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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雪原》作者 曲波

_21 曲波 (当代)
“管他司令马,”
“管他专员侯,”
“都叫他在咱手里变成碎骨头。”
这个一句,那个一语,你来上句,‘我对下联,战士们的乐观的情绪和坚韧不拔的意
志,放射着他们全身无比的力气。
在他们心目中根本不存在还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
少剑波却在深思着他眼前摆着的各项问题:暴风雪之后滑行,特别长途滑行是有极大的
危险,陷进深雪坑就要被埋葬,因此必需得借借太阳的帮助,使雪煞着煞着,更为保险,这
就必需有二十个钟头以上的良好阳光,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这与他原计划的七天行程,却有了极大的冲突。现在他离开夹皮沟已是十一天了!
粮食已快吃完,可是路程仅走了一半,在这里要想找到补充粮米的地方根本是一种不可能的
事,这里是渺无人迹的。
他更加觉得自己的任务重大,在这里,他是党的任务的寄托者,小分队全体生命的决定
者,然而,单就他对付当前这个自然环境来说,已远远地超过远洋航行的船长了!他目不转
睛地盯着军用地图,可是看来看去,离他最近的屯落还是夹皮沟。由于许多军事上的原因,
决定了他是不能够再回去取粮,于是他只有决定多吃兽肉和松子,把粮米匀出来喂马。为了
怕伤了战士们的肠胃,命白茹在肉汤里多加苏打。又学得了夹皮沟猎人的办法,饭后多喝浓
茶。入林以来,小分队已养成了喝煮浓茶的习惯,他们每人身上都背着两三块大茶砖。
两天过去了,小分队拔寨起行,行不数里,尖兵的两个战士,突然陷入了深坑。从坑口
上看,陷坑处是一个陡斜的偏坡深壑,这壑也不知有多深。从压塌的坑口的断面看,上面那
层雪的硬壳只有三公分厚,下面全是松软的雪面,当两个战士陷进去,四围的雪便合拢起
来,将他俩埋在里面,既看不到他们的身体,也听不到他们的呼声。
这一突然的遭遇,使战士们一阵恐怖的惊慌,为战友的生命紧张地担心着。刘勋苍摘下
滑雪板,马上就要跳下去。
“慢来!”少剑波一面阻止,一面把手一摆,“快拿绳子。”
用一根大绳拴在刘勋苍的腰上,“快下去!”刘勋苍将身一纵,跳进雪坑。上面的几个
战士紧拉着绳子的另一头。当大绳放到五六米长时,坑里的刘勋苍又被雪埋没了。
“快拔上来!准备四个人一起下!”少剑波显然万分焦急和紧张。
战士们一起用劲,把刘勋苍从雪坑里拔出来,他已是一个浑身粘满雪粉的白人了。
“太深!太深!噗噗!
太深!”刘勋苍两手紧张的擦掉他脸上头上的雪,一面连声不断的建议,“扩大洞口!
扩大洞口……”
“对!必须这样!”
孙达得和另外两个体格强壮的战士,已和刘勋苍背靠背相依地拴在一起,每人手里拿着
自己的滑雪板,四个人一起放进雪坑,他们四个一人一个方向,各把自己眼前的坑壁,用滑
雪板狠劲地向四围推去。坑口扩大了,虽然雪壁还仍然有些塌落,但是因为坑口的扩大,总
算埋不了人了!一米,三米,七米,十米……四个人紧张地干下去,陷人坑已成了一个十多
米深的雪井。上面的战士们已望不到他们,只看到黑洞洞的一个无底深井,只听得他们紧张
的劳动声。
“好了!拔!”四个人一齐在下面急促地喊道。
“拔!拔!……”井底的四个人再一次紧张地呼叫。
“用力!”杨子荣一声命令,二十几个战士一阵呼喊,像拔河比赛一样,把六个人拖出
雪坑。
两个战士已经窒息了!
“人工呼吸!快!”少剑波手拿着怀表命令道,“扎帐篷!”
