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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_40 猫腻(当代)
世芝喇嘛面无表情离开。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少天,有一日在羊羊卓雍措,世芝喇嘛在湖边遇见了正在为牧民祈福的扎西喇嘛。
扎西喇嘛就是甘丹寺的那位上师,曾经去扎什伦布寺想接宗喀巴大师回甘丹寺供奉。当时的他用心有些险恶,但一旦感应到了文殊菩萨真身,信仰复坚,领着佛谕,便赶紧往牧区来了,本是堕了贪嗔之道的人间修行者,如今却成了救苦救难的苦行僧。
如此算是造化,对于他日后的修行不知有多大好处。
扎西喇嘛虽然这些天一直在苦荒之地传道,但也从牧民口中知道世芝喇嘛这些日子里的大名,今时的他已经磨去了些骄蛮之气,显得随和随性,于是二人分别见礼。
“扎西喇嘛,宗喀巴大师可曾真的在甘丹寺中?”
世芝喇嘛合什一礼,问的十分礼貌,却是开门见山。
扎西喇嘛一愣,不知道面前这位是谁,怎么知道黄教中至为隐秘之事?心中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说,虽然广传佛迹是大善之事,但扎西喇嘛毕竟以往是油滑之人,所以多想了一想。
世芝喇嘛只是一味诚恳请教。
诚恳地态度,最能让人放松心神,扎西喇嘛沉声道:“宗喀巴大师未在扎什伦布寺中。”
“莫非天启有误。”
“不!”扎西喇嘛激动辩解道:“我们去了班禅驻锡地,真遇见宗喀巴大师,并得授精义。”
世芝喇嘛一愣,旋即微微一笑,明白了很多事情,叹道:“原来是这样。”接着说道:“扎西喇嘛为何不在甘丹寺,却来了牧区。”
扎西喇嘛微笑道:“祖师有谕,令格鲁弟子为牧民解难。”
世芝喇嘛合什赞道:“阿弥陀佛,真慈悲也。”
扎西喇嘛正觉得面前这位同门说话有些古怪,忽然间世芝嘛喇右手轻轻一招,两枝洁白如玉的象牙出现在了手上。
世芝喇嘛微笑望着他:“既然以慈悲度人,这法器你有资格保管。”
扎西喇嘛隐隐察觉到这两枝象牙上透出来的至贵气息,不由颤抖着手臂接过。
“好好按宗喀巴大师的旨意行事。”世芝喇嘛轻声道,后一句话更加轻:“师徒倒转,我来成就一椿缘份。”
话语落处,他的人影倏然消失不见。
扎西喇嘛这才知道自己遇见了一位大人物,赶紧在湖边草上跪下,对着空中虔诚磕头。
————————————————
世芝喇嘛又回到了那片雪谷中。
他上次只是查探了雪谷,却没有想到峰顶,得了扎西喇嘛无心透露的信息,他下意识里,抬头望了望高耸入云的山峰,然后轻轻抬起右脚,踩在空中。
他踩在空气中,却没有踏空,而是踩着宛如不见的台阶,就这样在空气里一阶一阶地走了上去!
走而不飞,是为尊敬。
上了峰顶,他轻轻转头,感受了一下四周的气息,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叹道。
“原来文殊果然来了,噫……”
忽然间,喜色涌上他的面庞,欢喜发于内。
“竟然还有童子的气息。”
他缓缓坐倒在雪地之中,双手合什,轻宣佛号。
雪谷里的淡淡佛息已经湮灭,却在他的大神通下复又现出白色光芒。
大势至菩萨端坐峰顶,看着四周的佛息,感受着佛息里的无上坚忍那熟悉的味道,感受着那仅有的一丝丝戾气,不由一时失神,缓缓祷道:
“五百年来多少事,一应业火燎我身,归去吧。”
风雪骤大,戾气化寒冰由天而降。
大势至菩萨纹丝不动,轻声念道:“你若再生,我便再杀,此等罪孽,我欢喜承担。只是普贤……你幽居五百年,善行传承事,此等忍耐,此等用心,实乃三界最美事物……佛亦动容。”
天空骤然放晴,淡淡的阳光洒在雪山黑石之上,耀成一幅黑白的山水画。与山峰靠的极近的碧天染着鲜美的颜色,就像一只如椽巨笔,在这黑白山水画上方随意涂满大片瓷蓝。
倾城般美丽。
—————————————————————
大势至菩萨在藏原上寻找真相的时候,易天行也在归元寺里寻找真相。
后园里的青石板时常被这两师徒打坏、震坏、磕头坏。此时已经不知道是换的第多少批,崭新崭新的,将那茅舍的古旧衬的愈发明显。
易天行咪着眼睛,在茅舍前,小湖边来回走着,似乎心里在想着什么极为难之事。
终于他开口问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善财童子的?”
他第一句问的不是佛祖在果园里说过什么话,因为在这小子看来,佛祖远没有自己重要。
老祖宗的声音从茅舍里嗡嗡响起。
“很久了吧,自从菩萨把你从天上扔下来就知道了。”
“哟。”易天行眉头一耸,阴阳怪气说道:“你这师傅待徒儿倒也算是实诚。”
话语间很是讥讽,因为他自认对老猴一片赤心,不料却被他瞒了这久,不免很是恼火。
老祖宗嘿嘿笑了两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靠,你这铜脸皮居然也会不好意思?”易天行愤愤然道:“咋就没听说过像你这么可恶的师傅?”
