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妻子，但是，出谋划策的却是淞沪码头上的妻弟许文欣。他
时常怂恿姐姐利用丈夫的权力走私，埋怨姐夫过分迂腐。他
顺手打出一张牌去：
“姐姐，你看人家李品仙，他家的亲戚，哪家不是巨万富
翁！他家的生意，南做到汉口，北做到蚌埠，东做到南京、上
海；安徽省银行行长闵子高就是他家的亲戚，真是肥水不落
外人田啊！……”
顾祝同象没有听见，全神贯注在牌上。
“他们做哪些生意呢。”许文蓉明知故问，一边把牌轻轻
地打出去。
“和县、含山的大米、棉花，皖西的大麻，舒城潜山的桐
油、药材，皖北的鸡蛋、鹅鸭毛，还加上合肥的烟土……他
们的 ‘三合公司’什么不干呀，只要赚钱就行……”
许文蓉手里的牌面快凑成 “清一色”了，她把一张杂牌
拍出去。
书房的电话铃响了。是上官云相打来的。趁司令长官接
电话的时候，许文蓉说：
“你姐夫不会干的！他为人太刻板了，再说，他又不会经
商……”
“那还用得着他自己动手动脚动心计吗？咱们委员长的发
迹秘诀不是 ‘裙、办、师、财、干’吗？中国人办事，哪里
能离得开裙带关系？哪里能离开办外交的人才？哪里能离开
摇鹅毛扇的军师？哪里能离开干大事的胆量？……”
其实，他们错了。
顾祝同深知，没有钱是不能办事的，早已怂恿部下走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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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３３１
了。他手里有一条浙赣线，驻上饶的军政部军需局局长佘善
念 （原是顾祝同的老军需处长），正替司令长官本人走私。军
用列车运粮棉出去，把西药和海产品运进来，一本万利，既
不用付运费，也免受税务机关检查。利用军需局的经费作生
意，自己连本钱也不用出，长官部直辖的几个别动队武装护
送，还有什么生意，比这种买卖更赚钱的呢？只是许文欣不
清楚内幕罢了。但这位小舅子另外还是有一条线的：
“姐姐！如果姐夫不答应，咱们可以和上官云相的夫人易
筠合起来干，她关系可广啦，她和张少华……”
“张少华是谁？”
“是上官那漂亮的如夫人史文卿线上的，皇协军里的大红
人。”
“那不成了资敌了吗？”许文蓉那只夹牌的胖乎乎的手停
在空中，正色道，“长官知道了可不好办。”
“只管赚钱就行，管它和什么人做生意哩！”
“不行！”许文蓉毕竟从顾祝同那里学会了谨慎，“那要坐
监牢的！”
“监牢有什么可怕的？”许文欣的确有一种蛮干的劲头，
①
“难道我们不会来个 ‘立煌劫狱’吗？”
许文欣在牌桌上大谈走私的时候，顾祝同正和上官云相
① １９３９年 ８月，廖磊任皖省主席，发现立煌、岳西、六安等县长，集体贩
卖桐油生漆，廖磊把他们撤职查办，并交地方法院依法办理。廖磊死后，
李品仙接任，要法院放人，法院不允，李便派人假冒土匪劫牢，反诬法
院看牢不严，放走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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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３２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通话。
“今天上午，我们和云岭中断了联系！”上官云相报告说，
“电台呼叫不出，电话也打不通。我现在要电台继续呼叫……
我觉得这很反常。”
“你们还采取了什么措施？”顾祝同警惕起来，预感到有
什么事情发生。
“我命令五十二师通讯队查修线路，下午六点，查到三十
里处，遇见了他们的哨兵……”
顾祝同舒了口气，或许是一场虚惊。
“查线班当即被阻，他们的哨长说：‘你们不要查了，既
然你们那一段没有断线，那一定是我们这一段不通，我派人
报告军部派通讯连尽快修复好了’。我觉得这是一种奇怪的迹
象！”
“是的，他们行动在即，一定要密切注意他们的行动方
向！”
“他们以演习为名，在章家渡搭了浮桥。”
“这种迹象说明了什么？”顾祝同颇感困惑，“你们研究过
吗？”
“现在还很难判定，像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上官云
相也感到困惑，“还需要进一步查实！”
“必需保持与联络参谋的紧密联系！”
“陈淡如已被监视，闻瑗行踪不明！”
