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惊人的胆略，杰出的革命指挥官和政治家的无限才能
……”
“言过其实！”陈布雷好象在宽慰他的领袖。
“不能轻视对手！”蒋介石郑重地告诫他的亲信。的确，在
中国历史的棋盘上，他每走一步，都感到毛泽东这个强有力
的对手在制约他、威胁他。
这盘棋，目前还胜负未分。现在，他慎重地在皖南，投
上一颗棋子！他希望，这颗子，能对全盘局势发生作用。他
想象不出，在皖南这盘棋上，毛泽东如何还手，内心又烦燥
起来。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他迅速地在军令部草拟的密令上，
① 蒋介石指的是 １９３５年 １２月 １日发行的《共产国际》（共产国际机关刊物
的名称）第 ３３、３４期合刊，署名为 “赫”的题为 《勤劳的中国人民领袖
毛泽东》，原文是 “……钢铁般的意志，布尔什维克的不屈不挠精神，惊
人的胆略，杰出的革命指挥官和政治家的无限才能，这便是中国人民领
袖毛泽东的优秀品质。”１９３９年第 ６期 《革命东方》杂志，刊载了庄熊
（译音）的文章，介绍了毛泽东的生平事迹，其中有这样一段话：“为中
国人民解放而战斗的勇敢战士，中国共产党领导者和组织者之一，真正
的布尔什维克，学者，演说家，军事战略家和天才的组织者，这就是中
国人民忠实的儿子—— 毛泽东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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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７８·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签上 “中正”二字，带着 “死马且当活马医”的神气，交给
了陈布雷，而后抓起了听筒。
二 一代枭雄感到对手的强硬
电话是顾祝同打来的。向他继续报告皖南战况：
“叶挺正解来上饶，袁国平被击毙于荒山之中，项英仍然
下落不明。所有俘获之人员，暂时集中于茂林，待进行鉴别
之后，解来上饶，现正在城郊周田、石底、茅家岭、七峰岩
一带搬迁居民，作为收容战俘营地！”
“很好，希望你们继续搜查。对叶挺要以礼相待。你告诉
他，自从北伐时，我就器重他，只要他承认错误……”
“委座，恐怕很难，叶挺的个性我知道。”
“让他把错误推到项英身上就可以了……”
“是的！”
“墨三，记住，软索才能套猛虎……”
皖南的消息给蒋介石带来了一点儿振奋，但仍然没有把
他从阴郁的心境中解脱出来。
他轻轻地放下电话，长叹了一声。他坐在在红丝绒的沙
发里，闭目养神，乳白色的灯光照耀着他的疲倦的面容。他
仿佛看到了延安窑洞里的灯火，在那摇曳的暗淡的灯光下，坐
着他的真正的对手——毛泽东。
严格地说，他不熟悉他的对手，跟不熟悉的对手较量，那
是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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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１７９·
五次 “围剿”他打赢了。但输的并不是毛泽东，而是其
他人的错误。五次 “围剿”毛泽东也赢了。有了五次反 “围
剿”的失败，才有了遵义会议的胜利。
一、二、三次 “围剿”他是输了，那却是输在毛泽东手
里。
在国共两党这个棋盘上，在对杀之中，他赢过几盘，象
１９２７年 “四·一二”清党，象 １９３４年的五次 “围剿”，但他
赢的不是毛泽东；他也输过几盘，却是输在毛泽东手里。
“我对付不了他，日本鬼子也对付不了他！”蒋介石自己
跟自己争辩，自己跟自己研讨，“日本内阁，象走马灯似地旋
转过去，可是没有一个能改善华北的战局。他们开始，只懂
得乱打乱攻，现在碰得头破血流之后，又搞了个 ‘治安肃
正’计划。华北的日军司令杉山元大将，刚刚颁布了这个计
划，就滚蛋了…… ‘治安肃正’计划，不能奏效，因为那是
搬用我在江西剿共的老办法——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现在，
又派了个多田骏来，提出了 ‘竭泽而渔’的办法，也是我在
江西用的老办法，无非是 ‘三光政策’制造无人区。我看，也
不见得有效。
“去年八月，共产党竟然发动了百团大战，这下，把日本
打疼了，也打醒了。他不能不抽调大量兵力去巩固后方。在
