车上说这话,这张大嘴很危险。然后父亲又止不住告诉她,说家里能有现在的生活,也多亏他干了几年小学总务主任。父亲叹息了说,管人管钱管物,都是高风险的行业,你不贪往往也不由你。父亲说有次校长拿来一张买煤的发票要入账报销,他知道一年的用煤已经买过了,账也报销过了,最近也再没买煤。但校长要报销,他也不能说不报。父亲说他当时刚干总务,心里有点怕。但报销后,一万多的煤款校长只拿了一半,另一半留给了他。父亲说以后经见多了,他也就不怕了,而且像燃煤这样的消耗品,报多少他也不怕,反正是烧掉了,死无对证,而且报销得越多,他和校长的关系越铁,几乎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父亲只有初中文化,在县城的小学教了大半辈子书,只到五十几岁,学校才说父亲的知识实在是老了,要父亲退出教学一线。于是父亲做了总务主任。没想到却是因祸得福,用父亲的话说,如果年龄小几年晚退休几年再干几年,那咱们家就好了,不仅能给你哥买结婚那套房子,我和你妈,也不用再住在这破平房里。这些话她当时听了并没太多的感觉,现在不知为什么,曹小慧突然一下觉得自己是那样地渺小,而那些管人管钱管物的人,却一下高大得让她胆寒,高大到了让她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可就在几秒前,她还是看不起这些人的,她还是认为自己是主力教师,是学校的主体,用文件上的话说,教师是学校的中心,而别的一切,都是为教学服务的,也是为教师服务的。
曹小慧放慢脚步看眼吴书记,一肚子理直气壮要找校长的她,突然一下像漏了气的气球,感觉没有了一点力量,也没有了一点胆量。再看一眼申明理,感觉他也有点畏缩,低了头拖着双腿像上刑场。要不要去找校长,还有没有那个必要。吴书记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终究还得做出一个处理决定,要处理这样的问题,学校领导不出面,光靠保卫处恐怕也不行。你们找找校领导,让学校出面处理,可能会更公正更有效一点。
好在学校地方宽敞环境不错,校领导都住在校园。摁响校长家的门铃,曹小慧的心就不住地乱跳。好在门很快就打开了。隔了防盗门,一个中年女人问找谁,有什么事。曹小慧判断不出女人是不是校长的夫人,但她还是简单说了什么事。女人立即说,这事不归他管,你到二楼找管后勤的周校长。
校领导住在同一个单元,这个单元也是专门为校领导设计建造的。下到二楼,同样是一个女人来开门。这回曹小慧不说什么事,只说自己是学校的教师,有重要的事要找周校长。
今天是休息日,周校长家却高朋满座,热气腾腾。在客厅,有四五个人在和周校长坐在一起说笑,感觉像老朋友聚会。要不要进去?曹小慧在客厅门口犹豫半天,还是决定不打扰人家。见周校长疑惑了看她,曹小慧说,周校长,我找您有点事,您能不能出来一下。
周校长犹豫一下走了出来,把曹小慧和申明理领入小客厅。
小客厅铺了地毡,感觉是羊毛的,蓝底红花的图案,透出一股逼人的高雅和富贵。要不要脱鞋?要不要进去?当周校长再次和蔼了要他俩进来时,曹小慧才小心地迈上地毡。但地毯厚实的下陷感,让她觉得自己的心也陷了下去。
申明理像个罪犯,低了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来只能靠她来述说了。但刚开口,所有的委屈却一下涌了出来,几乎来不及让她控制,便呜地一下哭出声来。
被偷 被偷(5)
周校长一连说几声不要哭,有什么话慢慢说。看曹小慧哭得伤心,又起身亲切地拍拍曹小慧的肩,以表示安慰。曹小慧努力止住哭声,但巨大的悲伤却一时难以控制,抽泣和哽噎让她难以说话,也无法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申明理咳一声清一下嗓子,然后开始叙述。
周校长坐回沙发上认真听完,然后说,这件事刚才保卫处的同志打电话来,已经向我汇报了一下,情况我也大致了解,你说的和保卫处说的,有一定的出入。但不管怎么说,发生了偷盗事件,保卫处有一定的责任,至于打没打人,我已经指示他们彻底调查,如果真打了人,一定会严肃处理。
周校长的语气很中肯,但曹小慧却感觉不到周校长说了什么,好像是什么也没说,至少是听不出责备谁,支持谁,连个倾向性也没有。曹小慧说,他们打了人让他们来调查,他们怎么会承认他们打了人。如果真要调查,就应该学校出面调查,这样才能保证公证客观。
周校长起身给曹小慧和申明理倒一杯水,说,你想的没错,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但你没站在学校的立场上看问题。你知道,学校有职能部门,什么事什么部门来管,是有规定的。比如讲课是你的职责,如果别人抢了你的讲台,那就是越位犯规。学校的保卫处就是负责处理治安事件的职能部门,不让他们处理,再让谁去处理。
曹小慧满腔的悲伤又转化成了愤怒和焦急。周校长这样的口气,这样的解释,分明是在敷衍了事,分明是在哄三岁的小孩。太小看人了,我们再无能再平民,也是硕士学位大学教师。保卫处的确是处理治安事件的职能部门,但现在的问题是和保卫处发生了冲突,这事就应该由学校或者第三方来处理,在法律上,也有回避的制度。曹小慧一口气说完这些,然后提出由学校纪委出面调查。周校长不高兴了说,这种治安事件也不归纪委来管,如果纪委出面,你就去找党委书记,因为纪委归党委管。再说,你们不是报警了吗,既然报警了,那就由警察来处理。但不管处理结果如何,学校都会尊重公安机关的意见,然后做出相应的处理。
