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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思录

_2 朱熹(宋)
  人之所随,得正则远邪,从非则失是,无两从之理。《随》之六二,苟系初, 则失五矣,故《象》曰:“弗兼与也。”所以戒人从正,当专一也。
  君子所贵,世俗所羞;世俗所贵,君子所贱。故曰:“贲其趾,舍车而徒。” 《蛊》之上九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象》曰:“不事王侯,志可 则也。”《传》曰:士之自高尚,亦非一道:有怀抱道德,不偶于时,而高洁自 守者;有知止足之道、退而自保者;有量能度分、安于不求知者;有清介自守、 不屑天下之事独洁其身者。所处虽有得失小大之殊,皆自高尚其事者也。《象》 所谓“志可则”者,进退合道者也。
  遁者,阴之始长,君子知微,固当深戒。而圣人之意,未便遽已也,故有 “与时行”,“小利贞”之教。圣贤之于天下,虽知道之将废,岂肯坐视其乱而 不救,必区区致力于未极之间,强此之衰,艰彼之进,图其暂安。苟得为之,孔、 孟之所屑为也,王允、谢安之于汉、晋是也。
  《明夷》初九,事未显而处甚艰,非见几之明不能也。如是,则世俗孰不疑 怪?然君子不以世俗之见怪而迟疑其行也。若俟众人尽识,则伤已及而不能去已。
  《晋》之初六,在下而始进,岂遽能深见信于上?苟上未见信,则当安中自 守,雍容宽裕,无急于求上之信也。苟欲信之心切,非汲汲以失其守,则悻悻以 伤于义矣。故曰:“晋如摧如,贞吉;罔孚,裕,无咎。”然圣人又恐后之人不 达宽裕之义,居位者废职失守以为裕,故特云初六裕则无咎者,始进未受命当职 任故也。若有官守,不信于上而失其职,一日不可居也。然事非一概,久速唯时, 亦容有为之兆者。
  不正而合,未有久而不离者也;合以正道,自无终睽之理。故贤者顺理而安 行,智者知几而固守。
  君子当困穷之时,既尽其防虑之道而不得免,则命也,当推致其命以遂其志。
  知命之当然也,则穷塞祸患不以动其心,行吾义而已。苟不知命,则恐惧于险难, 陨获于穷厄,所守亡矣,安能遂其为善之志乎? 寒士之妻,弱国之臣,各安其正而已。苟择势而从,则恶之大者,不容于世 矣。
  《井》之九三,渫治而不见食,乃人有才智而不见用,以不得行为忧恻也。
  盖刚而不中,故切于施为,异乎“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者矣。
  《革》之六二,中正则无偏蔽,文明则尽事理,应上则得权势,体顺则无违 悖,时可矣,位得矣,才足矣,处革之至善者也。必待上下之信,故巳日乃革之 也。如二之才德,当进行其道,则吉而无咎也;不进,则失可为之时,为有咎也。
  《鼎》之有实,乃人之有才业也,当慎所趋向。不慎所往,则亦陷于非义。
  故曰:“鼎有实,慎所之也。” 士之处高位,则有拯而无随;在下位,则有当拯,有当随,有拯之不得而后 随。
  君子思不出其位。位者,所处之分也。万事各有其所,得其所,则止而安。
  若当行而止,当速而久,或过或不及,皆出其位也,况逾分非据乎? 人之止,难于久终,故节或移于晚,守或失于终,事或废于久,人之所同患 也。《艮》之上九,敦厚于终,止道之至善也,故曰:“敦艮,吉。” 《中孚》之初九曰:“虞吉。”《象》曰:“志未变也。”《传》曰:当信 之始,志未有所从,而虞度所信,则得其正,是以吉也。志有所从,则是变动, 虞之不得其正矣。
  贤者惟知义而已,命在其中;中人以下,乃以命处义,如言“求之有道,得 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知命之不可求,故自处以不求。若贤者则求之以道, 得之以义,不必言命。
  人之于患难,只有一个处置,尽人谋之后,却须泰然处之。有人遇一事,则 心心念念不肯舍,毕竟何益?若不会处置了放下,便是无义无命也。
  门人有居太学而欲归应乡举者,问其故,曰:“蔡人鲜习《戴记》,决科之 利也。”先生曰:“汝之是心,已不可入于尧、舜之道矣。夫子贡之高识,曷尝 规规于货利哉?特于丰约之间,不能无留情耳。且贫富有命,彼乃留情于其间, 多见其不信道也,故圣人谓之‘不受命’。有志于道者,要当去此心,而后可与 语也。” 人苟有“朝闻道,夕死可矣”之志,则不肯一日安于所不安也;何止一日, 须臾不能。如曾子易箦,须要如此乃安。人不能若此者,只为不见实理。实理者, 实见得是,实见得非。凡实理得之于心自别,若耳闻口道者,心实不见,若见得, 必不肯安于所不安。人之一身,尽有所不肯为,及至他事又不然。若士者,虽杀 之使为穿窬,必不为,其他事未必然。至如执卷者,莫不知说礼义。又如王公大 人,皆能言轩冕外物,及其临利害,则不知就义理,却就富贵。如此者,只是说 得,不实见。及其蹈水火,则人皆避之,是实见得,须是有“见不善如探汤”之 心,则自然别。昔曾经伤于虎者,他人语虎,则虽三尺童子,皆知虎之可畏,终 不似曾经伤者,神色慑惧,至诚畏之,是实见得也。得之于心,是谓有德,不待 勉强;然学者则须勉强。古人有捐躯陨命者,若不实见得,则乌能如此?须是实 见得生不重于义,生不安于死也。故有杀身成仁,只是成就一个是而已。
  孟子辨舜、跖之分,只在义利之间。言间者,谓相去不甚远,所争毫末尔。
  义与利,只是个公与私也。才出义,便以利言也。只那计较,便是为有利害。若 无利害,何用计较?利害者,天下之常情也。人皆知趋利而避害,圣人则更不论 利害,惟看义当为不当为,便是命在其中也。
  大凡儒者,未敢望深造于道,且只得所存正,分别善恶,识廉耻,如此等人 多,亦须渐好。
  赵景平问:“‘子罕言利’,所谓利者,何利?”曰:“不独财利之利,凡 有利心,便不可。如作一事,须寻自家稳便处,皆利心也。圣人以义为利,义安 处便为利。如释氏之学,皆本于利,故便不是。” 问:“邢七久从先生,想都无知识,后来极狼狈。”先生曰:“谓之全无知 则不可,只是义理不能胜利欲之心,便至如此也。” 谢湜自蜀之京师,过洛而见程子。子曰:“尔将何之?”曰:“将试教官。” 子弗答。湜曰:“何如?”子曰:“吾尝买婢,欲试之,其母怒而弗许,曰: ‘吾女非可试者也。’今尔求为人师而试之,必为此媪笑也。”湜遂不行。
  先生在讲筵,不曾请俸。诸公遂牒户部,问不支俸钱。户部索前任历子,先 生云:“某起自草莱,无前任历子。”(旧例:初入京官时,用下状,出给料钱 历。先生不请,其意谓朝廷起我,便当廪人继粟、庖人继肉也。)遂令户部自为 出券历。又不为妻求封。范纯甫问其故,先生曰:“某当时起自草莱,三辞,然 后受命,岂有今日乃为妻求封之理。”问,“今人陈乞恩例,义当然否?人皆以 为本分,不为害。”先生曰:“只为而今士大夫道得个乞字惯,却动不动又是乞 也。”因问:“陈乞封父祖如何?”先生曰:“此事体又别。”再三请益,但云: “其说甚长,待别时说。” 汉策贤良,犹是人举之,如公孙弘者,犹强起之,乃就对。至如后世贤良, 乃自求举尔。若果有曰我心只望廷对,欲直言天下事,则亦可尚已。若志富贵, 则得志便骄纵,失志则便放旷与悲愁而已。
  伊川先生曰:人多说某不教人习举业,某何尝不教人习举业也。人若不习举 业而望及第,却是责天理而不修人事。但举业既可以及第即已,若更去上面尽力 求必得之道,是惑也。
  问:“家贫亲老,应举求仕,不免有得失之累,何修可以免此?”伊川先生 曰:“此只是志不胜气,若志胜,自无此累。家贫亲老,须用禄仕,然得之不得 为有命。”曰:“在己固可,为亲奈何?”曰:“为己为亲,也只是一事。若不 得,其如命何?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人苟不知命,见患难必避, 遇得丧必动,见利必趋,其何以为君子?” 或谓科举事业夺人之功,是不然。且一月之中,十日为举业,馀日足可为学。
  然人不志此,必志于彼。故科举之事,不患妨功,惟患夺志。
  横渠先生曰:世禄之荣,王者所以录有功,尊有德,爱之厚之,示恩遇之不 穷也。为人后者,所宜乐职劝功,以服勤事任;长廉远利,以似述世风。而近代 公卿子孙,方且下比布衣,工声病,售有司,不知求仕非义,而反羞循理为无能; 不知荫袭为荣,而反以虚名为善继,诚何心哉! 不资其力而利其有,则能忘人之势。
  人多言安于贫贱,其实只是计穷力屈才短,不能营画耳。若稍动得,恐未肯 安之。须是诚知义理之乐于利欲也,乃能。
  天下事,大患只是畏人非笑。不养车马,食粗衣恶,居贫贱,皆恐人非笑。