老祖宗脸上有些挂不住,准备发飚。
易天行却是把他的脾气摸了一个准,知道他快忍不住了,话语轻轻一转道:“这次去西藏见着普贤菩萨了,他说我不是老牛的儿子,这事儿你得给我一个准,总不能说活了二十年,连自己爹妈是谁都弄不明白,做人也太失败了。”
老祖宗正准备发飚的情绪被这句话一扰,险些没憋死,只得闷声吼道:“没爹没妈算什么,俺不是一样没爹没妈!”
易天行噗哧一笑道:“可是那老牛不是你传说中的结拜兄弟?”
“扯蛋,就是吃了几回酒,碍不过小雀儿的面子,勉强认了一下。”老祖宗骂咧咧道:“不过你别信普贤那老和尚的。”
似乎在回忆什么,老祖宗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叶相应该是还没睡醒,普贤一定是在蒙你,你那一世倒确实是老牛养的干儿子。”
“啊?”易天行觉得自己快变成弱智的蓝猫三千问,口齿不清说道:“老牛真是我爹?”
他觉得有些奇怪,皱眉道:“为什么普贤菩萨会骗我?”见着普贤菩萨之后,他是万万不肯相信菩萨会骗自己的,相较而言,在老猴师傅与菩萨之间,自己似乎更倾向于相信菩萨的说法。
老祖宗冷笑道:“信不信由你,佛道两家争你又不是第一次。”
易天行耸耸肩:“佛道两家争师傅你当打手,这我是知道的,道门给你的待遇太差,所以你叛变投佛嘛……但,我可没你的神通,所以还是不大相信。”
“以后就知道了。”
“所有不明白的事情,都推到以后,以后能不能再找一个比较聪明一点的借口?”
“如果不推到以后,就以你这泼赖性子,愚蠢脑子,现在能想明白不?”
……
……
“师傅,有正经事儿问你,说不定可以找到救你出去的法子。”
“说。”
“听普贤菩萨说,你下界之后,佛祖也就不见,应该是缘于你们在须弥山果园里的一次对话,你还记得对话的内容吗?”
“扯臊,俺家天天去须弥山找罗汉喝酒,哪记得清楚说过的每一句话。”
“那可是佛祖耶,和他老人家说话,可是难得的尊荣,难道师傅也记不住?”
“佛祖如何?横横,俺老孙和他说话,那是给他面子。”
见着这老猴还在回顾光荣历史,全不顾大局,易天行怒了,骂道:“再不想起来,我就带着蕾蕾和鸟儿子移民挪威,闷不死你!”
茅舍里安静了许久,老祖宗受了威胁,慢慢回忆道:
“须弥山的果园虽然没有王母的桃园种的好,但胜在果子种类多,所以我那天端着一壶儿酒,就去果园里拣果子吃,正巧碰着佛祖正在一棵果树下发呆。”
“虽然那厮将俺关了五百年,但怎么说名义上他也是俺师祖啊,所以俺假意请他吃酒吃果子……本来以为他不会贪这些口舌之欲,不料佛祖也接过来吃了,浪费了俺不少仙酒咧。”
老猴忆苦思甜起了劲儿,一味感叹着,有些偏题。
易天行赶紧帮他转回来:“然后他说了什么?”
茅舍里的声音有些古怪:“佛祖先前一直没说话,只是啃果子吃酒,后来他忽然问俺:‘悟空啊,这果子吃完了,果核怎么办呢?’”
“俺就说,扔了呗。”
“佛祖又说,果核扔到土里,又会长成果树,果树又结果子,那又如何?”
“又结果子,就吃呗!俺心想这胖家伙是不是患了失心疯,尽问些胡话。”
“不料他接着又问:吃了之后,这果核又怎么办呢?”
易天行这时也听傻了眼,全然不知佛祖与老猴这段对话是啥意思。
当年在须弥山果园里与佛祖对话的老猴更烦,心想吃个果子也吃出麻烦来了,把心一横,嚷嚷道:“捏碎俅!”两个指头轻轻一捏,把一个被啃的光溜干净的果核,捏碎在了空中。
……
……
“完了?”易天行问道。
“完了。”老祖宗傻乎乎地回答道。
易天行哀叹一声,坐在了青石板上,这对话听了等于没听,尽是废话,可能哲学家还能从中整出点儿啥来,自己这种现实主义者还是算了吧,他忽然灵机一动,问道:“那天佛祖吃的什么果子?”
老祖宗的声音从茅舍里传了出来,似乎在偷笑:“嘻嘻……俺给他的是酸野果儿,最难吃的那种。”
“你就笑吧你。”易天行爬起来往前殿走去,逗老猴道:“据我分析,之所以你被打下凡间五百年,就是因为你自己吃鲜果,让佛祖吃酸果,把他给得罪了。”
后园里一片安静。
半晌后,老祖宗恚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厮怎生的如此小气!”
……
……
在后园通往前殿的石拱门处,易天行忽然回头道:“师傅,你收我为徒弟,一定是观音大士说我可以把你救出来吧?”