“你们要作好几种准备：向北，对我们最为有利，可能性
不大；很可能向东；只是预搭浮桥令人费解，也可能向南！现
在主要是密切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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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３３３
“向南的可能性是有的！”上官云相的声调变森冷了，“我
已严令四十师七九师兼程前进，严令五十二师星夜赶修工事，
准备堵截。”
“很好，这样就万无一失了！祝你新年愉快！”
元月二日上午，九时。
顾祝同又和上官云相通了一次电话：
“现在联系仍然不通！”上官说，“司令部人员都感到诧异，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你们作何判断？这说明那个哨长话中有诈！”
“他们很可能采取敌对的秘密行动……”
“向北还是向东？”顾祝同问。
“向北，必然经过新七师二旅防区，向东，必然经过五十
二师防区，可是，这两处都没有发现任何动静……我估计，他
们可能向南！”
“这真叫人不解，”顾祝同说，：“他们为什么要断绝联系
呢？这不是自我暴露吗？叶挺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呢？”
“是啊！这是违犯常识的！”上官云相说，“可是，违犯常
识的事也是有的！难道项英有什么花招吗？”
“上官，现在不是研究高明还是愚蠢的时候。万一他们向
南开进，局势就极为严重，只要他们一出旌德，就可以不受
阻拦地到我们大后方任意行动了，后方的联络就会被切断，我
们多花三倍的兵力也难以消灭他们了……”
“墨公，这很象项英要实行他的南进计划的举动！”
“正是这样，当心我们徽州的军用仓库，”顾祝同脸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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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３４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为阴沉，“如果弹药库落在他们手里，那可就麻烦了。”
“墨公，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命令五十二师派查线班和侦
察连在一起，一直查到云岭，查个水落石出。同时，我命令
各师都向云岭方向派出侦察，严密监视，就当他们向南
……”
“对的！主要是四十师方向。方日英到达指定位置没有？”
“他们六个小时后即可到达星潭、三溪一线……”
“再加急电告方日英，十万火急，到达后应不顾部队疲劳，
立即赶筑工事。”顾祝同一改往日温厚之貌，变得虎视眈眈了，
“连夜赶筑！你下死命令给方日英，拿脑袋担保！”
“是的！有新情况，我再向墨公报告！”
元月三日顾祝同仍为与新四军失去联络而惴惴不安。但
他除了告诫各部队保持足够警惕，密切注意新四军的行迹外，
并没有采取更多的措施。
上午十时，他的参谋处长给他送来一份电报，是军令部
以蒋介石的名义发来的，督问新四军北移情况。
“长官！这份电报，叶挺肯定没有收到！”岳星明说。
“是的！即使收到他也不会执行”顾祝同不无苦恼地说，
“棘手，棘手，到头来非弄得大动干戈不可！”他沉思了一下，
满腹疑团，“给我接上官！”
参谋处长进入书房，很快就挂通了。
“上官吗？我顾祝同，刚才接到委座指定新四军北移路线
的江电令，现在仍不能恢复联络，怎么办？有新的情况吗？”
“墨公！有十分紧急的情况向你报告，现在正在核实。”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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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３３５
“据五十二师朱副师长报告，少校联络副官从云岭逃回，
由于夜行不便，落崖受伤，迟到两日，所以情报就变得万分
紧急了。他带回了新四军的行动路线图和作战计划！……”
上官云相报告了一连串的地名。
“行动日期！”顾祝同急于知道要害。
“不详。可是，他们已经在秘密集结，很可能在近几天就
有行动！他们的集结地点，与闻副官带回的情报相符！”
