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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汉朝

_62 月望东山(当代)
  
  买卖好,但是成本也大。郅支单于算了一下,他居北边,乌孙国和康居国居西边。他要从北边跑到西边,必须爬山涉水,同时,还要经历地寒地冻的考验。数万军队,老天爷能不能让他们,成功抵达康居王国,这还是个未知数。
  
  郅支单于已经没有后路了,这是唯一的救命草,他必须西向。
  
  
  果然,郅支单于率领军队向西开拨。终于,他抵达了康居王国。但是代价很惨重,数万人活人,只剩不到三千人,其余的还在路上当了冻死鬼。
  
  康居王国很守信,他热情款待了郅于单于。为了显示诚意,还把女儿嫁给了单于先生。休整后以后,康居国王就对郅支单于说道:“咱们是不要该动手了?”
  
  郅支单于早就想动手了。就在上一次,单于没有拿下乌孙国,那是因为没有人替他打后援。现在,有康居王国垫后,他就是一时打不下乌孙国,就是死咬也要咬烂对方的勃子。
  
  郅支单于终于康匈联军,向匈奴发起了进攻。乌孙王国,一狼抵不住二狼,步步后退。最后,郅支单于终于攻入了乌孙王国首都,实行三光政策,杀光,抢光,烧光。
  
  曾经美丽的乌孙王国,茫茫五千华里,竟然找不到一个人迹,看不到一缕人间烟火。
   三、一个玩命的人
  
  郅支单于一战定乌孙,亦打出了他在西域的威名。胜利的人,都是很容易骄傲的,郅支单于就是那最典型的一个。他回到康居王国后,开始让康居国王兑现出兵前的诺言:搞定乌孙国后,乌孙是单于的,康居王国的,也是单于的。
  
  郅支单于想得到的,全都得到了。然而,康居王国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郅支单于一骄傲,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首先,把康居国王嫁给他的女儿给杀了。其次,把康居国王安插到他身边的官员,全都砍掉,并且扔到河里喂鱼了。
  
  康居国王终于发现,他引进来的,不是一个优秀天才,而是一个杀人眨眼的魔鬼。但是,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
  
  接着,郅支单于对康居国王说,康居国是块风水宝地,他不想走了,准备在这永久落脚。为了方便他落脚,得修一个像样的大城。城市的名字都起好了,就叫单于城。
  
  修建单于城的任务,就落在了康居国王身上。白吃白喝,白杀白住,这就是郅支单于的真面目。倒霉的康居国王只好认了,他举国中劳力,费了两年,终于把单于城给修好了。
  
  郅支单于一修好了单于城,汉朝使节又来了。
  
  这一次,汉朝已经是第三次派出使节来了。汉朝三次万里迢迢,爬里越岭,忍受寒冷地来见郅支单于,只问一句话:你到底把护送太子的谷吉使者,怎么样了?不管怎么样,反正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时候的郅支单于,仿佛是翅膀长硬的大鸟,根本就不想把汉朝放在眼里了。汉朝使者来一次,他就侮辱一次。为了达到某种讽刺效果,他假惺惺地给汉朝皇帝回了一封信。
  
  信里是这样写的:我现在日子也不好混,特别想归降强大的汉朝,听侯您的差遣。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还准备将太子送去长安当人质呢。
  
  都已经三次了,都没法解释清楚,谷吉到底哪里去了,竟然还有心说归降汉朝?接着忽悠吧,鬼才相信你的话。
  
  这时,有人开始发话了。说,别等了,打吧。不打,郅支单于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呢。
  
  说这话的人,是一个猛人。一个敢说大话,也敢做大事的猛人。千年之话,每当我们想起他的一句豪气冲天的大话,仍然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这个人,就是陈汤。他的经典名言就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陈汤,字子公,山阳瑕丘(今山东兖州北)人。陈汤小时候,家里很穷,却很喜欢读书,知识渊博,文章也写得不错。可那又怎么样,书读得好,不如混得好,混得好的,又不如生对地方的。陈汤空有学识,又不能转变成生产力。还有,那时候又没有报纸,能写文章也没地方投稿。所以,他总是穷得揭不开锅。
  
  再穷,日子也得过下去,陈汤只好靠借贷过日子。人家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陈汤从来只来借,从没钱还,所以当他再借,门都没有了。人家不借,陈汤变了招,干脆乞讨。于是一来两去,他的名声就在州里传开了。人家一看到他,犹如碰到瘟神,远远地躲开了。
  
  在汉朝,开始穷困潦倒,最后却混出人模人样的,大有人在。比如韩信,陈平。但是,在汉朝的名人中,曾经以乞讨度日的,陈汤好像还是头一回。
  
  陈汤想想,州里都无法混下去了,那就换个点吧。那次,陈汤换个大地方,那就是长安。陈汤来到长安后,凭借一腔学识,终于谋到了一个正当职业——太官献食丞。这是一个在内朝走动的小官,不管怎么样,京漂挺不容易的,能够一来有落脚的地方,很不错了。
  
  不久,陈汤认识了一个朋友。那朋友挺有来头,他的祖父曾是汉朝第一富翁,他的曾祖父曾经是汉朝第一酷吏。可能都有人看出来了,曾经荣登汉朝第一富翁的人,当属张安世;被喻为汉朝第一酷吏的,则是张汤。张汤的曾孙,也就是张安世的孙子富平侯张勃,成了陈汤的好朋友。
  