感觉不仅是官腔,简直就是玩游戏,而且感觉周校长是站在对立面或者把她当成了敌对者。怎么就不能站在教师或者老百姓的立场上说几句话?记得有次大会上周校长曾讲过话,他的讲话是那样地鼓舞人心,虽然他的讲话中心内容就是两句话,一是保障,二是服务,但听着却让人倍受鼓舞,感觉周校长就是远航的舵手,就是一位慈祥的保姆甚至是母亲。可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哪怕是为她做半点主,她心里也是个安慰。事情是报到了派出所,但被打的毕竟是你的职工,你的部下。一阵悲伤又涌向曹小慧的心头。曹小慧争辩说,报派出所又有什么用,保卫处的门口,就挂着治安派出所的牌子,派出所的人来,也得听他们的,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势单力薄,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周校长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但现在是法治社会,什么都得依法办事,你以为我的权大,但权再大,我也得依法行事,如果没有确实证据证明人家打了你,即使我换成你,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凭空给人家扣一个打人的帽子。
这话好像和保卫处长说得一模一样。曹小慧清楚,再说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结果。打人没有证据,但每月扣三块钱的治安费却是白纸黑字。收了钱不管事,天下总不会有这样的道理。曹小慧将话题转到收费和被盗上,然后提出追究保卫处的责任和赔偿损失。
从脸色上看,周校长明显地有点不高兴。果然,周校长说,你们是教师,应该比我更懂得道理,国家也出钱养了警察,你在大街上丢了钱,是不是也要警察来赔偿?还有,如果你在外面小区买了商品房,你也要交治安费,如果丢了东西,小区物业是不是也会赔偿你损失。如果要赔偿,那也要国家出台相关的政策法规。可能是看到曹小慧又快哭了,周校长缓和了口气说,其实你不知道,让职工出治安管理费,也不是学校的决定,而是上面的指示,目的一方面是群防群治,另一方面也是给没有工作生活困难的居民安排个工作,让他们也有饭吃,也有事做,不至于无所事事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也是构建和谐社会的需要。老实说,成立治安队,招聘的保安里面,就有曾经的违法人员,也有刑满释放人员,而且上面还特别强调要安排好刑满释放人员。不安排怎么办,难道要逼他们重新犯罪?所以说,如果你站在全社会的角度考虑问题,一切你都能够理解。
被偷 被偷(6)
看来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但来时一肚子道理,现在却一下变成了不讲道理甚至是无理取闹。这让曹小慧更不能服气。但想想,也再没别的话说。只能要求学校清理闲杂人员,整顿学校的治安环境。周校长说,你的建议我们会认真地考虑,也会认真地加以研究,找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但像你说的不分青红皂白全部赶走,也绝对不大可能,因为学校的后勤管理已经迈向了社会化,学校也离不开这些人的服务,离开这些人,别说学生的吃饭会发生困难,就是教职工的生活,也会发生许多不便。老实说,这些人不仅给我们提供了优质廉价的服务,也为学校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们不仅不应该歧视他们,而且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关怀和帮助,这也是一个文明人应该具备的善心和素质。
感觉谈话只能至此了。曹小慧什么也不再说,站起身默默地往外走。申明理也默默地跟了出来。
回到家,天已经黑尽。看着破损的木门和满地的衣被乱七八糟,两人的心又痛得缩成一团。这是个什么破家,谁家的家又是这么个样子。曹小慧真想立即离开,心里也突然无比地厌恶。但到哪里去?又能到哪里去?她只能呆站在地上。
申明理却像个罪人,好像一切罪过一切倒霉都源自于他。申明理开始默默收拾东西。
将褥子铺到床上,再拿起床单,上面沾了不少的土,还有一个大脚印。这脚印肯定是贼留下来的,这可是破案的重要证据。申明理拿着床单犹豫一下,又觉得证据还有屁用,把贼堵在这里,人家也未必肯来抓。拿了床单到门外抖干净,铺到床上,然后对曹小慧说,跑了一天,你也累了,你先上床休息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再收拾也还是这么个破屋,而且处处都感觉有贼的气息,处处都不安全。这样的屋别说晚上不敢睡,白天睡了,也会恶梦不断。曹小慧呆站在那里,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渺小得不堪一击,渺小得毫无力量,渺小得可有可无。在这之前,她是自豪的,也是骄傲的,骄傲和自豪的动力,来自于她大学教师的身份,来自于一肚子的知识。可现在,却突然觉得还不如一般的百姓。一般的百姓武孔有力,敢作敢当,遇到事情,靠自己的力气就能解决。就像住在车房给学校科研处领导开车的小马,只身从农村来,自己动手将车库改造一番,就是一个温暖安全的小家,而且还在外面用铁丝网围了鸡窝,养了不少的鸡,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而申明理有什么,什么都没有,肩不能挑,手不能拎,别说自己动手整治一个家,让他安装防盗锁,他也安装不好。百无一用是书生,今天,他才明白了这话的道理。
默默收拾东西的申明理突然说,这个鬼地方我是再也不想呆了,这次想方设法,我也要调离这个鬼地方!