白茹和刘清泉,一人一个实行着人工呼吸,五分钟后两个战士的胸部已在微弱地起伏。
少剑波手把着他们的脉搏,显明地感觉到,他俩随着呼吸的恢复,脉搏的跳动一次比一次加
强着,眼睛也睁开了。
战士们的恐怖和担心,随两个遇难者的一丝苦笑而消失了,他俩从嗓子里发出一句几乎
听不出来的声音:“同志们……好了……”
大家轻松地喘了一口气,空气顿时愉快起来。
帐篷扎好了,把两个战士抬进去。白茹和小刘用酒精遍擦他们的四肢,几个战士帮助做
着全身的按摩,以刺激他们心脏机能的恢复。
由于这一次的遭遇,少剑波只得决定再等两天。两天中他一再地思索着雪原上的又一教
训:“大山涧好过,小沟壑难镗。”他努力要在地图上找一条避开沟壑的道路,可是地图虽
然详尽,却怎么也难找出只有十米八米深的沟壑来。这又是前进途中的一大难题。
第二天的傍午,他正在思索,突然传来一阵汪汪的犬吠,引起了几匹战马的嘶叫。小分
队一阵紧张的战斗动作,隐蔽在帐篷周围。
这时吠声已十分清晰,大家顺吠声望去,原来在小分队来的路上发现了一只大狗。它威
武地站在一棵大树旁,瞅着小分队的帐篷和马匹。
一会儿它回过头去,又叫了两声,它的叫声很和气,一点没有什么凶气。看来它是在发
出和气信号,对小分队毫无敌意。
少剑波看到这种情景,立即向小分队命令:
“不准打枪,别惊扰它!拿两块肉来!”
李鸿义立即从饭包里掏出两块冻狍肉,递给剑波。少剑波把肉向狗投出去,那狗一惊,
直竖起耳朵,露出一副勇猛而机灵的神气,来辨别它眼前的东西。它在望着,又好像是在思
索着。当它确认周围的一切对它没有什么侵害的征候,便向这块肉跑过来,嗅了嗅,但是没
有吃。
少剑波又投出一块,它还是和上次一样,机灵地辨认了一会儿,又跑过来。还是不肯
吃。可是它离剑波的距离已大大的缩短了。
当少剑波抛出第三块,它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望着,偶尔回过头去叫两声。
随着它的吠声,追来了一个滑行者,由它来的小山头,飞滑下来。这个飞滑来的人,灵
巧得像一只燕子,在密树丛中穿来穿去,显示出这个人的滑行武艺,是十分高强的。当他滑
到狗的跟前,只把身体微微一侧,顿时站住,两只机灵有神的眼睛,射视前方。
当他发现了站着的剑波,立即揣紧枪,怒视着帐篷。
少剑波从容地向前走了几步,向那人招了招手喊道:
“朋友!别害怕。”
“什么人?”那人凶凶地向剑波质问。
“同行。”
“胡说!”少剑波这句不内行的答对出了奇绽,那人立即发出一声怒骂。他马上靠近一
棵大树,推弹上膛,凶凶地向剑波吓道:
“现在我要你转过身去,不然我就开枪!”
“你有多少人马?”少剑波从容地微笑着。
“别废话!快点!”那人的声音更加严厉。已端枪向少剑波瞄准,并且怒吓道: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转过去!”
