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说明北移前后的情况，国际国内形势也要带一笔；第
二部分，说明我们的决心与部署，这里面要说充分：向东的
有利和不利，向北的有利和不利，向南的有利和不利；第三
部分，写我军行动和作战经过，这一部分，要把我说的四个
方面考虑在内，你记住我说过的四个方面了吗？……”
“我记得，”林志超苦恼地说，并且颇带怨怼的意味重述
了几句，“天时不顺，地形不利……”
“最后一部分，可根据以上三部分的情况，作出失败的检
讨。这个检讨，要实事求是，要有自我批评的精神……要把
我们临危受命，被迫踏上险途的背景，说够说足！”
“这样很好！”周子昆看到林志超那种迟疑的神态，又怕
他再说些什么不得体的言论，便急忙表态，并用领导者的身
份说，“这是一个很系统很明确的总结大纲。林科长，你先写
个草稿出来，先给我看。尔后再给政委审定。我看就这样吧，
满好，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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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２１·
林志超当然知道副参谋长的用意。而且也知道，讲也无
用，便表示服从。
三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全军惨败到底挽救了谁？
项英要对皖南事变作出总结的动机，跟林志超截然不同。
他知道，这次总结是不可避免的，他必须回答这次失败的原
因，必须承担这次失败的责任！他的总结，是一次回答这种
“审判”的预演，他要申辩自己的委屈。
周子昆既想服从中央，又同情项英，时常在中间摇摆。他
感到林志超机智敏锐，却又不够成熟。
林志超的思路完全凝聚在失败的教训上。由于动机的分
歧，强调点的不同，他的情真意切的期望与陈述仍然未能改
变项英的立场。
在云岭期间，林志超只跟叶挺作军事学术的探讨，友谊
颇深；对周子昆却很少接近。周子昆鉴于叶、项关系，赵、林
关系的矛盾，他采取了超脱的态度，一律是工作关系，公事
公办，对哪个也不特别亲疏。
现在，两个人竟成了很好的谈话对手，他们的争辩是平
等的，有益的。
“我觉得这次北移，是由一系列错误造成的。而这些错误，
又应由项英同志负主要责任，难道这个观点不对吗？”
林志超刚刚坐定，就提出了这样的必然有所争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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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２２·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谈话的地方，是在上洞和下洞之间，偏南走出五十多米的一
处向阳的山坡上。厚厚的干枯了的山草，犹如柔软的地毯，温
暖的阳光善意地抚慰着他们。警卫员站在二十米之外，这个
距离，保证他们能够畅所欲言。
“这要具体分析。由于你的偏激，使我处在为项英同志辩
护的地位。当然，这里面，我也可能有自私的心理。”
“只要有理，为什么不可以辩护呢？”
“角度不同，看法就不一样。所以，有很多事情，既要设
身处地，又要转念一想。”
“我希望举例说明。”
周子昆眺望着远山的峰峦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次移动
中，你有许多建议，在当时，我认为是有道理的，但我没有
坚决地支持你。”
副参谋长说得很坦诚，“因为我所处的地位与你不同。”
“为什么？”
“因为我要承担责任。”
林志超沉思了一下，还是把最尖锐的话说出来了，“为革
命利益承担责任不是应该的吗？”
“我知道你会这样责备我，”周子昆苦笑了一下，“这叫看
人推车不吃力。其实，是我救了你……当然，苦了全军。你
知道，在那种时候，不用说你和我，就是再有权威的人，都
不能挽狂澜于既倒。”
“我不明白。”
“这就是错误的不可避免性。很简单，部队进入茂林，已
经无可挽回了。那时，顽方的前堵后截两翼夹击的态势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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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２３·
形成，受严重损失的大趋势已定，即使有某些正确处置，也
只是在奔腾而下的江河中引起小小的回流……”
“也许是吧！”林志超表示保留和异议，“可你还说我的意
见是正确的……”
“你的意见正确，在当时并未证实，即使我全力支持你的
意见，也只能少受一点损失。”
“少受损失不是很好吗？你已经看清了，却又怕负责任，
这……太不可理解了。”林志超不愿意用过激的言词刺伤副参
谋长。
“大概你是想说我太自私太怯懦了，”周子昆平静恳挚地
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得失权衡人人均有。你要知道，我
支持你，必将是成则无功，败则有过。更何况，你的意见正
确，是由于全军惨败而反衬出来的。假设当时，我支持了你，
使部队受到严重损失而避免了全军覆没，谁来证明你的意见