  张勃对陈汤说,以你才华,在内朝跑腿,挺可惜的。我当你推荐人,换个像样的工作吧。于是,张勃就像汉元帝刘奭推荐陈汤,不久,结果下来了。结果很意料,陈汤不是被提拔,而是被人唤到监狱报到去了。
  
  张勃一听,顿时也傻了。按当时的规矩,如果被推荐的人有问题被抓,那推荐人也要受牵连的。可陈汤他,就是以前借过别人的钱没还,也没见犯啥罪呀。
  
  情况是这样的:陈汤在等侯上面通知提拔的时候,家里老爹突然去世了。按规矩,父母去世,无论有天大的事,都要回家守丧。但是,陈汤好不容易盼到升职,决定赌一把,瞒着不回家奔丧。没想到,陈汤职位还没弄到手,就被有关部门查出,他有丧不奔,简直掉到官眼里去了,就想当官,该罚。
  
  这叫欺上瞒下,不守孝道,别的罪都好说,犯这等错的人,汉朝不关他进牢里,那就不叫汉朝了。于是乎,陈汤被关到监狱后,人家接着找到张勃说,对不起,你推荐的人有问题,你也要承担责任。
  
  上面给张勃的处罚是,削两百户侯。很不巧,侯还没削,张勃就去世了,对他的处罚等于白开口了。但是,陈汤也没白坐牢,他一出狱后,马上就有人向上面推荐,当了出使外国的使者。不久,因工作出色,就被提拔为西域副校尉。
    众所周知,是张骞发现了西域,但是西域臣服汉朝,始于郑吉。郑吉,西汉会稽(今浙江绍兴)人,卒伍出身,曾多次随军出使西域。所以,在处理西域问题上,他是个专家。汉宣帝刘病已时代,曾以待郎身份去西域屯垦积田,屡建奇功。
  
  公元前60年,郑吉破车师国,打跑匈奴盘居于西域的残余力量,从此以后,奠定了汉朝在西域的地位。西域有事,不再听命于匈奴,而是来向汉朝大哥请示。当时,刘病已为了方便管理西域,遂设总督(都护)一职。于是乎,郑吉就成了汉朝第一任西域总督。
  
  西域总督的责任,大约如下:负责保护乌孙王国,康居王国等三十六国。如果发生变乱,即刻向中央政府报告。可以安抚的,安抚;安抚不了的,就打,一直打到他们听话为止。
  
  现在,郅支单于击败乌孙国,再次盘居西域称老大,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汉朝都不能睁眼看他吃时喝辣的。打是必须的,出兵是有道理的,但是干什么时候打,不是由陈汤说了算。陈汤只是第二把手,他还有上司,那就是西域总督(都护)兼骑兵总监(骑都尉)甘延寿。
  
  但是甘延寿不支声,陈汤只好主动开口了。他这样给上司分析道:西域各国,天生就怕匈奴。现在,郅支单于联合康居王国,拿下乌孙,下一个可能就是大宛。如果我们坐而不管,再过几年,西域就不再是我们的了。
  
  甘延寿想想,认为陈汤分析有理。但是,他又想了想,突然说道:“我们还是先给中央上奏,等批准了再出兵吧。”
  
  甘延寿这话,说得陈汤眼皮直跳。先上奏,等皇帝批准了再出兵,这是手续,也是程序。问题是,那时候没有电报,没有电话,一封奏书来回一趟,得花多少时间。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奏书送到长安,皇帝得开会讨论。
  
  讨论也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长安那帮公卿,自刘病已时代,从来不主张兴兵征伐西域。要说为什么,他们会拿出一大堆理由说,远征西域,劳民伤财倒不说,主要是拿下了,又不能种田,也不能住人,有啥用。
  
  所以,最后讨论的结果可能就是,反对出兵。既然这样,只能想别的办法,至于什么办法,咱们只能接着慢慢再想。拖下去,乌孙国哭着喊娘的机会都没了,再拖下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域,被郅支单于慢慢地吞掉。
  
  当然,以上看法,纯属猜测。陈汤之所以想尽早出兵,原因有二,打铁要趁热,趁郅支单于未彻底吃掉乌孙国之前,可以联合乌孙残余力量,向匈奴发起攻击。这是其一。另外一个原因,是埋藏在陈汤心底多年的秘密了。
  
  这个秘密就是,他渴望有一天能够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出人头地。为了这一天,他等得太久太久了。
  
  可是,西域总督却说……
  
  这时,陈汤顿了顿神,就对甘延寿说道:“先打报告,符合程序。问题是,长安众卿有几个是眼光的,我认为他们肯定不同意出兵。”
  
  陈汤这话说得甘延寿一愣,对哦,万一长安反对出兵,那他只能等着凉拌?
  
  甘延寿一下子没了主意。既然这样,那就再想想吧。再想想,到底想多久?不知道。陈汤一看甘延寿这个态度,心都凉了半截。
  
  这时,心里想着事儿的甘延寿,竟然病了。好事没来一件,坏事尽来一堆,这叫人咋整?
  