  不知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今日万钟,明日弃之,今日富贵,明日饥饿亦不恤, 惟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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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思录
《卷八 治国平天下之道(凡二十五条)》作者:朱熹、吕祖谦
   濂溪先生曰: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本必端,端 本,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疏也。
  家人离,必起于妇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行也。尧 所以厘降二女于妫汭,舜可禅乎?吾兹试矣。是治天下观于家,治家观身而已矣。
  身端,心诚之谓也;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无 妄矣;无妄,则诚矣。故《无妄》次《复》,而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 深哉! 明道先生尝言于神宗曰:得天理之正,极人伦之至者,尧、舜之道也;用其 私心,依仁义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礼义,若履大路 而行,无复回曲。霸者崎岖反侧于曲径之中,而卒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诚心 而王,则王矣;假之而霸,则霸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审其初而已。《易》所 谓“差若毫厘,缪以千里”者,其初不可不审也。惟陛下稽先圣之言,察人事之 理,知尧、舜之道备于己,反身而诚之,推之以及四海,则万世幸甚。
  伊川先生曰:当世之务,所尤先者有三:一曰立志,二曰责任,三曰求贤。
  今虽纳嘉谋,陈善算,非君志先立,其能听而用之乎?君欲用之,非责任宰辅, 其孰承而行之乎?君相协心,非贤者任职,其能施于天下乎?此三者,本也;制 于事者,用也。三者之中,复以立志为本。所谓立志者,至诚一心,以道自任, 以圣人之训为可必信,先王之治为可必行,不狃滞于近规,不迁惑于众口,必期 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也。
  《比》之九五曰:“显比;王用三驱,失前禽。”《传》曰:人君比天下之 道,当显明其比道而已。如诚意以待物,恕己以及人,发政施仁,使天下蒙其惠 泽,是人君亲比天下之道也。如是,天下孰不亲比于上。若乃暴其小仁,违道干 誉,欲以求天下之比,其道亦已狭矣,其能得天下之比乎?王者显明其比道,天下 自然来比。来者抚之,固不煦煦然求比于物。若田之三驱,禽之去者,从而不追, 来者则取之也。此王道之大,所以其民皞皞而莫知为之者也。非惟人君比天下之 道如此,大率人之相比莫不然。以臣于君言之,竭其忠诚,致其才力,乃显其比 君之道也。用之与否,在君而已,不可阿谀逢迎,求其比己也。在朋友亦然,修 身诚意以待之,亲己与否,在人而已,不可巧言令色,曲从苟合,以求人之比己 也。于乡党、亲戚,于众人,莫不皆然,“三驱,失前禽”之义也。
  古之时,公卿大夫而下,位各称其德,终身居之,得其分也;位未称德,则 君举而进之,士修其学,学至而君求之,皆非有预于己也。农工商贾,勤其事而 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天下之心可一。后世自庶士至于公卿,日志于尊荣, 农工商贾,日志于富侈,亿兆之心,交骛于利,天下纷然,如之何其可一也。欲 其不乱,难矣! 《泰》之九二曰:“包荒,用冯河。”《传》曰:人情安肆,则政舒缓。而 法度废弛,庶事无节。治之之道,必有包含荒秽之量,则其施为,宽裕详密,弊 革事理,而人安之。若无含弘之度,有忿疾之心,则无深远之虑,有暴扰之患, 深弊未去,而近患已生矣,故在包荒也。自古泰治之世,必渐至于衰替,盖由狃 习安逸,因循而然。自非刚断之君,英烈之辅,不能挺特奋发,以革其弊也,故 曰“用冯河”。或疑上云“包荒”,则是包含宽容。此云“用冯河”,则是奋发 改革,似相反也。不知以含容之量,施刚果之用,乃圣贤之为也。
  《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传》曰:君子居上,为天下之表仪, 必极其庄敬。如始盥之初,勿使诚意少散。如既荐之后,则天下莫不尽其孚诚, 颙然瞻仰之矣。
  凡天下至于一国一家,至于万事,所以不和合者,皆由有间也;无间,则合 矣。以至天地之生,万物之成,皆合而后能遂;凡未合者,皆为有间也。若君臣、 父子、亲戚、朋友之间,有离贰怨隙者,盖谗邪间于其间也;去其间隔而合之, 则无不和且洽矣。《噬嗑》者,治天下之大用也。
  《大畜》之六五曰:“豮豕之牙,吉。”《传》曰:物有总摄,事有机 会,圣人操得其要,则视亿兆之心犹一心。道之斯行,止之则戢,故不劳而治, 其用若“豮豕之牙”也。豕,刚躁之物,若强制其牙,则用力劳而不能止; 若豮去其势,则牙虽存,而刚躁自止。君子法豮豕之义,知天下之恶不 可以力制也,则察其机,持其要,塞绝其本原,故不假刑法严峻,而恶自止也。
  且如止盗,民有欲心,见利则动,苟不知教,而迫于饥寒,虽刑杀日施,其能胜 亿兆利欲之心乎?圣人则知所以止之之道,不尚威刑而修政教,使之有农桑之业, 知廉耻之道,虽赏之,不窃矣。
  《解》:“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传》曰:西南, 坤方。坤之体,广大平易。当天下之难方解,人始离艰苦,不可复以烦苛严急治 之,当济以宽大简易,乃其宜也。既解其难而安平无事矣,是“无所往”也。则 当修复治道,正纪纲,明法度,进复先代明王之治,是“来复”也,谓反正理也。
  自古圣王救难定乱,其始未暇遽为也,既安定,则为可久可继之治。自汉以下, 乱既除,则不复有为,姑随时维持而已,故不能成善治,盖不知“来复”之义也。
  “有攸往,夙吉”,谓尚有当解之事,则早为之,乃吉也。当解而未尽者,不早 去,则将复盛;事之复生者,不早为,则将渐大。故夙则吉也。
  夫有物必有则,父止于慈,子止于孝,君止于仁,臣止于敬,万物庶事,莫 不各有其所。得其所则安,失其所则悖。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顺治,非能为物作则 也,惟止之各于其所而已。
  兑,说而能贞,是以上顺天理,下应人心,说道之至正至善者也。若夫违道 以干百姓之誉者,苟说之道,违道不顺天,干誉非应人,苟取一时之说耳,非君 子之正道。君子之道,其说于民,如天地之施,感之于心而说服无斁。
  天下之事,不进则退,无一定之理。《济》之终,不进而止矣,无常止也, 衰乱至矣;盖其道已穷极也。圣人至此奈何?曰:唯圣人为能通其变于未穷,不 使至于极,尧、舜是也,故有终而无乱。
  为民立君,所以养之也。养民之道,在爱其力。民力足则生养遂,生养遂则 教化行而风俗美,故为政以民力为重也。《春秋》凡用民力,必书,其所兴作, 不时害义,固为罪也。虽时且义,必书,见劳民为重事也。后之人君知此义,则 知慎重于用民力矣。然有用民力之大而不书者,为教之意深矣。僖公修泮宫,复 閟宫,非不用民力也,然而不书。二者,复古兴废之大事,为国之先务,如是而 用民力,乃所当用也。人君知此义,知为政之先后轻重矣。
  治身齐家以至平天下者,治之道也。建立治纲,分正百职,顺天时以制事, 至于创制立度,尽天下之事者,治之法也。圣人治天下之道,唯此二端而已。
  明道先生曰:先王之世,以道治天下,后世只是以法把持天下。
  为政须要有纪纲文章,先有司、乡官读法、平价、谨权量,皆不可阙也。人 各亲其亲,然后能不独亲其亲。仲弓曰:“焉知贤才而举之?”子曰:“举尔所 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便见仲弓与圣人用心之大小。推此义,则一心可以 丧邦,一心可以兴邦,只在公私之间尔。
  治道亦有从本而言,亦有从事而言。从本而言,惟从格君心之非,正心以正 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若从事而言,不救则已,若须救之,必须变,大变则大 益,小变则小益。