曹小慧从鼻子里哼一声,说,你往哪里调,哪里会收留你!现在博士都多得满街跑,你一个小硕士,职称也只是个小讲师,哪里会要你。
申明理愤怒了说,不行我就到工厂,就当一个普通的劳动者。我一个同学在机床厂工作,月薪六千多,挣一年顶我几年。
曹小慧说,你一个学生物的,人家机床厂要你干什么,你能给人家干什么。一个大男子汉,从来就没有一点志气,没有一点雄心。你怎么不看看你的同学王博,人家一口气读到博士,只工作两年,就是副教授。现在怎么样,房子分到了,副院长也当上了,几十万的科研费也申请到了,私家轿车也买上了。你看看人家过的什么日子,你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如果你还是个男子汉,你就发奋争一口气,也拿一个博士文凭,也争一个一官半职,不说让老婆荣华富贵,即使你让人打了,也有人为你做主,我也高兴死了。
读博士倒真的是一条出路。按规定,博士毕业后满两年就可以直接定副教授,而且不受职称限额的限制。而他工作了十二年了,还一直没凑够副教授的条件。如果也像王博那样前年就定为副教授,去年最后一次分房,他也能搭个末班车。学校分的集资房,每平米不到两千块,不及外面房子一半的价格。但这个年龄再出去读博士,不说读起来费事,经济上也无力承担。曹小慧立即说,谁让你到外面读了,咱们学校就有哲学博士点,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
申明理所在的生科院没有博士授权点,但史哲学院有哲学专业的博士点。一个学生物的,拿一个哲学博士,不伦不类。曹小慧立即说,怎么就不伦不类了,博士就是博士,谁管是什么专业。那么多学理工的人拿了哲学博士,结果怎么样,哪个没享受博士学位的待遇?不仅享受所有的待遇,不少还当上了领导。
道理也是对的。有个博士文凭,面前的路就会宽一些,可以随意调动跳槽,也可以走仕途官场。前年选派高学历人才到地市,学校一下就选派了四名有博士学位的去当市长助理,现在两年不到,已经有两人转成了副市长,另两位虽然还是助理,但专车秘书司机,应有尽有,每次回学校,前呼后涌,羡慕得全校人都眼睛发疼。但跨学科读博士,除了考试,还得做论文。上大学时,他最不感兴趣的就是哲学这一类的东西。学不感兴趣的,当然是一种痛苦。曹小慧又立即批评说,什么东西不是人学的,博士招生又不统考,再说在职哲学博士报考的人又不多。至于做论文,哪个不是从那几个哲学老祖宗那里抄来的,别的你也不用抄,把马克思恩格斯的抄上百分之一,再结合目前的形势加工加工,谁敢说你的论文不好不对。
曹小慧是在鼓励他,也是给他壮胆,这一点申明理清楚。但如果考,他也确实不怕。史哲学院的情况他也了解一些,除了招全日制脱产博士,还设有一个在职人员班,来上这个班的,除了本校职工就是党政管理人员。和这些人一起考试,他应该没什么可怕的。如果考取,本校职工可以享受学费减半,大概每年只掏四千块就够了。混文凭就混文凭吧,反正混文凭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正混文凭的人也不是我一个,反正有水平没文凭空口无凭,反正有能力没学历无能为力。人家能混,咱也能混。想通了,心里也坦然了。申明理下定了决心。今天就开始准备,早一天拿到博士,早一天拥有机会。申明理说,我听你的,明天我就去打听一下什么时间报名。
借钱生情 借钱生情(1)
虽然以前就说过,如果买房,家里会借点钱,可是事到临头,谁都打了折扣。申明理跑了一趟老家,兄弟姐妹借遍了,才带回来六万多。曹小慧的父母答应过借五六万,打电话真借,母亲却说没那么多,只有三万块,然后还一再叮咛,千万不能让哥嫂知道。