茅舍里静了静,老猴缓缓说道:“最初自然是这样。”
易天行摇摇头,开颜笑道:“算了,这种事情怪你也没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老猴难得表达了一下歉意。
“没事儿,虽然你的动机十分的不纯粹。”
易天行很喜爱这个师傅,虽然知道师傅用古老太爷诱自己入局,肯定是出于脱身的考虑,而没有想过自己——但这几年的相处,那种疼爱的感觉是假不得了,所以他挥挥手,表现着自己的大度。
“想当年,俺曾经把你烧的满地乱爬,这事儿就算扯平了。”
—————————————————————
回到小书店,易朱正在补旅游时落下的书法,蕾蕾正在准备上学时的东西,叶相僧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易天行微微皱眉:“叶相不应该离归元寺太远。”
在飞机上他把这次旅行中的故事挑重要的,给蕾蕾讲了一遍,当然,关于自己前世是善财童子的事情暂时没说,那家伙,这种身世似乎对于浪漫的爱情故事没啥帮助。
蕾蕾听他说起叶相,幽幽叹道:“由他去吧,他最近心情不大好。”
“他去了哪里?”
“松堂临终关怀医院。”
易天行双手轻轻合什,想了想道:“也是,该来的劫数终归要来,还不如抓紧时间做些善事。”
蕾蕾收拾好了,拉着他的手走到了天井里。
天井里的那棵树生的极好,已经有些翠绿的小叶子倔犟的从枯枝丫里钻了出来。
二人在树旁围着的石栏上坐下。
天上的明月照拂着他们的身体。
“我很后悔去一趟西藏。”易天行静静道:“如果不去,普贤菩萨不见得会离开这个人间,不去,关于佛祖那档子事儿始终离我很遥远,我并不用操心,更不用像现在一样,时刻担心着那个大势至什么时候来。”
“你去了,所以普贤菩萨将那事情讲与你听,他才能安心离开,这是功德。佛祖的事情终归是要赖在你头上的,至于大势至菩萨,只要你留在省城里面,自然有师傅帮忙。”
“这些事情是挺烦,不过……”邹蕾蕾调皮地吐吐了舌头:“谁叫我的意中人天生是个盖世英雄呢?”
易天行脸有些红,嘿嘿一笑道:“我可不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你。”
“噢。”蕾蕾表现的毫不在意。
易天行把她搂进怀里,狠狠地啜了一口:“我会踩着七色自行车来娶你。”
邹蕾蕾半倚在他怀里,挣起身来,指着天上讶道:“看,有人在往月亮上飞。”
易天行瞥了一眼,夜空之中缺月如意,一片孤寂,哪有人影,嘻嘻笑道:“不准打岔,来,再香一个。”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赞叹道:“我若是金童,你应该就是玉女,天生一对。”
蕾蕾羞红了脸,嗔道:“别肉麻。”
易天行一愣,心想自己只是阐述可能的事实,怎么变成肉麻了?
……
……
月下有二人,形影相依偎。高树之上,月光之中,有一个肉眼根本无法看到的人影正缓缓向月亮上飘去,每移一分,月光六动。
第四卷《倾城》终
第五部焚城第一章开学首日
更新时间:2007-2-99:43:00本章字数:5309
一九九七年九月一日。
省城大学附属小学就在省城大学的校园内,从大马路上进了校门,然后沿着那条直直的马路一路走到底,少说也得两三公里,钻进数间庞大的教学楼,在女生宿舍晾晒的诱人小内裤下穿过,再沿着体育场边散发着大粪臭味的植物园往里走,便来到了一个小院子。
那便是附属小学的院子。
这一天,省城大学附属小学里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那场面是相当的壮观。
壮观的主体不是新入学的孩子们,是这些孩子们的爹妈。送孩子上学的二十四孝父母们踮脚翘首往校园内望去,面上担心焦虑之色掩之不去,想来都在担心着自己的孩子能不能适应上学的生活,上课坐的直不直,诸如此类的事情,。
张小白,姓张名小白,是附属小学刚招聘一年的老师,女性,未婚,二十二岁,长的漂亮却不惹眼,脸蛋干净的那种。
如今学校里没有人愿意当班主任了——每月的补贴只有四十元钱,却要给五十几个小孩子当“妈”,确实是件投入产出相差太多的苦差使,所以她这个新招来的老师,本来只是教美术劳动的边缘人物,被硬塞了一个班主任的工作。
她带的班级是二年二班,很普通的一个班级,但校长却专门把她喊到办公室里好生嘱咐了一通,说班里有个孩子一定要特加注意。张小白纳闷道:“不过小学一年级,就算是再有来头,也没必要吧?”校长苦着脸道:“是新转来的,这和来头无关,只是有些古怪,而且……”校长忽然住了嘴,叹道:“反正是个麻烦孩子,你是年青同志,有活力,有想法,我希望你能处理好。”
张小白耸耸眉头,女青年的泼辣劲儿上来了,哼道:“校长你就交给我吧。”
校长正准备老怀安慰,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赶紧道:“那孩子家里不是什么高官贵戚,你别误会了。”他笑道:“就怕你这年青同志,因为痛恨这种以权谋私的事情,所以刻意针对那孩子。”
张小白笑道:“怎么可能,就算他的父母都是贪官,这和孩子也没关系。”
校长笑道:“我保证不是贪官。不过他家确实挺有钱……不过,这和咱们也没关系对不对?”扶了扶自己的老花眼镜说道:“虽然他家确实给了一笔赞助,但我们搞教育的,自然不会在乎这些。”
张小白皱眉道:“校长,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有些糊涂了,我到底应该怎样对那个小孩儿?”