  是的,事情是挺难整的。但是,陈汤马上就整成了。当陈汤看见甘延寿卧床不起时,顿然冒出一个天才的办法。这个办法就是,矫诏出兵。
  
  矫诏?这简直是玩命。
  
  说玩命也好,玩火也好,都不重要了。在陈汤眼里,最重要的是,事宜快不宜迟。于是乎,他假传圣旨,向西域各国征调军队,以及驻扎在车师国的汉军。
  
  兵动的消息,马上传到甘延寿耳里。甘延寿大惊失色,身体犹如神助长了力气,马上从床上跳了下来,直奔陈汤处。
  
  甘延寿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看上去挺蹊跷。不过,陈汤没精力去揣测那无聊的事。甘延寿见到陈汤,开口就想阻止出兵,但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突然只见一声青天响起一声霹雳,就把他震傻了。
  
  只见陈汤按剑朝甘延寿怒吼道:“大军已经集合,难道你小子想破坏大计?”
  
  陈汤那话,吼得甘延寿不禁晕厥。在这里,谁是老大?好像是我甘延寿吧。既然我是老大,这小子怎么敢骂我是小子?
  
  甘延寿被骂了,但他也没辙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都被陈汤拉下水了,那就陪他一起玩命吧。这一举,只许胜,不许败。
  
  出发!!
   四、胜者归来
  
  非常之时,以非常之力,行非常之事,此谓非常之人。此种人士,我们称之为俊杰。勿庸置疑,陈汤是俊杰中的猛人。
  
  陈汤挟制甘延寿,集结西域各国部队,组成联军,总共有四万余人。不过,大军出发之前,陈甘俩人给自己了一条后路。那就是,上奏。上奏只为一件事,说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知。形势危急,等不急皇帝批奏,所以只好来个先斩后奏了。
  
  联军分成六个纵队,分成两条路进发。陈汤率领三个纵队,走南道,越过葱岭,穿过大宛国;甘延寿统率另外三个纵队,走北道,横穿乌孙王国,进入康居国边境。
  
  从地图上看,陈汤走的是弯路,他必须沿着塔无拉玛干沙漠绕过去。路是远了点,但事实证明,陈汤的路是没白走的。
  
  此时,甘延寿从西域总督府出发,没想到,他半路上就出事了。情况是这样的:康居国的副王率领数千骑兵,攻击乌孙国其他地方,正凯旋归来。没想到,返城路上,看到一路人马浩浩荡荡地在前方开进。康居侦察兵告诉副王,前面赶路的,不是咱的人,是汉军。这个消息,仿佛是苍天眷顾,让副王一下子乐开了。于是,康军副王从背后向甘延寿发起了攻击。
  
  之前,陈汤和甘延寿之所以分两路走,其实是有意图的。陈汤绕远路,其任务是打前锋,企图杀匈奴个措手不及。甘延寿抄近路,其任务就是运送粮食,管好后勤。他们俩约好了,于单于城下集合,不见不散。
  
  陈汤轻骑赶路,即将达到目的地的时候,突然传来坏消息。说西域总督甘延寿,在半路上被袭击了,损失惨重,粮食都被康居副王抢了大半。
  
  打前还是顾后?当然还是救兄弟要紧。陈汤回军,去追副王算帐。其实,根本就不用追。因为逼王也是要赶回城的,不过是打个顺路战,正朝陈汤迎面扑来。
  
  娘的,吃进去的尽管吐出来。陈汤一见副王,俩人就干上了。康居国副王打了几个回合,突然发现,他遇上对手了。打着打着,又突然发现,康军被汉军杀得鬼哭狼嚎,不见爹娘。再打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了。
  
  于是乎,康居国副王脚底抹油,溜了。陈汤大获全胜。
  
  干完架后,陈汤叫人数了一下,斩杀四百六十人。什么都可以大意,便是斩杀敌首,那是万不可粗心的。很简单,要想邀功封侯,就得有人头。
  
  大军继续向前,很快的,抵达康居国境内。陈汤命令,大军原地稍息。同时,他做了一个战前总动员报告,概括来只有不到十个字:严守军纪,不准烧杀抢掠。
  
  开完报告会,陈汤接着办了一场酒会。这顿酒,很重要,很必要,事不疑迟。
  
  康居王国引狼入室,郅支单于鸩占雀巢,康居国贵族内部分裂,朝秦暮楚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在攻城之前,陈汤决定会一会康居国的反对派领导,对康居国内部情况,顺便做个摸底。
  
  酒会开得很成功,陈汤放话,对方很满意,然后就回城了。接着,汉军继续向前,在距离单于城六十华里处,陈汤找了一个康居国的俘虏当向导,向导告诉他,完全可以往前挪三十华里。
  
  第二天,陈汤果然行进了三十华里,然后安营扎寨。
   第二天,陈汤果然行进了三十华里,然后安营扎寨。这时,郅支单于派人来问话了。
  
  郅支单于的使者,一见到汉军,装傻地问道:“请问大哥,您大老远地跑来西域,有何贵干?”
  
  如果没何贵干,跑来喝西北风吗?陈汤的使者也装傻,回匈奴使者话道:“早先时候,郅支单于好像跟我们皇帝说了,你们这环境恶劣,呆不下人,所以很想投降汉朝。我们汉朝皇帝听说,郅支单于在西域住不下,受委屈了,所以特别派我们远道前来迎接。本来可以直接开到单于城下的,又害怕单于受惊,所以就特别在此地驻军,准备派人通知你们,没想到你们先来了。”
  
  匈奴使者一听,跟着忽悠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呀,那我回去向单于报告情况。”
  
  事实上,陈汤部队开进康居境内时,郅支单于就知道大事不妙,想都没仔细想,拔腿就跑人了。然而,当他跑出单于城时,突然发现,该往哪里跑呢?
  