“好的，现在是刻不容缓了！”
二 “幸好项英不是蔡松坡”
元月４日晚上九时，顾祝同的书房里，已经弥散着战争
的气息。它是从电话听筒里传来的：
“墨公，已经查明，新四军正向茂林方向开进。现在皖南
地区，天候恶劣，大雨……”上官云相的鲁北口音，比往日
大，也比往日急，带着雨扫山林的沙沙声，“四十师由榔桥河
刚刚来电报告，他们在山口附近发现新四军便衣侦察，是不
是可以开枪！”
“当然可以开枪！”顾祝同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凶狠而又
严厉地叫了一声，表现出对于新四军向南开进的极度敏感和
警惕。“不过，尽可能捕俘。现在情况十分危急，四十师首当
其冲，要方日英顶住，绝不能让他们渡过徽水河！现在战局
已开，变友为敌，新四军应称为敌军，为了避免与日伪 （也
称敌军）相混淆，通知各部队，新四军一律改称匪军、叛军。”
“是的！”上官云相截断顾祝同的话，说，“墨公，请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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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３６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几分钟，有新情况。”
十分钟后，电话铃又响了，带着大地剧烈的颤抖，响得
有点惊心动魄。上官云相向顾祝同报告了最新情报，说明了
新四军三路纵队已经到达的位置。
“上官！局势已经明朗化了！叛军三路并进，来势凶猛，
如果稍误战机，后果将极为严重，请立即命令所有参战部队，
立即进入临战紧急状态。”
“是的，命令已经下了！”
“很好，既要抓住战机，又要把握火候，既要堵住，又要
让他们向茂林以南深入一些，打得过早，他们有可能缩回。”
“是的！我已经命令新七师和一四四师紧紧跟进，抢占云
岭、中村、章渡、严防他们回窜！”
很好！我现在就向委座报告。上官，一切委托你了，你
可以根据掌握的情况，作出紧急处置，过多的请示报告，会
耽误事的，你可以机断专行，放手去干……”
顾祝同的声调里出现了冷酷无情的激动，他的猝然收缩
的瞳孔里，透射出疯狂的杀机！
“墨公，这不是一般作战，我怕影响大局……”
“出了问题，我们共同负责好了！委座如有新的指示，我
会通知你的，如非特殊情况，我不打扰你了。我不想影响你
的决心！……就这样吧！预祝成功。”
此时，整个皖南山区风啸雨吼，这是严冬季节极为少有
的自然现象，皖南，所有驻军 （不管顽方和我方）全都在严
格的命令下行动起来了。
上饶，却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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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３３７
顾祝同放下电话，对徐延辉说：
“走，我们到作战室去！”
他的参谋长邹文华，办公室主任朱华，情报室主任卢旭，
参谋处处长岳星明，副官处处长茅乃功，全都众星捧月似地
跟随在顾祝同身边。
第三战区，象一部即将开动的摩托车，引擎已经发动，车
身在剧烈颤抖，马上就要向战争的暴风雨中冲去。
所有指令已经下达，作战室一片寂静。顾祝同在作战室
里踱步，等待着前线的最新消息。他的闪亮的皮靴，在木板
地上发出橐橐声，大有稳操胜券的信心。他忽然全身一震，打
了个激灵，停住了脚步，一个不太久远的历史故事，使他悚
然而惊。“啊，幸好项英不是蔡松坡。”
所有作战室人员都注视着战区长官，不知他为什么，神
态骤变，嘴里念念有词。
凡是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蔡锷的故事：在他任贵
州总督期间，袁世凯怕他反对自己的独裁统治，于 １９１２年把
他调到北京，阴加监视。１９１５年，蔡锷与梁启超策划反袁，以
卓绝的智慧，施放烟幕麻痹袁世凯，而后用金蝉脱壳之计，潜
出北京，托故去东京养病，让石陶君替他住在医院里。他预
先写了很多亲笔信，让他的替身每天给袁世凯和袁世凯办事
处寄上一信。袁世凯以为蔡锷尚在医院，其实，这位贵州总
督，早已取道香港，回滇作起兵讨袁的准备了。
顾祝同想到此处，真是捏了一把冷汗。如果项英也用此
法，不断地跟五十二师、上官指挥部及上饶长官部保持联系，