已经是箭在弦上,房子必须得买,不吃不喝卖了裤子也得买。现在,她看到自己住的屋,就感到屈辱,也感到低人一等,仿佛自己也是那些打工的。那天她也没请木匠,自己找了一块木板用刀砍了一下,然后将被撬坏的门框钉好。她相信,偷了她的贼已经很是失望,绝对不会再偷二次;没偷过她的贼进来,也再没什么可偷。
只能向同事借了。但借钱给人,那是没事找事,甚至是自找倒霉,没有特殊关系,谁会轻易把钱借给别人。
如果有同事能给她借钱,那么这个人也只可能是门亮。最近两年,特别是这一阶段,门亮见到她,眼里总是放出异样的光芒,如果开会学习,门亮总是死死地盯着看她。五一节学院组织旅游,在一个卖纪念品的摊位,她觉得一个项坠很好看,只是一百多块钱太贵。她放下项坠走开后,他却买了,而且买了两个,然后把一个硬塞在了她的包里。她当时没坚持还给他。过后她就有点后悔,怕从此门亮更进一步纠缠不清。可是没有。她清楚,并不是门亮没有了那种心思,而是他知道怎么克制,或者说他想给她点东西的心愿已经得到了满足。门亮不但有钱,也有车有房。也许向他借点钱,他有可能答应。
只能借一点算一点,一点一点往齐凑吧。她决定给门亮打电话,请门亮吃饭,然后在饭桌上提出借钱。
查门亮的课表,门亮今天没课,应该在家里。又怕门亮午休,曹小慧决定等到下午三点以后再打电话。
曹小慧想洗个澡。感觉浑身都脏了,也许还有味道。如果请人家吃饭,这副脏样子当然不行。
家里没有洗澡的设备,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学校的洗浴室洗。但每次去洗,她都感到羞愧,因为到公共浴室洗澡的,除了学生,就是没房的困难职工和来校务工人员,青年教职工,也很少能看到。赤裸裸地和学生搅和在一起,把自己赤裸裸地展示给学生,她还是很难为情。所以每次去洗澡,她都是选择晚上,而且低了头快快地走,见了人也装没看清。现在光天化日,人来人往,学生也多。曹小慧犹豫一阵,决定在家烧一盆水,用大洗衣盆洗。
洗衣盆是一个紫色大塑料盆,直径没有一米也差不多,洗被套洗床单绰绰有余,但洗澡还是小了点,也浅得多。站到里面,水只到小腿肚,坐到里面,腿却没处可去。只能蹲着擦洗一下了。
弄了满地的水,感觉还是没洗干净,甚至感觉有的地方就没沾上水。盆里的水已经泼洒得只剩半盆。起身往盆里再加水时,申明理开门走了进来。申明理愣一下,说,吓我一跳,赤条条的干什么呐。
明明在洗澡,还问干什么。曹小慧没好气了说,干什么,跳艳舞呐,只是舞台小了点。
正好让申明理帮忙洗一洗。申明理接过毛巾,说,天又不热洗什么澡,是不是要出去。
当然是要出去。但要不要告诉他向门亮借钱,曹小慧一下有点犹豫。她觉得还是先不说为好。一是如果借不到钱,也免得让他小看。二是请门亮吃饭,带上他去会不方便,不带他去又会误会。曹小慧说,让你向同事借点,不知你张没张嘴,有没有点希望。
他一开始就不抱什么希望。这些年忙忙碌碌,也不知干了些什么,虽没得罪人,但也没结交朋友,感觉和大家都是同事关系,没有一个铁哥们儿。如果借钱,一般的同事根本不可能。事实也如此。他们教研室的马老师平日爱吹自己有钱,他试探性地刚说借钱,人家就立即说最近没钱,钱借给了妹夫。申明理不知该怎么回答曹小慧。他只能边给她擦背边说,这年头,钱就是命,没有特殊的关系,谁肯把钱借给别人。
借钱生情 借钱生情(2)
申明理的话,让曹小慧借钱的信心也减了一半。刚才,她还是充满信心的。但她还是相信门亮,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门亮有钱,肯定不会一点不借,很可能是数量多少的问题。
洗浴后,曹小慧感觉清爽了许多,也精神漂亮了许多,信心也增加了许多。照照镜子,感觉皮肤还是有点干燥。贴了面膜,打开衣柜又找不到合适的衣服。连试几件,都不合适,感觉都有点过时。连换几件衣服后,申明理忍不住问要干什么。申明理说,又不过年又不过节,打扮这么隆重有什么意思。
曹小慧生气了说,难道只有过年过节才穿衣服吗?