  唐有天下,虽号治平,然亦有夷狄之风。三纲不正,无君臣、父子、夫妇, 其原始于太宗也。故其后世子弟皆不可使,君不君,臣不臣,故藩镇不宾,权臣 跋扈,陵夷有五代之乱。汉之治过于唐。汉大纲正,唐万目举。本朝大纲正,万 目亦未尽举。
  教人者,养其善心而恶自消;治民者,导之敬让而争自息。
  明道先生曰:必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
  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天下之治乱,系乎人君仁不仁耳。离是而非则生 于其心,必害于其政,岂待乎作之于外哉?昔者,孟子三见齐王而不言事,门人 疑之,孟子曰:“我先攻其邪心。”心既正,然后天下之事可从而理也。夫政事 之失,用人之非,知者能更之,直者能谏之,然非心存焉,则一事之失,救而正 之,后之失者,将不胜救矣。格其非心,使无不正,非大人其孰能之。
  横渠先生曰:道千乘之国,不及礼乐刑政,而云“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言能如是,则法行。不能如是,则法不徒行。礼乐刑政,亦制数而已。
  法立而能守,则德可久、业可大。郑声佞人,能使为邦者丧其所守,故放远之。
  横渠先生答范巽之书曰:朝廷以道学、政术为二事,此正自古之可忧者。巽 之谓孔、孟可作,将推其所得而施诸天下邪,将以其所不为而强施之于天下欤? 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为王道,不能推父母之心于百姓,谓之王道,可乎?所谓父 母之心,非徒见于言,必须视四海之民如己之子。设使四海之内皆为己之子,则 讲治之术,必不为秦汉之少恩,必不为五伯之假名。巽之为朝廷言,人不足与适, 政不足与间。能使吾君爱天下之人如赤子,则治德必日新,人之进者必良士,帝 王之道不必改途而成,学与政不殊心而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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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思录
《卷九 制度(凡二十七条)》作者:朱熹、吕祖谦
   濂溪先生曰:古圣王制礼法,修教化,三纲正,九畴叙,百姓大和,万物咸 若,乃作乐以宣八风之气,以平天下之情。故乐声淡而不伤,和而不流,入其耳, 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淡则欲心平,和则躁心释。优柔平中,德之盛也;天下 化中,治之至也。是谓道配天地,古之极也。后世礼法不修,政刑苛紊,纵欲败 度,下民困苦。谓古乐不足听也,代变新声,妖淫愁怨,导欲增悲,不能自止。
  故有贼君弃父,轻生败伦,不可禁者矣。呜呼!乐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 以宣化,今以长怨。不复古礼,不变今乐,而欲致治者,远哉! 明道先生言于朝曰: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宜先礼命近侍贤儒, 及百执事,悉心推访,有德业充备、足为师表者,其次有笃志好学、材良行修者, 延聘敦遣,萃于京师,俾朝夕相与讲明正学。其道必本于人伦,明乎物理。其教 自小学洒扫应对以往,修其孝弟忠信,周旋礼乐。其所以诱掖激励、渐摩成就之 道,皆有节序,其要在于择善修身,至于化成天下,自乡人而可至于圣人之道。
  其学行皆中于是者为成德。取材识明达可进于善者,使日受其业。择其学明德尊 者,为太学之师,次以分教天下之学。择士入学,县升之州,州宾兴于太学,太 学聚而教之,岁论其贤者能者于朝。凡选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洁、居家孝悌、有 廉耻礼逊、通明学业、晓达治道者。
  明道先生论十事:一曰师傅,二曰六官,三曰经界,四曰乡党,五曰贡士, 六曰兵役,七曰民食,八曰四民,九曰山泽,(修虞衡之职。)十曰分数。(冠、 婚、丧、祭、车服、器用等差。)其言曰:无古今,无治乱,如生民之理有穷, 则圣王之法可改。后世能尽其道则大治,或用其偏则小康,此历代彰灼著明之效 也。苟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于今,姑欲徇名而遂废其实,此则陋儒之见,何 足以论治道哉?然傥谓今人之情皆已异于古,先王之迹不可复于今,趣便目前, 不务高远,则亦恐非大有为之论,而未足以济当今之极弊也。
  伊川先生上疏曰:三代之时,人君必有师、傅、保之官。师,道之教训;傅, 傅之德义;保,保其身体。后世作事无本,知求治而不知正君,知规过而不知养 德,傅德义之道,固已疏矣,保身体之法,复无闻焉。臣以为,傅德义者,在乎 防见闻之非,节嗜好之过;保身体者,在乎适起居之宜,存畏慎之心。今既不设 保傅之官,则此责皆在经筵,欲乞皇帝在宫中言动服食,皆使经筵官知之。有翦 桐之戏,则随事箴规;违持养之方,则应时谏止。(《遗书》云:某尝进说,欲 令人主于一日之中,亲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人之时少,所以涵养气质,薰 陶德性。) 伊川先生《看详三学条制》云:旧制,公私试补,盖无虚月。学校礼义相先 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请改试为课,有所未至,则学官召而教之, 更不考定高下。制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及置待宾吏师斋,立检察士人行 检等法。又云:自元丰后,设利诱之法,增国学解额至五百人,来者奔凑,舍父 母之养,忘骨肉之爱,往来道路,旅寓他土,人心日偷,士风日薄。今欲量留一 百人,馀四百人分在州郡解额窄处,自然士人各安乡土,养其孝爱之心,息其奔 趋流浪之志,风俗亦当稍厚。又云:三舍升补之法,皆案文责迹,有司之事,非 庠序育材论秀之道。盖朝廷授法,必达乎下。长官守法而不得有为,是以事成于 下,而下得以制其上,此后世所以不治也。或曰:“长贰得人则善矣。或非其人, 不若防闲详密,可循守也。”殊不知先王制法,待人而行,未闻立不得人之法也。
  苟长贰非人,不知教育之道,徒守虚文密法,果足以成人材乎? 《明道先生行状》云:先生为泽州晋城令,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以孝悌忠 信,入所以事父兄,出所以事长上。度乡村远近,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难 相恤,而奸伪无所容。凡孤茕残废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无失所。行旅出于其途 者,疾病皆有所养。诸乡皆有校,暇时亲至,召父老与之语;儿童所读书,亲为 正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乡民为社会,为立科 条,旌别善恶,使有劝有耻。
  《萃》:“王假有庙。”《传》曰:群生至众也,而可一其归仰;人心莫知 其乡也,而能致其诚敬;鬼神之不可度也,而能致其来格。天下萃合人心、总摄 众志之道非一,其至大莫过于宗庙,故王者萃天下之道,至于有庙,则萃道之至 也。祭祀之报,本于人心,圣人制礼以成其德耳。故豺獭能祭,其性然也。
  古者戍役,再期而还。今年春暮行,明年夏代者至,复留备秋,至过十一月 而归;又明年仲春遣次戍者。每秋与冬初,两番戍者皆在疆圉,乃今之防秋也。
  圣人无一事不顺天时,故至日闭关。
  韩信多多益办,只是分数明。
  伊川先生曰:管辖人亦须有法,徒严不济事。今帅千人,能使千人依时及节 得饭吃,只如此者,亦能有几人。尝谓军中夜惊,亚夫坚卧不起,不起善矣,然 犹夜惊何也?亦是未尽善。
  管摄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风俗,使人不忘本,须是明谱系,收世族,立宗 子法。(一年有一年工夫。) 宗子法坏,则人不自知来处,以至流转四方,往往亲未绝,不相识。今且试 以一二巨公之家行之,其术要得拘守得,须是且如唐时立庙院,仍不得分割了祖 业,使一人主之。
  凡人家法,须月为一会以合族。古人有花树韦家宗会法,可取也。每有族人 远来,亦一为之。吉凶嫁娶之类,更须相与为礼,使骨肉之意常相通。骨肉日疏 者,只为不相见,情不相接尔。
