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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的邀约

_5 未夕(当代)
子航说,“不,我不会。要是喜欢,你以后可以在这里画画。”
“COOL!”紫阁扑在书桌上,恨不得打一个滚。
突然又蹦起来,“哎,老大,你怎么知道我会画画?”
“我呀,”子航听见自己满是宠爱的声音,“我会算。”
我还知道你喜欢吃鱼,但是不吃葱蒜,喜欢穿宽大的衣服,棋下得好,却不爱运动,怕冷不怕热,是个出色的陶艺师。
“啊,老大,你难不成是诸葛孔明转世?”停一下,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信你!”
突然看见了书房中的那个“花瓶”,“嘿,这个花瓶太酷了。”
“这是阙朝文物的仿制品,据说它原先是个尿盆呢,你觉得怎么样?”
紫阁哈哈大笑,“我觉得它更酷了。嗯,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子航感到自己的心砰砰地好象要跳出胸膛。
“紫阁,你相信前生来世吗?”
紫阁突然显得有些茫茫然,“我不知道。但是,从小时候开始,我常常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象我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想得厉害时还会头痛。”
他年青的面容上笼上了些许阴影。“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的生命是不完整的。老大,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无病呻吟?”
子航搂搂他的肩膀,“不,不会。其实我的生命也是不完整的。你失去了你的记忆,我曾失去了我的爱人。但是我们都会找回自己失去的。我们一起来努力。”
晚上,子航让紫阁睡在原先的卧室。半夜起来喝水的时候,子航听见屋里有低低的啜泣的声音。
6
子航轻轻推门进去,打开床头的小灯。
紫阁还睡着,却有大股大股的眼泪从紧闭的眼中汹涌而出。
子航轻轻地推他,“紫阁,紫阁,醒醒,做恶梦了?”
紫阁慢慢睁开眼,撑着双臂坐起来。
子航给他披上外套,坐在床沿,用胳膊圈住他。
“怎么了,紫阁,做什么梦了?这么伤心?”
子航的身体有一种非常温暖的味道,浑着他常用的须后水的松木清香,让紫阁莫名的安心。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小就会重复地做这个梦,好象我要离开一个很亲很亲的人,可我看不清他的面目,也不知他是谁,只觉得椎心刻骨的难受。”
子航拂开男孩子挡在眼前的汗湿的发,递过去纸巾。
“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会想起他,一定会找到他,你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真的?”
“真的。你忘了我会算的吗?相信我。”
紫阁泪渍渍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嗯,我信你。”
紫阁一直在找工作,子航问他,你师大毕业的,怎么没想过做老师?
紫阁说,“我去小学实习过,小孩子,他们, 他们。。。好可怕的。”
说着脸突然红了。
子航伸出手指弹弹他的额头,“他们怎么你了?”
“他们,。。。。唉,也没什么,就是淘气。”
他没好意思说,那些小姑娘们成天围着他唧唧喳喳,吊在他胳膊上。还有些个男孩子,跟他说话时总喜欢搂着他的腰。有个小男生扬言将来要做变性手术然后嫁给他。
子航看着他年青俊美的面容,微垂着头,纤长的脖颈上都布满了红晕,无声地笑了。
我的小紫阁啊,走到哪里都让人喜欢,简直就是老少咸宜呢。
不久,紫阁就接到了一家美国独资企业的面试通知。
子航问,“有没有合适的衣服?”
紫阁说有,妈妈托人从绍兴带过来一套新西装。
“来,穿上让我看看。”
紫阁穿好衣服,站在镜前。
修长挺拔的身姿,深色的西服衬得白暂的面孔好象会发光。
他转过头,征询的目光闪闪地看向子航。
子航一字一字地说:“很——拉——风。”
紫阁怔住了,目光在镜子与子航间游移。慢慢地,他的面孔退尽了颜色,眉头皱起,手按住太阳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子航忙让他换下衣服,在床上躺下来。
“怎么了紫阁,头又疼了?”