并且提出种种理由，请求把北移日期宽展到元月５日或 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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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３８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电台电话一直保持通畅，部队却在 ４日潜出云岭，突然南进
到星潭、三溪一线，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啊！
顾祝同感到深深纳闷。
就在这时，情报室主任卢旭告诉他，出现了一个小小的
挫折：章渡区公所被新四军搜查，陈冠群被捕。
“麻痹！麻痹！”
顾祝同的眼光暗淡了一下，露出失望惋惜的神色。他想
到了章渡区未来的局面，可能因陈冠群被捕而产生严重后果，
同时，也想起了陈冠群送给他的那幅 《墨梅图》。
三 搜 捕
陈冠群在侄儿和闻瑗离开书房后，又练了一会儿字。陈
家庆安排人送走闻瑗，又回到书房来，跟叔叔下了一盘棋，便
各自回卧室睡觉，但他们都没有立即入眠。
陈家庆，一向春风得意，人生的需求，他几乎全都有了：
缉私队长，是他的 “黄金屋”，郑芳雪，是他的 “颜如
玉”。二十七岁，当了国民党的少校军官，未来当会飞黄腾达，
他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了吗？
“护商缉私队”是安徽省的特种部队，它成立于 １９３９年
７月。他的统率指挥机关，是安徽保安司令部，总后台就是新
桂系将领皖省主席廖磊。缉私司令部的人员，都由廖磊选任，
司令林鹿垣原来是他的副官处长；副司令林剑峰是他的参谋
长的外甥，主任参谋廖福宗是他胞侄。非亲非故的陈家庆，得
到缉私大队长的位置，那全是因为康泽 （当时任政治部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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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３３９
厅厅长兼禁烟督察处缉私主任）的面子。
护商缉私队的任务，明文规定，是保护正当商人经营进
出口贸易，查缉逃税、走私。此外，在它驻防地区，配合正
规军防敌、防伪、防共。任务特殊，权限极大。可以查缉没
收货物，可以枪毙违犯规定的商人。缉私队借此敲诈勒索，假
公济私，贪污受贿，为所欲为。他们可以把正当商人枪毙，没
收其货物，可以把真正的走私犯放走，收取贿赂。缉私队变
成了纵私队、走私队。
他们纵容私商把内地大量的粮、棉、牛、羊、猪、鸡、鸭、
竹、木、茶、麻、皮革、肠衣、桐油、生漆、铁砂运往敌区
资敌，从中牟取巨利；他们又把大量日货、食盐、香烟、呢
绒、人造丝布、棉布、洋酒、化妆品、日用品、运回内地倾
销。
陈冠群并不亲自出面，但他勾结了一批私商，在陈家庆
缉私队掩护下，纵私、走私，他坐收营利，每月高达四千元。
命运之神非常吝啬，她绝不让你事事满足。
郑芳雪的背叛，弄得陈家庆非常苦恼，他知道，他们之
间的关系已经无可挽回，即使郑芳雪心回意转，他也不能和
一个看不起自己的女人一块生活。
他也为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忧虑。自从他刺杀了仇敌郑
大中后，似乎全章家渡的人都成了他的仇敌，好象所有人都
已经知道他是凶手！他一闭眼仍然能看到郑大中那喷火的眼
睛，向他闪射着威胁的光，仿佛他没有死，而是依附在章家
渡每个村民的身上，时刻准备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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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４０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他忽然想到，这几天应该回缉私队去①，那里是安全的。
但是，五十二师朱副师长却令他住在章家渡，保持同周珮琳，
陈淡如、闻瑗之间的联系，配合他们工作。象刺杀郑大中这
类的事，陈冠群是不能胜任的。
闻瑗走后，他总有一种危机感。他的叔叔却认为不必过