校长生怕面前的年青姑娘生出反权威的无聊心思,赶紧解释道:“什么都不做,反正你别管那小家伙就行了……听说在前个学校,那个小孩儿惹了不少事情出来。”
张小白叹了一口气道:“不惹事儿的孩子,现在还挺少见。”
话是如此说,但等到她去了自己的班上,才发现惹事儿也分很多种,而那个小孩儿就属于异类麻烦的那一类。
————————————————————
二年二班在二楼,张小白老师夹着厚厚的名册,右手拿了根教鞭,挺着胸膛,走路带风地推开教室门。
没有水桶下来,也没有粉笔盒的逆袭,她很安全地站在了讲台之上。
毕竟是小学二年级,小学生们都还属于无比畏惧老师的年代,所以没有什么问题。
但张小白站在讲台上,仍然感觉到教室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眼镜盒,取出近视眼镜戴上,在教室里的五十个小人头上扫了一眼,教师的直觉让她马上找到了怪异气氛的源头。
源头是今天新转来的那个学生,那个胖胖的小男生。
那个小男生坐在课桌前,脸上面情冰凉冰凉的,完全不像是个小孩子,反像一个仇大怨深的老佃农。
最大的问题是……那个小男生扎着一头刘欢式的长发,在这稚朴的教室内显得格外不协调。
张小白愣了愣,翻出那个胖胖男生的名字,确认是个男生之后,清清嗓子,脆生生说道:“同学们好。”
“老师好。”
“同学们,今天是我们这个学期的第一天,一年过去了,大家也都长大了一岁,今年我们要面临的学习任务也比去年也要多一些。当然,我们也要结识新的朋友,认识新的事物。”
她看着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胖子,微笑道:“今天我们班上转来了一位新同学,让我们先认识一下吧。”
“这位同学,请你自我介绍一下。”她示意那个小男生站起来。
胖胖的小男生瘪瘪嘴,张小白如果没有眼花,那么一定能瞧见小胖子唇角的那一丝讥讽之色。
“大家鼓掌欢迎。”张小白指挥全班的学生鼓掌,脸上浮出温和的笑容,对那个男生表示鼓励。
那个小男生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打了个哆嗦,很勉强地站了起来,胖乎乎的身子带的课桌一阵响。
教室里传出一阵哄笑。
小男生皱皱眉头,回头扫了教室里的学生们一眼。
目光里有一种他这个年龄段绝对不应该有的冰冷,教室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张小白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发现找到了麻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小男生轻轻揉揉自己肉乎乎的下巴,漫不在乎说道:
“我叫易朱,今年七岁,两年前我随便说了一句想上学,所以我父亲就逼着我上学,从来不考虑我的个人看法,非常可恶!被动的人生总是很悲哀的,我只是想在学校里找个安静的地方睡觉,所以你们不要来烦我……”
说完这句很彪悍的话,小胖子顿了顿,黑黑的眼眸散发出坚定而可怕的目光。
“因为我对普通的人类没有兴趣。你们之中要是有陈三星那种档次的修行人,天宫的神仙,西天的菩萨,西洋的红衣道士,就尽管来找我吧!以上。”
……
……
———————————————————
放学之后,校门外的父母爷奶们一涌而上,将自家的宝贝儿给拾回家去,只有胖乎乎的易朱背着双肩米奇小书包,有些茫然地跟在这一大堆人群后面,虽然身周热闹,却似乎感染不到他。
他的班主任,那位张小白老师看着他在校门口与周遭小孩子们格格不入的孤独感,不由叹了口气。
好象没有人来接他。
易朱在校门口左顾右盼,终于失望地摇了摇头。他的老爹自从西藏一行回来后,似乎变了个人,成日精神萎靡不振,没想到居然自己转学的第一天也不来接了,这一点让易朱的小心肝儿很受伤。
小家伙低头脑袋,垂头丧气,小马尾辫在脑袋后面颓然无力地摇动着,踢着路上的石头,他往学校外面走去。
出了小学,便是大学,走过菜园子,再行得几步,便来到省城大学的二教。
易朱叹了一口气,眼光穿过行廊,看向荷花池里的青青荷叶拱绕着秋莲子,哼道:“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哼完这句,小家伙眼睛一亮,然后屁颠屁颠地往二教学楼的楼上跑去,楼中来来往往的大学生们看见这样一个小胖墩在穿行,不由感到有些纳闷。
易朱对这些目光却是视而不见,直接来到三楼的一间大教室外面——他把某人的课程表是背的清清楚楚,大三的课本来就不多。
大学里时常上大课,几个班的人聚在一起上。今天恰好就是一堂大课,齐刷刷百来个人头正在大教室里听那个花白头发教授侃大山。
那教授脾气不好,门下弟子及格不易,所以大教室里非常安静。
易朱跑到大教室门口,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下,然后盯着阶梯座位不起眼的一个角落,运足全身力气喊了声:
“妈,我放学了!”