少剑波脑子里翻起一阵锐敏的猜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呢?是土匪吗?为什么没说一
句黑话暗语?现在从外表上丝毫也看不出小分队和我是解放军的装束,他为什么这样仇视
呢?是个猎手吗?为什么他又有这么高的警惕性?通常在林海里人与人相遇,和在远洋航海
中同舟共济一样,为什么他竟这样势不两立?并且施用着断然的手段。不管怎样,从他的先
发制人的手段来看,和从他恐怖异常的警惕来看,判定他只是孤身一个,除了那只狗以外,
不会另外有助手。可是此刻自己不能有任何动武的表示,因为那样会受到他那促不及躲的枪
弹所伤。”于是少剑波从容地把两只没拿枪的手,一只摘帽子,一只摸了一下自己头发,目
的是想缓和一下对方动枪的空气。
“朋友!”少剑波右手拿着皮帽,左手向腰间一叉,“都是林子里的人,咱们还是通通
气,说明白了,再分手。”
“别罗嗦,”那人的敌对情绪和行动,不但丝毫没减,反而更加暴躁,“现在我喊一二
三,到了第三个数,你再不转过去,可别埋怨我不义气。”说着他大声喊道:“一——二—
—”
“拿过来吧!”那人二字的声音未落,杨子荣和刘勋苍两个人一把将他的枪给夺过来。
原来那人刚和少剑波答话的时候,杨子荣和刘勋苍已绕到他的背后,因那人全神对准了少剑
波,隐蔽在雪坑树根下的小分队他一点没发现,当然更发现不了他背后的变化。
这样他被擒住了。
那只威武的大狗,一看主人被擒,凶猛地向刘勋苍扑去,可是已被围上去的小分队驱
跑。
那人在绝望中拚命地挣扎,想摆脱刘勋苍的搀架,利用他飞滑的奇能逃走。他喊着:
“赛虎!赛虎!”那狗听到他的喊声,像一只猛虎,毫无所惧地返扑到人群中来救它的主
人。
小董正对准它举枪要打。
“别开枪!”少剑波跑上来紧急地命令一声,然后站在那人跟前,“朋友,请你马上命
令你的狗,不要厮打,免得我们不得已而伤害了它。”
那人一听“不得已而伤害了它”,神情马上一变,停止了挣扎,他口中打了两声口哨,
大狗立即站在他的旁边,怒视着小分队所有的人。
少剑波温和地再上前几步,立在那人的对面三步距离的地方,上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
被擒的人。
那人年纪二十四五岁,身体长的特别魁梧有力,和刘勋苍一样的个头。穿一身白茬羊皮
大衣,腰束一条皮带,上挂两个子弹盒,胸前佩着一把皮鞘短剑,脚穿一双高统鹿皮靴,脚
踏一副又窄又长的超速滑雪板,打扮的像一个古典武士。两只有神的眼睛,射出刺人的光
芒,两道长而浓的眉毛,增加着他那眼睛的威风,前额正中有一颗美丽的佛爷痣。他虽然被
擒,可是他一点也没有畏惧,挺挺地立在小分队的包围中央。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又愤
怒,又奇疑。少剑波赞美的想着:“真是一个英雄好汉。”内心发出了一阵无限的羡爱。眼
对眼的看了足有五分钟,一句话也没说,战士们在剑波温和微笑的表情中,也缓和了对被擒
者的敌意。
“你姓姜,你的名字叫姜青山。不会错吧?”少剑波这第一句话,把小分队全体战士都
说愣了。
这个被擒的人被这一句肯定非问的话,一下子就拿下了凶气,显出一种十分奇异的神
气,瞅着少剑波和小分队,好像他在紧张地辨认似的。
“哪路的朋友,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但知道你,我还知道你的狗的名字叫赛虎。”
“朋友,别叫我闷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人急于知道地追问少剑波。
少剑波笑了笑,“我能掐会算,是我算出来的。”
被擒者愁疑地低下了头,自语着:“真有这样的人?不对!
一定是……”他突然停住了,抬起头来,怒视着剑波,满身一抖动,脸上浮出绝望的表
情。“给我个痛快吧!反正我是死也不回去了!”
战士们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更糊涂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二○三首长为什么
认识他?是个逃兵吗?可能!要不他为什么说‘死也不回去了’?”
少剑波却哈哈大笑起来,走近跟前拍着他的肩膀道:
“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
“别侮辱我,我姜青山不是你们所能收买的。”他怒气冲冲地把头转向一边,望着远处
的林梢。
“这太不够朋友了!”
少剑波好像是在逗趣,也好像是真事,“怎么连老朋友都忘记了!”
“谁和你们是老朋友!
盗群匪党,土豪恶霸。”
“朋友,你认错人了!”
“什么?”他转回头来,仔细地又看着少剑波,好像在努力辨认他眼前的这位自命老朋
友的人到底是谁,可是怎么也认不出来,他更加坚定地道:“就是你国民党的大军来了,别
想我姜青山向穷人开一枪。”
少剑波兴奋地道声:“英雄好汉!”接着他向小分队喊声:
“同志们,摘下皮帽,解开大衣怀!”