可穿来穿去,明显是有什么重大活动,而且还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而且还不告诉自己的丈夫。申明理斟酌半天,说,结婚也没这么打扮,打扮得这么仔细,是去上台演出还是去约会朋友。
人家的女人有空就化妆打扮自己,而她有空却是收拾家务洗锅做饭,不仅不化妆不打扮,连洗漱都是匆匆忙忙。想起这些,她心理就难受。曹小慧没好气了说,反正是去干坏事,但干什么,今天偏不告诉你。
但他一定要弄清她去干什么。申明理说,我能猜出你去干什么,很可能是去借钱。
明明知道,还故意要问,好像借钱很是光荣。曹小慧伤感得想哭。她什么也不想说,扔下手里的衣服,转身坐在了床上。
精心打扮,当然是向男人借钱,如果是向女人借,打扮成这样,不但借不到钱,说不定会泼一身醋。申明理本不想再说什么,但心里就是发酸。他还是忍不住说,我想知道你向谁借,该不会是那个秃头房老板吧。
竟然还吃那个房老板的醋,曹小慧觉得好笑,也觉得申明理小看了她。别说什么秃头老板,即使学者教授,不是才貌双全,她也不会多看他一眼。曹小慧厌恶了说,你除了嘴上有力量,你再能干什么。你以为你老婆是妓女,你以为我会看上老板的钱。我如果真的看上老板的钱,我早就是亿万富姐了,今天你别说看着我,你见我一面,比登天还难。
申明理不再说什么。但他却更想知道她要向谁借钱,而且这个问题憋在肚子里胀得他心都发慌。钱这东西,没有点特别的关系,谁又肯轻易借人。申明理在地上转一圈,说,昨天我收到一条短信,说他们可以无担保贷款,要不我回个电话试试?
曹小慧一下火了,说,你是傻瓜还是白痴!骗子的话你也要相信吗?难道你还嫌骗子骗得不够,你还想送几个钱给骗子?
申明理说,那怎么办,亲戚又没钱,不沾亲不带故人家又不借,你说怎么办。
曹小慧一下明白了,他是故意这样说,故意逼她说出向谁借钱。说出来又怎么样,借钱有什么秘密,何必要偷偷摸摸。但他用这种方式逼她说,她还真不想说。曹小慧不想理他。曹小慧起身来到电脑前,打开电脑,安心查她的资料。
三点过后,曹小慧觉得门亮如果午休也该起来了。要打电话时,才发现申明理一直在看着她,样子有点可怜兮兮。曹小慧突然一下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自己的丈夫,不关心这些关心什么。曹小慧说,怎么样,我向谁借钱研究出来了没有?如果研究不出来,我告诉你,是我们教研室的门老师。门老师为人仗义,也大方豪爽,有点宋江的味道,好多年前我们一个同事结婚缺钱,他一下就借给了三千。那时的三千,也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三万。
借钱生情 借钱生情(3)
申明理认识门亮,但不熟悉。感觉门亮还像个学者,不至于偷鸡摸狗。申明理自我解嘲了说,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不管向谁借,借到钱就是好钱。
申明理走后,曹小慧开始拨门亮的电话。不知为什么,曹小慧却止不住有点紧张。拨通,又一下有点张不开口。本来想好了怎么开头怎么过渡,但曹小慧却突然想直说。曹小慧说,今天晚上你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门亮显然没有准备,他脱口问有什么事。曹小慧想说借钱,又难以张口,也觉得这种事不好在电话里说,更何况她想多借一点。曹小慧说,是有点事要求你,我想在饭桌上说。
门亮说,有什么事你就放心说,只要我能办到,上刀山下火海,我在所不惜。
门亮如此爽快,曹小慧也轻松了下来。她也想用玩笑的口气来说这件事。曹小慧说,没那么严重,更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出点血就行。
门亮说,我虽不是热血青年,但热血我倒有一腔,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奉献。
再不能开玩笑了,再玩笑,也许会说出更玩笑的话。如果扯到男女情感上再提借钱,那就有点像交易了,谁心里也别扭。曹小慧说,我最近看好了一套房,就是价钱高得吓人,如果买,首付我还差一点,我知道你是大款,我想让你当一回黄世仁,借点高利贷给我,到时不用你逼,我一定会主动连本带利都还你。
门亮一下笑了,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原来是让我当黄世仁。我穷得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不多的几个钱了,你说吧,缺多少。
曹小慧心虚了说,你知道,买房需要的钱多,我还缺四五万,但你能借我多少,就借我多少,少了不嫌少,多了也不嫌多。
门亮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什么时候要,我给你送货上门。要不这样吧,今晚我请你,到时或者给你现金,或者你给我一个卡号,我把钱转到你的卡上。