是正确的呢？……”
“是部队不受惨败的事实呀！”
“你错了！”周子昆作了个肯定的手势，“咱们现在，让历
史重现，你的三点建议：丢弃全部辎重；安插非战斗人员；用
顽强的战斗打出去……是不是这样？”
“是的！”
“你估计一下，按照你的计划，打出去，到达苏南，要损
失多少人？”
“少说一千，多说两千，也可能一千五左右……”
“这就产生百步坑会议上提出来的问题：要丢伤员，大约
丢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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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２４·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五百！”
“很好！……”周子昆说，“我也这样预想过，当你到达
苏南的时候，第一个就有人会跳出来说：‘他妈的！林志超出
的什么馊主意！丢掉全部辎重，现在可好，要什么没什么，败
家子，把家当全丢光了，这要花多少钱，多少精力，多少时
间才能建设得起来呀！……’这种责难可能吗？”
“完全可能！”林志超点点头，竟然微笑了。是的，他想
得过分简单了。
“你估计，把非战斗人员安插埋伏在皖南，在敌人这种狂
搜滥捕下，要损失多少人？”
“损失三分之一吧！”
“那就有八百多人。这里面有许多地方干部，还有许多中
高级干部的爱人……这样就有了第二个发难者：‘请组织上审
查一下林志超，现在皖南正处在白色恐怖中，林志超明明知
道，却让非战斗人员在毫无抵抗力量的的情况下，丢给顽军
去屠杀，皖南的地下党受到巨大损失，林志超要负主要责任
……’，一些失去了妻子的丈夫，有没有可能来找你拼命？”
“这的确是个严肃的问题，”林志超不觉得好笑了，“到时
候，真还有口难辩呢！”
“很可能说你别有用心！”
林志超默然。他记起，在肃反扩大化时，这种情况是容
易发生的，即使当时不予追究，过多少年后，还会翻出来。
“第三个发难者，似乎还算公正一些：‘说林志超别有用
心嘛，那倒不一定，但是，本位主义，单纯军事观点，单打
一的工作作风，是要检讨的。他是作战科长，只考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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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２５·
本职工作……’”周子昆不等林志超有所反应，继续说：“第
四个发难者就很难对付了，他们愤恨已极，甚至暴跳如雷：
‘什么本职工作？非把林志超送上军事法庭不可！星潭之战，
死打硬拼，损失我军两千人！更加不能容忍的是丢弃伤员！丢
弃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五百！听听吧，五百，这是我军军
史上罕见的现象，是我军的最大耻辱！只有反革命分子才能
干得出来！’”
“这倒是有可能的！”林志超不禁毛骨悚然了。那时，赵
令波也罢，想当科长的值班参谋也罢，准会把他送上断头台！
这还不包括恶意中伤在内。但他不愿相信这是可能的，自我
辩护说：“可是，这时候，如果有人站出来说，如果不那样做，
主要全军覆没呢？”
“说这样话的人，恐怕一个也没有。”周子昆说，“即使有
这样的人，甚至他拥有崇高的威望，站起来为林志超分辩，预
言会全军覆没，谁会信他？恐怕连你也不相信。在云岭时，在
章家渡时，在茂林时，你会想到有可能全军覆没吗？”
“的确没有！”林志超承认，“当时心里一点数也没有。”
“所以，人们会认为这个预言家是疯子！是骗子！是对林
志超的包庇！人们的理由可以非常充足！既可以举过去的，也
可以举当前的！”
林志超已经领悟到了，苦笑着说：
“无非都是以少胜多的战例！”
“你说对了！他们会说：‘红军万里长征有多么困难？他
们远离根据地，绝对没有皖南的群众条件好！他们爬雪山过
草地，有乌江、金沙江、大渡河之难，有泸定桥、腊子口、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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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２６·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山关之险，他们不但能胜利通过，而且还可以大量杀伤敌人！
……新四军的战斗力比当时的红军要强得多！’……”
“他们还会举出苏北的黄桥决战，”林志超完全同意了周
子昆的分析，“还会举出很多以少胜多的战例，既没有丢辎重，
更没有丢伤员。”
林志超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因为在这之前的几个小时
内，他还想举出苏沃洛夫对阿尔卑斯山的远征、在极端困难
和危险中，打破了拿破仑大将玛塞纳的包围的例子，来证明
皖南惨败是可以避免的呢！
“你简直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他们还可以引伸：如果
不按照林志超的办法，辎重不会丢，非战斗人员可保全，伤
员也不会丢，不但没有两千人的损失，而且还可以消灭敌人