  投康居国?他在康居国杀了那么多人,人家早把他恨得咬牙切齿了,投那等于送死。康居国都不能去,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于是乎,郅支单于这才发现,逃是死,不如回城死守,与汉军拼个鱼死网破。
  
  除了死拼,别无他路。
  
  郅支单于只好折身回城。但是他又坐不住,先派使节去探个口风。听汉使那些口气,似乎挺和善,这时,郅支单于想了一记妙招。
  
  这记妙招,就是拖。郅支单于认为,陈汤劳军远征,玩不起持久战。如果拖住陈汤,不给他开战的借口,等到汉军粮食供应不上的时候,想打,那就战场上见吧。
  
  拖一天,算一天;如此算下去,只要拖个一年半截,不要说开战,汉军可能都不用开战了。那时,说不定西域就是他们的坟场,不是渴死,也饿死大部分了。
  
  妙,的确妙。
  
  至于怎么拖,郅支单于自然想了法子。他的办法就是,让匈奴和汉使,在两跑来跑去,谈一些无关重要的细节,瞎忙活。这样,一来两回,谈判都谈了几次,也没实际性进展。这时,陈汤发现了郅支单于露出的狐狸尾巴了。
  
  陈汤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郅于单于认为,彼此智商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他还胆狂成那个德性。最保守的估计就是,俩人都是狡猾的狐狸,既然双方较上劲上,就没有最狡猾,只有更狡猾。正如郅支单于所料,陈汤马上就以事实告诉他,在这个战场上,谁才是更狡猾的狐狸。
  
  亏郅支单于想得出来,汉军四万人马,千里迢迢地跑来,肯定是要收拾他的,竟然想到要拖死人家。不过,要拖也可以,关键是陈汤傻不傻,同不同意。陈汤懒得开口了,他只用行动回答。
  
  陈汤之所以看出郅支的阴谋,是因为他看到,汉使跑了几次,都没看到郅支亲自出马,或者派个有头有脸的人来会见他们。这摆明就是玩忽悠,郅支耍花招,摆明就是想拖死汉军。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忽悠吧。
  
  这一天,陈汤把匈奴使者召到面前,大声骂道:“我们大老远过来,等了这么久,粮食都快吃完了,恐怕都不够回程的路吃了,你们单于竟然还不派个够级别的人来见我们,他到底想干啥?!”
  
  粮食快没了,这个信息很重要。陈汤故意这样告诉单于,只有一个想法,以此为鱼饵,稳住郅支单于,让他主动出来挑战。那时候,想不干架都不行了。
  
  要知道,此次出征,陈汤不是出来吹风的,是来找架打的。不打架,不杀人,就不能建功立业,扬名千古。所以,他必须引诱郅支单于上钩。
  
  正如陈汤所料,大鱼已经上钩了。
   陈汤放话的第二天,汉军向前挺进,在距离单于城的三华里处,就停住了。他远远地朝单于望去,那城上彩旗飘扬,隐约可见全部盔甲的士兵,来回巡游。在城下,骑兵正在演习,杀气弥漫。在单于城的两角,匈奴已经布阵。
  
  万事俱备,只欠喊打。
  
  首先是,匈奴兵发起了攻击。一百号匈奴骑兵,在单于城下演习,城上的匈奴兵就放声呐喊,对汉军叫阵。他们语气特别嚣张,高喊,有种的就放马过来。
  
  陈汤像耳聋似的,眯着眼睛微笑地看着他们,仿佛一个优秀的猎手,观看着最后疯狂的猎物。
  
  这时,匈奴见陈汤按兵不动,原先聚集单于城下演习的,那一百号骑兵突然向汉军军营奔袭而来。
  
  陈汤仍然一动不动。匈奴那一百号敢死队员,犹如发狂般的疯狗,继续冲来。然而,当他们即将冲到汉军面前时,全部吓得勒住了马。
  
  原来,陈汤早有准备。汉军强弩兵种,已经全部上箭,正在瞄准着他们。
  
  来吧,看你的马刀快,还是我们的飞箭快。匈奴敢死队害怕了。他们稍愣了一下,立即调头,撤。
  
  匈奴兵一撤,陈汤就命令强弩部队,持箭出营追赶。他们追到单于城下,立即向城下的匈奴兵放箭。匈奴兵只得向城里撤,闭城不出。
  
  这时,陈汤和甘延寿出来说话了。
  
  陈汤准备发起总攻的号令,他将联军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开凿洞穴,把单于城上的射击孔堵住;一部分持盾牌在前,保护强弩部队;最后一部分,就是强弩部队负责射杀城上守军。
  
  布置好这一切,陈汤于军前叫道:各就各就,一切以鼓声为信息。鼓声一响,立扑单于城!
  
  总攻开始了。汉军的强弩部队,首先搞定了城上的守军。单于城上的匈奴,顶不住铺开盖地的飞箭,全部溃散。但是,要攻进单于城很不容易。狡猾的郅于单于,在城外设立了两层坚固的木墙。要杀上城去,必须先跨过那道顽固的木墙。
  
  然而很快的,陈汤就从技术上解决了这一难题。木墙是吧,能挡箭,能拦马,那请问,能玩得过火吗?
  