挂了电话,从兴奋中平静下来,门亮才觉得事情还真的有点麻烦。家里钱倒是有些,他估计最少也有五六十万。但这些钱都在老婆的手里,这些年他基本上是甩手掌柜,花钱伸手,吃饭张口。当然,这些钱基本上也是老婆挣的。老婆在后勤处公寓科当科长,管着两三万学生的住宿,管着新生被褥日用品的采购,每年从她手里流出的现金,大概在一百万左右。负责花这么大一笔钱,虽然他一再告诫她必须廉洁自律,但总还是有点推不脱的钱、拿了也很安全的钱。
所有的存折都放在卧室小字台的抽屉里。抽屉的钥匙他也有一把,他虽然不管钱,但象征主权的钥匙,他这个家长不能没有。打开抽屉,再揭开纸鞋盒,家里所有的财宝便展现在眼前。最上面是两个活期存折,这是他和她的工资折。下面,便是一年期三年期不等的定期存折。门亮数数,竟然有十七张。他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但自以为自己是一个学者,算钱管钱,应该是妻子的事情。洒脱得竟然从没数过,更没算过。这么多的存折还是让他振奋。仔细看,存折的面额都不大,一般都是一两万三四万,最大的一张也才七万。可见都是随有随存,而且有两张的存入时间很近,相隔只有四天。今天,门亮想算算究竟存了多少。本想找个计算器来算,又觉得没那个必要。粗略口算一遍,大概是七十四万多。
存折的下面是国债等票证,有厚厚的一沓。粗略看看,大概也有十几万。门亮懒得细算,反正这么多的钱,已经让他喜出望外腰板硬朗了。
这么多的钱,借几万给人当然是没一点问题。但如果告诉老婆真相,而且要借钱的是个女同事,老婆肯定不会答应。不但不答应,很可能会被审问审查,审查清了,钱也不给借了。但不说借钱给谁,一次要那么多钱又干什么。门亮想半天,也想不出一个能让老婆拿出四五万块钱的理由。
借钱生情 借钱生情(4)
存折有六七张已经到期,可能是最近新生报到比较忙,妻子并没整理这些存折。究竟有多少张存折,也许妻子也记不大清。
答应晚上和曹小慧一起吃饭,时间只有几个小时了,而且再迟,银行恐怕也要下班。手拿这么多的存折,却看到吃不到,门亮一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在地上乱转一阵,还是想不出办法。再将存折拿起细看,存折的户名绝大多数写的是他的名字,有几张是儿子的名字。门亮清楚,妻子知道他常用的密码,但户名写他的名字,密码不一定用他的。但他分析,这么多存折,总有一两张可能是用他的密码存的。门亮拣出几张,他决定到银行试试。
结果哪一张都不是他的密码。门亮不死心,反复试几次密码,却引起了银行工作人员的警惕。他虽然反复解释,银行工作人员还是让他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
出了银行门,门亮又无比恼火。这家长当的,这丈夫当的,也够窝囊的,竟然无权支配家里的财产。不行,今天一定得把钱取出来。
看来妻子已经真正的防范他了。妻子常说男人有钱就学坏,看来这绝对不是随便玩笑说说。这么些年,他还真没深入地想过这些问题。好像是从这几年开始,日子富裕了,妻子的心也细腻了,他的衣服还不太脏,妻子就给他洗衣服。洗他的衣服时,妻子总要反复掏他的口袋,说以防把什么东西洗掉,掏出钱,便认真地去数,如果超过一千,就说钱多招小偷,疙里疙瘩也不方便,然后取掉一些。钱少时,她也会主动再给加一点,说男人身上不装钱,也不方便。好像总是将他身上的钱控制在五六百块。他一直还以为这是妻子的善良温柔,现在看来,妻子要比他想象得精明得多。
结婚这么多年,他确实没爱过妻子以外的女人,更没胡思乱想。漂亮的女人也确实让他感到兴奋,确实让他爽心悦目,但也只是看看而已,并没产生半点感情。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学院将会议室改成了乒乓球室。那天他也想去锻炼锻炼身体。但打球的人太多,便改为双打。也没有特意的挑选,他和曹小慧很随意地组合成了一对。上场时,曹小慧脱去了外套,只穿了一件月白碎花紧身半袖。只看一眼,他突然发现她是那么地美丽,那么地气质优雅,那么地摄人心魄。不仅她的身材婷婷玉立丰满动人,而且举手投足又是那么恰到好处活力四射。好像有什么魔力,他突然兴奋异常,而且激动得有点亢奋,恨不得就这样一直玩下去。回到家,她的身影仍然无法抹去,而且越不去想,越是要想,越想克制自己,越无法克制自己。这样强烈的情感还从来没经历过,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情会逐渐地淡去,但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不仅不能淡去,而且越久越浓,有时简直要让他神魂颠倒,而且只要空闲下来,他就止不住想她,而且感觉想她的时候,是他最幸福的时候。但他清楚,一切都只能是想想而已。但看看她,想想她,他也就得到了幸福和满足。让他想不到的是,她要向他借钱,竟然要借四五万。也许她已经发现了他爱她,也许她已经看出了他的感情,要不然,那么多的人,她怎么会向他借钱,而且好像还很有把握。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他突然爱上她是天意,她向他借钱,也是天意。如果真是天意,那就是不可抗拒的东西,那就应该任其发展,而且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站了想半天,还是想出了主意。他拨通妻子的手机,说他的两个研究生要出差查资料,财务室一时取不出现金,他要取点钱,问她密码是什么。妻子问需要多少,门亮说,去的时间长,大概要七八千。