军事上，我是轻松多了，中央军和日军基本上处于休战状态，
可是，共军的翅膀是越来越硬了……”他看到不祥之鹰在他
头上飞翔。
“华北危急，华中也危急，今天的华中不就是昨天的华北
吗？今日的华北，不就是明天的华中吗？毛泽东派刘少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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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８０·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名胡服到了华中，他们当做生命线来跟我争夺华中了！陈毅、
粟裕是可怕的！韩德勤不是他们的对手！
“皖南，江浙，闽赣，两湖，桂粤，都有共产党的根基，
难道明天的华南就是今日的华中昨日的华北吗？”
蒋介石象进入一场凶险的梦境。多么严重的局势，多么
可怕的前景！
“毛泽东能控制中国吗？”蒋介石嘟囔着，他在祷告，“不
能！他没有这样的力量，也没有这样的威望和能力！不能！”
他肯定着，自己在镇定着自己，但他又动摇了，“今天不能，
那么明天呢？明天不能，那么将来呢？”
“将来！”这是多么可怕的字眼！他蒋委员长不也是为未
来而作拼死的斗争吗？也许叫挣扎更合适！
历史无情，未来总是要到来的！不管是吉是凶是祸是福，
是好是坏，它总是要到来的！
“我要给共产党安排个什么样的未来呢？”蒋介石紧闭着
嘴唇，“到了非下狠手不可的时候了！绝招在哪里呢？也许
‘曲线救国’是最好的办法吧？是的，是的！用国军的名义打
八路军那是不行的，太不得人心了。换装，让他们投降，顶
着汉奸的名义去干！日本人是会欢迎的！是的，是的，让那
些糊涂虫们去骂汉奸好了！……他们根本不懂得 ‘曲线救
国’的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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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１８１·
三 “得人心者昌，失人心者亡”
凡统治者无不懂得人心向背的重要，无不懂得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的道理。既要倒行逆施又要得到人心，怎么办？只
能靠欺骗，只能靠手腕。当独裁者找到 ‘曲线救国’妙策之
后，他的沉郁之心得到了重振，他那阴鸷灰冷的目光，仿佛
又看到了过去的辉煌的梦境，胸中又沸腾起豪壮的激情。
他站起来，在密室的厚地毯上踱步，转圈，他的情绪也
在转圈。他时而沉郁孤独，时而亢奋跋扈；时而是获得暴利
后的狂喜，时而是预感破产临近的疑惧。这种变幻无常的情
绪，构成了他特有的矛盾的复杂的精神状态。
侍卫官又给他送来了一份使他火冒三丈的电文：
蒋总裁暨中央执行委员、监察委员诸同志：
抗战进入第五年度，敌人失败之局已定，国际
于我有利之势已成，今年已迫近最后胜利之年，我
国人自当坚信而共作决心以赴之……
蒋介石恶狠狠地溜了几行，突然翻到末尾，一看是宋庆
龄、柳亚子、何香凝、彭泽民打来的，哗啦一声向小圆桌上
一摔；“娘希匹，全都是误党误国的愚人！”他在密室里又转
了一圈，烦躁已极，但，为了知己知彼，他不能不看下去。更
何况，电文不是给他一人的，很可能已经公之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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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８２·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不料最近讨伐共军之声竟甚嚣尘上，中外视听
为之一变。国人既惶惶深忧兄弟阋墙之重见今日，友
邦亦窃窃私议中国抗日之势难保持。倘不幸而构成
剿共之事实，岂仅过去所历惨痛又将重演，实足使
抗建已成之基础，隳于一旦。
“愚蠢！愚蠢！”蒋介石的手在微微颤抖。皖南得逞带来
的快意，全为此电带来的恼恨沮丧所代替了，他预感到类似
这样的电文将会雪片似地飞来。
功罪之分，成败之界，至为明显，匪特国人所
深知，抑亦敌友所均悉。我总理遗训，唤起民众，联
合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至理昭告，于今