  这个问题根本都不用回答。陈汤命令纵火,大火烧城,一直烧到夜里。这时,被火烧身的匈奴兵急了。
  
  深夜,几百号匈奴骑兵,企图趁着夜色突围,一下子全部冲出去。然而,冲出去的匈奴,没有一个逃得了命。他们不长眼,汉军飞箭似乎是长了眼的,全部把他们搞下了马。
  
  此时,郅支单于正在城上玩命。说他玩命,那可不是虚的。为了顽抗到底,他竟然将皇后,夫人等数十位宫中女人,全拉上战场了。郅支单于给她们每人分发了弓箭,进行反击。只可惜,论射箭,那帮女人根本不是汉军的对手,大部分都死在汉军强弩部队的飞箭里。
  
  更不幸的还有,郅支单于还被射中了一箭。那一箭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他的鼻子上。于是,痛得郅支单于,捂着满脸的血嚎叫着,奔下了城楼。
  
  午夜,单于城外的木城被烧毁。于是,守在木城下的匈奴兵,只得退回土城。天上星光闪烁,单于城里,绝望的呼号,此起彼伏,乱成了一片。
  
  正在这时,郅支单于的救兵来了。
  
  前来救缓郅支单于的人,是康居国骑兵,大约一万余人。康居王国这一万余骑兵,让郅支单于久旱逢甘霖,绝地逢生。于是,本来是绝望的匈奴兵,突然兴奋起来,在城上奔走呐喊,自己给自己壮胆。
  
  康居王国救兵突然救驾郅支单于,打乱了陈汤进攻步奏。更可怕的是,汉军在前,康居兵在后,他们一万余兵分成十个纵队,一个纵队一千余兵,向汉军形成反包围。于是,汉军就成了夹心饼干,前后受制。
  
  天黑黑,形势危。陈汤进攻的节奏慢了,但是,他战斗的节奏,没有被打乱。这时,只见陈汤下达命令,巩固战场,原地防守。
  
  汉军的强弩部队,马上回头,对准了地康居骑兵。事实证明,陈汤这一打法很有道理。深夜,康居骑兵向汉军发起攻击,然而迎接他的是扑面而来的飞箭。
  
  一直到天亮,康居骑兵没有冲入汉军,反而稍稍向后撤退。没办法,陈汤的强弩部队太强悍了,他们的飞箭都是长眼的。
  
  天色刚亮,陈汤下达了一道让郅支单于,想都不想的命令。这道命令就是,汉军双边开打,继续攻城。
  
  见过玩命的,但没见过陈汤这样玩命的。战鼓擂动,大地燃烧,响起了悲壮的撕杀喊声。陈汤的步兵,持盾往前冲,攀墙而上,无可阻挡。康居骑兵在后方,想冲锋救阵,却被疯了的飞箭追着射杀,只好一路撤退。
  
  郅支单于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此时,郅支单于在城上守不住了,率领着一百号兵往宫里撤退。汉军已经彻底疯了,他们一路放火,争先恐后的杀入皇后。他们之所以如此疯狂,只为一件事——亲自砍下郅支单于的人头。
  
  只要得到那个人头,就会被封赏,估计家族几辈人吃都吃不完。
  
  汉军冲进皇宫后,斩杀匈奴贵族一千五百人,投降的有一千余人。最后,郅支单于皇后珠宝被抢掠一空,其人头也被一个幸运的指挥官砍下。
  
  尘归尘,土归土。郅支单于想当西域老大的梦想,就此变成了千年泡影。
   第六十章
  
  一、英雄和群小
  
  公元前35年,春天,正月。郅支单于的人头,被陈汤用快递送往汉朝首都长安城。千古以降,最让人激动和自豪的,不是那颗单于的人头,而是随人头送至长安城的一封书。
  
  那是陈汤向皇帝刘奭写的一封奏书,内容很长,经典摘要大约如下: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通于天。臣甘延寿、陈汤将义兵,行天诛,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以示万里。
  
  最让人热血沸腾的是,如下一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铁骨铮铮,铿锵之言。穿越千年的烟云,我仿佛看见,陈汤仍然挥舞长剑,英雄豪情,直冲云宵,威震天下。
  
  刘奭很激动。四十年来,他的人生几乎是一部软蛋史。刘病已生前,曾经指着他鼻子骂说,败掉汉家天下的,可能就是他这不进化的软体动物了。现在,刘奭大可挺直身子,跑到刘病已庙前上香点火,骄傲地炫一回了。
  
  谁说我是败家子,列祖列宗办不到的,老子办到了。高祖以下,我不是最牛,至少我不是最差的。难道不是吗?
  
  刘奭不是心里说说骂骂。陈汤让他扬眉吐气地,昂起了尊严的头颅,他必须讲凛告列祖列宗。于是,他难得果断一次,不由分说就下令,把郅支单于头颅悬持城头示众十天。紧接着,他亲自前往太庙,祭祀祖宗,赦天下。
  
  整个汉朝,从中央到地方,到处都是一片欢乐和激动的海洋中。
  
  凡事总有个特殊之处,斩杀郅支单于,有人欢喜,有人不是滋味。至少有两个人,就提不起劲来。其中一个是宫中红人石显,另外一个则是丞相匡衡。
  
  可能有人问了,那个于定国不是干得好好的吗?他哪里去了呢?
  