  冠婚丧祭,礼之大者,今人都不理会。豺獭皆知报本,今士大夫家多忽此, 厚于奉养而薄于先祖,甚不可也。某尝修六礼,大略:家必有庙,(庶人立影堂。) 庙必有主,(高祖以上即当祧也。主式见《文集》。又云:今人以影祭,或一髭 发不相似,则所祭已是别人,大不便。)月朔必荐新,(荐后方食。)时祭用仲 月,(止于高祖。旁亲无后者,祭之别位。)冬至祭始祖,(冬至,阳之始也; 始祖,厥初生民之祖也。无主,于庙中正位设二位,合考妣享之。)立春祭先祖, (立春,生物之始也。先祖,始祖而下,高祖而上,非一人也。亦无主,设两位 分享考妣。)季秋祭祢,(季秋,成物之时也。)忌日迁主,祭于正寝。凡事死 之礼,当厚于奉生者。人家能存得此等事数件,虽幼者,可使渐知礼义。
  卜其宅兆,卜其地之美恶也。地美则其神灵安,其子孙盛。然则曷谓地之美 者?土色之光润,草木之茂盛,乃其验也。而拘忌者,惑以择地之方位,决日之 吉凶,甚者不以奉先为计,而专以利后为虑,尤非孝子安厝之用心也。惟五患者, 不得不慎:须使异日不为道路,不为城郭,不为沟池,不为贵势所夺,不为耕犁 所及。(一本,所谓五患者,沟渠,道路,避村落,远井窑。) 正叔云:某家治丧,不用浮图。在洛,亦有一二人家化之。
  今无宗子,故朝廷无世臣。若立宗子法,则人知尊祖重本;人既重本,则朝 廷之势自尊。古者子弟从父兄,今父兄从子弟,由不知本也。且如汉高祖欲下沛 时,只是以帛书与沛父老,其父兄便能率子弟从之。又如相如使蜀,亦遗书责父 老,然后子弟皆听其命而从之。只有一个尊卑上下之分,然后顺从而不乱也。若 无法以联属之,安可?且立宗子法,亦是天理。譬如木,必有从根直上一干,亦 必有旁枝。又如水,虽远,必有正源,亦必有分派处,自然之势也。然又有旁枝 达而为干者,故曰,古者天子建国,诸侯夺宗云。
  邢和叔叙明道先生事云:尧、舜、三代帝王之治,所以博大悠远,上下与天 地同流者,先生固已默而识之。至于兴造礼乐,制度文为,下至行师用兵,战阵 之法,无所不讲,皆造其极。外之夷狄情状,山川道路之险易,边鄙防戍、城寨、 斥候、控带之要,靡不究知。其吏事操决,文法簿书,又皆精密详练。若先生, 可谓通儒全才矣。
  介甫言律是八分书,是他见得。
  横渠先生曰:兵谋师律,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其术见三王方策,历代简书。
  惟志士仁人,为能识其远者大者,素求预备而不敢忽忘。
  肉辟,于今世死刑中取之,亦足宽民之死过,此当念其散之之久。
  吕与叔撰《横渠先生行状》云:先生慨然有意三代之治,论治人先务,未始 不以经界为急,尝曰:“仁政必自经界始。贫富不均,教养无法,虽欲言治,皆 苟而已。世之病难行者,未始不以亟夺富人之田为辞。然兹法之行,悦之者众, 苟处之有术,期以数年,不刑一人而可复,所病者特上之未行耳。”乃言曰: “纵不能行之天下,犹可验之一乡。方与学者议古之法,共买田一方,画为数井, 上不失公家之赋役,退以其私正经界、分宅里、立敛法、广储蓄、兴学校、成礼 俗,救灾恤患,敦本抑末,足以推先王之遗法,明当今之可行。”此皆有志未就。
  横渠先生为云岩令,政事大抵以敦本善俗为先。每以月吉,具酒食,召乡人 高年会县庭,亲为劝酬,使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问民疾苦,及告所以训戒子弟 之意。
  横渠先生曰:古者有东宫,有西宫,有南宫,有北宫,异宫而同财。此礼亦 可行。古人虑远,目下虽似相疏,其实如此乃能久相亲。盖数十百口之家,自是 饮食衣服难为得一。又异宫乃容子得伸其私,所以避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则 不成为子;古之人曲尽人情。必也同宫,有叔父伯父,则为子者何以独厚于其父, 为父者又乌得而当之?父子异宫,为命士以上,愈贵则愈严。故异宫犹今世有逐 位,非如异居也。
  治天下不由井地,终无由得平。周道止是均平。
  井田卒归于封建,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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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思录
《卷十 处事之方(凡六十四条)》作者:朱熹、吕祖谦   伊川先生上疏曰:夫钟,怒而击之则武,悲而击之则哀,诚意之感而入也。
  告于人亦如是,古人所以斋戒而告君也。臣前后两得进讲,未尝敢不宿斋预戒, 潜思存诚,觊感动于上心。若使营营于职事,纷纷其思虑,待至上前,然后善其 辞说,徒以颊舌感人,不亦浅乎? 伊川《答人示奏稿书》云:观公之意,专以畏乱为主。颐欲公以爱民为先, 力言百姓饥且死,丐朝廷哀怜,因惧将为寇乱,可也。不惟告君之体当如是,事 势亦宜尔。公方求财以活人,祈之以仁爱,则当轻财而重民;惧之以利害,则将 恃财以自保。古之时,得丘民则得天下,后世以兵制民,以财聚众,聚财者能守, 保民者为迂。惟当以诚意感动,觊其有不忍之心而已。
  明道为邑,及民之事,多众人所谓“法所拘”者,然为之未尝大戾于法,众 亦不甚骇。谓之得伸其志则不可,求小补,则过今之为政者远矣。人虽异之,不 至指为狂也。至谓之狂,则大骇矣。尽诚为之,不容而后去,又何嫌乎? 明道先生曰: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
  伊川先生曰:君子观天水违行之象,知人情有争讼之道。故凡所作事,必谋 其始,绝讼端于事之始,则讼无由生矣。谋始之义广矣,若慎交结、明契券之类 是也。
  《师》之九二,为师之主。恃专,则失为下之道;不专,则无成功之理,故 得中为吉。凡师之道,威和并至,则吉也。
  世儒有论鲁祀周公以天子礼乐,以为周公能为人臣不能为之功,则可用人臣 不得用之礼乐,是不知人臣之道也。夫居周公之位,则为周公之事,由其位而能 为者,皆所当为也。周公乃尽其职耳。
  《大有》之九三曰:“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传》曰:三当大有之 时,居诸侯之位,有其富盛,必用亨通于天子,谓以其有为天子之有也,乃人臣 之常义也。若小人处之,则专其富有以为私,不知公己奉上之道,故曰“小人弗 克”也。
   人心所从,多所亲爱者也。常人之情,爱之则见其是,恶之则见其非。故妻 孥之言,虽失而多从;所憎之言,虽善为恶也。苟以亲爱而随之,则是私情所与, 岂合正理?故《随》之初九,出门而交,则有功也。
  《随》九五之《象》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传》曰:随以得中为 善,随之所防者过也。盖心所说随,则不知其过矣。
  《坎》之六四曰:“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终无咎。”《传》曰: 此言人臣以忠信善道结于君心,必自其所明处,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有所通, 通者,明处也,当就其明处而告之,求信则易也,故曰“纳约自牖”。能如是, 则虽艰险之时,终得无咎也。且如君心蔽于荒乐,唯其蔽也故尔,虽力诋其荒乐 之非,如其不省何?必于所不蔽之事,推而及之,则能悟其心矣。自古能谏其君 者,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故讦直强劲者,率多取忤;而温厚明辨者,其说多行。
  非唯告于君者如此,为教者亦然。夫教,必就人之所长。所长者,心之所明也。
  从其心之所明而入,然后推及其馀,孟子所谓“成德”、“达才”是也。
  《恒》之初六曰:“浚恒,贞凶。”《象》曰:“浚恒之凶,始求深也。” 《传》曰:初六居下,而四为正应。四以刚居高,又为二三所隔,应初之志,异 乎常矣。而初乃求望之深,是知常而不知变也。世之责望故素而至悔咎者,皆浚 恒者也。
  《遁》之九三曰:“系遁,有疾厉;畜臣妾,吉。”《传》曰:系恋之私恩, 怀小人女子之道也,故以畜养臣妾则吉。然君子之待小人,亦不如是也。
  《睽》之《象》曰:“君子以同而异。”《传》曰:圣贤之处世,在人理之 常,莫不大同,于世俗所同者,则有时而独异。不能大同者,乱常拂理之人也; 不能独异者,随俗习非之人也。要在同而能异耳。
  《睽》之初九,当睽之时,虽同德者相与,然小人乖异者至众,若弃绝之, 不几尽天下以仇君子乎?如此,则失含宏之义,致凶咎之道也,又安能化不善而 使之合乎?故必“见恶人,则无咎”也。古之圣王,所以能化奸凶为善良,革仇 敌为臣民者,由弗绝也。