尤为切合。总裁所谓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
有抗日救国之责任，早已普及深入于国人之心。乃
有全国抗战进入第五年度，今年成为最艰辛最重要
之一年，而剿共问题，竟恍若迫在眉睫，引起国人
惶惑，招致友邦疑虑，又为敌人之乘间找隙造成便
利机会。因此不得不望于总裁暨中央诸同志之毅然
决然进谋国内和平之巩固。窃以为慎守总理遗训，力
行吾党国策，撤销剿共部署，解决联共方案，发展
各种抗日实力，保障各种抗日党派，一举手措足之
劳，即可转定抗建基础，安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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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１８３·
“混蛋！混蛋！全都是共产党的应声虫！全都是赤化分子
的言论！”此时，鲜丽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射进室内，使他产
生了一种生涩的不快的亵渎感。他愤恨已极，把电文一抟，向
着窗口打去，象抛去一颗炸弹，然后向侍卫官歇斯底里地叫
道：“以后这样的东西，不要送我！”
四 风 波 亭 畔
“希夷！你受惊了！”顾祝同和上官云相同时站在花厅门
前，顾祝同向叶挺伸出手去，笑容仍象往日那样宽厚可亲，
“我跟上官一同请你便饭！今天总算化干戈为玉帛了！”
“顾长官！上官司令！”叶挺声调凄恻而带嘲讽，“我今天
不能跟你们握手。昔日座上客，今日阶下囚，你们手上沾着
抗日英雄的鲜血！”他目光如火似剑，直抵顾祝同和上官云相。
“入座！入座！”徐副官半推半扶地搀着叶挺进入客厅，挽
救了这一极为尴尬的局面。
还是那个花厅，还是那样丰盛的酒宴，还是那样堆满笑
容的殷勤好客的主人，恍如昨日，可是，现在乾坤颠倒，今
昔难比，这将引起叶挺多么深邃而又复杂的感情。
顾祝同坐在首位，上官坐上左首，叶挺坐在右首，徐延
辉坐在下首，为他们挟菜斟酒。
“希夷，你情绪激动，我很理解。自古以来，军人各为其
主，战场上的对手，宴席上的朋友……”上官云相给叶挺向
碟子里拨菜，“你看，墨公总记得你喜欢吃蹄筋煲猪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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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８４·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上官司令，此言差矣！我们的主人是谁？民族，国家，
人民……”
“希夷，我们又要展开不愉快的争论了。”上官云相似乎
代替顾祝同冲锋陷阵，“我们都是爱国军人，国家、民族、主
义、领袖，必须统一，政令军令必须执行，新四军乃三战区
三十二集团军下属的一个军，应该遵命嘛！……”
按照宴席惯例，应该是先举杯祝贺而后吃菜，可是，为
了避免握手时那种僵局重新出现，谁也未能举杯。
“我们在战斗中缴到委员长的一项密令，”叶挺反击说，
“一网打尽，生擒叶项。看来，这样的军令政令你们是不折不
扣的执行了！”
“你们不遵守北移路线，反而南进……”上官云相声调干
硬急促，透出冷冷恨意。
“你们指定的路线，是居心不良，我们当然无法遵守！”叶
挺把筷子一拍，似乎受了一种无法忍受的创伤，无法掩饰他
的气愤，他把锋镝转向顾祝同，“司令长官，我们在宴席间说
假话，绕弯子，不是太滑稽了吗？我们又不是三岁孩子！”
“希夷，别激动嘛！”顾祝同仍然平缓如常地说，“此次抗
命北移，你是没有责任的，此次南进，全是项英要实现他蓄
谋已久的三山计划……”
“这是你们的猜想。”
“不，这是你们参谋处长的供词……”
叶挺凛然一惊，他表示怀疑。
“你们的参谋处长不是赵令波吗？”顾祝同证实说，“他是
１０号向五十二师投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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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１８５·
“这是个败类！”叶挺不再怀疑了，他相信赵令波能干得
出来，只是想到高坦和石井坑中对他所抱的希望，不禁愧悔
神伤。如果派别人去，也许会好得多。
