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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_30 猫腻(当代)
更新时间:2006-10-309:05:00本章字数:7149
(前一章之所以会神经质般长篇大论,说教,酸腐……是因为很怕小肥鸟变成李智同学,那是很可怕的事情。连着躺了许多天,后背都木了,有一处鸡蛋大小的痛源,莫名其妙的痛,却将颈椎的疼痛减轻了些,由此可见疼痛和幸福不一样,是一种有总数且可以转移的奇特存在。
想到蔬菜土豆曾经问过封面的事情,这封面就是昨天夜里书评区出现的那个附言做的,嗯,一个很有意思的朋友,还有那个小附也是,哈哈。老狐狸前两天提议我口述老婆大人打字,阿门,老婆大人便是昨夜书评区出现的那个要书看的ID,由此见这女人以前是对我这故事不屑一顾的,故而老狐狸的提议终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伤心……
废话的最后还是要感谢大家在这几天里对在下的关心和体谅,真心谢谢,如今是在慢慢写,为了生命安全,再也不敢追求速度和钞票了,微笑一个。
忽然想到前车之鉴,特此声明,这一段是不算在字数内的,谢谢大家一路来的支持,数日不见,所以多说几句,表示感谢。
多言一句:看公众版的哥们儿们,如果有余钱,订俺的书吧,我现在已经穷疯了。)
今年的省城大学流行养秋蚕,蚕宝宝们吃着质量不是那么好的叶子,可怜地吐着丝结着或白或黄的茧,成为数日的欣赏品后,便被女学生们扔进了垃圾箱里,成为了老鼠们玩耍的对象。
秋蚕之后的流行是绣绣,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绣花,那种事情难度太大,现在的女生没几个有那种耐心和眼力,现在玩的是有网眼帮忙定位的十字绣,这风潮流行的时间比较长久,毕竟是号称几世纪时欧洲的皇室就开始玩的游戏,自然有它生命力旺盛的道理——所以现在蕾蕾寝室里的几个女生都在自习室里挑灯夜战,只留下了姑娘家一个人。
蕾蕾这时候正看着眼前的一堆蚕茧发愁。
这些蚕茧是她从垃圾堆里拣回来的,不知道是外面太冷还是什么的原因,一直放了几十天,也没有动静,没有看见蛹化为蛾,然后飞向这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专门备好的棉纸上产子。
“唉……”她叹了口气,把蚕茧捧在手心里,然后收到桌下的盒子中,最好别让同寝室的女生看见,那几个女生如果发现屋里有某种可能四处撒子的可怖存在,可能会惊叫着逃回老家去。
放下蚕茧,她习惯性地从床边拿起了一个书包,开始缝针线。
书包是明年小朱雀上学时候要背的,易天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塞给她一个旧旧的编织袋,非让她给缝到书包的里子去,说是神话里的那种空间袋。
她将那编织袋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所以然来,不免有些怀疑自己那一位的大脑正常程度——编织袋挺大的,要把它缝进一个小小的书包里,真是一项很有挑战性的工作——不过今天她去书店的时候,叶相僧神神秘秘地告诉她,那爷俩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于是想推卸女红重任的她只好含泪继续用针尖衡量自己的指尖坚韧程度。
……
……
冬天快来了。
生命力过于顽强的树叶还死硬地抓住枝干已经发枯的枝丫不肯放手,从而被寒风吹的肢离破碎,只剩下可怜的细细的叶络在半空里摇晃着,有着悬尸示众一般的悲壮。
下课后的邹蕾蕾走在校园中,浑身微微散发着淡淡的清新味道,头发被随便地用块白手绢系在脑后荡着,穿着一件淡灰色的毛衣,下面是深蓝的牛仔裤,清清爽爽、简简单单的打扮,配上那副清水般的面容,不知不觉引来许多小男生们的目光。
身边的女生揽着她的胳膊打趣道:“有没有兴趣?”
邹蕾蕾黑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大疑惑:“什么兴趣?”
女生努努嘴,朝着那边男生的方向:“咱们班的贺大人好象已经约了你几次了。”
贺大人,省城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一年级三班班长,姓贺名天翔,邹蕾蕾同学的追求者之一。
邹蕾蕾先是望着男生堆中那个长的还挺清俊的男生无由一笑(姑娘家只是觉得这种事情比较好笑),接着陷入了冥思苦想。
“那个贺大人叫贺……什么?”
她身旁的女生先是一声惊叹,接着露出不可教化的神情叹道:“上学好几个月了,别人约了你几次,你连贺大人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儿要是让班长大人知道,他那颗小心肝儿一定会碎成三百六十五块。”接着想到了什么,狐疑问道:“你最近常常不在学校里住,你到哪去了?老实交待。”
邹蕾蕾一下傻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女生嘿嘿笑着逼问道:“夜不归宿,很大的罪名噢,老实交待,是不是在校外谈了男朋友?”
邹蕾蕾的脸一下就红了。
女生惊叹道:“难道是真的?快说快说,是哪个学校的?是不是政法的?难道比贺大人还要帅?”
“嗯……”邹蕾蕾脸皮虽然薄,但不会效一般小女儿形状遮遮掩掩,低头抖着声音说道:“我男朋友现在没读书。”
“啊?”那女生顿时想到最近流行的傍什么的事情,心想会不会说中了邹蕾蕾的伤心事,赶紧住了嘴。
邹蕾蕾第一时间发现女伴的误会,赶紧说着:“别瞎想,他现在在开小书店。”
“哟,小老板,成功青年企业家的模式,嗯,有钱途,蕾蕾你要抓住。”
“我抓他?”邹蕾蕾一翘唇角,正准备表示一下自己的不屑,忽然想到这几个月来自己与他的关系,不由一阵惘然,心想自己正双九年华,日子都还没过清楚,就已经开始学习当妈了……真是很吃亏亚!
二人正说着,先前提到的那位贺大人,却被邹蕾蕾起初那莫名其妙的一笑打了针“鸡血”,讷讷然地走了上来。
“邹蕾蕾,呆会儿有空吗?”