分紧张。陈冠群了解项英，知道项英不会在统一战线问题上
因小失大。
陈家庆终于相信了叔叔的判断：闻瑗是去年 １２月 ２９日
夜走的，现在已经过去四天了，陈府仍然安然无恙。是啊，新
四军无论如何，也不敢对国民党的区公所下手！
这天，是元月 ３日，陈家庆睡得很晚。他和他的叔叔拟
定了一个全区搜捕计划，其中包括清乡队的组成，自首书的
发放，应该抓捕的地下党员和积极分子的名单。新四军一旦
开动，他绝不心慈手软，他将用云岭上千生灵的毁灭，换取
领章上加一颗星星。
陈家庆有些想入非非了，把目光投向未来的极乐世界：他
首先在认识的女人中，寻找自己的佳偶。这是一种非常有趣
的想象。排查、比较、筛选，他连周珮琳都网在遴选范围之
内。但是，非常遗憾，没有一个能压倒郑芳雪。
接着，他又产生了无限的希望和信心，他认为郑芳雪绝
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那个该死的林志超走了！她还有什么
① 当时为了防止磨擦，各部队都划分有自己的防区。非经允许，不得带部
队到对方防区，以防不则。陈家庆的缉私队驻泾县城，他到章家渡来一
般不带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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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３４１
指望呢？我要强迫她就范，我要向她报复，我要她向我求饶！”
他慢慢地睡着了。在这长长的冬夜里，他的梦境接连不
断地出现：他首先看到的是各种各样的眼睛，周珮琳小姐向
他微笑，郑芳雪鄙视的目光，郑大中的喷火的瞳仁。他觉得
害怕，钻进了山林！他在山林中跌跌撞撞地走！前面是一片
荒草，草丛中，潜伏着穿灰色军装的人，臂章特别大，象电
影的银幕，上面有个持枪的战士，身背斗笠，指向前方，下
面是两个仿宋字，“抗敌”，接着，又换成另外一个形状，上
面写着 “ ４”。他察觉被带臂章的人包围了，他急忙蹲在茅
Ｎ Ａ
草丛中……周围的喊声越来越近，突然几声枪响。
他突然清醒了，那是敲门声。他猛地坐起来。一时不明
白发生了什么事！房门 “喀嚓”弹开了，门扇哐当一声猛击
了墙壁一个耳光，冲进一股寒气，几个持枪的便衣闯进他的
房间。四支手电同时在屋里火蛇般地穿射，其中一个人点燃
了泡子灯，另一个闪电似地扑到他的床边，从枕下摸出了他
的枪牌手枪。
“你们这是干什么？”陈家庆最初的惊讶消失了，懒洋洋
地披上皮夹克，“请你们说清楚，一切都好办！要多少？”他
又记起了峨桥镇税务所的那个雨夜。
“别装蒜了！电台，文件名单，放在哪里！枪支弹药放在
哪里！”
“我实在弄不明白……能让我穿上裤子吗？”
“可以！”
陈家庆不慌不忙地穿上裤，他瞅了瞅写字台边的窗口。
“搜！”为首的人命令着，这是鲁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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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４２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有一个人的短枪始终指着缉私队长。这时，其他房间里
也发出很大的响动。
“你们不要绑！”陈家庆听出这是叔叔的故作镇定的声音，
“我跟你们走，你们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们竟敢……”
陈家庆好象受到了什么启发，突然改变了态度，完全屈
服了：
“弟兄们，你们搜好啦！这是钥匙！”他从麻头柜上摸过
钥匙串，哗啦一声丢给鲁敏，“保险柜、皮箱、壁橱，全在上
面，是哪一把，你们自己试吧！”
搜查是非常仔细的，保险柜里全都是银元、金条、法币
和伪钞。
“怎么办？”搜查者也许从未见过这样多的钱，有些不知
所措。
“全都带走！”
“有枪！”有人突然叫了一声，他从壁橱里搜出了武器。
“陈队长！你把这些铁家伙，放在挂衣橱里，真是别出心
裁，它能穿吗？”搜查者们开着并不算幽默的玩笑，情绪很高：
有钱，有枪，还抓到了要犯！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要组织清乡队，等你们一开走
……”
“所以，先让你尝尝清乡的味道！”
“我向你们坦白！那个木箱里，”陈家庆向屋角上一指，