战士们一起摘下皮帽,掀开大衣,露出鲜明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和五星八一帽徽,
闪闪地放着光芒。
姜青山一看眼前这群雄赳赳的解放军战士,立刻扑到剑波怀里,流出了眼泪,可是他说
不出话来了。
“别难过,我了解你,你表哥李勇奇,还有李三妹,向我说了你的一切,我代他们向你
问候。”少剑波说着,拉着姜青山的手,回到帐篷。
原来姜青山是李勇奇的表弟,练得一手好枪法,又是一个飞滑能追鹿的有名的青年猎
手。正因为这个,马希山把他捉去,用了各种手段,要姜青山为他保镖。
李勇奇不止一次地向剑波介绍了姜青山的一切,特别是他的相貌特点。因此剑波牢记着
他正中脑门双眉间的那颗佛爷痣。李勇奇并请求剑波在匪营捉到他后,予以关照,因为李勇
奇确信姜青山在什么时候也不会向穷人开一枪的。李勇奇的小妹妹名叫李三妹,是姜青山的
未婚妻。自从他被捉去以后,终日哭哭啼啼,这成了李勇奇这个当哥哥的一件重大的心事。
从姜青山的述说中,得知这条青年好汉的高尚气质和忠贞不屈的气节。他在匪营中向来
没有向人民解放军和老百姓开过一枪,正像他说的那样:“自己一家人和好朋友都是穷人,
要打老百姓,就和打自己人一样。”任管匪首马希山怎样对他进行威胁,他只是一句:“要
杀就杀,要毙就毙,没有二话可说。”尽管匪徒们对他千方百计威逼利诱,他也只是一句:
“依靠杀人享福,伤天害理,我姜青山不损这种德。”
匪徒们对他是用尽了伎俩,可是毫未动摇他不屈的意志。
匪徒们所以没杀害他,就是因为想利用他的全身武艺。匪徒们为了防止姜青山的逃跑,
把赛虎给锁起来,把滑雪具给收起来。因为匪徒们深知,这两件东西一掌握在姜青山手里,
就如虎添翼,再多的人也奈何不了他,哪怕是子弹,也得落在他飞滑的后头。
日子多了,他在匪营中交了一个知己的朋友马掌匠曹瑞昌,在曹瑞昌的帮助下他逃出了
匪营。事情是发生在八天以前的深夜。那天夜里正是曹瑞昌站岗,他把赛虎开了锁,姜青山
偷了枪,隐蔽在林子里。姜青山命令赛虎去盗滑雪具,滑雪具是放在马希山的马弁的窝棚
里,枕在头下,赛虎久锁初解放,性情更凶更猛,它扑向窝棚,咬死了正酣睡着的马弁,衔
着滑雪具,跑了出来。姜青山在山林里一声惊人的唿哨,赛虎奔向它的主人,逃出了匪营。
他边打猎边走,因为遇上前几天的大风雪,把他阻隔在这里,和小分队碰上了。
及至少剑波详述了李勇奇和夹皮沟的一切情形后,姜青山紧握着剑波的双手,长久地不
放。
白茹又讲了李三妹的情况,她把她形容的那样贤慧可爱,她和她同床睡了二十多天,已
成了亲姐妹一样的朋友,她现在已经不太悲伤了,她看到小分队的胜利,她深信姜青山一定
会回来的。特别嘱咐白茹,要白茹告诉姜青山,她现在已成为夹皮沟的妇女会副主任了。
姜青山听了这一切,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满身发散着力气。从他奔放的眼光中,从他
舞动的拳头上,从他那跳动的肌肉上,从他那粗壮的呼吸中,可以看出,也不知他蕴藏着多
大的力量,储备了多少武艺。看来他这身力气和武艺再不使用,就要白白地浪费掉。在他兴
奋不可遏止的情绪下,连声嚷道:
“好!好!干他个痛快!干他个痛快!要不我爹妈养我这身力气,我表哥教我这身武
艺,就他妈的瞎子点灯白费蜡。”
在战士们赞美的笑声中,少剑波拉着姜青山的手,“这么说你的枪要打……”
“我的枪本来专打野兽不打人,因为国民党匪徒和野兽一样,所以我的枪要和打野兽一
样地消灭这些狼种。”
“你也不先回去看看李三妹?”白茹把头一歪,天真地瞅着姜青山。
“小妹妹,”姜青山这样纯朴地称呼白茹,“你看看,我姜青山要不干出两下子来,我
怎么有脸回去见三妹,我又有什么脸见我的表哥。”
“怎么,怕回去不让你上炕?”栾超家这个自来熟的逗趣话,引得大家一起笑起来。
姜青山边笑边摇头,有点害羞的样子,“同志,夹皮沟现在这种情况,我姜青山没出一
点力,不用说人家不让我上炕,我自己也没脸上炕。就凭我这条汉子,”他抖动了一下强壮
的肩膀,“连进屯子也就把我羞死了,那脑袋得装到裤筒里。你说是不是?”他反问着栾超
家。
“一点不错,”栾超家拍了一下大腿,“就是装到裤筒里也得抹上两把灰。”
“走吧!”姜青山急不可耐地向剑波请求道,“马希山的匪巢我全熟识,三天就到,咱
干个痛快的。”
“慢着,”少剑波慢吞吞地,“现在我们的两个同志陷进雪坑还没好呢!”