……
……
坐满了人的大教室一下安静了下来,满头花白头发的教授手上的粉笔咔噔一声断在了黑板上。
那个角落里,邹蕾蕾悉悉索索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尴尬,把书包收拾好,满是不安地看了教授一眼。
“邹同学,看来你的儿子转学之后,来的次数会更多了。”教授叹了口气,向邹蕾蕾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然后开始准备继续上课。
看来,易朱小同学擅闯省城大学教室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问题,连严肃的教授都习惯了这种突然袭击。
教室里直到此时才终于崩不住弦,哄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中传来一干大学生们玩闹的话语。
“蕾大姑娘,记得少带你的儿子吃麦记,当妈的人,要注意小孩子的膳食。”
“喂,小朋友,要不然一起上完课再走吧。”
哄笑连连中,邹蕾蕾低着头,羞羞地小步跑到教室门口,将易朱胖乎乎的小手一拉,逃也似地离开二教学楼。
——————————————
“你爹人呢?”
蕾蕾和易朱牵着手在七眼桥上走着,一人手里拿着一根蛋筒冰淇淋在舔,说到底,蕾蕾妈也不过是个刚满二十的大姑娘,带着小易朱一起走,不像母子,倒更像姐弟多一些。
易朱埋怨道:“爹今天没来接我。”
蕾蕾大怒道:“今天是第一天,我又要上课,不是说好了他来接的吗?”
易朱舔了口草莓味儿的冰淇淋,不在乎说道:“他不来更好,免得看他那张臭脸。”
邹蕾蕾掏出手绢,把小家伙脸上糊着的奶油擦掉,说道:“他是你爹,哪能这么说他。”
易朱瘪瘪嘴,委屈道:“这一年里他哪点儿像爹?就顾着自己玩,根本都不管我。”
七眼桥上人来人往,卖盗版的小贩与卖虎骨的藏胞拼着嗓门,没钱的学生情侣与进城打工的年青夫妻们一起散步,人群中,邹蕾蕾却要拖着“儿子”回家。
想到此节,她不禁有些气,哼道:“咱们先别回家了,让他急一急。”
易朱伸出红红的舌头,嘻嘻笑道:“妈,那咱们去哪儿玩?”顿了顿又道皱眉道:“不过依爹现在的臭脾气,估计他也不会急到哪儿去。”
这一对大咧咧的母子,决定去府北河新修的游乐场去玩。
这两年府北河改造,臭水变清,河边修路,清爽了不少,市政府还在河边修了一个游乐场,场中有两架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大转盘。
邹蕾蕾和易朱在游乐场里找着项目玩着,反正两人身上都是易天行的钱,用起来也不心疼。
坐在高高的大转盘上,缓缓向天上升去,邹蕾蕾紧张地抓着栏杆,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有些害怕。
易朱大咧咧地说道:“妈,别怕,这没多高。”
邹蕾蕾呸道:“你们爷俩当然不怕。”
易朱眨着大大的眼睛,好奇问道:“妈,爹没有带你上天飞过吗?”
蕾蕾哼了一声,气鼓鼓道:“连叶相他都带过,就是没带过我!”
……
……
离开游乐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十点钟,夜深沉黑暗,蕾蕾妈和鸟儿子却还是意犹未尽,在街边买了些零食边吃边走着,但走着走着,一大一小两个糊涂人发现了一个问题。
没有易天行这个活地图带路,母子俩似乎就在这省城内迷路了。
邹蕾蕾咬咬牙道:“我看应该从那边绕过去就能到归元寺,到了归元寺再到墨水湖,我记得是哪趟公汽。”
小易朱没好气道:“妈,我们随便找条大路,然后坐的士吧。”顿了顿又道:“我不想去归元寺。”
邹蕾蕾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笑着说道:“你这孩子也真奇怪,每次说要去寺里,你都难过的不行。”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逼问道:“你怕什么呢?”
易朱苦着脸道:“我怕师公,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怕,他每次见我总喜欢欺负我。”
……
……
从游乐场出来后,是一大片的老宅子,小巷如蛛网,一时还不知从哪个方向走,更能容易到大路。
“要不然转回游乐场去?”蕾蕾妈问着自己的小崽儿,征询他的意见。
易朱这方面比较像他爹,把手一挥道:“就从那个巷子穿。”
“但那巷子挺黑,看着挺吓人的。”姑娘家比较注意安全。
“妈,你是和我在一起,还怕什么呢?”易朱细声细气说道,提醒她,自己这个儿子保镖不是白给的。
“那倒也是。”邹蕾蕾轻轻掐了掐他胖嘟嘟的脸蛋,眉开眼笑说道。
———————————————————————
进了小巷子,黑黑的道路确实有些吓人。
无巧不成书,打巷子口里蹦出几个拦路剪径的小贼来。