“全是秘密文件，名单，自首书！”说得很象是真的。
以后发生的一切，只有几秒种。当陈家庆的监视者转眼
去瞧那只大木箱时，这个缉私队长猛然跳起，对准持枪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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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３４３
太阳穴打了一拳，被袭击者踉跄了一步，跌倒在地。
陈家庆象猫一样跳上窗前的写字台，面里背外，手把窗
框，全力向后一撞，“哗啦”一声，用背撞碎了窗棂，翻身跌
到院子里去了。搜查者对着窗口开了一枪。
陈家庆连滚带爬进了夹道……
那只大木箱里，只是一些日常的衣服和物品。机警和经
验是两回事，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的鲁干事上当了！但是，机
警又可以弥补经验之不足，及时地挽救了他的失误可能造成
的后果。他立即派人通知兵站，封锁章家渡去泾县的路口，阻
止陈家庆逃回泾县，滋生事端；接着，他用匕首逼住了陈冠
群的咽喉，要他交出秘密文件和名单。他绝不优柔、迂腐，在
他幼年时的狩猎生涯中，已经显露出他敢于跟猛兽拚搏的强
悍、智慧和胆魄。他知道，在文明的审讯来不及的情况下，野
蛮的匕首更能见效，为了千百个革命者的安全，他宁肯违犯
纪律，也绝不姑息这个杀害郑大中的元凶！
章渡区区长正确地估计了项英，却没有正确地估计项英
的部下，他的喉结已经触到了利刃的冰冷，已经感到了锋刃
的刺痛。那刀尖随着 “说！说！说！”的催逼声向肉中缓慢而
又无情地抵进……已经有鲜血和汗水随着扎进的刀尖涔涔流
出来，他感到头晕心颤，四肢酥软，身上的每一组肌腱都簌
簌发抖。他从这位粗暴的审讯者的眼里，看到了沸腾着的灼
烫的仇恨之火和饮血夺命的蛮干劲！
他知道这个二十几岁的愣头青，由于他侄儿的脱逃所激
起的怨怒全都会发泄在他的身上。他无法承受这种可怕时刻
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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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４４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啊！我说！”陈冠群在死神面前屈服了，打开了壁橱的
夹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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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３４５
第十七章
叶 挺、项 英、梁 朴、
赵令波、林志超、王自中
一 严冬罕见的暴风雨，必将载入史册
奔涌的黑云和滂沱大雨，吞没了皖南。世界落进黑沉沉
的深渊里，群山震撼，人们无处躲藏，无路可退。整个大自
然，在一种酷刑下翻滚、呻吟、哀嚎……
这天是元月４日，农历腊月初七，二九进入第五天。在
这样的严冬季节，竟然有这样狂烈的豪雨，历史上也是绝无
仅有。在县志的 《祥异篇》里，关于皖南特异的气象有这样
两则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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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４６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康熙二十六年三月，寒亭冰雹大如杵。屋瓦半
碎。所经：横十余里，纵六十余里，青弋江尤甚。击
死者三人，伤无数。
雍正十一年，三月丙午。无云而雷。如天鼓临
空，电火闪射。
这场大自然的恶作剧，也应象六月飞雪，腊冬闪电一样，
载入史册。
沿着蜿蜒的山路，有数以千计的马灯的微光，忽隐忽现，
组成许多条微光腾跃的黑龙，向章家渡游动。
火把早已在大雨中熄灭了。马灯的夜光眼，依然劈不开
厚重无边的黑暗。也许，只有夏天的沉雷闪电，才能把磐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