  让我来告诉诸位吧,于定国早就下岗啦。和于定国一起下岗的,还有大司马史高。公元前43年,九月,汉朝降霜,庄稼欠收,全国一片饥饿。因为这项天灾,丞相于定国,大司马史高,以及御史等三位高官,集体引咎辞职。
  
  时间飞得好快,仿佛才一眨眼,此事一过就已经八年了。
  
  八年以来,汉朝官场舞台,早就换了几拨人了。但是,能够混上台面的,来头都不小。比如,眼前这个匡衡。
  
  匡衡,字稚圭,祖籍东海承(今苍山兰陵镇),和曾经的牛人萧望之是老乡。萧望之世代务农,到他那一代,冒然弃农拜名师,搞起学术,一整就是天下闻名,实在不易。无独有偶,匡衡世代亦是务农,到他这代,也决意弃农从学,搞起了学术。
  
  萧望之搞学术,没听说经费紧张,倒是听说他拜了不少名师,比如就拜夏侯胜为师。关于夏侯胜的故事,我们就不多说了。那个牛人,收了萧望之与黄霸那样的学生,他这辈子够本了,没啥后悔的了。
  
  可是匡衡转型找出路,的确不容易。主要的原因是,他很穷。穷到什么程度?穷到到处替人打工为生。这还不算啥的,他竟然还穷到,夜里点不起灯来读书。可偏他精力过人,不读书他睡不着觉。于是乎,他想到一招——借光。
  
  在中国历史上,读书人刻苦读书的版本,说也说不完。然而能成为经典的,无非以下三种:囊萤映雪,悬梁刺股,凿壁偷光。
  
  囊萤的主人公是车胤;映雪的主人公则是孙康;悬梁的主人公是孙敬;刺股的主人公是苏秦;凿壁偷光的主人公,则是眼前的匡衡。
  
  所谓,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精力过人的匡衡,通过数年的勤工俭学,终于练得了盖世神功。此神功就是——解读《诗经》。
  
  在汉朝,你要想在学术界混,就得精通经学。经学规定书目,就是六经:《诗经》《尚书》《仪礼》《乐经》《周易》、《春秋》。不要说熟读六经,只要你成为其中一科经书的牛人,足可够吃这辈子了。
  
  夏侯胜精通《尚书》,还自创了小夏侯学,天下无敌。萧望之精治《齐诗》,所以很吃得开,在仕途上一路高奏凯歌。匡衡精讲《诗经》,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甚至有人还编出童谣说:不要说《诗》,匡衡来了;匡衡说诗,听无不眉开眼笑。
  
  可是,精于解《诗》的匡衡,仍然活得不成人样。问题不在别的,而在于考试。
  
  在汉朝,无论你有多大学问,想谋取官职,就得规规矩矩的参加考试。考中甲科者,可为郎中;中乙科的,可做太子舍人;得丙科的,可补文学掌故。可是学术精湛的匡衡,考试技巧,却是一塌糊涂。一连考过去,一连败下来。屡考屡败,惨不忍睹。
  
  惨到什么程度?他连考八次,啥科都没中。不过,他身上有着偷光苦读的精神,屡败屡战,第九次参加考试,终于赢得一个惨胜——中了丙科。
  
  差是差了点,总算是考中了。考中的匡衡,马上被补为太常掌故。路漫漫其修远兮,抬头看天,低头看路,匡衡的路,还很长很长。
   匡衡很失意,心有郁结却不能鸣之。然而这时,他的诸多同行,对他的冷遇表示不平,于是纷纷上书对皇帝说,像匡衡这等人才,不应该呆在地方,应该把他调到中央去做文学。
  
  那时,好儒的刘奭还是太子,只能靠边站,想说话都插不上嘴。能够拍板说事的,只有刘病已。替匡衡说话的奏书,刘病已也看到了。他想了想,找来时为太子太傅萧望之,说,传闻匡衡学问甚高,麻烦你跑一趟,帮我去验证一下。
  
  萧望之找了一助手,把匡衡召到京城,面对面聊了一回。考核完毕,萧望之向刘病已报告,匡衡学术水平,不是吹的好,他是真的好。
  
  刘病已一听,支了一声,哦,我知道了。
  
  匡衡还在京师,因为他得等皇帝回音。从老乡萧望之对他的欣赏语气中,人有理由满怀希望,信心足足。然而不久,终于有回音了。匡衡只等到了一句冰凉的话:先回平原做文学吧。
  
  就这样,刘病已就将匡衡打发了。匡衡这辈子,穷过,苦过,多次跌倒过,却从未后悔过。他知道天生命运多舛,尊重上苍的安排。然而这次,对于刘病已的冷遇,他惆然若失,却又莫名其妙。
  
  如果你爱我,就将我召来京城;如果你恨我,也可以将我召来京城。但是,皇帝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呢?真是爱我,连学术大师萧望之都赞不绝口了,为什么皇帝您不将我留在京城?如果你恨我,何必如此打击一介小民,与我过不去呢?
  