一个师！……你笑什么？甚至比这更甚的言论都可能有：黄
桥之战，八十九军军长李守维淹死，独立六旅中将旅长翁达
自杀！你们为什么不把上官云相捉了来？……”
舆论是不负责任的！一会儿可以正过去，一会儿可以倒
过来！
“这怎么可能呢？”林志超摇摇头。
“你用什么来证明它不可能呢？他可以拿李守维淹死、翁
达自杀来证明可能！你却无法证明它不可能！除非历史先做
给他们看。现在做出来了，用全军覆没来证明了你的正确，免
除了你上法庭！”
“啊！如果真能象上面推想的这样，”林志超说，“这未免
太可怕了！”
“这恰恰是生活中常有的事！”周子昆感叹地说，“难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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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２７·
们说，入世越深心越寒了！因此我说，就全军来说，命运是
悲惨的，对你个人来说，是幸运的！……”
林志超久久地注视着副参谋长。他有些吃惊，也有些茫
然，进而又有些黯然了：“是什么力量，使这个在军事上很有
造诣很有见地的人，变成了不敢主持正义不敢承担责任的庸
人了呢？他并非坏人！甚至很有鲜明的优点：诚恳、勤奋、忠
于职守，干吗唯唯诺诺，谨小慎微了呢？……”
周子昆似乎猜到了林志超所想，喟然叹曰：
“刚才所说的是林志超，实际上按着你的主张做了，主要
责任不会落在一个作战科长身上，科长的地位和权力太小了。
实际上落在支持这些主张的副参谋长身上！这就是我不能全
力支持你的理由！”
“我懂了，”林志超痛苦地说，“可又不懂……”
“我知道你的意思。”周子昆打断林志超的话，那话说出
来，使两人都为难，还不如自己说了好，“你想想我处的位置，
我左肩上压着一个军分会书记，他是三年游击战争的英雄；我
的右肩上压着一个军长，北伐名将，擅长于正规作战。你想
想，”周子昆舒了口气，“政委、军长、英雄、名将，都是我
的顶头上司，我周子昆能有什么作为呢？……说到这里，我
又想到了第五个发难者：他们会说，一位北伐名将长于正规
作战，一位游击英雄善于游击打法，可以说要什么打法，有
什么打法，为什么搞成这个样子？全都怪周子昆坚决支持了
林志超的错误主张！……”
林志超同情地点点头，他慢慢同情起副参谋长来了。可
贵的棱角，可贵的锐气，可贵的智慧，都让生活的砂石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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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２８·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了！
“所以，我最好的办法是执行指示，遵从命令。对了，我
不贪功；错了，我也无大过！……”周子昆苦笑了一声，“这
叫没出息！这叫软弱无能，或是说得好听一点：缺乏胆量和
气魄。你读过 《老子》吗？”
“没有！”林志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周子昆的憔悴的脸，不
明白地为什么突然想到 《老子》。
“老子在他的文章里是这样写的：‘勇于敢则杀，勇于不
①
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圣人犹难知之。’……”
“原文很难懂，”林志超说，“不过大意我是懂得的！硬来
就会死，软来可求活！到底硬对还是软对，连圣人都分不清，
因为各有利弊！……”
“你的领悟能力很强，”周子昆由衷地说，“如果按照咱们
上面的推论，按你的主张，损失两千人到达苏北，上法庭可
能过甚其词，受处分是可能的，那么，到了下次，再碰到同
样情况，你还那样坚持自己的主张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林志超迟疑地说，他实在不能
保证屡次碰壁之后，还能保持锋芒！
“有时，领导还好办，舆论你就受不了！它可以随意说，
随意想，随意指责，而对后果又永远不负责任！因为舆论者
并不知全局，他们也许并无恶意，但都是站在一个假设的基
点上：我军战无不胜；敌方不堪一击；领导团结一致……如
① 原文为：“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
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也。”见 《老子》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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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２９·
果让这些诸葛亮亲自干一下，肯定会更糟！即使你全部安全
到达苏南，也说不定有人还说你怯战，为什么不打个 ‘黄
桥’回来！谁说这种要求不对？……至于如何总结这次失败，
还是考虑考虑再说吧！”
周子昆用长叹结束了他的深谈。
真理，也象烙烧饼似的在争辩的火鏊上翻腾几遍才能烤
熟。周子昆和林志超都是聪明人，由于社会经历和品格的差
