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息！”项英说得很严厉，“你的党员介绍信呢？”
“丢在延安了。”
“真拿你没办法。”项英无可奈何，责怪的声调里流露着
一些宽容的意思，刘厚忠听出来了。他知道项英会原谅他。因
为项英对参加过三年游击战争的同志，都怀有特殊的感情。
“党籍嘛，可以恢复。可是，你的工作呢？你想干什么呢？”
“政委！”刘厚忠认为只有项英能了解他，体谅他，“让我
给你当随从吧！”
他连个 “副官”都未敢要。这使项英很满意。
刘厚忠当了随从副官之后，他非常自得，有时对警卫排
的警卫们吹：“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项英政委，谁也
管不着我！”
几乎在每一件事情上，项英都能发现刘厚忠的耿耿忠心。
这是一种多么奇特的现象，刘厚忠的确成了除项英之外谁也
不敢管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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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４７３
项英与随从副官的交谈，收到了意外的效果，得到了意
外的收获。他从悲观失望中解脱出来，清晰地规划出了未来
的前景——他们穿插出去之后，就在附近的山里隐蔽起来，部
队不可能全部被歼，只能打散，这样，他就可以收容突围者，
在皖南留下一部份新建的游击队，他再带一部份人进入天目
山，在天目山播下火种，他再进入武夷山。
他们首先穿插出去，也没有什么大错，与被打散后突围
出去，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只不过是早突出去与迟突出去而
已。
项英在刘厚忠身上，不仅找到了道义上的支持，而且得
到了精神上的庇护。他的沉重的心释然了，豁然开朗：
“厚忠，给我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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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７４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第二十三章
叶 挺、郑冬生、
林志超、林志兰
一 万里人南去，三秋雁北飞
徐家祠堂。
叶挺，坐在火堆边的木墩子上，一脸怒容，两腮垂挂着，
好像牙床骨肿胀似的。湿柴冒着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形影不离的手杖，象个紧偎在身边的孩子，怀着对大人的同
情，无声地哀伤。
举世闻名的北伐战将，心情极端恶劣，谁比他更不幸呢？
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却无法战胜自己，他不愿意再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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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４７５
项英见面了，那是一件尴尬而又痛苦的事：还能有什么话说？
没有。用什么眼神去看他？用愠怒？用鄙视？用谅解？用冷
漠？都不合适。
万一，项英来找他怎么办？对他说：“军长，你来指挥吧，
我错了，军的指挥所就设在这里！”叶挺想不出用什么态度来
对待，也想不出用什么语言来回答。这个念头只在脑幕上闪
了一下，就消失了。他知道，项英不会来。他对着火塘呆想。
眼前的火光渐渐远去，一条河流打着旋涡在他脚前滔滔
流去，单调的汨汨声象喁喁私语，沉重，混浊，无止无休。他
记起来了，那是莱茵河。作为海外游子，他站在河边，对岸
古堡在渐浓的暮色中闪出阴沉的铜锈色，犹如荒野孤坟，使
他倍感凄凉。他蹲下来，坐在一块赭色的岩石上，读着希罗
多德的 《希腊波斯战争史》。
伟大的波斯王泽克西斯在看到自己统率的浩荡大军向希
腊进攻时，向自己的叔父说：“当我想到人生的短暂，想到再
过一百年后，这支浩荡大军中没有一个人还能活在世间，便
感到一阵突然的悲哀。”他的叔父回答说：“然而，人生中还
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人生固然短暂，但无论在这大军之中
或在别的地方，都找不出一个人真正幸福得从来不会感到、而
且是不止一次地感到活着还不如死去……”
那时，叶挺只有三十二岁，已经数次尝过活着不如死去
的滋味了。他面对着滔滔河水，曾不止一次地起过纵身一跃
的念头。
“不，我不能成为海外孤魂，一腔热血，必须洒在祖国的
土地上。”叶挺带着一个伟大的梦想回到祖国，“马革裹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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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７６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自誓，娥眉伐性休重说”。壮怀激烈，慷慨纵横，难道又是一