邹蕾蕾还正想着和女伴怎么解释,忽然看到身前忽然多了一位有些“陌生”的男同学杵在了自己面前,不由愣了,一时没有回答。
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很有礼貌的回答,替她解了围。
“实在抱歉,她呆会儿要去给儿子上品德教育课。”
易天行抱着小易朱,站在邹蕾蕾的身后笑咪咪地回答道。
……
……
如同中了石化术,场中七八个人顿时僵在了前一刻的动作上。
“嗯,邹蕾蕾你现在在做家教吗?”贺大人寻求着最后的一线曙光。
而这曙光也被一个小孩儿奶声奶气的声音无情地击散在了地平线之下。
“妈,抱抱。”
不请自来的易天行怀中那个可恶的小孩子向邹蕾蕾伸出了双手。
邹蕾蕾满脸通红,却又不得不满是怜爱地接了过来,轻轻哄着,旋即狠狠瞪了幸灾乐祸的易某人一眼。
如果是动画片,看到这一幕的邹蕾蕾的同学位肯定会齐齐往后倒去,摔个四脚朝天。即便是现实中,突然发现如此不可思议之状况,众人仍然忍不住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你儿子?”贺大人脸都已经白了,哪说得出话,这是蕾蕾的女伴惊奇问的。
邹蕾蕾用细如蚊鸣般的声音解释道:“干儿子。”然后满脸羞红,拖着易天行的手以日行三万里的究极速度向校外狂奔而去……
过了许久,一教飞机楼前的这些年青男女才从大震惊里醒过神来,纷纷上前安慰面有土色的贺班长。
“蕾蕾那个男朋友是哪个学校的?”
“听说没读书,现在在开小书店。”
“小老板一个。”众人耻笑道,主要是为了安慰班长,胳膊自然不会往外拐:“贺大人放心,蕾蕾一定是因为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才跟了他。”
恶魔与公主,这就是单细胞学生们首先想到的故事情节。
有一位学生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得了吧,就凭贺大人那块料,没法儿和那家伙争。”
“说什么呢?”
“难道我说的不对?你们知道邹蕾蕾那男朋友叫什么名字?”那学生是留级下来的,刚才早就认出来了易天行。
“叫什么?”有个女学生好奇问道。
“易天行。”留级学生轻轻说出这三个字,然后潇潇洒洒走了,知道这些小家伙们肯定会再次陷入震惊,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
……
“夸张的易天行”,省城大学合校以来最有传奇色彩的三个名字之一,早已在新生们的耳朵里响起了无数次。
还有两个名字分别属于“完美的秦梓”、“该死的XXX”——其中“该死的XXX”是省城大学操场对面公厕铁面无私的收费老头,此人曾经成功迫使无数英雄儿男因为两角钱而洒下英雄……那种液体。
说回易天行。
传说中,这个男生是拣垃圾出生,从来不读书,却从来不会重修。
传言中,这个男生“天才绝顶”,一人包揽省城大学首届赌术大赛,中国象棋、麻将、扑克双抠三项桂冠,当时曾引得学生活动中心尖叫不断。
传闻中,这个男生为了保护学校的藏族学生,而与黑社会大战一场,一人单挑对方数十悍男,打的对方断手断脚,大胜而归。
此人还曾经进过看守所,险些上过报纸的社会新闻版,钻过好几次警车,学校为是否开除他开过好几次会,而他始终是笑咪咪地在学校里打混。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一直在学校里延续自己传奇的时候,他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退学了。
记住,是退学,不是被开除。
便在潮流上忽然退了下来,成就了易天行这三个字在省城大学里的“如雷贯耳”。
而这人就是邹蕾蕾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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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正好笑地任由邹蕾蕾拖着自己的手往校外狂奔,忽然感觉身后遥远的地方投射来崇拜的目光,不由开始飘飘然。
“孩儿他妈,咱们呆会儿去哪儿玩?”
邹蕾蕾一个清清爽爽的小姑娘,却抱着个大胖小子,格外好玩。此时听着那厮刻意的话语,不由含羞带怒,别样可爱:“玩你个死人头!”
话虽如此,难得抽来半日闲的小情侣仍然将小易朱丢进了书店,画抛物线扔到了叶相僧的怀里,然后便极不负责任地开始逛街。
“今天怎么想到陪我玩?”邹蕾蕾甜蜜地靠在他的肩旁。
她第一次来省城,便亲眼看见易天行被汽车撞飞,第二次来省城,又碰见了一大堆妖怪,后来又经历了无数奇妙惊险之事,真正情侣间应该有的约会,倒似乎是极少见的福利。
易天行若有所思:“因为再过些天,我要去一趟南方,据说那里有个挺厉害的人。”
“斌苦大师让你去的?”邹蕾蕾睁着水灵的眼睛瞪着他。
易天行挠挠脑袋:“我自己也想去,毕竟说不定能找出些名堂。”
邹蕾蕾知道这家伙看着耳顺,实际上决定了的事情便很难再改变,也就没有多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两个沉默而亲近地在街上无目的瞎逛着,邹蕾蕾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那个编织袋真是什么空间袋?”