异，奉行的生活准则是大大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的。但是
否会殊途同归呢？
看来，林志超是对的，他只服从真理，而不迷信权威，更
不惧怕权势。为了维护真理，天王老子也敢顶。一个共产党
员，第一句誓言不就是要为真理而斗争吗？
可是问题只解决了一半，那就是说，你林志超要为之而
奋斗的是不是真理呢？你为了你的真理，天王老子也敢顶，那
么项英呢？他也是在为追求自己认定的真理而奋斗啊！他认
为向北发展的战略方针是谬误，认为南进政策是真理。因此，
他天王老子也敢顶，他抵制中央的方针，就成了可以理解的
了。
这个辩证之磨又要推转回来：
你抵制了正确的，那么你就错了；
你抵制了错误的，那么你就对了。
毛泽东同志抵制过陈独秀的中央，抵制过瞿秋白、李立
三、王明的中央，几乎在他之前的所有中央都抵制过，但他
对了；项英拥护过王明的中央，却拥护错了，抵制当前的中
央，却抵制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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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３０·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那么辩证之磨又要推一圈：是非不在拥护和抵制上，而
在你拥护什么抵制什么上！可是历史尚未作出证明时，哪个
明哲先站出来预言说：这是正确的，你拥护吧；那是错误的，
你抵制吧！
于是，这盘磨又推到了周子昆的立场上：
“谁是领导，我服从谁，不管对不对，只要领导说的我就
去执行！”
问题仍然解决了一半：服从了正确的，就对了；服从了
错误的，就错了。如果在皖南新四军北移这个方针上，他服
从中央就对了，服从项英就错了！
这盘磨还可以继续向下推，林志超和周子昆的根本不同
之点又出现了一个公式：
周子昆：即使违心，也要避免挨打。
林志超：即使挨打，也不愿违心！
周子昆：天下父母都喜欢听话的孩子。
林志超：听话的孩子并不都有出息。
周子昆：不听话的孩子也并不都有出息！
……
周子昆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林志超也站了起来。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这一眼都意识到谁也没有说服谁，
谁也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准则。也都意识到这次谈话都触动
了各自内心深处的某种感情。
林志超那一眼在说：明知不对，少说为佳，这是自私。
周子昆那一眼在说：未知对错，少说为佳，这是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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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３１·
林志超那一眼在说：明哲保身，必将成为庸人。
周子昆那一眼在说：不知屈伸，那是幼稚，必将碰壁。
相反也许恰恰相成。
“小黄！”周子昆喊着站在远处的卫士，“我们向回走吧！”
一群山雀唧唧喳喳地叫着，好象在争吵着什么，议论着
什么，飞过他们上方，风归落叶似地扑进对面的丛林。
“人们都说，象飞鸟似的自由自在！”林志超感叹地说，
“大概也是相对的吧？”
“当然，它们正在饿肚子哩！”周子昆笑笑，哲人似地说，
“你看，那只打着转儿的老鹰，它有消灭小鸟的自由哩！但它
也是饿肚子，并不自由。”他们向回走着，周子昆兴致很高，
“我想起小时候听的一个笑话来，可也不能算是笑话，只能算
是玩话……小黄！跟上我们，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警卫员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首长！讲长征吗？”
“不，讲长征没有林科长讲游击战争精彩，我讲的故事你
不见得能懂！”
“不见得不懂！”
“那你听吧！从前，有一个乞丐，也就是讨饭的，南方叫
讨米，就在这样的冬天，冷得不行，坐在墙脚下晒太阳，心
想：叫化子太不自由了，你看太阳多么好，能给人间送来温
暖，我要成为太阳就好了！……”
小黄在嘻笑。
“可是，不一会儿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乞丐心想，太阳
敌不过乌云，我还是变作乌云吧！又过了一会，乌云被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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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３２·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狂风吹跑了，他想，乌云敌不过狂风，我还是变成狂风吧！可
是，狂风却被墙挡住了，他又想变成墙。可是墙又被老鼠打
了洞，他又想变成老鼠！……”
林志超笑着补充说：“结果老鼠怕猫，猫又怕狗，狗又怕
打狗棍子，打狗棍子又拿在乞丐手里……”