场悲剧？难道我又要承担失败的罪责？
痛苦的回想，蛇般地噬咬着他的心，纷杂的思绪黄蜂似
地嗡嗡乱飞。广州街头的炮火撞入他的浪涛翻涌的脑海。
起义前夜，他被请去担任军事指挥，但实际的指挥者，是
共产国际的代表，德国人纽曼。
起义之后，他感到，起义的工人队伍，不足以与国民党
的正规部队抗衡。那时，八一南昌起义新败，全国革命形势
处在低潮时期，怎么能靠一支起义的工人队伍，坚守广州呢？
能坚持多久呢？他提出，把起义队伍撤往乡村。
纽曼听后，勃然大怒，用他那毛茸茸的手指着叶挺：
“放弃广州？那么我们起义的意义何在？我们广州起义是
进攻的！是进攻进攻再进攻！……”
广州起义失败，责任落在他的肩上，他跑到莫斯科去申
诉追查失败责任的不公，第三国际却站在纽曼一边。在忍无
可忍下，他脱离了党组织，到了德国——马克思的故乡，寻
找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在易北河畔的汉堡图书馆里，他读完
了 《资本论》和恩格斯的 《德国农民战争》，看了大量的历代
名将的历史和著述，而后到达了莱茵河。这是举世闻名的美
丽的河流。
在一千公里的莱茵河两岸，就有八百多座古城堡。这些
断墙危垣残破倾圮的要塞，使他想到了古代连年的战争。他
把探求的目光沿巍峨、壮丽、弯曲的河岸投向远方，云雾迷
蒙中，那是阿尔卑斯山，他所敬仰的苏沃洛夫元帅，就在那
风雪怒号的危崖险谷中，创造了军事上的奇迹——率领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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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４７７
绝境的俄军，从八万法军的截击中，冲了出来……
叶挺能不能做到这一点？不能！他不能象苏沃洛夫那样
独立自主，错过了创造奇迹的时机。
“晚了，晚了！”
叶挺每当想到他不能象军长那样做主，却又要负军长应
负的失败责任时，他的耳畔就响起夫人的温柔体贴的声音：
“希夷！辞职吧！……中央离你太远……”
突然，一个感情的波浪扑向心头：“秀文，若是你知道我
现在的处境，会怎么样呢？”两行泪水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夺眶而出，他急忙俯下身去，当作向火堆上加柴，抹了一把
泪水。
“啊！秀文，我苦了你了。我一生颠沛流离，你跟我担了
多少惊，受了多少怕？过了多少焦心的是日子啊！秀文，你
给我的太多太多，我给你的太少太少了。
“秀文，你什么也不需要，除了我的安全，除了我的荣誉，
除了我这颗为国家为民族利益而苦斗的心！
“秀文，我没有什么可给你的！但我要留给你一个终生享
用而且能够传诸后世的珍宝，那就是一个为共产主义事业而
浴血奋斗的 ‘战士的光荣’！
“可是，现在，我连这个都不能给你了！我的部队已经濒
临绝境了，这样大的惨败，这样大的损失，这是我军历史上
所没有的，我将承担这副沉重的历史的重担。秀文，我留给
你的将是耻辱！……”
在离别云岭那天，秀文和扬眉都哭了。为了避免民众相
送的那种令人难过的场面，她们在凌晨五时就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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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７８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李秀文在桌上，留下了一首唐人的诗：
万里人南去，
三秋雁北飞。
不知何日月，
得与尔同归。
秀文临别书赠希夷
叶挺送李秀文和扬眉到达上饶。也抄录张九龄诗一首相
赠：
江上风烟积，
山幽云雾多。
送君南浦外，
还望将如何。
叶挺送内子秀文于上饶相赠
叶挺现在回想起这些，心头悲哀更为沉重：将来，我见
了秀文，怎么说？见了小扬眉，我怎么说？
他的眼前，延安的宝塔山浮现出来。为了向党中央请示
组建新四军的事宜，他在 １９３７年底到了这里。“热烈欢迎叶
挺军长”的巨幅标语，横挂在王家坪村头。毛泽东同志请他
吃饭，向他详细地分析了国内外形势，而后陪他到抗大和党
校去参观。在党校举行的欢迎会上，毛泽东同志致欢迎词说：
“我们今天为什么欢迎叶挺军长呢？因为他是大革命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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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４７９
的北伐名将；因为他愿意担任我们的新四军军长；因为他赞
成我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所以我们欢迎他……”
在热烈的掌声中，他的目光四射，凛然的使命感，使他
在致答词时的声音里颤动着振奋的激情：
“同志们欢迎我，实在不敢当。革命好比爬山，许多同志
不怕山高，不怕路难，一直向上走。我有一段是爬到半山腰
又折回去了，现在又跟上来……我感谢党对我的信任！”
他从延安回到汉口日租界太和街 ２８号——新四军筹备