  匡衡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如戏,命运多作弄。漫漫人生路上,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挺不住。咬着牙,忍着泪,一定要挺住。
  
  事实证明,他挺过来了。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不可否认,刘病已是匡稀的冬天,而属于他的那个春天,则是刘奭。刘病已崩后,刘奭接班,匡衡犹如一匹长期陷于泥潭的好马,突然拔足而出,奔上了康庄大道。
  
  提拔匡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司马史高。我们知道,史高之所以登上大司马高职,不是他有啥本事,而是沾了外戚的光。所以,他的副手萧望之对他很不感冒。
  
  以学术为尊的萧望之,于是联合别人,把大司马史高架空了。于是,萧望之说什么,刘奭就做什么,大司马史高就成了纯看客和装饰人物了。所以,史高一想起那事,心里就想骂娘。但是,他只能是在心里骂,又不能骂出口。
  
  这时,有一政治投机客找到了史高。他对史高分析道:“你知道为什么职位那么高,却没人理你吗?那是因为你是贵戚,名声不好。为什么你名声不好,因为你只顾自己,不懂得推荐贤人。如果想博取名声,就得任贤。”
  
  最后,这位巧舌如簧的游客,话语一转,说到了重点:“我认为匡衡是难得一贤人,你应该重用他。”
  
  史高认为此游客说的很在理。以上那翻话,说得好听是任贤,说得俗点是附风雅,宠络士人,结为党私。真可谓,听君一席话,胜读数年书啊。于是乎,史高马上就接见匡衡,然后向刘奭推荐。
  
  一下子,匡衡仿佛是搭上了顺风车,先被刘奭任命为郎中,不久升为博士,再不久又升至给事中。要想为郎中,先为甲科。匡衡拼死拼活考不上的,只不过是皇帝一句话,而且还将他将来的路,全铺平了。
  
  匡衡之所以被刘奭看中,不仅是游客及史高的功能,更主要的是,刘奭是真的太喜欢匡衡了。匡衡之所以被刘奭喜欢,认真推究,萧望之功不可没。
  
  当年,刘奭为太子时,萧望之就是他的太傅。在萧望之的教导和指引下,刘奭不但迷上儒学,也爱上儒生。此中优点,正是刘病已所缺少的。刘病已表面尊重儒生,骨子里却顽固地认为,儒生迂腐死板,很不靠谱。
  
  在儒家六经当中,刘奭最爱《诗经》,偏匡衡又是研究《诗经》的绝顶高手。所以匡衡和刘奭的相遇,是鱼和水的相遇,难舍其爱。正因为如此,匡衡终于挥一挥手,作别西边的暗淡,一路高歌猛进,做太子太傅,又迁为御史大夫,最后登上了丞相位。
  
  在汉朝丞相当中,匡衡也算是一个划时代人物。屈指算来,他应该是第一个以学术大师身份,登上政治顶峰的人。当年,萧望之距离丞相仅一目之遥,终没有实现登峰。现在,所有的空白和荣光,全都让匡衡填补了。
  
  终于相信了那句古话:不吃苦中苦,怎能为人上人!
    匡衡为跟陈汤较上劲,事实上两方也没听说有过节,问题是出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就是陈汤的上司甘延寿。事情是这样的:甘延寿出征讨伐郅支单于前,宫中有个实权人物,一下子将他看中,仿佛料定他是潜力股,主动跑上门来,要给他说亲。他对甘延寿说,我把我家姐姐嫁给你,咱们俩做个亲家,您说中不?
  
  然而,甘延寿两话不说,直接吼出一句:不行!
  
  一下子,那人脸就拉黑了,只好灰溜溜地走了。亲家没做成,竟然做成了仇家。甘延寿实在牛,数天之下,没人敢得罪的人,他竟然眼不眨,心不跳,顶天立地,气势昂扬地把人家得罪了。因为,他得罪的那个人,正是刘奭身边最红的人——石显。
  
  当初,萧望之牛吧,刘向牛吧,可又怎么样了,现在一个化鬼了,一个还无所事事地游荡着。可是,石显要修理甘延寿,关匡衡什么事呢?回答是,这事关系大着呢。
  
  匡衡是怎么爬上来的?是大司马史高提拔的。当初,大司马史高被萧望之压得动弹不得,只好求助石显,终于把萧望之集团搞掉。尽管说,大司马史高下台了,但是他的集团还在,他的继任者,还跟着石显合作。事实上,你不合作也得合作。石显既然能搞死萧望之,搞死几个声望远不如萧望之的人,简单得很。
  
  这下子终于看出来了吧,是石显想整甘延寿,于是就让丞相匡衡及御史大夫一起配合他。配合得好,前途光明,配合不好,连根一起拔。所以说,匡衡做小人,都是被逼的。在匡衡无比幽深的内心远处,谁也不知道,他对石显埋藏着一种什么样的怨火。
  
  石显和匡衡怎么整甘延寿,心中早已有底。他们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否定甘延寿的战功。要否定甘延寿,只好顺连陈汤一起否定了。这个世界本来冤大头就多,让陈汤当冤大头,多也一个人也不过份。
  
  甘延寿和陈汤的战功,是摆得上桌面,经得起鬼神检验,怎么石显和匡衡想否定就能否定。事实上,对匡衡来说,这事一点也不难。
  
  在这个世界上,鬼神不可怕,就可怕的是长在人嘴里的那根舌头。所以在百祸之中,舌头之祸摆在首位。连孔子都要不停地警告弟子们,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要说也得想前想后,慎言慎行。
  