“当然啊。”易天行眉飞色舞:“国家要玩素质教育,咱们就给小肥鸟整个空间袋,以后不管装多少书也不会显得重,这就叫教育减负。”
“可是……要缝进书包里很不方便的。”
易天行忽然愣了愣:“我好象想起来一件事情。”接着不好意思说道:“……那袋子可以缩放。”
“那你要我缝?!”蕾蕾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可怜兮兮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把手指上那些麻麻点点的血印子伸到他眼前。
“啊!”易天行唬了一跳,赶紧捧到唇边轻轻吹着,一面分辩道:“我哪知道你手这么笨。”
邹蕾蕾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逛街累了,发现不知不觉又逛回了省城大学周边。两个人买了点儿小吃食,便钻进了专放盗版大片,与港台同步,且有双人沙发的观河放映厅,开始享受这对小情侣不多有的甜蜜。
今天是连场,上下集连放。
投影幕布上的光反射回来,打在易天行的脸上。
这部电影的基色是一种怪怪的黄。
与黄土地中的黄不一样,这黄显得有些让人头晕的丰富,迅而化作嫣红,又成了一堵破落的城墙。
城墙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以奇怪的步伐相互走近,继而男人深吸一口气,说了句关于爱情的话,然后深深舌吻。
城墙的下头,有一人一马三怪的队伍正在往荒漠里走。
那猴子扛着金棒,背影看着叫一个沧桑。
……
……
邹蕾蕾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右手尾指上的金戒指,一转脸,便看见易天行在柔柔反来的电影光线中泪流满面。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回,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荡白云内……”
卢冠廷的歌儿开始响起,录像厅的人们开始退场。
邹蕾蕾取出纸巾赶紧替易天行把脸上的泪水抹干净,然后将冒着热气的湿纸巾揣回小袋子中,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电影完了,我们先出去吧。”
“嗯。”易天行嗡声嗡气应道。
出了观河放映厅,往七眼桥方向缓缓走去,天上的月儿照在府北河上,将那白日里不显清澈的河水耀成一带银光。
“师傅他老人家真的谈过恋爱啊。”女孩儿前些日子终于知道了老祖宗的真实身份,早就对这种“惊奇”产生麻木无力感的她并没有太多震惊,反而在看了今天的大话西游后,产生了八卦的兴趣。
易天行脸上泪痕早干:“别想好事,依师傅那性子,学会谈恋爱的难度,不亚于母猪学会上树。”
“那你哭的那么带劲儿。”邹蕾蕾嘿嘿笑着,用手轻轻拍拍自己的脑袋。
“那是想到在高阳县中的操场上,你就像那唐僧一样老围着我说个不停,一时忆往昔,不禁黯然。”易天行瘪瘪嘴。
自然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看着周星星演的那猴儿,易天行自然想到归元寺后园里那老猴,一股莫名的悲郁从心底深处漫然而起,迅即占据了他的全身。
前五百年,后五百年,茅舍孤影,怎一个惨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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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蕾蕾回了省大,易天行没有回小书店,阴沉着脸去了归元寺,进了山门,也不和僧人们闲话,便沿着那一大片的殿宇开始散步。
这一大片殿宇便是天袈裟大阵的根本。
月光陪他走路,将那倔拗的身影投射在寺墙之上。
渐渐的,他的身后多了很多和尚。
和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奇怪地沿着寺墙走,以为护法又有所得,便俱跟着,斌苦大师也赶了过来,看着少年郎脸上的凶煞气息,不由满脸愁容地赶走僧众,只留下内门里佛法最为精湛的那几个。
不知道走了多久,易天行终于停下了脚步,黯然叹道:“看不出门道。”接着却是面色一狞,右手轻摇,将尾指上那枚金戒指化作了一把耀着黑光的破旧铁榔头,然后往手中吐了口唾沫,便握紧了这家伙。
斌苦大师面上紧张之色大作,轻轻一飘拦在他身前,抖着声音道:“护法意欲何如?”
易天行卷起衣袖,摆摆手道:“这是体力活,老和尚不用帮忙。”
斌苦大师哀求道:“护法,就算你把这归元寺毁了,也破不了天袈裟大阵根本。”
原来这少年是准备把这古刹在一夜之间给毁了!
被瞧出了用意,易天行也就承认,舔舔嘴唇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哪能瞎试的。”斌苦大师哀求道:“毕竟本寺也是佛林一胜地,护法……榔下留情。”
“哪里来的糊涂话!”易天行皱皱眉道:“我师傅还在里面,区区一座破庙,有什么可惜的。”
斌苦大师舌拙,只是拦在前面,半晌后才忽然想到什么匆匆说道:“护法,若是毁了这庙便能解脱我佛,那我佛岂不是数百年前便可以做了?”
“似乎也有道理。”易天行想了想,忽而又呵呵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虽说如此,但师傅他老人家毕竟没试过,我来试试,大不了也就是毁座庙,赶明儿再修也成。”
说完这句话,便举起铁榔头往寺墙上凿去。
这榔头乃是神器,斌苦哪敢拦着,满脸愁容地准备看自己寺中的诸多珍贵殿宇化为灰渣残垣。
轰的一声响,一片寺墙,便被那看着无光无彩的铁榔头挖开了一个大洞,洞沿整齐光滑,宛若天成。
一下便是如此效果,若再来几下,看来不用一夜的功夫,这归元寺的重重殿宇便会成为历史名词。
就在斌苦不知如何劝服这不讲理的小祖宗时,一声平日里显得霸道有余亲切不足,今日却宛如玉旨纶音般动听的声音传了过来。
“别砸了。”
老祖宗的声音显得有些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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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跪在后园的茅舍前,犹自不甘道:“全砸了试试,不试怎么知道您出不来?”
“啊呸!”老祖宗嗡嗡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了起来:“如果砸了能出来,俺家早就砸它个精精光光!”
少年郎有时候会显得倔的不行:“终归你还是没试过!”
“谁说没砸过?”老祖宗冷哼道:“这寺庙都不知道已经修了多少次。”
易天行愣了愣,挠挠脑袋,在脑子里如同图书馆的资料里翻了半天,调出了三个日子,试探着问道:“顺治二年、光绪二十一年,民国初年,归元寺大修了三次,莫非这就是师傅您砸出来的结果?”
“俺家哪记得日子。”老祖宗咕哝道:“换你试试,早过糊涂了。”
……
……
易天行想到自家师傅被人关了五百年,一肚子邪火,骂道:“娘稀皮,总不能老让你呆在这里边儿吧?虽说好象从两年前在高阳县城起,都是你诱惑着我进了你的门,但这孝字俺还是蛮看重嘀。”
自己无力救师出门的事实,让他一脑门子烦燥。
“这泼赖徒儿怎地今日倒是孝心大动?”老祖宗莫名惊诧。
易天行坐倒在地上,用金刚指在石板上刻字玩儿,石粉簌簌中,他下意识回答道:“今儿陪老婆去看了场电影,生了些感触,很想接师傅您出来,和我们一起玩。”
“这上有天袈裟,腕上套紧箍,出来一趟不容易。”老祖宗的声音忽然显得很温柔,让易天行有些不适应。
“嗯……看来只有去找师公了。”他看着天上的疏疏星粒,不自觉的脸上浮现出一片愁容,“看来师傅您还得多住些日子。
茅舍里沉默许久,然后传出老祖宗清清淡淡的声音。
“这地方住习惯了,不打紧的。”
第四部倾城第十一章三个要求
更新时间:2006-11-27:12:00本章字数:5252
墨水湖畔的小书店人丁日见兴旺,加上时不时来蹭饭吃的莫杀、秦琪儿,如今的常住人口竟然突破了六个。原先袁野周小美帮易天行买的两室一厅便不大够用了,所以易天行又花了笔钱把后面的几家住宅也盘了下来,恰恰凑成了一个小院子。
小院子中间有一棵树,直直向天,后面是如今几个男人住的房间,房里灯光柔软。(易天行一直固执的认为易朱是儿子,这一点深刻体现了他内心深处的封建意识。)
精力旺盛的小易朱并不需要太多睡眠的时间,或许是因为在那只可爱小红鸟的时期,它已经在省城大学破烂旧六舍外的高树上睡的足够多了。既然不用睡,易天行自然不会错过教育的好时间,所以可怜的孩子现在正踩在高高的凳子上,伏在书桌上,把圆滚滚的小屁股高高地蹶着,一笔一划地用手中毛笔练着字,抄着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这是易天行的新教法,据说书法可以清心。
在书桌旁,易天行倒了盆凉水,然后把脚伸了进去,下一刻,冰凉的水便汩汩冒出热气来,有些小气泡往水面直翻着,看来温度很高,他反而极舒服地叹了口气:“烫脚真是舒服啊。”
“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哭。”他想了想又说道:“咱爷俩火气太重,喝凉茶也不顶用,你得控制一下,不然明年去上学,一不乐意便把教室烧着了怎么办?”