  《睽》之九二,当睽之时,君心未合,贤臣在下,竭力尽诚,期使之信合而 已。至诚以感动之,尽力以扶持之,明义理以致其知,杜蔽惑以诚其意,如是宛 转以求其合也。“遇”非枉道逢迎也,“巷”非邪僻由径也,故《象》曰:“遇 主于巷,未失道也。” 《损》之九二曰:“弗损益之。”《传》曰:不自损其刚贞,则能益其上, 乃益之也。若失其刚贞而用柔说,适足以损之而已。世之愚者,有虽无邪心,而 惟知竭力顺上为忠者,盖不知“弗损益之”之义也。
  《益》之初九曰:“利用为大作,元吉,无咎。”《象》曰:“元吉,无咎, 下不厚事也。”《传》曰:在下者,本不当处厚事。厚事,重大之事也。以为在 上所任,所以当大事,必能济大事,而致元吉,乃为无咎。能致元吉,则在上者 任之为知人,己当之为胜任。不然,则上下皆有咎也。
  革而无甚益,犹可悔也,况反害乎?古人所以重改作也。
  《渐》之九三曰:“利御寇。”《传》曰:君子之与小人比也,自守以正。
  岂惟君子自完其己而已乎?亦使小人得不陷于非义。是以顺道相保,御止其恶也。
  《旅》之初六曰:“旅琐琐,斯其所取灾。”《传》曰:志卑之人,既处旅 困,鄙猥琐细,无所不至,乃其所以致悔辱、取灾咎也。
  在旅而过刚自高,致困灾之道也。
  《兑》之上六曰:“引兑。”《象》曰:“未光也。”《传》曰:说既极矣, 又引而长之,虽说之之心不已,而事理已过,实无所说。事之盛,则有光辉,既 极而强引之长,其无意味甚矣,岂有光也? 《中孚》之《象》曰:“君子以议狱缓死。”《传》曰:君子之于议狱,尽 其忠而已;于决死,极其恻而已。天下之事,无所不尽其忠,而议狱缓死,最其 大者也。
  事有时而当过,所以从宜,然岂可甚过也?如过恭、过哀、过俭,大过则不 可;所以小过为顺乎宜也。能顺乎宜,所以大吉。
  防小人之道,正己为先。
  周公至公不私,进退以道,无利欲之蔽。其处己也,夔夔然存恭畏之心;其 存诚也,荡荡焉无顾虑之意。所以虽在危疑之地,而不失其圣也。《诗》曰: “公孙硕肤,赤舄几几。” 采察求访,使臣之大务。
  明道先生与吴师礼谈介甫之学错处,谓师礼曰:为我尽达诸介甫,我亦未敢 自以为是,如有说,愿往复。此天下公理,无彼我。果能明辨,不有益于介甫, 则必有益于我。
  天祺在司竹,常爱用一卒长,及将代,自见其人盗笋皮,遂治之;无少贷; 罪已正,待之复如初,略不介意。其德量如此。
  因论“口将言而嗫嚅”云:若合开口时,要他头,也须开口,(如荆轲于樊 於期。)须是“听其言也厉”。
  须是就事上学。“蛊,振民育德”,然有所知后,方能如此。何必读书,然 后为学? 先生见一学者忙迫,问其故,曰:“欲了几处人事。”曰:“某非不欲周旋 人事者,曷尝似贤急迫。” 安定之门人,往往知稽古爱民矣,则于为政也何有? 门人有曰:“吾与人居,视其有过而不告,则于心有所不安;告之而人不受, 则奈何?”曰:“与之处而不告其过,非忠也。要使诚意之交通,在于未言之前, 则言出而人信矣。”又曰:“责善之道,要使诚有馀而言不足,则于人有益,而 在我者,无自辱矣。” 职事不可以巧免。
  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此理最好。
  克勤小物最难。
  欲当大任,须是笃实。
  凡为人言者,理胜则事明,气忿则招怫。
  居今之时,不安今之法令,非义也。若论为治,不为则已,如复为之,须于 今之法度内处得其当,方为合义。若须更改而后为,则何义之有? 今之监司,多不与州县一体,监司专欲伺察,州县专欲掩蔽。不若推诚心与 之共治,有所不逮,可教者教之,可督者督之。至于不听,择其甚者去一二,使 足以警众可也。
  伊川先生曰:人恶多事,或人悯之。世事虽多,尽是人事。人事不教人做, 更责谁做? 感慨杀身者易,从容就义者难。
  人或劝先生以加礼近贵,先生曰:“何不见责以尽礼,而责之以加礼?礼尽 则已,岂有加也。” 或问:“簿,佐令者也。簿所欲为,令或不从,奈何?”曰:“当以诚意动 之。今令与簿不和,只是争私意。令是邑之长,若能以事父兄之道事之,过则归 己,善则唯恐不归于今,积此诚意,岂有不动得人。” 问:“人于议论,多欲直己,无含容之气,是气不平否?”曰:“固是气不 平,亦是量狭。人量随识长,亦有人识高而量不长者,是识实未至也。大凡别事 人都强得,惟识量不可强。今人有斗筲之量,有釜斛之量,有钟鼎之量,有江河 之量。江河之量亦大矣,然有涯,有涯亦有时而满,惟天地之量则无满。故圣人 者,天地之量也。圣人之量,道也;常人之有量者,天资也。天资有量须有限, 大抵六尺之躯,力量只如此,虽欲不满,不可得也。如邓艾,位三公,年七十, 处得甚好,及因下蜀有功,便动了。谢安闻谢玄破苻坚,对客围棋,报至不喜, 及归,折屐齿,强终不得也。更如人大醉后益恭谨者,只益恭谨便是动了,虽与 放肆者不同,其为酒所动一也。又如贵公子,位益高,益卑谦,只卑谦便是动了, 虽与骄傲者不同,其为位所动一也。然惟知道者,量自然宏大,不待勉强而成。
  今人有所见卑下者,无他,亦是识量不足也。” 人才有意于为公,便是私心。昔有人典选,其子弟系磨勘,皆不为理,此乃 是私心。人多言古时用直,不避嫌得,后世用此不得。自是无人,岂是无时? (因言少师典举、明道荐才事。) 君实尝问先生云:“欲除一人给事中,谁可为者?”先生曰:“初若泛论人 才却可,今既如此,颐虽有其人,何可言?”君实曰:“出于公口,入于光耳, 又何害?”先生终不言。
  先生云:韩持国服义,最不可得。一日,颐与持国、范夷叟泛舟于颍昌西湖, 须臾,客将云:“有一官员上书谒见大资。”颐将为有甚急切公事,乃是求知己。
  颐云:“大资居位,却不求人,乃使人倒来求己,是甚道理?”夷叟云:“只为 正叔太执,求荐章,常事也。”颐云:“不然,只为曾有不求者不与,来求者与 之,遂致人如此。”持国便服。
  先生因言:今日供职,只第一件便做他底不得。吏人押申转运司状,颐不曾 签。国子监自系台省,台省系朝廷官;外司有事,合行申状,岂有台省倒申外司 之理?只为从前人只计较利害,不计较事体,直得恁地。须看圣人欲正名处,见 得道名不正时,便至礼乐不兴,是自然住不得。
  学者不可不通世务。天下事譬如一家,非我为,则彼为;非甲为,则乙为。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思虑当在事外。
  圣人之责人也常缓,便见只欲事正,无显人过恶之意。
  伊川先生云:今之守令,惟制民之产一事不得为,其他在法度中甚有可为者, 患人不为耳。
  明道先生作县,凡坐处,皆书“视民如伤”四字,常曰:“颢常愧此四字。” 伊川每见人论前辈之短,则曰:“汝辈且取他长处。” 刘安礼云:王荆公执政,议法改令,言者攻之甚力。明道先生尝被旨赴中堂 议事,荆公方怒言者,厉色待之。先生徐曰:“天下之事,非一家私议,愿公平 气以听。”荆公为之愧屈。
  刘安礼问临民,明道先生曰:“使民各得输其情。”问御吏,曰:“正己以 格物。” 横渠先生曰:凡人为上则易,为下则难。然不能为下,亦未能使下,不尽其 情伪也。大抵使人,常在其前己尝为之,则能使人。
  《坎》“维心亨”,故“行有尚”。外虽积险,苟处之心亨不疑,则虽难必 济,而“往有功也”。今水临万仞之山,要下即下,无复凝滞之。在前惟知有义 理而已,则复何回避?所以心通。
  人所以不能行己者,于其所难者则惰,其异俗者虽易而羞缩。惟心宏,则不 顾人之非笑,所趋义理耳,视天下莫能移其道;然为之,人亦未必怪。正以在己 者义理不胜惰与羞缩之病,消则有长,不消则病常在,意思龌龊,无由作事。在 古气节之士,冒死以有为,于义未必中,然非有志概者莫能,况吾于义理已明, 何为不为? 《姤》初六:“羸豕孚蹢躅。”豕方羸时,力未能动,然至诚在于蹢 躅,得伸则伸矣。如李德裕处置阉宦,徒知其帖息威伏,而忽于志不忘逞,照察 少不至,则失其几也。
  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绊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数数,己亦了此文义,二 益也;对之,必正衣冠,尊瞻视,三益也;常以因己而坏人之才为忧,则不敢惰, 四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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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思录