紫阁点点头,“好象有什么事,我想不起来了。”
有什么东西近在眼前,他下意识地想抓住,可是疼痛却逐渐逼近,逐渐加深,眼前泛起一片轻雾。
子航看他额上痛出一层薄汗,给他掖好被子,“不要再想了,好好睡一觉,不怕,不怕,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7
渐渐地,紫阁在子航这里住惯了。有时他会想,说好了是先住下再找房子的,难道就这样赖下不走了?不知道老大会怎么想呢?他那么个温柔和气的人,一定不会出言赶人的,要不,跟他说说,付房租在这里做个房客?可是,万一他没打算与人和住呢?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可是,他真的好喜欢住在这里。
洁净的气息,满室的绿意,给他一种极为熟悉亲切的感觉。
两个人都爱静不爱动,晚来无事,两人一起下一局棋,或各自看书。周末的时候,两人会一起看看碟片,听听音乐,或是出去吃一顿饭。
紫阁发现,子航对莎士比亚有着非常的爱好时,惊讶地叫起来,“我也喜欢莎士比亚,我甚至会背他的全部作品。”
子航含笑地看着他,拉长了声音说,“哦,真——的?”
紫阁脸红了,“当然是——假的。不过我真的会背他所有的十四行诗。”
子航看着他宠爱地笑。他眼中的深厚的东西叫紫阁失神。
记忆之门仿佛咔咔作响,可是,那门里藏着的是什么?是什么啊?
紫阁近来头痛发作得更为频繁了,痛到昏沉时,常会有一双微凉的手在额上轻抚,浑着松木的清香,对紫阁而言是一味灵丹妙药。
他真的好喜欢子航身上的味道,他甚至会在子航刮胡子的时候笑嘻嘻地靠在卫生间门上与他闲话。
子航看着他光洁的脸,月光泼上去都会流泻下来似的,拍拍他的头说,“等你能刮胡子的时候,我送你一样的须后水,那时候你身上也会有这种味道了。”
紫阁会红着脸笑。
同学李子昀打来电话,说自己租到了一套房子,可房租挺贵,想找人合租,约了紫阁星期天去看房子。紫阁想想也就答应了。
星期天,紫阁到李子昀说的地方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李子昀看到他,还是微微有些意外,“这么早?”
紫阁说,还早吗?快吃中饭了。
李子昀把他让进去,叫他在客厅里等着,自己进屋去穿好衣服。
客厅里东一堆西一堆地堆着杂物,有一种潮湿而暧昧的味道。
紫阁转过眼,正巧看到半开的房门里一个女孩子一闪而过的身影。
李子昀出来后,在屋内另一间卧室的门上敲一敲,“喂,起来了。”他说,“人来看房子了。”
转过头对紫阁歉意地笑笑。
“一个朋友,临时在这里住一晚。”
屋里好一阵子的息索声,出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紫阁瞪一眼李子昀,李子昀小声说,“临时的,临时的,一个哥们儿,他刚吊上个女孩儿,男人嘛,都是这么回事儿。”
紫阁几乎是落慌而逃。
他想到那个总是整洁的春风般温和明朗的男人,不不不,男人,也有不同的。
8
子航正好今天接了一个活儿。是一个国际环保会议,规格很高,组委会的头儿是子航原先相熟的,指名叫子航过去做现场翻译,一直忙到十点多。
离家门还有一段距离,就看见门边坐着一个人。
时光仿佛再次倒流,那是紫阁。
子航停了车走上前。
这是个倒春寒的天气,紫阁冻得浑身冰冷。
子航赶紧开门拉他进去,把客厅的空调开了才问:
“忘了带钥匙了?”
“嗯。”亲切的语气不知为什么让紫阁觉得有些委屈,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点撒娇。
子航做了滚烫的饮料递过来。
紫阁捧着杯子,咬着嘴唇,说“老大,我可不可以。。。嗯,在这里长住?可不可以?”