易朱脆生生地应了句。
叶相僧在一旁皱眉,他手里的经书被卷成了一个小卷:“小孩子要哭,怎么忍得住?”心肠慈悲的和尚总是比某位亲爹看着更有舐犊之情。
易天行没有理他,转而问道:“叶相,要不要烫脚?这热水是随时随地都有的。”
……
……
“大冬天的,烫烫脚再睡是舒服些,我只是怀疑你的脚能不能感受这种快乐,或者你是装出来的?”
说这句话的不是叶相,是从小书店外面走进来的秦琪儿,那黑黑的马尾辫在灯光下活泼摇动着。
“有回信?”易天行把脚从盆儿里拿起来,踩在盆沿上。
秦琪儿煞有兴趣地看着他脚上的水珠缓缓地被蒸干净,看着他把脚穿回布拖鞋里,摇摇头,带着一丝不知所谓的神情说道:“这么厉害的神通,却只知道用来洗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易天行从她手里接过一封信,一面拆着封口一面随口应道:“神通这玩意儿不是专门用来杀人的,是应该用来让人过的更舒服的。”
看了那薄薄一页的信,他皱了眉:“你父亲要见我?”
“是啊。”
“最近不行,最近我要出趟门。”
“不急,大概是一个月后,到时候省城六处要开游园会,我今天也是顺便请你们去玩。”
“游园会?”易天行好笑道:“一群国家修行人员凑在一堆玩小学生的游戏,不嫌闷吗?”
秦琪儿叹了口气:“六处本来就不方便与外界有太多联系,除了以前的周主任不避嫌。”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其余的人员还是很少与世俗社会有太多夹杂,大家一直呆在那楼里,自然也会有些闷,难得过年,自然要想些方法娱乐轻松一下。”
“是你出的主意?”易天行问道,心中想着,这般幼稚天真的事业单位娱乐企画案也只有眼前这个扎马尾的天真小女生做的出来。
秦琪儿脸一红,没有答他,向他做了个眼色。易天行明白她的意思,嗒嗒嗒嗒拖着拖鞋便和她进了后院。
小院清静,月光清淡。
“今天要和你说三件事情。”秦琪儿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很慎重。
易天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根皱巴巴的烟来,啪嗒打了个响指把烟点着,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吧。”
“第一件,是父亲的意思。”秦琪儿平静说道:“他知道你对上三天的诚意还有所保留,但你也知道四月份,你在省城杀了两位清静天的长老之后,后来父亲做了些什么。我们现在都是仙人的针对目标……”
“清静天是被你父亲灭了,但我们无法猜忖天上那些人物的想法,我不以为他们会多么看重一帮打手的死亡,所以我也不以为你父亲那边一定是仙人的针对目标。而我不一样,我始终处在前线呀,姐妹。”他苦着脸拦住马尾小女生的话头:“仙人下来了,第一个找的就是俺,你爹要不给我点儿保证,我咋知道到时候你们会不会又卖我一道?要知道你姐以前可阴过我很多次。”
秦琪儿见他愁眉苦脸,噗哧一笑道:“父亲让你放心,见面之后,你一定会明白他的诚意,为了表示诚意,他邀请你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上次省城夜里发生的事情,你不是让我们去查吗?现在有结果了。”
“噢。”易天行想表现的平静些,但内心的一丝不安却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个人叫什么?”
“陈叔平,但我们不知道他是天上的哪一位。”秦琪儿的声音轻轻抖了一下,显得略有些畏惧,“如今他还是在江西九江的第四中学里教书,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你父亲想做什么?”
“希望你能去九江一趟,我们在那里准备有个行动,只是我们这边没有足够强大的战力。”她认真说道。
易天行摆摆手,红红的烟头在夜色笼罩的小院中画出宛如达利画儿一样的奇异线条。
“锤子!”他说了一句四川著名脏话,“……这还是要往天上扔锤子,你当我是李元霸那蠢货?”下一句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什么时候?”
秦琪儿说了个日子。
“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爱委会改组了。”
爱委会全名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嗯,一个很奇妙的存在,也是一个让易天行吃了些小小苦头的部门。
相较于遥远而模糊的仙人威胁,这个部门更让易天行暗自警惕,于是听着这消息,赶紧问道:“怎么回事?”