《卷十一 教学之道(凡二十一条)》作者:朱熹、吕祖谦   濂溪先生曰:刚善,为义,为直,为断,为严毅,为干固;恶,为猛,为隘, 为强梁。柔善,为慈,为顺,为巽;恶,为懦弱,为无断,为邪佞。惟中也者, 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 其中而止矣。
  伊川先生曰: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大学之法,以豫为先。人之幼也, 知思未有所主,便当以格言至论日陈于前,虽未晓知,且当薰聒,使盈耳充腹, 久自安习,若固有之。虽以他说惑之,不能入也。若为之不豫,及乎稍长,私意 偏好生于内,众口辩言铄于外,欲其纯完,不可得也。
  《观》之上九曰:“观其生,君子无咎。”《象》曰:“观其生,志未平也。” 《传》曰:君子虽不在位,然以人观其德,用为仪法,故当自慎省,观其所生, 常不失于君子,则人不失所望而化之矣。不可以不在于位故,安然放意,无所事 也。
  圣人之道如天然,与众人之识甚殊邈也。门人弟子既亲炙,而后益知其高远。
  既若不可以及,则趋望之心怠矣,故圣人之教,常俯而就之。事上临丧,不敢不 勉,君子之常行。不困于酒,尤其近也。而以己处之者,不独使夫资之下者勉思 企及,而才之高者亦不敢易乎近矣。
  明道先生曰:忧子弟之轻俊者,只教以经学念书,不得令作文字。子弟凡百 玩好皆夺志;至于书札,于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著,亦自丧志。如王、虞、颜、 柳辈,诚为好人则有之,曾见有善书者知道否?平生精力,一用于此,非惟徒废 时日,于道便有妨处,足知丧志也。
  胡安定在湖州,置“治道斋”,学者有欲明治道者,讲之于中,如治民、治 兵、水利、算数之类。尝言刘彝善治水利,后累为政,皆兴水利有功。
  凡立言,欲涵蓄意思,不使知德者厌,无德者惑。
  教人未见意趣,必不乐学。欲且教之歌舞,如古《诗》三百篇,皆古人作之。
  如《关雎》之类,正家之始,故用之乡人,用之邦国,日使人闻之。此等诗,其 言简奥,今人未易晓。别欲作诗,略言教童子洒扫应对事长之节,今朝夕歌之, 似当有助。
  子厚以礼教学者最善,使学者先有所据守。
  语学者以所见未到之理,不惟所闻不深彻,反将理低看了。
  舞射便见人诚。古之教人,莫非使之成己。自洒扫应对上,便可到圣人事。
  自“幼子常视毋诳”以上,便是教以圣人事。
  先传后倦,君子教人有序:先传以小者近者,而后教以大者远者;非是先传 以近小,而后不教以远大也。
  伊川先生曰:说书必非古意,转使人薄。学者须是潜心积虑,优游涵养,使 之自得。今一日说尽,只是教得薄。至如汉时说下帷讲诵,犹未必说书。
  古者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择其才可教者聚之,不肖者复之农亩。盖士 农不易业,既入学,则不治农,然后士农判。在学之养,若士大夫之子,则不虑 无养;虽庶人之子,既入学,则亦必有养。古之士者,自十五入学,至四十方仕, 中间自有二十五年学,又无利可趋,则所志可知,须去趋善,便自此成德。后之 人,自童稚间已有汲汲趋利之意,何由得向善?故古人必使四十而仕,然后志定。
  只营衣食却无害,惟利禄之诱最害人。(人有养,便方定志于学。) 天下有多少才!只为道不明于天下,故不得有所成就。且古者“兴于《诗》, 立于礼,成于乐”。如今人怎生会得?古人于《诗》,如今人歌曲一般,虽闾巷 童稚,皆习闻其说而晓其义,故能兴起于《诗》。后世老师宿儒,尚不能晓其义, 怎生责得学者,是不得兴于《诗》也。古礼既废,人伦不明,以至治家皆无法度, 是不得立于礼也。古人有歌咏以养其性情,声音以养其耳目,舞蹈以养其血脉, 今皆无之,是不得成于乐也。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难。
  孔于教人,“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盖不待愤悱而发,则知之不固;待愤 悱而后发,则沛然矣。学者须是深思之,思而不得,然后为他说便好。初学者, 须是且为他说,不然,非独他不晓,亦止人好问之心也。
  横渠先生曰:“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仁之至也,爱道之极也。己不勉明, 则人无从倡,道无从弘,教无从成矣。
  《学记》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人未安之, 又进之;未喻之,又告之,徒使人生此节目。不尽材,不顾安,不由诚,皆是施 之妄也。教人至难,必尽人之材,乃不误人;观可及处,然后告之。圣人之明, 直若庖丁之解牛,皆知其隙,刃投馀地,无全牛矣。人之材足以有为,但以其不 由于诚,则不尽其材。若曰勉率而为之,则岂有由诚哉? 古之小儿,便能敬事。长者与之提携,则两手奉长者之手;问之,掩口而对。
  盖稍不敬事,便不忠信。故教小儿,且先安详恭敬。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间也,唯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非惟 君心,至于朋游学者之际,彼虽议论异同,未欲深较。惟整理其心,使归之正, 岂小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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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思录
《卷十二 改过及人心疵病(凡三十三条)》作者:朱熹、吕祖谦
   濂溪先生曰:仲由喜闻过,令名无穷焉。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护疾而忌 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噫! 伊川先生曰:德善日积,则福禄日臻。德逾于禄,则虽盛而非满。自古隆盛, 未有不失道而丧败者也。
  人之于豫乐,心悦之,故迟迟,遂至于耽恋不能已也。《豫》之六二,以中 正自守,其介如石,其去之速,不俟终日,故贞正而吉也。处豫不可安且久也, 久则溺矣。如二可谓见几而作者也。盖中正,故其守坚,而能辨之早,去之速也。
  人君致危亡之道非一,而以豫为多。
  圣人为戒,必于方盛之时。方其盛而不知戒,故狃安富则骄侈生,乐舒肆则 纲纪坏,忘祸乱则衅孽萌,是以浸淫不知乱之至也。
  《复》之六三,以阴躁处动之极,复之频数而不能固者也。复贵安固,频复 频失,不安于复也。复善而屡失,危之道也。圣人开迁善之道,与其复而危其屡 失,故云“厉无咎”。不可以频失而戒其复也,频失则为危,屡复何咎?过在失 而不在复也。(刘质夫曰:频复不已,送至迷复。) 睽极则咈戾而难合,刚极则躁暴而不详,明极则过察而多疑。《睽》之上 九,有六三之正应,实不孤,而其才性如此,自睽孤也。如人虽有亲党,而多自 疑猜,妄生乖离,虽处骨肉亲党之间,而常孤独也。
  《解》之六三曰:“负且乘,致寇至;贞吝。”《传》曰:小人而窃盛位, 虽勉为正事,而气质卑下,本非在上之物,终可吝也。若能大正,则如何?曰: 大正,非阴柔所能也。若能之,则是化为君子矣。
  《益》之上九曰:“莫益之,或击之。”《传》曰:理者,天下之至公;利 者,众人所同欲。苟公其心,不失其正理,则与众同利,无侵于人,人亦欲与之。
  若切于好利,蔽于自私,求自益以损于人,则人亦与之力争。故莫肯益之,而有 击夺之者矣。
  《艮》之九三曰:“艮其限,列其夤,厉薰心。”《传》曰:夫止道贵乎得 宜,行止不能以时,而定于一,其坚强如此,则处世乖戾,与物睽绝,其危甚矣。
  人之固止一隅,而举世莫与宜者,则艰蹇忿畏,焚挠其中,岂有安裕之理?“厉 薰心”,谓不安之势薰烁其中也。
  大率以说而动,安有不失正者。
  男女有尊卑之序,夫妇有倡随之理,此常理也。若徇情肆欲,唯说是动,男 牵欲而失其刚,妇狃说而忘其顺,则凶而无所利矣。
  虽舜之圣,且畏巧言令色,说之惑人,易入而可惧也如此。
  治水,天下之大任也,非具至公之心,能舍己从人,尽天下之议,则不能成 其功,岂方命圮族者所能乎?鲧虽九年而功弗成,然其所治,固非他人所及也。
  惟其功有叙,故其自任益强,咈戾圮类益甚,公议隔而人心离矣,是其恶益显, 而功卒不可成也。
  君子敬以直内。微生高所枉虽小,而害直则大。
  人有欲则无刚,刚则不屈于欲。