之所以第一眼便看出是小贼,是因为他们闪烁的目光,当然,最能证明他们身份还是他们的开场白。
“江湖救急,给点儿钞票花花。”
随着这句话走上前来的是两个大汉,手都伸在上衣口袋里面,看着有些紧张,有些兴奋,大概是很难找到一个少女外带一个小孩儿的最佳被抢组合。
……
……
邹蕾蕾有些紧张地说道:“不要吧。”
这句话她其实是说给易朱听的,是要他不要胡乱杀人,因为她发现小胖子的眉宇间已经开始凝结煞气了。
而那两名抢匪却以为面前这美丽女生的不要二字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由有些神情荡荡,开始淫笑起来。
蕾蕾叹了口气说道:“别把人打死了。”
易朱皱皱眉。
蕾蕾加重语气道:“别忘了你爹给你定的三大纪律。”
抢匪这时候才发现事情似乎有些蹊跷。
易朱冷冷地看了抢匪众一眼,然后摇着圆滚滚的屁股走上前去,挥舞着肉乎乎的食指点着这些人的鼻子骂道:“我觉得,某人应该为省城治安的败坏感到耻辱。”
今天放学没有人接的挫败感,让他无时无刻不忘打击易天行的声望。
抢匪们挥舞着武器,走了上来,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学大人事气说知的小胖子,匕首在他们的手上耀着渗人的寒光。
小易朱细声细气说道:“妈,把眼睛闭上。”
第五部焚城第二章猪样年华
更新时间:2007-2-109:15:00本章字数:6554
小巷阴沉。
易朱现在说话有点儿伪成熟的感觉,但身子仍然是一个六七岁的小胖墩模样,所以当他在黑夜里向着两名持刀歹徒冲过去的时候,看着就像一个被人一脚踢飞的圆皮球。
——圆皮球的速度很快,声势很可怕。
持刀歹徒还在发愣,就发现那小胖墩的脑袋已经狠狠顶在了自己的胸腹上。
当先挨顶的那人,哎哟哟一声惨叫,眼泪哗哗地就流了下来。
另外那个人惊呆了,本来还有点儿怜惜小孩儿的心思全部抛诸脑后,骂咧咧地朝小易朱逼了过去。
易朱愣愣地站在地上,忽然啐了一口,把头一低,又往前拱了去。
就像……某个电子游戏里的角色喜欢玩头技一样。
他和易天行一样,有金刚不坏之身,五龙五象之力,然而在易天行的严压下,从来没有机会学习打架的本事。不算拳脚功夫,他还有个放火的本事,而且肯定是天下前二名的有力竞争者,奈何蕾蕾妈叮嘱不得杀人,这自然也没了施展的机会。
于是乎,易天行在县城里还能摆出黄飞鸿的经典造型,这可怜的孩子却只能以头顶人,脚下蹬蹬踩着地板,一往无前地又往一个歹徒的胸腹处顶了过去。
噔噔噔噔噔!
他的速度很快,像儿童公园里的小火车一样往前冲着。
歹徒同志根本来不及反应和躲避,便被那铁脑袋,狠狠顶了一下。
噗噗几声脆响,这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的一声,那名抢匪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不停。
寒光一闪!
头先那个泪流满面的歹徒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恶念一起,拿起匕首狠狠地朝易朱的脸上挥了下去!
蕾蕾纵使胆大,但毕竟是头一次见着易朱打架,仍然还是很担心,见着这样危险的局面,忍不住叫了起来。
易朱此时刚把那个人撞翻,用手摸着自己的小脑袋,忽然感觉头顶有道寒光,下意识地挥手一挡。
咔噔一声脆响。
耀着寒光,锋利无比的匕首与他胖乎乎的手掌一触即裂!伴着脆响,碎成两片。
手握半截残刀的抢匪傻了眼,傻呼呼地看着自己的手上,再低头看看那胖小孩儿一丝血渍都没有的手掌,喉咙有些发干,嗬嗬干咳了两声,
易朱望着发傻的抢匪,天真一笑,细声细气说道:“叔叔是不是有些晕?”
说完这句话,他轻轻曲起食指,在那名抢匪的额头上敲了一下,嗡的一声响,那人真的晕了过去。
“爹在海边教过我,垃圾是不会自动走进垃圾箱的,所以需要我们打扫。”易朱朝着地面上的那位“叔叔”解释道。
一个晕了,还有一个。
被“铁锤”撞的直想吐血的那位勉强支撑起身体,看着躺在地上的同伴,眼睛里露出恐怖的神情——他怎样也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大小的小孩子竟然如此恐怖!
易朱慢慢朝他走了过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名劫匪却被这小胖子身上的气息吓得浑身发起抖来,唇角抽搐着,害怕的颤抖着,下意识里,他伸手往上衣口袋里伸去。
……
……
砰!
一声清脆的巨响在小巷里响起。
抢匪伸向上衣口袋的右手被某种武器瞬间击成了一蓬血花!
一声极凄厉的惨叫之后,抢匪昏厥了过去。
便在同一时间,小巷外警笛之声大作,呼啸而至,高音喇叭里传出有些惶急的喊话声。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马上放下武器!”