秦琪儿摊手无奈地摇摇头:“上次爱委会的任务全盘失败,虽然我那大哥没有动手,但某些方面自然也知道有些人物已经不能再留,所以爱委会办公室的人员进行了一次大调整,原来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去了什么部门,来的人都是些正正经经的公务人员。”
“很好玩噢。”易天行呵呵笑道:“不过这事儿应该是秦大处长最着急,暂时和我还没什么关联。”
秦琪儿叹气道:“你不要老是这么蛮不在乎好不好?如果改组结束,我怀疑他们仍然会想来对付你。”
“我明白。”易天行微笑道:“天下的修士毕竟都在政府的掌握中,虽然也有原来清静天长老,还和陈三星老爷子这样恐怖无法控制的实力,但毕竟都属于体制内的问题。只是我是平空冒出来,还没来得及被纳入体制,便有了震动一下这个体制的能力,我能理解某些方面的焦虑,不过不着急。”
他顿了顿说道:“夏天的时候,我随斌苦大师很是去了些地方。”他又深深地吸了口烟,缓缓道:“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做这些事情吗?凭我现在的能力,我随时可以飞到世界任一个角落去潇洒,何必还戴着佛宗护法这个帽子。之所以这样,便是我在努力地进入体制之内。”
将烟头扔在地上,轻轻踩熄,他微笑道:“为了一家子能够在这个国度里幸福的生活,我在争取获得体制的承认。”
……
……
秦琪儿自然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不外乎是考虑到他身周的许多人或事,毕竟他可以与一国一城相抗,而他身边的人却没有这种能力,明白了他将为此牺牲或许是很珍贵的自由,她略有些感动,幽幽叹道:“祝你成功吧。”
忽然想到刚才易天行那句随时飞到世界任一个角落,她不由苦笑起来:“这第三件事情你刚才也提到了。”
易天行舒适地靠在小院中的那棵树上,斜着头望着她:“什么事儿?”
“别飞了。”秦琪儿盯着他的双眼,认真说道:“我郑重警告你。”
易天行刚学会飞没多久,忽然来了一个政府人员告诉自己别飞了,顿时急了眼,一肚子不爽胡喷了出来。
“喂喂,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会飞的,这飞翔虽然不是所有人的天赋人权,那是因为别人不能飞,我能飞你咋不准我飞哩?你这没道理……人王军霞在七运会上瞎破长跑纪录,那是她跑的快,你咋不去跟她说,你别跑了,你跑的比人快!”
一通乱七八糟话让秦琪儿有些呆,半天后才讷讷解释道:“依照六处总纲第三条之规定,若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七的人类无法通过模仿而掌握的能力,便称为异能,而此等能力的使用范围及程度,不能妨碍人类社会的正常秩序……”
听着马尾辫小姑娘背书,易天行也呆了,摸着脑袋喃喃道:“规定的还真细,但俺飞两下又碍着什么正常秩序了?”
秦琪儿看着他苦脸道:“易哥哥,你可知道,前天晚上你在省军用机场……起飞后没多久,就被雷达发现了,接下来不知道有多少枚导弹瞄准着天上的你,如果不是六处反应的快,当天夜里你就准备和导弹玩捉迷藏吧——你在天上飞的开心,地上可有几千人为你忙的不亦乐乎。”
“不会吧?”易天行微笑着看着她:“小丫头别蒙人,俺这么小的目标,比鸟也大不了多少,不理雷达有多敏锐,单盯着这种小目标,俺们亲爱的解放军叔叔岂不是要累坏?再说了,武当那位掌教真人应该就能御剑飞行,难道他在武当山飞一圈,金殿就要被导弹轰成铜渣?”
秦琪儿好生为难,欲言又止,半天后才缓缓说道:“这事情总是要告诉你的,只是希望你不要误会——毕竟你的实力太过惊人,依照相关的章程,如今省城方圆五百里内的修行门派和修行者中,你是六处和军方监控的首要目标。”
这句话一出,小庭院便冷了场。
易天行苦笑着摇摇头:“真不知道我是应该觉得荣幸还是如何。”
—————————————————
送走了秦琪儿,叶相僧不知何时坐到了易天行身旁,唬了他一跳。
“师兄,别像游魂一样成不?”
叶相僧在屋里自然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一合什,微微合睫道:“九江四中里的人物,不是你现在能对付的。”
易天行笑了笑,唇角的弧线有点寒冷:“那狗贸然来省城,被师傅打的重伤,一时半会估计还好不了,我不趁这机会去试试,两年后,等它真的恢复了实力,要咬我一条腿岂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叶相僧叹了口气:“争来杀去,又能如何?尘归尘,土归土,天上的事情,终究以后要在天上解决。”
易天行笑道:“我现在可找不到上天的路,就等着你快点儿醒过来,你抓紧吧。”旋又想到件事,皱眉道:“圆环建筑?想不到仙人也会在凡间办公司。”
“师兄是不是担心他会和凡世的力量结合?”
易天行点点头,冷冷道:“你刚才也听见了,爱委会已经改组了,如果这两头在一起的话,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毕竟鹏飞工贸,还有蕾蕾,他们必须在这个社会里正常的生活。”
“师兄不用过于担心。”叶相僧轻声说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为什么?”易天行讶异于他的肯定。
“神仙和领导这两种生物都有一种共同的特点。”叶相僧微笑道:“那就是绝对不可能做小。”
“所以他们不可能成为共同体。神仙或许会养些仆人,但绝对不会和尘世中的绝对强权联手。”
“你咋知道这些?”易天行问道。
叶相僧微微一笑,指指自己的脑袋:“虽然没有睡醒,但偶尔还是会做些梦的。”
易天行哈哈大笑,伸手去摸他的光头:“从文殊院回来后,你就一直怪怪的,可不像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那么好玩。我还发愁菩萨不可爱,听你先前那几句话,发现你还是有写小说的潜质。”
叶相僧一侧头避开他的阿Q之爪,无奈道:“贫僧乃是叶相,不是菩萨。”
易天行逼道:“你就是文殊菩萨。”
叶相僧无奈何,双手一合什:“今生从头,来世再修,叶相若是菩萨,菩萨仍是叶相。”
这话有些含糊不明,易天行却听明白了,这位文殊留在人间佛性之子的意思,正色道:
“我马上要去一趟梅岭草舍。”
“梅岭上有高人。”
“我知道。”易天行微微咪眼,“中原的活佛,我也想瞧一下是什么模样,不知道和被打下凡尘的满天神佛有没有什么关系。”
真相总是被某些人物包裹成粽子,若要尝米粒便要辛苦地层层打开。
因为后园里的那位老猴,易天行自然不会畏惧吃粽子的辛苦,只是他下意识里不想谈这些有些沉重的话题,眉头一挑,轻声说道:“喂,师兄你还没有飞过吧?要不要试试?”
叶相僧一愣道:“先前那位秦姑娘才说过……啊!”