妻子吴芸芸说,你来吧,我这里能够凑够。
真是倒霉透了。门亮着急了说,不行,我已经在银行了,而且银行的工作人员怀疑我是小偷,我得证明自己不是,你必须得告诉我密码。
吴芸芸小声说,密码是你手机号后四位再加我出生那天的日期。
门亮高兴得连身感谢。往回跑两步,又觉得不准确,又问出生日期是多少,一共是多少位。妻子又小声说,就是161912。
有两个存折加起来是五万六。干脆都取了。
借钱生情 借钱生情(5)
急急忙忙回到家放好存折,这才感觉到汗水已经把衬衣湿透。仿佛经历了一场恶仗,嗓子也干得发疼。门亮长舒一口气,然后找出一瓶饮料一气喝干。把钱装在挎包里,在沙发上舒服地躺下,又担心妻子会不会准确记得她存了多少钱。如果记得,事情还是麻烦。但他知道,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承认取了这么多,就承认取了八千。凡人不开口,神仙难下手,死不认账,她也没办法。
看着一包钱,门亮兴奋得想跳舞。想想,这辈子还真没干过更大更刺激更鬼鬼祟祟的事。门亮止不住叹口气:这辈子活得,也太平淡了。
看眼表,已经快五点了。必须在妻子下班前离开,不然的话,说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说好了六点整他开车去接她。将车开到她住的筒子楼,才五点刚过。门亮拿出手机给曹小慧打电话,问她干什么,现在出来早不早。曹小慧说随你,你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走。门亮说我就在你门口。曹小慧高兴了说我马上就来,然后拎了包急忙往外走。
要去哪里门亮早已想好了。那次一个在外地发了财的同学回来请客,就把大家请到了世外桃园。世外桃园在郊区,环境优雅,也有宽敞的停车场。他虽然买了车几年,但平日很少开,到现在,每次开车他都怕到人多车挤的地方。曹小慧也不问去哪里,高兴地坐在副驾驶那里一言不发。看来她是把她交给他了。也好,本来他是要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的。现在不用了,把车开到郊区,看她问不问,如果还不问,那她就不仅仅是对他的信任,而是真真实实地想把她交给他了。
车开到郊区,门亮倒沉不住气了。他看着她玩笑说,你也不问我去哪,假如我把车开到荒郊野外,你也不怕?
曹小慧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故意装出吃惊说,你觉得我会害怕?我怕什么,你一个大教授大款爷,腰缠万贯;我一个穷女子身无分文,难道我还怕你把我抢劫了不成。
门亮想说漂亮美丽就是最大的财富,但马上意识到这样说就有点钱色交易的味道。想说那也未必,你小心我活吃了你,也觉得不妥。他突然想起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男人是胆怯的,也是笨嘴笨舌的。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什么都不说。
发现曹小慧一脸笑容在看着他,门亮的心猛然一动,方向盘都差点打歪。那天第一次打动他的,就是这样一张似友好似妩媚的微笑。他觉得是有点天意,而且觉得她也有点那个意思。不能说她也爱上了他,至少是知道他喜欢她,而且她有一定的思想准备,已经准备迎接他的爱意。要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坦然,如此毫不设防。
因为只有两人,服务员便把两人领到了小雅包。小雅包真的很小,在中间放一张小方桌,两人既可以并排着坐,也可以面对面坐。待门亮坐下,曹小慧坐在了他的对面。
点菜时,曹小慧声明今天她请客。门亮立即说,说好了我请就我请,你也不用客气,男士请女士,天经地义,咱们就按规矩办事。
曹小慧说,不行,又借你的钱又要你请客,我也太不好意思太不够意思了。
门亮将菜谱递到曹小慧的手里,说,不要再争了,我肯定不会让你付款,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要怕花钱,我今天带了足够的钞票。
既然这样,那就真的没必要再争。看来他是真心爱她的。结婚以来,再还没有哪一个男人这样爱过她。一股温暖和幸福迅速涌遍她的全身。她看着价格,点了几样便宜一点的家常菜。门亮立即说不行。门亮接过菜谱,说,咱们要不吃海鲜吧,我看这上面的海鲜倒不错。
门亮真的点起了海鲜。曹小慧立即制止。曹小慧动情了说,向你借钱,我心里已经够难受了,我再不能让你破费。再说,借钱已经让你为难了,再吃喝浪费,你的负担也太重了。
借钱生情 借钱生情(6)
门亮愉快了说,你不用担心,钱我已经给你带来了,吃饭的钱,是我另带的零花钱。