“希夷，我很清楚，在新四军里，你是作不了主的，你应
该有个声明。”
“声明？声明什么？”
“声明此次南进全是项英的图谋，你何必代人受过呢？”
“顾长官，你让我做第二个赵令波吗？”
“那绝不是！”
“那么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了？”叶挺睥睨着战区长官，
“这种诿过于人的勾当，我叶挺从来没有干过！我是新四军军
长，所有责任，都应该由我承担！”
宴席间，既无人吃酒，也无人吃菜，形成了一场严肃的
争辩。叶挺本来是不善词令的，可是，受害者的地位，使他
得到了解脱，他变得无拘无束，心安理得，慷慨直陈了。
他是俘虏，却是原告。
他是败者，却握有正义之剑。
“你说你有权，可是，你忘了提过四次辞呈！”
“那是三战区逼的！”
“不要辜负了委座的器重和厚望！”
“是委座辜负了我的信任，也辜负了举国上下抗日军民的
厚望！”
舌剑唇枪激溅着火星。顾祝同痛苦地摇摇头，没有想到
谈话的发展会使他这样难堪，这在他的生涯中是很少有的。
“希夷，”上官云相急忙接战，“执迷不悟很不可取，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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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８６·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你回心转意，委座有委任你为战区副司令长官并晋升为上将
之意。说实在话，我真有些嫉妒你了！”
“啊！委座真是慷慨啊！”叶挺微微冷笑，“阶下之囚，下
令一网打尽之匪酋，反而升官晋爵，这不是很滑稽吗？我们
都是懂得历史的，当年曹操对关羽，上马金下马银，高官厚
禄，当然可以动摇一些人，可是，委座就不怕我身在曹营心
在汉吗？”
“委座是信任你的！”顾祝同说。
“不是信任，而是高价收买一块抹桌布，好揩净身上的血
迹罢啦！”
“希夷，你说这样的话太不应该了！”顾祝同怫然变色。
“我想不出别的理由！”叶挺也不愿意沿着这条路谈下去，
“上次，我在顾长官的书房里，曾谈过三国故事，中国历史真
是太丰富了，任何事情，都可以借古喻今。今天，咱们还是
不说今人说古人吧，我们谈谈风波亭……”
“希夷，莫开玩笑了，”顾祝同说，“我们何必尽谈不愉快
的事呢？”
“原因是你请了个不愉快的客人来。”
“但愿今天，我们能消除这种不愉快。我提议，为了恢复
我们往日的友谊干一杯！”
叶挺猛然站起，执杯在手：
“徐副官，请把我的酒杯斟满！”
叶挺高擎酒杯，勃然变色：
“让我来说几句祝酒辞吧！”他并不跟主人碰杯，目光凝
望着北方，“第一杯酒，为中华民族的抗战胜利，为浴血苦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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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１８７·
的抗日前线将士、敌后军民，干杯！”
顾祝同和上官云相也都饮下。
“第二杯，为感谢皖南父老乡亲们对新四军的骨肉深情，
干杯！”
叶挺也不为难持杯呆愣的主人，独自饮下。
“第三杯，我为冤死的民族精英——新四军将士的英灵致
哀！”然后离桌，声泪俱下，“叶挺无能，指挥失当，不能率
领你们奔赴杀敌前线，这使我终身憾恨、愧疚无地，你们未
能牺牲在抗日战场上，是屈死之冤魂，皆挺之罪也！可是，你
们的名字将彪炳青史，反共英雄，民族罪人的名字，将被钉
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叶挺不胜唏嘘，酹酒于地。
顾祝同使眼色给徐副官，不让叶挺再说下去。
“叶军长，”徐副官急忙劝住叶挺，“你喝醉了！”想把他
重新扶上座位。
叶挺愤然挣脱，猛摔酒杯于地：
“顾长官，咱们不要互相为难了，快送我回李村吧！在中
国古老的土地上，既有屈子之怒，又有岳飞之死，我叶挺宁
愿把牢底坐穿，也不会按照你们的希望去做！”
“希夷！”顾祝同也忿然站起，“你这种情绪很危险，委座
的本意是让你早日恢复自由！可是你……”
“自由！”叶挺仰天大笑，这冷冷的笑声使顾祝同如受鞭
笞，“自由当然是好东西，我在李村那口活棺材里天天盼望着
自由。”叶挺走向客厅的门口，一种决绝悲壮的激愤之情犹如
泉涌，“是的，我期待着那一天，我羡慕翱翔天宇的雄鹰，甚