……
……
最末的那一声啊,充满了惊讶和畏惧。
庭院里一阵风吹过,震起树下浮尘,那两个人便没了踪影。
易朱拿着毛笔,扭着小屁股从里屋里走出来,用非人的目力追寻着天上的那两个黑点,埋怨道:“爹不带我玩。”
易天行拉着叶相僧便往夜空里飞去,直上直下,不一会儿便落了下来,落在了庭院之中。
叶相僧的僧袍被吹的七零八落,眉毛被风刮的硬生生显出凌乱来,一双眼有些迷乱,嘴里糊里糊涂地哼着:“太刺激了。”
易天行嘿嘿一笑。
在石阶上看着这一幕的小家伙瘪瘪嘴,下意识舔了舔墨汁未干的毛笔,唇边顿时被糊成了黑黑的一声,看着就像是胡子一样,说出的五个字也显得格外老气横秋和无法无天。
“没用的秃驴。”
第四部倾城第十二章npt行动
更新时间:2006-11-288:04:00本章字数:5321
大玻璃窗外传来的轰隆隆声音,让易天行有种不真实感,似乎自己是在剧院里面听口技。然后窗外快速掠过的树影让他醒过神来——这是南下的列车,在夜色中前行。
软卧车箱四个床位,却只住了两个人。
易天行惬意地躺在干净床单上,手指摸摸茶几上的花瓶,发现没有一丝灰,不由叹道:“跟你跑了这么多座庙,发现还是挺轻松,看来有权有势确实不一般。”
跟着斌苦大师出门,自然有相关人员帮忙安排一应出行食宿的杂务。
斌苦大师盘腿坐在床上,微微笑道:“主要是为了护法能休息好。”
“别。”易天行吓得从床上蹦了起来,“尊老爱幼,您别把我挡在前面当牌坊。”
他忽然觉着有些气闷,开了窗子,露出一条小间隙,寒寒的夜风从窗外猛地刮了进来,软卧车厢里的温度急剧下降,斌苦大师咳了两声。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体内真火命轮微微一转,离火淡淡释出,顿时将车厢里的温度提了上去。
斌苦大师摇头苦笑道:“这样岂不是多此一举?”
易天行微微笑道:“多此一举的事情有很多,就好比我,这年来跟着你到处跑,就为了佛宗护法这个虚名儿,不也是多此一举?”
“去趟梅岭,见见那位高僧,说不定对护法也有所裨益。”
“梅岭十二洞天,唐朝时那个贯休和尚还有些名气,其他的就不怎么出名了。”易天行耸耸肩,“打从前年,您就说梅岭草舍、梅岭草舍的,真不知道那处有什么古怪……”
他不待老和尚接话,又皱眉道:“还是不大明白,斌苦大师,从我进归元寺开始,一直到现在,您都算对我不错,只是究竟这是为什么?”
这是让少年有些小小困扰的问题,他无法明白老和尚如此热中此事,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
老和尚银白色的眉毛在风中轻轻摆着,高人风范尽显,半晌之后才悠悠说道:“我愿众生得正果。”
“切!”易天行回了他一个不雅的手势,便往后躺到床上开始睡觉。
火车在丘陵和平原中交替前进着,窗外的风景在夜色上显得有几分诡异的美丽,只是满火车的旅客都陷入了黑甜梦乡之中,没有欣赏它的人。
“咯……”一声金属生生摩擦的声音,将易天行从梦乡中唤醒。
“要到萍乡了,车停下来是错车让轨。”一直在打坐的斌苦大师轻声说道。
易天行捏了捏拳头,双眼平静地看向车窗外的黑色:“依照先前说好的,您在南昌等着我,我办完事情了马上就回来。”
斌苦大师叮嘱道:“这是六处的本分,护法应邀相帮,不好冲在最前。抢了他们的功劳,反倒伤了佛道两家的和气。”
易天行知道这老和尚是担心自己的安全,听他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不由嘻嘻笑道:“偷奸耍滑这种事情我也会玩的。”说完这句话,也不知道他怎么把身子一缩,整个人便从窗下的空隙中溜了出去,脚尖在铁轨旁的砾石堆上轻轻一点,“嗖”的一声,身影便消逝在了黑色的山林中。
“南无我佛。”斌苦站起身来,看着车窗合什祝道:“愿护法旗开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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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铁轨旁的矮山丘林,易天行低着身子像只弓箭一般疾速前行,脚尖并没有接触到泥地,而是与地面保持着半米的距离流畅飞行。
过不了多时,便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
手中无地图,心中有地图——易天行这记忆机器从脑中调出路线图,轻易地判断出这是江西的一大枢钮站——鹰潭。
他借着夜色的掩护找到北上的公路,披星戴月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本来就暗暗的夜色显得更加的浓黑,他抬头望去,只见天上乌云密布,轻轻拱动,似是将雨。
公路的尽头是一个小镇。
小镇旁边有个莲花洞,正是易天行与六处约好碰头的地方。但他心里另有想法,并不急着去与那些政府人员碰面,而是来到镇外一处高地上,往镇中望去。
小镇一片漆黑,闻不到鸡犬之声,嗅不到烟火气息,平添了几分紧张。
易天行轻轻扒开面前的灌木,双眼中金瞳一闪,瞬息间便把镇中的景物拉至眼前,一丝一毫分外清楚。
西北角有一个木楼,二楼的房间里有几个人,房间中没有开灯,不知道那些人在这样安静漆黑的环境中如何对话。
木楼里背对着他的方向有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汉子。
看着那汉子的背影,看着那汉子身上熟悉的服装,感受着那汉子身上有几分相熟的气息,易天行知道今天要碰头的便是他。
轻轻运起三味坐禅经,给自己的五识加了敏行咒,小楼里的对话就像是被加了滤波器和放大器,顿时清清楚楚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汉子正在轻声地说话,话语里却有让人不敢轻逆的威严。
“凌晨四点,发起总攻。”
那汉子顿了顿,又道:“这是六处历史上第一次的尝试,为了保证任务的执行不会受到心理波动的任何影响,我命令,此次任务的具体情况只能传达到副领队一级,五个小组的组员不得发问。”
他身周的几个人齐声应下,低身一礼,便出了小木楼,在木楼里不知使了什么法诀,便轻飘飘地四散在了夜色之中。
……
……
山丘上的易天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轻轻从指间喷出一道极细的天火,将烟点燃,吸了一口。
一公里外的小木楼里那汉子似乎感受到了这道火元气息,缓缓转过身来,对着遥远的山坡,对着易天行的方向轻声说道:“请稍等。”
那汉子转过身来,才让易天行看清了他的面目,五官生的平常,粗眉直鼻,看着朴实无华,却给人一种凝重之感。易天行苦笑了一下,不知怎的想起来一年多前在省城大学里和秦梓儿遥相望时的情境。
那汉子身周的空气渐渐流动起来,纵使是黑夜,仍然能感觉到那流墨的奇异,下一刻,人形渐渐散去,小木楼里便没了人迹。
易天行下意识地扔了烟头,双手轻轻放在身侧,略带了丝警惕之意,退后了半步。
小山丘上的空气也渐渐流动起来,如同电影里的淡入淡出效果,渐渐有些带着颜色的粒子缓缓显出形来,最后化为人形。
那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汉子就这样隔空出现在了山丘之上,他望着易天行微笑道:“你能来,说明我那两个妹妹没有看错你。”
易天行苦笑了一下:“秦处长,这黑色中山装是不是你们上三天的制服?”