小巷外警笛凄厉,警灯闪耀,不知道有多少警察围住了这里。
看着躲在地上两个人事不醒的抢匪,邹蕾蕾愣了,心想外面的警察难道是来抓自己的?但看着那人的断手还在不停留血,蕾蕾忍着害怕,走上前去,取出手绢,伸劲儿地扎到那人流血的手腕上。
四周的黑暗里有人影包围了过来。
邹蕾蕾却根本不管那些人,只是专心包扎,其实她这时候很想施展出自己“清静之体”的能力,奈何她的那种能力似乎与段公子比较相似,时灵时不灵。
看着那名抢匪手腕上的血还在流着,姑娘家有些急了。
……
……
“四号报告,人质安全,匪徒丧失行动能力,请示近距离观察。”
“同意。”
一大群穿着制服的特警冲入小巷中,只是从制服上看不出来是属于哪个部门。
其中一位年青的警察,动手便要去拉蹲在歹徒旁边的邹蕾蕾,邹蕾蕾挺犟的,挣了两下,这下易朱不乐意了,一掌推了过去。
他个子小,这一掌恰好推在那年青警察的小腹上。
年青警察哎哟一声,化为一道灰龙,摔在小巷的墙上,轰的一声,震碎半片砖墙,露出里面的居家人们来。
四周的警察全然想不到自己解救的人质竟然会骤然发难,马上围了起来,看着那个小胖子十分紧张,咔咔上膛的声音响彻小巷。
易朱冷冷地看着这些警察,虽然知道对方应该是来救自己的,但这些找死的制服居然敢对蕾蕾妈动手动脚,那便很讨人嫌了。
蕾蕾发现小家伙的眉宇间开始慢慢堆积一股戾气,隐隐感觉这股戾气一旦迸发出来,只怕场上留不下几个活人,吓得赶紧伸手把他搂进怀里。
小巷里一道红光闪过。
正满脸不爽盯着这母子二人的警察们忽然叫了起来,刹那间,众人感觉自己手里握着的枪变成了滚烫的红铁,烫的生痛,赶紧慌不迭地把手中的枪支扔到地上。
伴随着枪枝落地的响声,一阵答答的响声传了入小巷。
是高跟鞋优雅落在石板上的响声。
随着足音,一位满头柔顺红发,生的魅丽清雅的白领女子款款走入巷中。
正是莫杀,她右手一招,一道如弧光般的天火收入掌间,洁白如玉的手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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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误会。”
一个男子满头是汗地跑了进来:“莫小姐,你怎么也来了。”
“许瑾?”莫杀冷冷地看着他,“怎么回事?”
原来是六处里那位经常随秦琪儿去小书店混饭吃的许瑾。
许瑾擦擦头上的汗,对着邹蕾蕾和小易朱歉意一笑,说道:“我们奉命保护邹小姐与小易同学的生命安全,这一点莫杀小姐应该是清楚的。”
自从九六年初六处山谷会议之后,易天行一家在省城里就成了国家重点保护的对象。
某些方面生怕易天行身边的人出点儿什么事,把那个“易半仙”给惹怒了,那可麻烦了。所以省城六处现在新成立了一个部门,一直暗中保护(或者监视?)着邹蕾蕾和易朱。以往一年间,只见易朱欺负人,没见他被人欺负,所以大家都有些放松,断然料不到今天这母子二人突然“离家游玩”,在这小巷里偏又不凑巧碰见了两个不长眼的小贼。
负责监视的六处职员本来可以很轻松地解决那两个小贼。
但官场中人……总是怕负责任的,所以他还是第一时间上报了六处相关职能部门。
这才有了刚才那出特警杀气腾腾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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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警退出去后,抢匪也被救护车接走了,直到那时,警察才发现那名抢匪似乎只是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来。
也许在抢匪的眼中,这个小胖子被地狱里的小鬼还要可怕一些,所以动了双手献宝山大王的想法。
不去理会那些可怜的凡人,单说事情结束后,易家三口人外加一个六处的小官员站在小巷里,场面有些尴尬安静。
打破这个安静的还是性情好的邹蕾蕾。
“许科长,你跟了我们一年,累不累?”
许瑾嘿嘿笑着说:“我也是为了您的安全。”
小易朱闪着大大的眼睛,疑惑道:“你保护我们?”
“是啊。”
许瑾表面平静说着,心里却是万分激动。他本是渤海派弟子,师门令他加入六处,受秦童儿调派,周逸文事件后,为了补充省城六处人手和秦琪儿身边空白,他才来到这个城市。
他在省城里的主要工作,便是负责面前这个小胖男生的安全——似乎是很乏味的工作,但许瑾无比快乐。试想入世修行期满后,回到渤海派,与师兄弟们吹吹,自己和“朱雀陵光神君”大人一起过了一年——额的亲娘咧,这是何等样的荣乐啊!
他在美滋滋地想着,易朱下一句话便伤了他的自尊。
小家伙学着老爹的范儿,摇头耸肩挥手:“那还是别跟了,你境界太低,我怕还要我来保护你,很烦的。”
邹蕾蕾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许瑾讷讷告退。
坐上了莫杀开来的那辆红色跑车,邹蕾蕾替易朱把有些散的辫子解了,重新梳了一个,好奇问着在开车的莫杀:“你怎么这么巧来这儿?”
莫杀干净利落答道:“师傅。”
蕾蕾喜滋滋说道:“见我和易朱没回家,他有些担心,所以麻烦你来找?”莫杀能感觉到易朱体内的天火元,所以用她来找人是最方便的。
邹蕾蕾本来因为易天行的关心有些窃喜,忽然想到,若论找人感应,易天行应该是最方便的那个……他却不肯亲自来,看来这即便担心,只怕也担心不到哪去,想到此节,她不由微怒挑眉。
莫杀余光从倒视镜里瞧着“小师娘”面上神情,微微笑了笑。
“哎哟!”小易朱忽然痛呼了一声。
“怎么了?”邹蕾蕾着急问道,莫杀也凝重起来。
“屁股痛。”
“刚才打架摔了?”
“不是。”
“那是怎么会痛的?”