“怎么?”姜青山十分惊愕,“怎么会吃这个亏?难道你们不会选滑雪路吗?”
杨子荣咧嘴一笑,“不用说选路,连滑行还是刚跟着你表哥学会的呢!”
“真是!”姜青山脸上露出埋怨的情绪,“我表哥为什么不来呢?”
少剑波微笑着答道:“夹皮沟的工作更重要。夹皮沟的人离不开他!”
“那三妹为什么不来呢?她的武艺并不差呀,山林经验也很多呀!”
“别扯啦!”白茹笑着向姜青山一摆手,“她是个女的,怎么成呢!”
“那你还是男的?”
大家一阵哄笑,白茹倒给怔住了,好像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忘了她自己也是个女的。
当天晚上,详细地讨论了去绥芬大甸子的道路,姜青山开头就打奇了小分队这一道难
关,倾述着他在上走路的全部学问。他道:
“气候这一变化,这一场暴风雪,你们原定的道路万万走不得,这条道上全是东西的山
岗山沟,北风飘来的大雪填的满是大雪坑,走上去就会被活活埋掉。现在只有走大完颜分水
岭,从那条南北分水岭直下,又快又安全,我保险……”
“那恐怕困难,”少剑波摇摇头指了一下地图,“大完颜分水岭不是有一道横断三百多
里的绝壁岩吗?”
“那不要紧!”姜青山笑道,“不错,这座绝壁岩是向来没有人攀登过的,齐刷刷就像
一刀切下的一样,谁也不敢去碰碰它。可是中间有个三关道,只要有胆量就可以下得去。”
姜青山详细地讲述了三关道。
原来从前有几个老猎手,为首的名叫李猛,四十年前在这里驱逐了一群山羊。
这群二百多只的山羊,在他们围成的猎场上急奔急驰,到了绝壁岩,李猛命令他所有的
猎手一阵激烈地射击。这群山羊在惊恐的急奔中立不住脚,闯下百丈高的绝壁岩,全部摔
死。
可是李猛的猎队追到绝壁岩顶,无路可下。如果绕道三百里到绝壁岩的尽头再回来取羊
的话,就会被别的猎人抢去。
于是李猛便吩咐一定要在绝壁岩上找道,找来找去被李猛发现了一处地方。
姜青山一面讲,一面在纸上划着图。
在绝壁岩上发现有五个大搁台,上边的两个有条大石缝相连,中间的两个又有一条大石
缝相连,最下边的一个一条大石缝直通岩底。
他们发现了这个地方,就做了一次冒险的试验。“绝壁岩绝不了英雄好汉的道路!”李
猛第一个从岩顶跳下第一个搁台,然后在百丈高的石壁上攀着大石缝,全身贴在石岩上,就
像壁虎爬墙一样,全身每一块肌肉都抓在石岩上,贴攀到第二个搁台。又从第二个跳下第三
个搁台,再从第三个又贴攀到第四个。再从第四个又跳下第五个,最后从第五个贴攀下沟
底。就这样绝壁岩被好汉征服了,在征服中被摔死三个猎手。
为什么起名三关道,因为要走这条路,当然不是平常的走法,也不是一般的攀登。第一
必须跳三跳;第二必须贴三贴;第三到了沟底,要上那岸还必须爬三爬。这九个动作合起来
就是“跳三跳,贴三贴,爬三爬”。所以起名叫三关道。
姜青山最后唱出一段在猎人当中流传着的一支歌谣:
绝壁岩,
考英豪,
天生好汉的三关道。
贴三贴,
跳三跳,
力尽三爬更险要。
如无包天的胆,
不要嘴上噪。
大家听了姜青山的述说,特别最后那几句富有鼓动性的歌谣,每个人都鼓足了劲,紧张
得好像就要跳岩一样。
“怎么样?同志们。”
少剑波笑嘻嘻地向大家问道。
“有英雄路,好汉就能走!”