玩笑话并不能减轻空气中的紧张感。
当朝修行人的总头目,京城六处秦大处长静静望着他,半晌后才悠悠说道:“易护法的神通似乎比档案里又要厉害许多。”
易天行微微一笑,没有答话,没有人知道这七个月里他为了提高自己的修为是进行了怎样的锻炼。
“这场大战,易护法做好准备了吗?”秦处长盯着他的双眼。
“叫我易天行好了。”他毫不退缩的回望着,眼中却闪着无害的笑意,“无所谓准备,那人总是要来杀我的,我出手是份内之义。”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们六处为什么这次会抢着出手,依照这些年来我对你们的了解,你们应该是拱行无为而治的方法才对。”
“当有能力掌控一切的时候,我们会很小心地控制。”秦处长静静说道:“当事物的发展快要超出我们的掌控能力时,我们就必须想办法消除这种威胁。”
易天行摇摇头:“你的手下或许不知道今天要对付的是谁,但我想,你应该很清楚,陈叔平不是凡间人物。”
秦处长颇有意思地看了他一眼:“他是哪里来的人物,会影响你的判断吗?”
“不会。”易天行绝决说道。
“我也不会。”秦处长看着他,斩钉截铁道:“除了清静天的长老,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见过仙人,包括我在内,但这并不会动摇我的决心。”
“为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仙人的实力根本不是凡间的修行力量所能抗衡,我是被迫与他为敌,而六处没道理投入这么多可能牺牲的人命到这里面。”易天行咪着眼,他并不能完全信任眼前这个看着朴实无华的汉子——因为这汉子姓秦,因为眼前这个看着没什么机心的汉子,曾经将周逸文送到省城,轻轻松松地剔除了自己门内不安分的因子,因为这位秦处长目前掌控着中国绝大部分的修行力量,他的一举一动会牵涉到很多方面。
秦处长冷冷地看着他,半天之后才缓缓说道:“知道我父亲当年为什么把上三天当中的浩然天双手献给政府吗?知道为什么我父亲会与你携手将清静天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吗?”
易天行面无表情说道:“我没有与你父亲携手,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至于你问的两个问题,我能明白,修行者的力量过于强大,如果不想办法控制的话,这天下或许会大乱。”
“不错。”秦处长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可以容许政府在六处之中暗组爱委会的原因。”
“噢?”
秦处长看着山丘之下的小镇,缓缓说道:“六处虽然直属国家管理,但毕竟依靠的是我父亲当年甘于舍弃的决策以及我在处内的权威,试想一下,如果我父亲当年不做那个决定,如果我忽然有了些什么古怪的想法,六处的走向就不再是国家所能控制的了。”
“一种力量,如果不受控制地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如果这力量的使用,只是单纯依靠使用人的良心或者道德准则,那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所以,我默许了爱委会的存在,这样即便我自己有些什么不妥当的念头,至少六处内部还有一部分力量能够掣肘一下。”
“明白了。”易天行点点头,脸上仍然是毫无表情,实际内心深处略略有些震动,这才明白姓秦的一家子人还真有点儿当年岳阳楼上那人的心胸。
“今天我们要诛杀的陈叔平,便是我们不能控制的对象。”秦处长接着解释道:“原本仙人是直接和清静天的长老对话,然后清静天再转给吉祥天以及六处的前身浩然天。如今清静天已经亡了,仙人少了控制的间接手段,于是只好直接入世。这江西九江城中的圆环建筑公司,据我们调查,已经平空多出来了许多不在名册上的修行者,这一点引起了我们的重视。”
“仙人的实力,我们虽然没有见过,但想来也是十分恐怖的存在。”秦处长微笑道:“如果一个仙人就是一枚核武器,那这核弹便只能掌控在国家的手中,如果我们掌控不了,便要想办法去销毁它。”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朴实无华的脸上露出一种杀伐决断的震撼力。
“纵使死再多人,也必须让陈叔平这枚核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今天行动的代号就是NPT”
易天行微微一笑:“核不扩散条约的英文简写?”
……
……
秦处长微笑着伸出手来:“欢迎加入今天的NPT行动。”
易天行挑挑眉头,微笑着握住他的手,接着问道:“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仙人不是只有一个,纵使你杀得了这一个,将来天界再下一个更厉害的,你怎么办?”