“今天上课……被老师罚站,我不肯站……所以……所以被老师打了屁股。”易朱嗫嚅道。
“为什么要罚站?”邹蕾蕾气呼呼说道,心想现在的老师怎么还体罚,“你们班主任叫什么?我去找她领导去。”
事涉孩儿,一向表现的无比疏朗大方可爱的蕾蕾同学,也表现出了当妈的世俗一面。
“班主任叫张小白。”易朱有些畏惧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罚站啊……因为我睡觉,她来吵我……我就……我就……说她年纪轻轻,不谈恋爱,却喜欢管闲事儿……像个火星人。”
汽车一阵扭动,在夜色下的街面上走着之字。
往常一脸肃然的莫杀憋不住低头笑了起来,握住方向盘的双手一阵抖动。
“你这小子又撒谎!”邹蕾蕾忽然醒过神来,“就你这身肉,谁能打痛你?你和你爹一样,全身上下除了耳朵怕拧之外,什么都不怕……”
她甜甜一笑续道:“想蒙我,装可怜讨疼,那是没门儿的。”
易朱瘪瘪嘴,心想:“早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了。”
“易天行在哪儿?在干什么?”
一打岔,邹蕾蕾险些忘了兴师问罪,赶紧把话题转了过来。
莫杀手握方向盘,并未回头,淡淡说了两个字:“打架。”
易朱摇摇头,细声细气说道:“师姐,现在扮酷不流行了,麻烦你成熟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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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去吧。”
“不去不去。”
“护法去吧。”
“小爷不去。”
……
……
归元寺后园的一间厢房里面,一个老和尚,一个小赖皮正在做着世界上最没有营养的对话,不过似乎九四年的时候,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说话就是这种调调儿,那时候好象在争论什么“老衲不知”的问题。
易天行如以往那般趴在蒲团之上,却没有如以往那般耍蛙泳的姿式,因为他这时候实在是有些忙。
他左手拿着一个鸡腿在啃,右手在翻一本武侠小说,身上戴着一个自动按摩带,嘴里叼着一根燃着的香烟,脑袋前面是一杯红酒。
看着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今天之所以来了归元寺,就是因为他一直害怕的那件事情——斌苦大师为赵大居士带话,这香港也回归了,宝岛那边演习也停了,佛祖舍利的出巡也应该开始了。
斌苦大师断没想到这位护法当年答应的斩钉截铁,今天却开始玩起无赖,不由气的吹银胡子瞪佛眼,怒气冲冲。
任他如何说着,易天行还是保持着那个惫赖至极的姿式,死也不肯答应往香港一行。
于是乎,一老一少二人便不停地用乏味言语相互攻击,剑拔弩张,紧张局势一触即发。
邹蕾蕾抱着已经快睡着的易朱走进厢房时,看见的便是这种古怪场景,她靠在门口感受着禅房里的那两股杀气,叹了口气,心想莫杀说易天行在打架……倒也不为错。
“我来和他说吧。”她略带歉意地对斌苦大师说道。
斌苦大师见她来了,微一合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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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墨水湖畔的小书店,将易朱抱进屋睡了,二人走到天井里的那棵大树下坐着。
一样的月光,不一样的心境。
“这一年里,你到底是怎么了?”邹蕾蕾拔掉他的耳机,里面传来彭佳慧挺吓人的大嗓门。
易天行忽然说道:“蕾蕾啊,我们去意大利玩吧。”
“啊?”
他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道:“我们去威尼斯坐坐刚朵拉,去罗马伸手喂石头嘴巴,应该很有意思,啊……多浪漫的旅程!”
刻意的转话题被邹蕾蕾打断,她盯着他的双眼轻声说道:“你已经瞎整了一年了!”
平时不发威的女生,偶尔严寒一下下,效果是异常的好。
易天行愣了一愣,不离手的红酒搁在了地上,苦笑了一笑。
自从从西藏那次回来之后,蕾蕾便发现,易天行整个人的性情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虽然还是如往常一样嬉笑怒骂着,但总感觉他眸子里杂着许多忧心不安,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恐惧。
这一年里,他基本上什么事情都没做,易朱也没怎么管,老祖宗的后园也去的少了。叶相僧每天忙着照看书店,去医院说佛,去扶老婆婆过马路,他却什么忙也不帮,鹏飞工贸?六处?那更是他绝对懒得接触的地方。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基本上只做四件事情。
吃饭睡觉玩耍加谈恋爱。
吃饭吃遍了省城所有的大饭店,各式名菜从头到尾吃了一转,天目湖的鱼头,南边运来的天九翅泡稀饭,东边送来的台湾果子,吃了一个够,反正他有钱;
也喝酒,白的只喝五粮液,红的只喝蒙塔榭,啤的像泔水,不喝,反正他的舌面上的味蕾仍然不够名贵,感觉不出什么细微的分别,所以只挑贵的喝;
睡觉他买了张特舒适的水床,双人的,铺了几层鸭绒垫子,绝对比秦可卿的香闺还要柔软;
玩的更是幼稚,反正他胆子大,本事大,算是人间一仙,蹦极这类的事情显不出刺激,驴行这种事情显不出辛苦,羽毛球这种事情显不出难度,所以他玩乐的主要项目就是窝在家里打电子游戏。
或者看看电视,当然,他是不看足球的,总觉着自己上场,肯定比金州那拔儿人要踢的强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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