至也羡慕那些在饥寒中啁啾的小鸟。可是，我是人，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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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８８·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从狗洞里爬出！我只能期待着，有那么一天，地下大火会冲
腾而起，把我和那个活棺材一齐烧掉！那时，我会在烈火里
得到永生！”
叶挺挺胸昂首神态浩然地走下台阶，走向他的囚车。四
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象卫兵似的跟随着他。
顾祝同心中发毛，他在叶挺狂风骤起雪山崩塌似的感情
倾泻中，无言以对。他深知叶挺的 “士可杀不可辱”的脾性，
也知道他决不背叛自己信念的品格。但他不能不做出挣扎似
的努力，以完成委座的指令。他呆痴地与上官云相对望了一
下，又失望地看着叶挺走出庭院的背影，怅然若失地对上官
云相说：“这人难以回头！”
机要秘书送来一份电文。顾祝同紧皱眉头溜了一眼，便
递给上官云相。
新四军将领就职通电
（一九四一年一月二十三日）
全国各友军公鉴：奉中国共产党中央革命军事
委员会号日命令开：任命陈毅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
四军代理军长，张云逸为副军长，刘少奇为政治委
员，赖传珠为参谋长，邓子恢为政治部主任，等因，
奉此，遵即宣誓就职……
上官云相默默地看着，他的目光散乱了。一阵急聚的马
蹄声在他眼前扬起滚滚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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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１８９·
第三十五章
赵令波、林志兰、周珮琳
一 柔肠寸断的少女，森冷无情的姑娘
赵令波带着一个警卫班和林志兰，从里潭仓出发，第二
次去追赶失去了联系的一支队。他按照一支队原计划的进行
路线追寻，从东流山南麓向榔桥河方向潜行。
在 ９日上午，当军部向西北突围受阻撤向石井坑时，赵
令波的小分队正遇上赶来堵截的四十师的一个先头连，猝然
交火，当即牺牲了四人，还有两个受伤。他们急忙钻进了密
林中，在一个山洞里躲避。
赵令波清醒地认识到皖南新四军这艘舰艇就要沉没了。
他面临着最后的抉择，脚踏两只船，不管在哪一头，都有好
和坏两种可能。
留在新四军，他现在已经是一支队的副司令了 （当然，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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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９０·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种移动前，没有书面命令的临时安排，将来不一定作数，但
他毕竟是参谋处长啊），他借寻找一支队之机，突围出去，很
可能飞黄腾达！皖南部队遭到覆灭性的打击，他跟周珮琳和
闻瑗的秘密，就有可能永远不被揭穿，这是好。
但也很难说：有可能死在突围的路上，就是这次遭遇战，
如果没有警卫班的掩护，他不也就完了吗？还有个万一，如
果象林志超等人，突围出去，仔细回想这次失败的原因，有
可能把他揭发出来，而且还可能从别的渠道暴露了他，象那
个保卫干事鲁敏，就使他惴惴不安，这是坏。
“举起白旗投降吧！”不管是四十师，一○八师，五十二
师，只要他说出周珮琳、闻瑗，那一定会成为上宾！可以得
到高额奖赏，可以得到美满的爱情……这是好。
但也很难说：赵令波也懂得 “狡兔死而猎狗烹，鸟雀尽
而良弓藏”的道理，当一个变节者，被人家挤净轧干之后，那
就象吃了瓤的瓜果皮那样，往垃圾堆里一扔，这是坏。
赵令波的前程，仍然是一个难解的谜。但有一点，非常
清楚，他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必须把自己移到一条船上。不
管上哪条船，人多，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人多，只能暴露目