“六处不是一个简单部门。”秦处长缓缓说道:“是一个庞大的体系工程,这二十年来,我们没有停止过寻求科学的帮助。分析各种民间传说以及现场勘察,用最先进的仪器寻找痕迹中残留的信息,和人间最聪明的大脑帮助分析,我们有百分之九十多的把握确认,仙人应该是生活在一个遥远的空间中。”
“告诉你一个秘密,或许你的信心会大一些。”他微笑说道:“从明朝嘉庆年起,仙人们下凡的次数骤然减少了许多,而且下来的似乎也并不怎么强大,至少不是人类对付不了的。”
易天行摇摇头,皱眉道:“不要太盲目自信,至少我就知道有些上天的存在不是现在的人类所能企其万一。”
秦处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后才说道:“那又如何?世间永远是人类的世间,人类的尊严,不能允许仙人站在我们的脑袋上面指手划脚。”
“今天晚上,你会看见六处真正的实力。”
易天行微微闭眼,又摇摇头:“人定胜天,那是一种精神鼓舞法,我与陈叔平做对,仙人或许只会把报复的目标放在我头上,你们六处代表的是整个人间的态度,若夹进来,惹得上天震怒,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可怕结果?……唉……革命浪漫主义害死人亚。”
“四点钟开始总攻,谢谢易护法配合。”秦处长递给他一块小金属块,金属块是银白色的,上面隐隐有些蓝光闪烁,看着很漂亮,“这是身份辩识块,请随身携带。”
接着又向他敬了一个军礼,“前面的争论我们不能互相说服,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最后解释一下除了先前的理由外,六处之所以会加入到今天的战斗中的最重要原因——从组织归属上面来讲,我是一名军人。”
“而且,我是一名党员。”
这是秦处长下山丘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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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的嘴巴张大到可以吞下恐龙蛋。
修行者入党……不知道当他们学马列唯物写学习心得时,是怎样过这一关的。
但少年郎有个好处,遇着有些想不大明白的事情时,那就先不去想,而是抓住自己的目标,先把目标完成就好。
今天他的目标是:杀死陈叔平。
潜下山丘,往九江遁去,夜色如墨,沉重地令人难人呼吸,身上的银块耀着蓝光,与九江市周边交通要道、山野中的八百一十二个探测器无声地交流着,识别了他身份的六处隐藏人员没人拦阻他的去路。
暗处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前进的身影。
哗啦一声,天下的雨点毫无征兆地洒了下来。
而易天行的身影也消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NPT行动即将开始了。
第四部倾城第十三章一战
更新时间:2006-12-211:20:00本章字数:5663
易天行敛去了自己的气息,手掌握住了那块耀着蓝光的银白色金属,体内道心微震,便释出一道法力将这块金属包裹住,自然也在六处的侦讯网络中消失。
停住呼吸,用皮肤吸取着雨夜里的氧气,他悄无声息地进入九江市区,略判断了一下方向,便借着狂暴雨点的掩护,往第四中学的方向遁去。
来到离第四中学约有两公里远的地方,他停住了身形,看了一下四周,微微咪眼,脚尖一点,便躲进了一个常人想像不到的隐藏空间里。
是一个废弃的垃圾车后厢。
残留着的臭味和雨水混着,包围着他的全身。
他并不在意这味道,毕竟前十八年倒有十六七年是在和这味道打交道,他只是想找一个安全点儿地方,来旁观接下来九江市将要发生的战争:俗世修行者与仙人的战争。
——仙人高洁,想来不会想到自己这个杀手会自甘堕落到与垃圾为伍。
他自以为已经拿定了主意,如果六处的实力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强大,足以杀掉重伤后的陈叔平,那他会一直安静地呆在这个垃圾车后厢里,等战争结束后,悄无声息地离去。如果陈叔平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在自己面前上演秒杀千人的可怖景象,那他再出手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也只好躲在这恶臭堆里,作一个小人。
可惜这只是理想化的设想,他没有把握看到陈叔平屠杀修行者的时候,还能不能忍得住不出手。
他身为妖,心却是人,十八年来世间游,让他不可避免地在感情上全盘倾向于人间。
轻轻散去满身凝结的真元,他缓缓运着心经,调理着身体和精神状态。三台七星斗法与坐禅三味经奇妙地同时在他体内发生着作用,如玉盘般柔美的天火命轮渐渐停止了转动,敛了气息,而那枚已如青莲将绽的道心却缓缓张开,将那有如绿叶般的叶子缓缓盖在了天火命轮之上。
淡淡自然气息从他的腹内散出,倏然间便与这街角的诸多树木隐隐相应,隐隐相融,再也没有修行者能发现他的存在。
易天行用金戒指悄无声息地在垃圾车厢的后壁上割开两个小洞,双眼凑上前去,冷冷看着第四中学的方向。
想到自己呆会儿可能要对陈叔平进行最致命的一击,他心头不禁一阵惘然,想起了萨拉热窝开枪的莽撞青年——察布里诺维奇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阿弥陀佛,无量寿佛,后园师傅佛……保佑秦大处长的判断是真的。希望今天的自己不会引发人类与仙人之间的斗争。
雨点敲打在垃圾车后厢的铁皮上,咚咚作响,似是战鼓,又似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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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处的行动,就像毒蛇探首,决然而毫无先兆,动作隐秘姿态却又堂堂正正。
深夜四点正,九江市区响起了防空警报,而这次警报已经在两天前由市电视台作了预报,所以被惊醒的市民们只是骂了几句妈妈和市政府,复又沉沉睡去。
今天晚上有演习。
但这次演习是真的。
六处今天行动的一共有一千四百余人,共分成六个小组,其中一个小组负责主攻圆环建筑方向,人数最少,只有四十人;一个小组负责善后处理,下辖心理建设学家、催眠能手、建筑业以及环境保护、空气清洁方面的各类好手,一共有二百来人。
负责九江第四中学方向的有三个小组:灭迹队、突击队、强攻队。
三队的人数刚刚一千人。千人对一仙,不知道战果会如何。
还有一个小组没有名字,直属处长,但在六处里一般没有人愿意和这些打交道,因为这些人道术高深,尤为可怖的是,这个小组每名组员身上重重的杀意和血腥味道。
这是六处的标准配置,每一次大型作业便是这六小组集体配合。但这二十年来,六小组最大的一次行动,是八七年在新疆的喀纳斯湖捉拿湖怪,也只出动了五十人。
今天却是一共有一千四百人,这样庞大的规模,不见得是绝后,但肯定是空前的。
除了这六个小组之外,战局之中还有两个人,而这两上孤零零的人说不定可以影响这次战局的成败。
一人是全身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中国六处处长秦童儿,六处的人只知道这位处长法力惊人,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出手。
另一个是此时不知消失在雨下九江城中哪一处的易天行,这位还没有得到国家承认的佛宗护法,此次行动的“六处客卿”。
六处有的职员看着今天这阵势,心里便开始发慌,想到呆会估计这两个人都会出手吧?这般想着,眼神便不自觉地望向亭子里的秦处长。
秦童儿此时站在夕照亭里。
思贤桥将九江的一大片水泊划成了两个湖,西面是甘棠湖,东面是南湖。而夕照亭就在这两个湖的中间。
九江第四中学在甘棠湖边,圆环建筑在南湖边上。
亭子在经历着雨水的洗涮,秦童儿朴实的脸没有半丝表情,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上海牌手表,看着那个细细的金属丝指向了右下角的格子,轻轻说了声:
“灭迹队准备,NPT行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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