子航摸摸他的头,“这两天闷闷的,就为这个?小傻瓜,你当然可以留下来。”
永远永远地留下来,永远永远再不要受分离的苦痛。
紫阁露出小虎牙笑,眼里鲜活的生气叫人不由得喜欢。
“真的,老大?嗯,那个。。。那个。。。房租我要付多少?”
“每月一块钱够了。”
紫阁语无伦次了,“呀呀。。。那我,我给你做义工好不好?周末,我给你做义工。”
受了寒凉,紫阁第二天就发了高烧。新进公司,他又不愿请假,直折腾了一个星期。
子航每晚陪着他,喂他吃药,给他做粥,还是让他瘦下去许多。直到周末,好好睡了两天,才好些。
周日的晚上,子航再摸他的头,一额的汗,完全退了热度。回身拿出一样东西,挂在他脖子里。
“以后看你还敢不敢不带钥匙。”
那是条玉佩,水滴型,象一滴眼泪,上面还拴着一把钥匙。
“这个,这个太贵重了。”
“并不,”子航看着他,“它其实是个仿制品,真正的原物是阙朝的文物,国家级的宝贝。”
紫阙捧着玉佩细看,温润的玉石,却带给他微微晕眩的感觉。
是什么?是什么藏在其中?
屋里突然响起了电话铃声,思维仿佛被无形的手掐断。
子航走回客厅去接电话。
紫阁把玉佩收进怀中,随手拿过桌边的橡皮泥玩儿起来。
不知不觉地,捏出两个人形。
那是子航和他自己。
看着两个小人,紫阁有些羞涩地笑了。
啊,从此可以长住下去了呢。
那个人,真的好温柔呢,那种亲切感,让自己依恋不己,仿佛两人已认识了很久。
可是,他说过他有爱人呢,他是一定要等到她的吧。自己不过是个暂住在此的房客,而且还是男的。
紫阁把两个小人藏进抽屉深处,颓然倒在床上,用被蒙住了头,心里乱乱的,思绪藤蔓般缠绕。
过了两天,公司从新进的职员中选出了十名,准备送到美国总部急训一周,紫阁也在其中。
9
紫阁的出发日期在三天后,因为是公司组织统一出发,子航没有送他,只嘱咐他又查了护照,看他出了门,自己也赶到办公室。
卓妮平时都是八点半准时到,今天快九点半了才冲进办公室,嘴里一叠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路上碰到车祸,堵得不象样儿了。”
子航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她住在春天家园,那是条通向机场的路。
子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是哪里有车祸?是去机场的路吗?”
卓妮说,“可不是,一辆货车和一辆依维柯撞在一起,说是死了一个,伤了好几个哪。”
话未说完,子航已经冲了出去。
子航把车子开得飞快。
不,他想,不会是紫阁的。
可是他的手机打不通。
就是怕,怕到发抖,无边的恐惧雾蔼似地包围过来,紫阁,紫阁,千万要好好的啊!
冲进明亮宽敞的候机大厅,举目望去,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没有他的紫阁。
掏出手机打过去,还是不通。
人流穿梭,子航觉得自己宛若置身于一条河流。哪一滴才是他要找的心爱的水珠?
“老大?”身后传来一声叫喊。
子航只觉茫茫然,无法凝聚自己的神思去辨别声音所来的方向。
紫阁从洗手间出来,一眼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试探地叫了一声,没有反应,
转到他面前,看到一张惨淡的面容,倒吓了紫阁一跳。
子航看着面前的人,呼出一口长气,摇晃着退到一排座位前坐下。
周围的声音这才轰轰地闯进耳膜。
紫阁吓坏了,在他面前蹲下来,“老大,老大,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半晌,子航虚弱地笑笑,“我没事,紫阁。你,你也没事儿吧。我打不通你的手机。”
“我怕上机后忘记关机,提前关掉了。”紫阁忽地恍然大悟,“老大,你听说了车祸是吧?那,那不是我们的车子,是另外一辆车。”
子航点点头,再无说话的力气。
紫阁从脖颈间拉出那条玉佩,“瞧,有你给我的玉佩保佑我哪。”
子航拍拍他的肩膀,“该登机了吧?走吧,走吧。 我再坐一会儿也回去了。”
紫阁担忧地看着他,子航笑笑,“快走吧,别误了飞机。我可倒霉了,回去肯定有警察的罚单等着我哪。”
紫阁也笑了,缓缓站起身,拖着行礼,一步三回头。
隔着人群,两人的目光紧紧交缠。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子航刚下班,走出办公室,便看见薄薄的暮色中站着一个挺秀的身影。他脸上灿烂的笑容隔着汹涌的车流若隐若现。
红灯亮了,两人在街道的两边遥遥相望,所有的一切都后退淡化成了背影,只有眼中的彼此,如此清晰。
绿灯亮了,子航走了过去。
10
一场春雪过后,梅花山的梅花开得越发地好了,紫阁与子航说好了,这个周末一起去看梅花。
“老大,”紫阁说,“这次咱们不开车,好不好?”