处，在这里初次见到了项英。项英紧握着他的手，热情洋溢
地说：“我们一定会合作得很好！”
现在，离那时，是多么遥远了啊！
二 不利于作战的心理因素
一声 “报告”，把叶挺纷乱的思绪打断了。往日岁月的湖
水，被飞来的顽石击打得水花四溅，消失了。
林志超，浑身水淋淋地站在叶挺面前：“军长！我从北线
回来叶挺急忙站起来，怀着一种奇异的感情，和作战科长握
手。
“我知道。”叶挺只说了三个字，就停下了，“快先烤烤衣
服！”
“军长！”林志超悲声地叫道，“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呢？”
“你应该去请示项副军长！”叶挺失声地吼了一声，后来
压抑住了，懊恼地摆了摆手，“你坐吧！”
林志超仍然不坐，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句说明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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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８０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军长，他们都站在路边，淋着雨……”林志超刚说出口
就后悔了。
“唔！……”叶挺在火堆边蹲下去，坐在木墩子上。他猜
对了，项英宁愿淋雨，也不肯来见他。
“我觉得，军首长们还是研究一下，好下决心。”林志超
把身上的皮包摘下来，也蹲到火堆边。郑冬生退到墙边去，把
自己坐的地方让给作战科长。
林志超看看叶挺的阴沉的脸，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请军
长去见项英共商对策的话来。这种极不尊重的作法——要军
长去见副军长，除了触怒叶挺外，还能有什么结果呢？
“你不是见到副军长了吗？”叶挺的脸憋得通红，刚刚平
息下来的愤懑之情，又烈火般地爆燃起来，眼里闪动着怒火，
“还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林志超知道叶挺的火气，并不是冲他而来，既不畏怯，也
不委屈，只是难过地低下头。
叶挺在冲动的感情喷发之后，也后悔了。他微微闭一会
儿眼睛，好象被内心的火光搞得晕眩了。他约束了自己，仍
然高声地说：
“他们既然在高岭碰壁，不是决定退回云岭吗？”
“可是，茂林已经被一四四师控制了。现在情况还不太清
楚，但可以预想。新七师还在后边，这些广西猴子，是很善
于打防守的！”
叶挺只是 “唔”了一声。
“当前，部队思想很乱，埋怨情绪越来越厉害……上官云
相已经……”林志超出于习惯，打开皮包，从图囊中抽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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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４８１
图。象端菜盘子似地捧到叶挺面前。
郑冬生急忙提起马灯，给军长照明。
“晚了，一切都晚了！”叶挺不看地图，只是仰天长叹，
“古人言，‘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我们一误，再误，
我也是有责任的！”
“军长，”林志超沉声说，“你不要过分自责了。”
“不，我应该负责。因为我无能，我不是战略家，我未能
说服他们！……”
“我知道军长的难处。”
“如果陈毅同志在这时，他会讲得头头是道，他会用战略
家的高瞻远瞩和雄辩，折服他们……我对顾祝同的 ‘诺言’，
也还抱有幻想，我没有想到他背后还有蒋介石，我未能用
‘国民党敢动手’的充分理由来说服大家……我没有把司令部
工作搞好，一切立足于打的决心也不坚决。”
“那么，我们怎么办？”林志超由于焦急，直视着叶挺，大
声地叫道，“军长，你何必在这种时候自责呢？有什么用呢？
……”作战科长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低声地说：“请原谅我无
礼。”
叶挺感动地望了作战科长一眼，好象在说：“你是对的！
谢谢！”
“军长，现在当机立断的办法是什么呢？”
“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坚决地打！只是部队也太分散，
太疲倦了！”
人的心理因素是很奇特的：同样的一碗药，如果自己感
到治病的必需，高价购到，唯恐求之不得，喝起来就非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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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８２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口顺畅；如果感到吃了全是白费，而别人又强迫吞饮，那就
苦不堪言。一个战场指挥员的心理因素，就更为重要，“将军
可夺心！。兵法云：“心者，将之所主也。怒之令愤，挠之令
乱，间之令疏，卑之令骄，则彼之心可夺也。”战争中，指挥