钱已经拿来了?她还一直担心能不能借到,他的老婆会不会同意。曹小慧想问拿来多少,又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问了。门亮说,你不是需要四五万吗,我给你带了五万。
曹小慧简直不敢相信。但门亮的样子绝不会开玩笑,她也没有听错。也许是门亮看出了她的吃惊和疑惑,说,这几年我存了点私房钱,也不多,就这么几万,就都拿来了。
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曹小慧浑身轻松得没有一点重量。她拼命控制住要涌出的泪花,说,我还担心借钱会给你造成压力和麻烦,想不到你存了私房钱。看来你的本事还不小,挣钱的门路也多。
门亮说,哪里有什么本事,我只不过是多工作了几年,工资也比你高几块,家庭条件也好一点,在经济上,父母也能帮助一点。
曹小慧知道,门亮是学校子弟,父亲曾是学校的一个什么领导,母亲也是高级知识分子,虽然多年前就都退休了,但家庭条件比较优越。看来,基础好就是起点高,哪里像自己,出身贫民,又嫁了个贫农出身。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当时真是幼稚无知。曹小慧说,我的父亲只是个小学教员,申明理一家祖宗八代都是农民,拼命搜刮了一遍,才凑了几万。想不到你非亲非故,却慷慨解囊,一下拿出这么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门亮心里温暖得有点沸腾,他知道她已经动了感情,而他心里带感情带热情的话,早已经汹涌翻腾。他想说不是非亲非故,你是我心里最亲的亲人,又觉得不行,还没到时候。想说能为深爱的人做点事,苦死累死心里也高兴,也觉得不行。还是克制一点为好。来日方长,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哪里还像个有素养的知识分子,弄不好,倒让她误以为是别有用心的色狼。门亮谦虚了说,你也不用太客气,其实也是应该的。能给你帮点忙,我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曹小慧吃得很文雅,而且也不时地抬头看他,不时地招呼他吃这吃那。方桌很小,低头时,两人的头差不多要挨在一起。日思夜想的美人近在咫尺,伸手可及,而且能够感觉到她嘴里呼出的气息,门亮的心突然狂跳得几乎无法控制。下意识地想给她喂一片鱼。筷子伸到她嘴边,才一下意识到了荒唐,也看到了她稍显吃惊的脸色。他急忙将筷子收回,止不住在心里骂自己下作,骂自己笨蛋。还副教授呢,智商也太低了点,刚刚给人家借钱,就要占人家的便宜,这也太轻佻太赤祼祼了。都是知识分子,如此浅薄,确实是文化含量太低。再说,真爱就是一种无私的奉献,真爱就是想把一切都给予对方。既然真爱人家,就不应该时时想着得到和索取。门亮将那片鱼放到曹小慧的碗里,红了脸说,你尝尝,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看着曹小慧将鱼肉挟起放入嘴里,慢慢地咽下,门亮觉得他的心意也被咽了下去。只是菜太少了。刚才在菜谱上看到有鲍汁潦参,应该来一份,让她也尝尝。门亮叫来服务员,对曹小慧说,我再点几样菜,你别拦我,我要让你吃好,多吃几样。
这回曹小慧真的要流泪了。记得那年“五、一”旅行结婚去爬华山,爬到华山解放纪念碑那里,已经是半夜,她再也爬不动了。休息下来,却冷得无法忍受。旁边有宾馆,但看看都不敢去问价格。有出租军大衣的,但半晚二十五块钱也让申明理觉得太贵。旁边有卖稀饭的,热腾腾的稀饭又热呼又解饿,申明理还是嫌贵不买。那一晚,真的是难熬,两人冻得抱在一起取暖,浑身冷得哆嗦到天亮,才有一点下山的力气。现在想来,她真有点怀疑申明理是不是真的很爱她。如果真爱,他就不会心疼那点钱,他就会像今天的门亮一样,不仅唯一考虑的是她而不是钱,而且拿出几万块钱,竟然那么高兴,那么愉快,就像自己突然得了那么多钱。而申明理,在那样的情况下,竟然心疼那几十块钱,那几十块钱竟然比她更加重要,她想喝一碗热稀饭暖和暖和身子,他都不同意。
她也给他挟一块菜,放入他的碗里。她突然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脸也烧得厉害。还是说点学术方面的话吧。在学术方面,门亮应该是全院公认的权威,虽然只是副教授,但发表的论文和提出的观点,博得过不少同行的称赞。正想说什么,门亮却说,最近的金融危机越演越烈,波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广,对全球经济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对这个问题,你是怎么看的。
真是心有灵犀。曹小慧说,我觉得经济和任何事物一样,只要发展,就有变化,就有波动,不可能平稳得一条直线,波动和起伏,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要想波动减小,就应该宏观调控,这一点,还得向社会主义国家学习。
下一页 尾页 共6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