“英雄开了道,咱就能跟得上!”
战士们满怀信心地要走这条三关道。
白茹倒耽起心来,向姜青山询问道:
“跳一个搁台有多高,不能撞坏腿吗?”
“你没听你蘑菇老爷爷说吗?”栾超家没等姜青山答复,向白茹一撅嘴,“树大撑不奇
天,勺子再大也盛不过小盆!”
“撞不坏,”姜青山向白茹微笑着,“搁台上的烂草比现在的大雪坑还厚,比棉花包还
软。虽然一跳有十丈高,只要姿势拿对了是撞不坏的。”
“能不能用绳索?”白茹又问道。
“猎手要和野兽赛跑,谁还去带绳索。就是带,谁又能带百丈长的绳子。”姜青山一面
讲,一面若有所思地瞅了一下帐篷边上的两大捆绳子,“不过今天我们可以用一下。那些绳
子有多长?”
“一百米,合三十丈吧。”
“那不够用。”姜青山一摇头,“不过我们用它可以一节一节地帮助我们,跳三跳咱就
来个溜三溜,贴三贴也可以用它当当扶手,做个保险带。”
“不用!”刘勋苍晃了一下膀子,“我们一定和李猛一样,跳下去,贴下去,爬上
去。”
“对!”战士们一齐赞成。
少剑波瞅着姜青山询问道:“马匹大概是毫无办法吧?”
“不要紧,我把你们送下绝壁岩,我带着马匹顺绝壁岩顶绕道走。我的道熟,保险没
事。”
“好!”少剑波肯定了自己的决心,“就走这条三关道。”
第二天,小分队拔寨起行,赛虎、姜青山在前,登上大完颜分水岭,顺着这条漫长无头
的大山背,急驰直下,向东南飞滑。
行军两天,到了绝壁岩顶。战士们靠近边缘向下一看,头晕目眩,觉得眼前的大岩来回
晃动,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
小分队饱餐后,连接了所有的绳索,脱下大头皮鞋,解开绑带,缠裹了脚,以防滑落。
可是所有的绳索连起来,仅仅才有绝壁岩的四分之一高。那么,只有依赖三级搁台一节一节
地来了。
姜青山没用绳索先跳下第一级搁台,给大家壮壮胆量。然后他又拽着绳子拔上来。因为
他为了率引马匹,是不能下到岩底的,下去他就再上不来了。
现在小分队开始跳了!
虽然结好了绳索,可是谁也不用。
第一个是刘勋苍,第二个是栾超家,第三个是孙达得和小董。
接着小分队像一丸一丸的小石子一般,跳下第一个搁台。这绳索只有少剑波、杨子荣和
白茹三个人用了。
当小分队全下到第一级搁台,姜青山将岩上绳头解开,扔下搁台。
接着栾超家、刘勋苍两人开始第一贴。为了用大绳作为贴路上的保险带,他俩还背拉着
沉重的大绳子。孙达得留在最后,等小分队全贴过去,他解绳子头。
小分队就这样地走了三关道,征服了绝壁岩。他们欢笑地唱着姜青山述说的歌谣,小分
队齐集岩底。仰头看着姜青山、赛虎和两个留下的骑兵,站在岩顶,向他们挥动着帽子,喊
些什么,可是一点也听不见。他们的身量,现在看来简直小得出奇,人也只有三岁的娃娃那
样高,马也只有赛虎那么大,赛虎呢,简直像一只小兔子了。
小分队一齐举起枪来,向岩顶高呼了几声:“再见!一路平顺!再见!”