员思想、意志、品德上的缺陷，往往成为敌方 “夺心”的缺
口。诸葛亮的空城计，就是以大智大勇的冒险夺司马懿之心
的范例。
叶挺的懊恼与沮丧的心情，对指挥作战极为不利。但他
的心并非为敌方所夺，而是不能作主。如果自己是部队行动
的发动者，她的智慧就不断地闪光，他的谋略就得到充分的
发挥。姑且叫做心理上的主动吧！在他几次决定性的策略被
否决后，他的心理受到严重的挫伤，处在了极端被动状态，被
迫按着别人的意思去走棋，非输不可！
“如果赵处长能找到一纵队就好了！”林志超记起百步坑
会议上，项英派赵令波去一纵队的嘱托，“没有电台沟通联系，
真是太遗憾了。不然，可收内外夹击之效，从四十师和五十
二师的结合部向东南方向插出去……”
“现在，不能靠他。”叶挺说，“我们可以在明天晚上行动，
向一四四师方向攻击，有可能冲出去。可是，谁知道项副军
长有什么想法！”叶挺一想到自己不能做主，又冲动起来：
“去！去找项副军长，我说话有什么用？军部不在这里！”
林志超很理解叶挺的心情，他知道叶挺不会自动站出来
指挥全军，他得回去再见项英，却又不敢直说，只好站起来，
临时想了个借口：
“军长，我去看看部队。”他连地图也没有收起，便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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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４８３
扎进凄冷的夜雨中了。
三 报凶信的人
林志超焦急万分。从徐家祠堂跑出来，意识到在军长那
里呆的时间过长，项副军长肯定等急了，他急急奔走。在灯
影火光中呆了一阵，乍到外面，格外黑暗，他看不清狭窄的
路，在田埂上踉跄着滑跌着，结果，欲速反不达，过双木小
溪桥时，翻身落在水沟里，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幸好水不深。
“谁？”一个姑娘的声音，急急地向桥边奔跑过来。
这时，林志超已经从河沟里爬上岸来，弄得满身泥泞。
“志超哥！是你！”林志兰急忙向前，“没有摔伤吧？”这
句话还没有说完，脚下一绊，向前一个踉跄，林志超急忙用
沾满泥巴的手扶住她，叫了一声：
“当心！”
“你才不当心哩！”林志兰顾不上林志超抓在她胳膊上的
那一把泥，从他胸前脱出来，退后一步，用手电筒上下照着，
打量着，“伤了吧？”
“注意节约电……”林志超感到她照得太久了，“看你用
光了，哪里去领电池！”
“我这里还有四节呢！”林志兰拍拍药包，“当护士的特别
优待！”她又照了一通，“让我看看你的腿！”
“我是那么容易受伤的人吗？”林志超揶揄地说，“不像你
那么冒失！”
“噢！你可太不冒失了，”妹妹嘿嘿地笑着，“我可没有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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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８４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到河里玩泥猴给人看……喂，擦擦手，我有东西给你！”
林志超接过妹妹的手帕，觉得她太缠人了，急急拭了两
下，交还给他。正要问她到哪里去，林志兰突然把一块油炸
糍粑塞到他那并未拭干净的手里：
“快吃，这是周副参谋长给我的，可我没舍得……”
“这是什么时候？”林志超心焦如焚，“婆婆妈妈，”他把
糍粑推了回去，毫不理会妹妹的惊讶，大声斥问，“你到这里
来干什么？你们军医处的人呢？你刚才不是跟在军首长旁边
的吗？不是叫你特别照顾周副参谋长的吗？走，咱们到他们
那里去！”
“你不吃完，我哪里也不走！”妹妹似乎在下命令，“我才
不怕你虎叫狼吼呢！”
林志超毫无办法，把妹妹又推回来的糍粑狼吞虎咽地吃
了下去。他实在也太饿了，那沾着泥星的糍粑也太好吃了，竟
然忘了留给妹妹一点。
“哥！项副军攻他们已走啦！”这时，林志兰才说到正题。
“走了？往哪里走？”林志超茫然地问着。如果不是感到
妹妹声调的庄严，准以为是开玩笑。
“他们商量着走，我听到了，可是，我想，你还在徐家祠
堂里，他们怎么就……”
“你胡叨叨些什么？”林志超粗暴地推搡着妹妹，但他隐
隐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走！咱们找他们去！”
“到哪里找？他们走了很长时间了！”林志兰为哥哥的不
信任感到委屈。
“那么，你为什么不跟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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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４８５
“他们喊我来着，可是，我没有答应……”
“为什么？”林志超有些吃惊，其中隐含着怒意。
“我要等你……”
“等我？”林志超扬起手，一个耳光向妹妹搧过去。“这是
战争，不是儿戏！你……你…”林志超气得找不到恰当的字
眼，“你玩忽职守！”那手和声音都在哆嗦，并不全是因为妹
妹的任性引起的。
林志兰把脸一捂，哽咽地哭了。
作战科长毫无办法，只好哄她：
“算啦，算啦！还是战士呢，还是老兵呢！都是妈妈把你
惯坏了，好啦，好啦，别太任性了！都是你那块糍粑，让我