标，靠多几个人去战斗，那是愚蠢透顶；如果举旗投降，最
好是一个，免得卫士对他开枪。
赵令波慎重地迈出了第一步：他让受了轻伤的警卫班长
和四个战士，带着两个较轻的伤员转回军部去。他身边只留
下一个警卫员，还有一个女护士。
“我应该跟伤员走！”林志兰坚决地要求着。自从离开军
部后，她对这位参谋处长就怀有一种怨恨。赵令波对她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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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１９１·
昵与关切，使她极端反感与厌恶，她在潜意识中认准他是居
心不良。
林志兰并不怕死，只怕活着与哥哥分离。
她只要在林志超身边，就无所畏惧。如果林志超突然被
子弹射中，血迹斑斑地倒在她面前，她也不会惊慌，更不会
哭泣，她会挺起胸脯饮弹而亡，在她来说，同生同死都是一
种幸运！
在故乡的时候，她曾看到那些慷慨就义的烈士，他们含
笑赴死，是为了自己的信念。林志兰自知不是英雄，不敢和
那些仁人志士相比，她不怕死，只不过是由于深爱！
“不行！你得跟我到一支队去！”
赵令波连自己都搞不清出自什么动机！他的确没有思考，
仅仅是顺口发令，就象一个惯于恶作剧的顽童，手执牧鞭随
意抽打着路边的野花。
参谋处长急忙避开林志兰的怨恨的脸，也许这种怨恨的
表情，使这个圆脸姑娘凭添了孤傲难犯、冷若冰霜的特殊风
韵和动人魅力，她那刚毅之美打动了他。但他不知道这个姑
娘的心理背景，不知为什么，她会对他如此森冷无情。他怀
着一种隐秘的动机把那七个碍手碍脚的战士遣开，在手电筒
的微光下，信手划了个纸条：
叶、项首长：人多无法穿插，仅带卫士护士各
一，其余人员遣回。我誓死与一支队取得联系，率
部返回，以策应全军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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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９２·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警卫班长带人走了，向着不可知的命运走去。
在这荒凉的山林里，只有三个人了。如果这时，赵令波
拔出枪牌撸子，对准卫士、护士、各自开上一枪，他不就可
以自由地走向他的 “天堂”了吗？但他没有这样做。人的动
机，有时是很难解释的。也许他怕枪声引来敌人，不分青红
皂白也把他打死？还是他在等待，等待到一个良好时机？还
是，他的良心未泯，不到万不得已时……
“还是进山洞睡吧！到处都是敌人的暗哨，我们不能乱
闯。”
赵令波轻声地说。
林志兰一声不吭，她望着警卫班长下山的方向——那是
哥哥所在的地方，不能违令前去，使她委屈莫名，气馁心丧，
眼眶里突然涌满了泪水。她发现赵令波转过身来看她，她急
忙扭向一边，又傲慢地仰起脸，不想让泪珠滚落。
１月９日，正是农历腊月十二，微缺将满的月亮当空照耀
着山林，就林志兰的泪眼来看，眼前的一切，都带有虚幻想、
神秘的色彩，模糊、空浮，象一场半睡半醒的梦。看见林梢
上满天繁星在闪烁。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四周传来密集的枪声。如果此时，她
能预料有一颗子弹向她飞来，并把她击倒，她也毫不在乎。这
对赵令波是一种抗议，是一种挑衅。
如果没有卫士紧紧跟着，赵令波真想制服这个充满敌意
的姑娘，以报他对林志超的长期压在心中的嫉恨。
“处长！”卫士说，“随她去吧！耍小脾气。”
赵令波有些后悔，把这个姑娘留在身边，也许非常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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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１９３·
他用关切的口吻说：
“志兰，你不要到处乱闯。”他似乎从背后看到了她的悲
愁与刚毅交融的表情。
林志兰不理睬他。
赵令波只好悻悻地跟着卫士回山洞去了。其实，并不是
山洞，那只是一块倾斜的廊檐似的巨石下面，有个可以躲风
避雨的地方。
林志兰也是困倦到极点，但她不愿意回到巨石下，再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