岩顶的三人五匹马和赛虎,顺岩顶向北蠕动了!
小分队奔向正东山林里。
 
第二十八章 刺客和叛徒
小分队跳下绝壁岩,续行三日,进入绥芬大甸子。这是大锅盔山下的激洪冲积成的一个
大草原。平坦而肥沃的土地上,长的草深过顶。现在已被皑皑的大雪覆盖,形成一望无际纯
白无疵的大雪原。
甸子里没有一棵树。因为土肥雨足,所以此地人多种水稻和牧畜牛羊。这甸子里的居
民,一半是汉族,一半是朝鲜族。这片美丽而富饶的土地,涝天不涝,旱天不旱。当地的人
们从他们祖辈,世世代代就流传着赞美它的民谣:
绥芬甸!绥芬甸!
世外极乐园。
地旷人影稀,
草密牛羊满。
瑞雪千层被,
春润土味甜。
雨频田不涝,
雨乏地不旱。
土肥庄稼旺,
十有九丰年。
要是我说算,
家家吃饱饭。
连垂死挣扎的侯殿坤滚到这里后,还自信他依靠这片天府的米粮川,可以无忧地做着他
的霸王梦,幻想着在这里称王称霸,等待时机,卷土重来。他曾这样地向他的党羽说:
保住绥芬甸,
西川也不换。
锅盔当大王,
重把乾坤转。
这里的人家不成村也不成屯,是零零散散一所所的草房、马架,散居在这大甸子各处。
在这冬天一眼望不到边的大雪原上,一个居民点一个居民点地散布数十里,活像天空中朗朗
的星斗。
小分队步入这个满片白雪的大甸子,好似空旷的天空中的一颗小流星,茫茫的大海里的
一尾小带鱼一样。
少剑波不由得心里在想:“此地的群众发动,不知要比夹皮沟难多少倍!这样极端分散
的农户,要组织起来,真是一个十分困难而艰巨的任务。”
他又想到消灭匪徒的时间是不允许他这个指挥员拖得太久的。不过他又想到:
“如果这里的群众发动起来,组织起来,再武装起来,这片世外天府米粮川真正是属于
人民自己的,那样匪徒们饿也就饿死了!但是这里的群众组织起来,武装起来,到底需要多
长时间呢?匪徒们将怎样拚死地争夺呢?这样短促而宝贵的冬雪时间,允不允许充分地组织
这些数目众多的群众呢?”一连串的问号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太阳没入大完颜岭,暮色笼罩着绥芬大甸子。小分队要赶到大甸子的北边宿营,还得继
续前进二十里。
在平坦的雪原上,滑行是艰难得多了,滑雪杖只能一下一下地撑着,一大步一大步地滑
着。远途滑行的疲劳,一层又一层地压在小分队每个战士的身上。
正行间,遥望前面有个居民点,仔细看去,发现在居民点前雪地上,有一些蠕动着的黑
点。又前进了一段路程,见到那些黑点,已不是蠕动,而是一群杂乱奔旋的黑影,乱跑乱
窜。不像牛群,也不像羊群,更不像人群。谁都想到地上覆盖着厚厚的雪,根本不能放牧,
人也绝不会在这雪地上进行什么活动。
在大家破疑的当儿,少剑波命令急滑一阵。当他们靠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一群恶狗
在相互厮打,夹着阴森而使人厌烦的吠声。有的伏在一旁,狠狠地甩着头,好像在啃着什么
东西。有的扑下前爪,头拱地,竖起后爪,撅起尾巴,乱蹬乱刨。
刘勋苍拚命地滑上前去,大喝了一声,想驱走狗群。不料一只恶狗张牙舞爪凶猛地朝他
扑来。他没来得及提防,被撕破了大衣。接着一条两条三条一齐扑来。刘勋苍急忙端起冲锋
枪,嘟……嘟……一梭子,打倒了三只恶狗。其余的夹着尾巴逃跑了。有一只后腿中弹,用
三条腿一瘸一瘸地嚷叫而去。跑出一箭之地,当它们感到脱险时,又贪婪地回头望着。
狗群驱跑了。小分队向狗厮打的地方围扰过来。天哪!原来是一具具的尸体,狼藉地倒
在雪坑里。仔细一看,有的被恶狗撕吃了肉,只剩下些白骨;有的刚啃破了肚皮,吃光了五
脏;还有的一只大腿刚被啃掉一半。旁边的雪被血染成血糊淋漓的,还有一撮撮的狗毛,被
寒风吹得在雪地上滚动。显示着恶狗厮打的痕迹。