长了歪劲，变得声大气粗了。好啦，好啦，别再呜呜呜啦！”
林志兰用拳头捶着哥哥的胸脯，破涕为笑了：
“我偏要 ‘呜’你几下子！”
“志兰，你刚才说什么？他们真的走了？他们没说到哪里
去？”
“我听他们在商量，说是趁天黑摸出包围圈去……不，是
穿插出去……我没有听全。副参谋长问，部队怎么办，副军
长说，通知部队就很难摸出去了，还说部队有军长管……”
“胡说！”林志超又怒不可遏地喊了一声，不禁出了一身
冷汗，“这是不可能的！”他把妹妹一推，径自向岔路口急急
奔去，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那两棵老樟树已经近在眼
前了。
林志兰委屈地噘着嘴，在后面跟着他。
树下，空空的，连人影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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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８６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作战科长心衰力竭地倚在老樟树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那
飒飒的树叶，好像在告诉他： “走了，走了，远了，远了
……”
林志兰站在他面前，他不理她，好象这一切全都怪这个
姑娘。他感到深深的恐惧，一种莫名的恐惧！
“哥！他们向那个方向走的！”林志兰也感到了事态的严
重，她指着东南方向的一道山谷。
“我去找他们！”
“我跟你去！”
“不！”林志超摇摇头，“刚才我来时，让你一闹腾，给搞
忘了，徐家祠堂里，有好几个伤员无人照看，你快去。现在，
你可以留在军长身边了。等一会儿，我也到军长那里去！你
先去，徐家祠堂的路你知道，过了双木小桥……”
林志兰本想打折扣，可是，听到哥哥的声调里带着恳求
的成分，不能不勉强地同意了。再说，她不能不去照看伤员
啊！
林志超这个善意的安排，使妹妹的生活路程起了无可挽
回的剧变。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 “命运”了！
黎汝清战争纪实小说选
黎 汝 清
皖 南 事 变
第二卷 事变中
第二十四章 叶挺 赵令波 林志兰
梁朴 林志超
一 他是皖南战场上的布留赫尔还是格鲁希……………… ２
二 寻找 …………………………………………………… １１
三 电文往还，中央的考虑与中原局的考虑有所不同 … １５
第二十五章 林志超 白沙 王自中
郑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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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２— 目 录
一 从星潭到高坦，白沙的第一篇战地札记 …………… １９
二 在星潭前线 …………………………………………… ２２
三 在工兵连 ……………………………………………… ２７
四 在王自中的草铺上 …………………………………… ３１
五 记者用狡猾的办法，看到了人生的隐秘 …………… ３７
第二十六章 王自中 莲姑 白沙 项英
一 工兵连长的爱情 ……………………………………… ４１
二 莲姑事件和项英的决定 ……………………………… ４３
三 在状元岭下 …………………………………………… ４７
第二十七章 叶挺 梁朴 项英
一 在通往石井坑的隘路上 ……………………………… ５２
二 叶挺的失误 …………………………………………… ５６
三 项英回归 ……………………………………………… ６０
四 历史的局限 …………………………………………… ６４
第二十八章 叶挺 林志超 王自中
一 根据地图与情报决定的突击方向 …………………… ７２
二 滴血的夕阳 …………………………………………… ７５
三 不成功的突围 ………………………………………… ７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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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 ３—
四 东流山３７１高地 ……………………………………… ８２
五 林志超的觉醒。天才和蠢才是连在一起的 ………… ９１
六 这是一步错棋 ………………………………………… ９４
第二十九章 叶挺 白沙 郑芳雪
一 叶挺巡视营地 ………………………………………… ９７
二 山洼里的歌声………………………………………… １０１
三 未被理解的中央来电………………………………… １０８
第三十章 白沙 郑芳雪 项英
一 白沙战地日记………………………………………… １１１
二 命运之神，不让他们见面…………………………… １１２
三 项英的思索、自省与自辩…………………………… １１９
第三十一章 白沙 项英 周子昆
叶挺 郑冬生
一 军令难违……………………………………………… １２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