  人之过也,各于其类。君子常失于厚,小人常失于薄;君子过于爱,小人伤 于忍。
  明道先生曰:富贵骄人,固不善;学问骄人,害亦不细。
  人以料事为明,便骎骎入逆诈亿不信去也。
  人于外物奉身者,事事要好,只有自家一个身与心却不要好。苟得外面物好 时,却不知道自家身与心却已先不好了也。
  人于天理昏者,是只为嗜欲乱著他。庄子言:“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 此言却最是。
  伊川先生曰:阅机事之久,机心必生。盖方其阅时,心必喜,既喜,则如种 下种子。
  疑病者,未有事至时,先有疑端在心;周罗事者,先有周事之端在心。皆病 也。
  较事大小,其弊为枉尺直寻之病。
  小人、小丈夫,不合小了,他本不是恶。
  虽公天下事,若用私意为之,便是私。
  做官夺人志。
  骄是气盈,吝是气歉。人若吝时,于财上亦不足,于事上亦不足,凡百事皆 不足,必有歉歉之色也。
  未知道者,如醉人,方其醉时,无所不至,及其醒也,莫不愧耻。人之未知 学者,自视以为无缺,及既知学,反思前日所为,则骇且惧矣。
  邢七云:“一日三点检。”明道先生曰:“可哀也哉!其馀时理会甚事?盖 仿三省之说错了,可见不曾用功。”又多逐人面上说一般话,明道责之,邢曰: “无可说。”明道曰:“无可说,便不得不说?” 横渠先生曰:学者舍礼义,则饱食终日,无所猷为,与下民一致,所事不逾 衣食之间、燕游之乐尔。
  郑、卫之音悲哀,令人意思留连,又生怠惰之意,从而致骄淫之心,虽珍玩 奇货,其始惑人也亦不如是切,从而生无限嗜好。故孔子曰“必放之”,亦是圣 人经历过,但圣人能不为物所移耳。
  孟子言反经,特于乡原之后者,以乡原大者不先立,心中初无怍主,惟是左 右看,顺人情,不欲违,一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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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思录
《卷十三 异端之学(凡十四条)》作者:朱熹、吕祖谦
   明道先生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杨氏 “为我”,疑于义;墨氏“兼爱”,疑于仁。申、韩则浅陋易见。故孟子只辟杨、 墨,为其惑世之甚也。佛、老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此所以为害尤甚。杨、 墨之害,亦经孟子辟之,所以廓如也。
  伊川先生曰:儒者潜心正道,不容有差,其始甚微,其终则不可救。如“师 也过,商也不及”,于圣人中道,师只是过于厚些,商只是不及些;然而厚则渐 至于兼爱,不及则便至于为我,其过不及同出于儒者,其末遂至杨、墨。至如杨、 墨,亦未至于无父无君,孟子推之便至于此,盖其差必至于是也。
  明道先生曰:道之外无物,物之外无道,是天地之间无适而非道也。即父子 而父子在所亲,即君臣而君臣在所严,以至为夫妇、为长幼、为朋友,无所为而 非道,此道所以不可须臾离也。然则毁人伦、去四大者,其外于道也远矣。故 “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若有适有莫,则于道为有间, 非天地之全也。彼释氏之学,于“敬以直内”则有之矣,“义以方外”则未之有 也。故滞固者入于枯槁,疏通者归于恣肆,此佛之教所以为隘也。吾道则不然, 率性而已。斯理也,圣人于《易》备言之。(又云:佛有一个觉之理,可以“敬 以直内”矣,然无“义以方外”,其直内者,要之其本亦不是。) “释氏本怖死生,为利岂是公道?唯务上达而无下学,然则其上达处,岂有 是也?元不相连属,但有间断,非道也。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彼 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一段事则无矣。彼固曰出家独善,便于道体自不 足。”或曰:“释氏地狱之类,皆是为下根之人,设此怖,令为善。”先生曰: “至诚贯天地,人尚有不化,岂有立伪教而人可化乎?” 学者于释氏之说,直须如淫声美色以远之;不尔,则骎骎然入其中矣。颜渊 问为邦,孔子既告之以二帝、三王之事,而复戒以“放郑声,远佞人”,曰: “郑声淫,佞人殆。”彼佞人者,是他一边佞耳,然而于己则危,只是能使人移, 故危也。至于禹之言曰:“何畏乎巧言令色!”巧言令色,直消言畏,只是须著 如此戒慎,犹恐不免,释氏之学更不消言常戒。到自家自信后,便不能乱得。
  所以谓万物一体者,皆有此理,只为从那里来。“生生之谓易”,生则一时 生,皆完此理。人则能推,物则气昏推不得,不可道他物不与有也。人只为自私, 将自家躯壳上头起意,故看得道理小了他底。放这身来,都在万物中一例看,大 小大快活。释氏以不知此,去他身上起意思,奈何那身不得,故却厌恶,要得去 尽根尘,为心源不定,故要得如枯木死灰。然没此理,要有此理,除是死也。释 氏其实是爱身,放不得,故说许多。譬如负版之虫,已载不起,犹自更取物在身。
  又如抱石投河,以其重愈沉,终不道放下石头,惟嫌重也。
  人有语导气者,问先生曰:“君亦有术乎?”曰:“吾尝夏葛而冬裘,饥食 而渴饮,节嗜欲,定心气,如斯而已矣。” 佛氏不识阴阳、昼夜、死生、古今,安得谓形而上者与圣人同乎? 释氏之说,若欲穷其说而去取之,则其说未能穷,固已化而为佛矣。只且于 迹上考之,其设教如是,则其心果如何?固难为取其心,不取其迹,有是心则有 是迹。王通言心迹之判,便是乱说。故不若且于迹上断定不与圣人合。其言有合 处,则吾道固已有;有不合者,固所不取。如是立定,却省易。
  问:“神仙之说有诸?”曰:“若说白日飞升之类,则无;若言居山林间, 保形炼气,以延年益寿,则有之。譬如一炉火,置之风中则易过,置之密室则难 过,有此理也。”又问:“杨子言‘圣人不师仙,厥术异也’,圣人能为此等事 否?”曰:“此是天地间一贼,若非窃造化之机,安能延年?使圣人肯为,周、 孔为之矣。” 谢显道历举佛说与吾儒同处。问伊川先生,先生曰:“恁地同处虽多,只是 本领不是,一齐差却。” 横渠先生曰:释氏妄意天性,而不知范围之用,反以六根之微因缘天地,明 不能尽,则诬天地日月为幻妄,蔽其用于一身之小,溺其志于虚空之大,此所以 语大语小,流遁失中。其过于大也,尘芥六合;其蔽于小也,梦幻人世。谓之穷 理,可乎?不知穷理而谓之尽性,可乎?谓之无不知,可乎?尘芥六合,谓天地 为有穷也;梦幻人世,明不能究其所从也。
  大《易》不言有无。言有无,诸子之陋也。
  浮图明鬼,谓有识之死,受生循环,遂厌苦求免,可谓知鬼乎?以人生为妄 见,可谓知人乎?天人一物,辄生取舍,可谓知天乎?孔、孟所谓天,彼所谓道, 惑者指游魂为变为轮回,未之思也。大学当先知天德,知天德,则知圣人、知鬼 神。今浮图剧论要归,必谓死生流转,非得道不免,谓之悟道,可乎?(悟则有义 有命,均死生,一天人,推知昼夜,通阴阳,体之无二。)自其说炽,传中国, 儒者未容窥圣学门墙,已为引取,沦胥其间,指为大道。乃其俗达之天下,致善 恶知愚、男女臧获,人人著信。使英才间气,生则溺耳目恬习之事,长则师世儒 崇尚之言,遂冥然被驱,因谓圣人可不修而至,大道可不学而知。故未识圣人心, 已谓不必求其迹;未见君子志,已谓不必事其文。此人伦所以不察,庶物所以不 明,治所以忽,德所以乱。异言满耳,上无礼以防其伪,下无学以稽其弊,自古 诐淫邪遁之辞,翕然并兴,一出于佛氏之门者千五百年。向非独立不惧,精一 自信,有大过人之才,何以正立其间,与之较是非,计得失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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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思录
《卷十四 圣贤气象(凡二十六条)》作者:朱熹、吕祖谦
   明道先生曰:尧与舜更无优劣,及至汤、武便别。孟子言“性之”、“反之”, 自古无人如此说,只孟子分别出来,便知得尧、舜是生而知之,汤、武是学而能 之。文王之德则似尧、舜,禹之德则似汤、武。要之皆是圣人。
  仲尼,元气也;颜子,春生也;孟子,并秋杀尽见。仲尼无所不包;颜于示 “不违如愚”之学于后世,有自然之和气,不言而化者也;孟子则露其才,盖亦 时焉而已。仲尼,天地也;颜子,和风庆云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气象也。观其 言,皆可见之矣。仲尼无迹,颜于微有迹,孟子其迹著。孔子尽是明快人,颜子 尽岂弟,孟子尽雄辩。