  具体怎么说,怎么做,石显只能背后坐着看。因为,他是郎中令,只管宫中事。关于甘延寿和陈汤的功绩怎么评定,由管政事的匡衡来操作。匡衡和御史大夫讨论了一下,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做为突破口,一棍子将甘延寿和陈汤搞死。
  
  首先,甘陈俩人出征前,假传圣旨,这是大罪;其次,陈汤很爱财,逛了一回西域,把西域各国的珠宝,全部掠夺一空,违返了军纪,这同样是大罪。两件加起来,就算不杀头,也得蹲一辈子的黑狱。
  
  当陈汤把郅支单于人头送回来时,皇帝刘奭说要在长安城头,悬挂十天。那时,匡衡就十分反对。很明显,把郅支人头挂出来了,等于承认陈汤有功,他们下步棋就难走了。但是,刘奭活了大半生,从没见过那么大的好事,谁也拦不住他,还是把郅支单于的死人头挂出来了。
  
  看得出来,刘奭对甘延寿和陈汤,心里充满的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啊。一想到这,匡衡眼皮开始跳了。他必须在陈汤部队,回到长安之前,将陈汤罪状罗列确立,等到他回来,大家急着庆功,整人的计划,也就黄了。
  
  于是,匡衡命令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通知陈汤部队沿途地方政府,逮捕陈汤部下,严加审问,编辑罪状。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一下子就传回了后方陈汤的耳里。
  
  开始时,陈汤还十分纳闷。自汉朝开国以来,从来没见过对外开战胜利归来时,有如此被修理一说。陈汤想想,突然拍了脑袋叫了一声,哦,有人眼红了。
  
  要解开这个死结,只有请皇帝亲自出面了。于是,陈汤急修一封书,送往长安。陈汤的书,写得很短,却很有威力。概括起来,大意就是:臣陈汤与部将与敌战于西域,奋不顾身,终于斩下郅支单于,平定西域。为什么我们回来路上,不见地方政府效迎,还要喝倒彩,乱抓部将拷打审问,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急书马上送到皇帝手上,刘奭一看,咦,有这等奇怪的事?于是他马上给沿途地方政府,下了一道死命令:必须立即释放所有逮捕人员,同时为胜利之师举行盛宴。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刘奭就这样,把石显的整人计划搞砸了。
   于是,陈汤和甘延寿的部队,顺利返还长安。接下来,刘奭要做的工作,就是给他们评定功绩,以便封爵。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俩肯定要封侯的,不过封多少户侯,还得开会讨论。
  
  一听说刘奭要给陈汤和甘延寿封侯,石显首先就急了。他是真急,急啊。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很事业值得我们去奋斗一生。然而,有一种事业,穷石显一生奋斗,仍然玩得不亦乐呼。那是什么样的一项事业,值得石显乐此之疲?事实上,那不是别的,就是整人。
  
  石显是以整人发家的,他必须将此做事做大做强,做精做美,甚至发扬光大。然而没想到,在整甘延寿这事上,还真碰到对手了。而这个对手不是别的,正是皇帝刘奭。
  
  一直以来,石显都把刘奭当傻子来忽悠,怎么突然对甘延寿和陈汤事件上,脑袋像开窍似的,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不过,既然将修理别人当成毕生奋斗事业,就得无条件进行下去。技术输了,可以总结经验教训,继续推进事业向前发展。
  
  做事业嘛,可以输掉别的,就是不能输掉精神。
  
  于是,本着不服输的精神,石显不得不亲自出马。这次,他联合匡衡一起对刘奭上书,说道:“甘延寿和陈汤假传圣旨,擅自调动部队出征,造成巨大恶劣影响,不杀他们,已经算很便宜他们了。现在陛下还要对他们封侯加爵,那将来汉朝跟外国再有什么纠纷,将领不都学他们去了?如果那样,简直就是给国家带来灾难啊。”
  
  这话一出,刘奭一听,脑袋一拍,突然叫道,对哦,这个开头,好像开不得哦。
  
  按照规矩,得治陈汤和甘延寿的罪;可是,他们俩又十二分争气地,替皇帝和国家挣了面子,惩罚他们,似乎也说不过去。于是,脑袋突然灵光的刘奭,突然又像中病毒的电脑似的,变得不听使唤了。
  
  他在犹豫,在徘徊,在挣扎。同时,他渴望有人主动出面,替他清除内心的纠葛和病毒。
  
  这时候,一个高手出现了。
  
  谁也没想到,前来营救思想困顿刘奭的,是一个曾经牛气,如今游荡民间的高手。此个高手,不是指政治高手,而是学术高手。这个人,就是与石显屡战屡败的前皇族事务部长(宗正)刘向。
  
  此时,刘向尽管身游江湖,耳朵仍然灵敏,他闻听石显要拿陈汤假传圣旨这事做文章,一下子就来劲了。说刘向是学术大师,那是没错的。不过,此大师身怀绝技,现在正是他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时候了。
  
  刘向的绝技,就是一开笔,就能引经据典,写出滔滔大文。于是乎,他马上向刘奭修了一封书,建议给陈汤和甘延寿封侯。文章很长,引用的故事也很经典。但是,真正打动刘奭的,是其中一句话。那句话,犹如一贴猛药,仿佛将刘奭从迷乱的梦中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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