“那怎么去?”
“来看。”紫阁拉子航到后院儿,那里停着两辆山地车,一兰一绿。
“问同学借的。”
子航苦笑出声,“我有十年没骑车了,紫阁啊,你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紫阁跳下台阶,跨上车座,“还是刚刚三十的人呢,老大,别把自己说老了。”
结果周日那天,两人还是骑车出了门。
风呼呼地刮在脸上,还是冻得厉害,心里却被快乐涨满着。
骑到城门下时,紫阁忽然停了下来,子航也停下来。
那儿有一片开阔地,辟为市民广场,草还没有冒芽,地面上只有冻得板硬的土,却有一伙男孩子,跟着一个教练模样的人在踢足球。
个个穿着单薄的球衣,青春蓬勃,大呼小叫的,实在很吸引人。两个人都看住了,相视而笑。
突然,球被一个男孩用力踢了起来,冲着紫阁直飞过来。
子航一句小心话音未落,球就狠狠地砸上了紫阁的头,紫阁连人带车倒了下去。
子航扔下车子,跑上前,把他从地上扶抱起来,看见紫阁的鼻子在流血。
他把他扶到一边的长椅上坐下来,让他仰着头。
那边的男孩子们看见砸伤了人,也都围了过来。
子航见血止不住,突突地往外冒,顺着紫阁的下巴往下流,把整个前襟都染红了,心叫不好,跑到路边,打着手势叫车。
被打到的瞬间,紫阁的脑中轰然作响,许多许多的事涌上来,飞速地在脑中盘旋,让他抓不住。
其中有一个熟悉之极的名字,他想喊,可是出不了声,只觉黑暗兜头罩下来。
子航叫到车跑过来时,只见紫阁已满脸是血地倒在了椅子上。
车开到了医院,随车一块儿来的教练帮子航把紫阁抱出来。
一直到下午,紫阁还没醒,从观察室转到了病房。
11
子航看着诊断书。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在瞬间被抽空了,象个风干的葫芦,兀自在风中凄然作响。
紫阁还昏睡着。
那个教练为人挺直爽,一个劲儿地道歉,这两天一直陪着。
子航拜托了他两句,幽灵似地走出了医院。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该离开,可是,如果紫阁醒来,叫他如何面对那双清澄的眼睛,当他的心中藏着那样一个残酷的判决?
白血病!
他也不想回家。
在失去紫阁的日子里,他已尝够了独自在家的凄清。
如今,他还没有品尝够紫阁归来的喜悦,甚至紫阁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便又要面对失去了吗?
他曾经和千年的岁月争夺爱人,如今又要和病魔争。
子航觉得从未有过的渺小与无助。
他没有开车,沿着城墙漫无目的地走。
忽然觉得面上冰冷,用手摸,一手湿湿的泪。
他想起学生时代看西游记,孙悟空师徒历经千难万苦终于取得的真经,却在归途中被吹落到海里。
那时他们的心境也如自己现在一样吗?
可是,我的九九八十一难满了吗?
可是,我到哪里去找一块神奇的晒经石,来晾干我浸透了泪水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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