“这是些什么人的尸体呢?为何抛弃在这里呢?村人为什么不来掩埋呢?”惊讶中的小
分队的每个战士,内心都默默地发出这一连串的疑问。
少剑波的视线环顾了一下每个战士的面容,深沉的凝视着眼前的情景,陷入沉思中。他
不觉忆起了杉岚站的惨剧。
战士们都为眼前这凄惨而狼狈的景像所愣住,因为谁也猜测不定这究竟是什么人的尸
体。他们希望找一点尸体旁边的破衣服、破鞋来判断他们是什么人。是敌人,还是同志?但
一点也找不到。所以每个战士脸上的表情也就看不出是激怒还是兴奋。他们只是用惊疑的眼
光盯住剑波,都在探索剑波的判断,期待着他来解答这个疑问。
少剑波虽发现了战士们的神情,而他却没有,也不可能解答战士们的探询。他只以阴沉
的语气命令大家:“继续前进!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宿营地。”战士们怀着惊疑的心情,约莫走了二里路,在三簇小集团
家屋宿下,剑波的小分队部和杨子荣小队住在一起。
当晚少剑波命令在住屋附近进行社会调查,要求迅速查明今天所见到的那件事情的底
细,以及土匪在这一带的活动情况。要求每个战士成为群众工作人员和侦察员。并规定不得
出去太远,同时通知了紧急集合的信号。
经过一宿加一天的调查,结果是一无所得。老百姓都躲藏着。躲不及的吓得浑身发抖,
嘴唇发白,直瞪两眼哀求着:
“老总……长官。”一句话一鞠躬,“是……是……”点头弯腰地奉迎着。
一问到那些尸体,更吓得他们胆战心寒,表情万分的恐怖,只是摇头摆手,战战兢兢地
连连推说:“长官!老总请原谅,天冷雪大,谁也不出门,外边的事小民实在不知。”从老
百姓这恐怖的表情可以看出,好像如果他们说了事情的底细,就会有什么大祸临头。
至于朝鲜族的居民,更怕得厉害,小分队语言又不通。想在汉族居民中找个翻译,但怎
么也找不到。有的说:“我刚迁来一年半,不懂朝鲜话。”有的说:“我虽年头多,嘴拙心
笨,一句朝鲜话也没学会。”
要打听一下谁会朝鲜话,得到的回答是:“大甸子,地大人散各不相识,实在不知道谁
会。”
朝鲜族居民一看见小分队战士的影子,一步一个跟头地跑回家,拴上门,全家围成一
团,连气都不敢喘。小孩哭两声,妈妈狠狠地用奶头把嘴给堵上,呛得孩子直咳嗽。
小分队的战士从窗外路过,屋里的人瞪着急溜溜的眼睛,恐怖地窥视着窗外的战士,恨
不得把身体缩到墙里和地里去。
白天没有一家的烟囱冒烟,也没有人敢到井上去打水。只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女人,拿
着盆,蹑手蹑脚偷偷地走出院子,撮上一大盆雪就快跑回到屋里。用融雪来代替水。
战士们对着这些情况,激起了极大的烦恼。有的战士骂老百姓顽固落后。刘勋苍小队更
急躁。刘勋苍带头说:“这是全中国第一号的落后区。一定是土匪窝,奶奶!查出来都枪
毙。”
少剑波对战士们的这种错误情绪,引起极大的耽心,他立即召集开会,严格地批评了这
种敌视群众的危险情绪。他说:“群众的这种情况,肯定是国民党匪徒血腥镇压和造谣诬蔑
的反动宣传所造成的,我们要体谅群众的心情。当群众对我们还没有真正了解的时候,当群
众还不相信我们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们的时候,那么他就必然耽心着自己的一言一语,会关
系到他们全家满门的生死存亡。这难道不是很自然的吗?
“群众是我们的!我们要一个一个、一家一家地争取。哪怕是一个小孩子也不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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