“结果，还是乞丐最强。他不再埋怨了，心安理得地当他
的乞丐！……”周子昆讲完，问小黄说：“你懂得这是什么意
思吗？”
小黄哈哈大笑：“这是掉光了牙的老奶奶哄孩子玩的！”
周子昆和林志超也都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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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３３·
第四十一章
项 英、白 沙、林志超
一 一个不合格的游击队员，
竟然要留在皖南打游击
“怎么样？乐观主义者！”林志超跟白沙紧紧地拥抱，“怎
么一来就病倒了？你们这里比我们的山洞好！”
白沙是昨天到的，下洞住不开了，他住在三里之外的一
道幽静的山谷里。这里没有山洞，打了三个茅棚，以便收拢
越聚越多的突围者。目前，已经由四十七人增加到七十三人
了。
这个山谷有块林中空地。象个圆型的小剧场。几棵粗大
的老橡树蔚为壮观，高大、雄浑、威风凛凛，高踞在矮小的
树丛之上，那粗大的枝干，横空伸展开去，给人一种不可一
世之感。这几位年岁都超过两百年的老爷爷，俯视着周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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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３４·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矮林丛，犹如俯视着膝下成群的儿孙。
“唉！”白沙让林志超坐下，自嘲地说，“别提啦，他们说
我错把土大黄当成葛藤根吃了，泻了一天肚子，站起来就打
晃，到处吃书生气的亏！”
“你也不看看形状，辨辨味道……神农尝百草，是不是也
像你？”
“我没有考证，”白沙豁达地得意地笑笑说，“我还以为葛
根就是苦的呢！三折肱而成良医。”
“你怎么想到去挖葛根吃？地下党不是给送来了很多黄豆
吗？”
“我有我的打算，”白沙诡秘地说，“我想留在皖南打游击
……我希望你也留在皖南，你当游击大队长……”
“你给我当秘书！”
“对，对，等到抗战胜利之后，我就写一部长篇巨著
……”
“书名就叫 《游击英雄林志超》！”
“也许还不够味！”
“那就叫 《皖南拿破仑》！作者的大名叫白痴！”林志超哈
哈大笑，“喂，你还是叫白日梦吧！多雅致，多浪漫！”
“你以为是玩笑？我是当真呢！”
“怎么？你真想当游击英雄！”
“天下无难事！”
“如果说真的，你到江北才大有可为。游击队是办不了报
纸的。我敢肯定地说，你可以成为名记者，却成不了合格的
游击队员，不是那块料……来，我来慰劳慰劳你吧，”林志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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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３５·
从布袋里抓出一把花生米，“这是我特意到食物保管那里要来
的。”
“那么，你是托了我的福！”
“你的福是我争取来的。”
“喂，悲观主义者，难道你不想寻找郑芳雪了吗？”
“这跟留在皖南打游击有什么关系？”
“我敢肯定，她到不了江北！”
“你怎么会这样想？”
“她没有游击经验……她是在临行前随队的老百姓。在皖
南，她有根基，亲戚、朋友不说，就说她那些学生的家长，哪
一个不掩护她？她有什么理由冲过层层封锁去历险？她到江
北去找谁？……”白沙滔滔不绝地说着，很满意自己的分析，
“你要懂得点心理学，她唯一的依靠就是你，但是，她会想：
到了江北找不到你怎么办？你也许为了找她留在皖南呢？”
白沙的分析颇出林志超的意外，也搅动了他内心深处隐
秘而又甜美的感情，心想：“是啊！我应该拜托地下党打听她
的消息，还有志兰的消息，如果我匆匆去了江北，她们仍然
留在皖南……不会再象临行前我到章家渡找她，她又到罗里
找我，捉迷藏式地转磨吧？”他心中荡起一种强烈的牵挂和立
即要见到她们的渴求，沉入一种梦幻的状态，体验着这种思
念的焦虑和希冀，这是一种苦甜相混的滋味。是啊，如果过
几天，她和她忽然双双地来到赤坑山，那将是多大的幸福？也
许，只有在苦难之后，才有那种达到感情顶峰的欢乐！
茅棚外不断有风吹林梢的飒飒声传进来，那也许是她们
走近的脚步声，那轻巧的敏捷的脚步踏着枯草落叶而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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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３６·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志超屏住气息，低着头，凝视着草铺的一角，幸福的渴望在
他心里燃烧着，尔后象醇酒似的泛滥到全身。这种沉醉的状
态在继续着……
在那草铺的一角，是谁的灰色的军大衣？沾满了泥污，还
有几块血迹，经过突……象，立刻遍体冰凉。
“你怎么了？”白沙惊异地观察着作战科长那种捉摸不定
的神态。“你在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