  曾子传圣人学,其德后来不可测,安知其不至圣人?如言“吾得正而毙”, 且休理会文字,只看他气象极好,被他所见处大。后人虽有好言语,只被气象卑, 终不类道。
  传经为难。如圣人之后才百年,传之已差。圣人之学,若非子思、孟子,则 几乎息矣。道何尝息,只是人不由之。“道非亡也,幽、厉不由也”。
  荀子才高,其过多;扬雄才短,其过少。
  荀子极偏驳,只一句“性恶”,大本已失;扬子虽少过,然己自不识性,更 说甚道? 董仲舒曰:“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此董子所以度越诸 子。
  汉儒如毛苌、董仲舒,最得圣贤之意,然见道不甚分明。下此即至扬雄,规 模又窄狭矣。
  林希谓扬雄为禄隐。扬雄,后人只为见他著书,便须要做他是,怎生做得是? 孔明有王佐之心,道则未尽。王者如天地之无私心焉,行一不义而得天下, 不为。孔明必求有成,而取刘璋。圣人宁无成耳,此不可为也。若刘表子琮,将 为曹公所并,取而兴刘氏,可也。
  诸葛武侯有儒者气象。
  孔明庶几礼乐。
  文中子本是一隐君子,世人往往得其议论,附会成书,其间极有格言,荀、 扬道不到处。
  韩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中言语虽有病,然自孟子而后,能将许大 见识寻求者,才见此人。至如断曰:“孟子醇乎醇。”又曰:“荀与扬择焉而不 精,语焉而不详。”若不是他见得,岂千馀年后便能断得如此分明? 学本是修德,有德然后有言。退之却倒学了,因学文,日求所未至,遂有所 得。如曰:“轲之死,不得其传。”似此言语,非是蹈袭前人,又非凿空撰得出, 必有所见。若无所见,不知言所传者何事。
  周茂叔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其为政精密严恕,务尽道理。
  伊川先生撰《明道先生行状》曰:先生资禀既异,而充养有道;纯粹如精金, 温润如良玉;宽而有制,和而不流;忠诚贯于金石,孝悌通于神明。视其色,其 接物也,如春阳之温;听其言,其入人也,如时雨之润。胸怀洞然,彻视无间。
  测其蕴,则浩乎若沧溟之无际;极其德,美言盖不足以形容。先生行己,内主于 敬,而行之以恕,见善若出诸己,不欲弗施于人。居广居而行大道,言有物而动 有常。先生为学,自十五六时,闻汝南周茂叔论道,遂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 之志。未知其要,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 之。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知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
  辨异端似是之非,开百代未明之惑,秦汉而下,未有臻斯理也。谓孟子没而圣学 不传,以兴起斯文为己任。其言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 今之害深而难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自谓之穷神 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遍,实则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 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诞妖异 之说竞起,涂生民之耳目,溺天下于污浊。虽高才明智,胶于见闻,醉生梦死, 不自觉也。是皆正路之蓁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以入道。”先生进将觉斯 人,退将明之书;不幸早世,皆未及也。其辨析精微,稍见于世者,学者之所传 耳。先生之门,学者多矣。先生之言,平易易知,贤愚皆获其益,如群饮于河, 各充其量。先生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洒扫应对至于穷理尽 性,循循有序。病世之学者舍近而趋远,处下而窥高,所以轻自大而卒无得也。
  先生接物,辨而不间,感而能通。教人而人易从,怒人而人不怨,贤愚善恶咸得 其心。狡伪者献其诚,暴慢者致其恭,闻风者诚服,觌德者心醉。虽小人以趋向 之异,顾于利害,时见排斥,退而省其私,未有不以先生为君子也。先生为政, 治恶以宽,处烦而裕。当法令繁密之际,未尝从众为应文逃责之事。人皆病于拘 碍,而先生处之绰然。众忧以为甚难,而先生为之沛然。虽当仓卒,不动声色。
  方监司竞为严急之时,其待先生率皆宽厚,设施之际,有所赖焉。先生所为纲条 法度,人可效而为也。至其道之而从,动之而和,不求物而物应,未施信而民信, 则人不可及也。
  明道先生曰:周茂叔窗前草不除去,问之,云“与自家意思一般”。(子厚 观驴鸣,亦谓如此。) 张子厚闻皇子生,喜甚;见饿殍者,食便不美。
  伯淳尝与子厚在兴国寺讲论终日,而曰:“不知旧日曾有甚人于此处讲此事?” 谢显道云:明道先生坐如泥塑人,接人则浑是一团和气。
  侯师圣云:朱公掞见明道于汝,归谓人曰:“光庭在春风中坐了一个月。” 游、杨初见伊川,伊川瞑目而坐,二子侍立。既觉,顾谓曰:“贤辈尚在此乎? 日既晚,且休矣。”及出门,门外之雪深一尺。
  刘安礼云:明道先生德性充完,粹和之气,盎于面背,乐易多恕,终日怡悦。
  立之从先生三十年,未尝见其忿厉之容。
  吕与叔撰《明道先生哀词》云:先生负特立之才,知《大学》之要,博文强 识,躬行力究,察伦明物,极其所止,涣然心释,洞见道体。其造于约也,虽事 变之感不一,知应以是心而不穷;虽天下之理至众,知反之吾身而自足。其致于 一也,异端并立而不能移,圣人复起而不与易。其养之成也,和气充浃,见于声 容,然望之崇深,不可慢也;遇事优为,从容不迫,然诚心恳恻,弗之措也。其 自任之重也,宁学圣人而未至,不欲以一善成名;宁以一物不被泽为己病,不欲 以一时之利为己功。其自信之笃也,吾志可行,不苟洁其去就;吾义所安,虽小 官有所不屑。
  吕与叔撰《横渠先生行状》云:康定用兵时,先生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许, 上书谒范文正公。公知其远器,欲成就之,乃责之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 兵?”因劝读《中庸》。先生读其书,虽爱之,犹以为未足,于是又访诸释、老 之书,累年尽究其说,知无所得,反而求之《六经》。嘉祐初,见程伯淳、正叔 于京师,共语道学之要。先生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于是尽弃 异学,淳如也。(尹彦明云:横渠昔在京师,坐虎皮,说《周易》,听从甚众。
  一夕,二程先生至,论《易》。次日,横渠撤去虎皮,曰:“吾平日为诸公说者, 皆乱道。有二程近到,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辈可师之。”)晚自崇文移 疾西归横渠,终日危坐一室,左右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 起坐,取烛以书。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尝须臾忘也。学者有问,多告 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闻者莫不动心有进。尝谓门人 曰:“吾学既得于心,则修其辞;命辞无差,然后断事;断事无失,吾乃沛然。
  精义入神者,豫而已矣。”先生气质刚毅,德盛貌严,然与人居,久而日亲。其 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语人;虽有未谕,安行 而无悔。故识与不识,闻风而畏。非其义也,不敢以一毫及之。
  横渠先生曰:二程从十四五时,便锐然欲学圣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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