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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的邀约

_4 未夕(当代)
紫阁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说:“从小太傅就教我,君子远疱厨。可是,你却愿意在家做饭。而且做得这么好。真是奇怪。你们这个年代的其他男人在家也做饭吗?”
子航笑起来,“是啊,很多男人在家做饭的。我们这个年代讲究男女平等。”
紫阁说:“这个我懂,你和高小姐就平等。”
子航用沾了生粉的手把紫阁拉过来,“咦,听这话里有一点点的醋意啊。”
紫阁有点害羞地笑,却有疼痛从心上绵绵密密地梳过,赶紧扯开话题说:“今天可不可以边看电视边吃饭?回去以后可看不到电视了。”俯上子航的肩,在心里说:也看不到你!
子航有点哽咽,笑说:“当然可以。今天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紫阁说:“真的?你说过等夏天带我去露营的。”
子航轻轻地说,吃完饭我们露营。
吃完午饭,子航把新买的帐篷搭在小院里,天从中午开始就变了,极细的雪珠淅沥地打在顶篷上,紫阁说:原来这就是露营。和安营扎寨不是差不多吗?
子航说:可不是,现代人有时很无聊的。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今天咱们把它都做遍。
我还想和你一起,早上起来,一个上学,一个上班。
我还想和你一起在深夜无人的街上散步。
我还想和你一起玩拼图,一起看书喝茶。
我还想和你一起去夫子庙买假古玩,如果我们走散了,就在麦当劳门口见。
我还想和你一起看电视,看到有人亲热时,你会说,哎哎哎紫阁,我们也来我们也来。
我还想和你一起再跳一次舞。
我还想听你用异国的语言为我念一次情诗,陌生的语言,听得懂的心意。
我还想和你一起去拍大头贴,去海洋馆,去天文馆,去电影院,去海滨浴场,去欧洲狂欢节。
我还想和你做许多许多的事,过许多许多的日子。
可是,我们却再也没有时间了。
紫阁说:不,这样就够了。咱们在一起呆着就行。
晚上,子航睡下,辗转反侧,可是不,他答应过紫阁,今天,不要眼泪,不要悲伤,把美好的记忆留给彼此,把微笑留给彼此,隔着千年的岁月也可以彼此温暖。
门轻轻地打开了,男孩子慢慢地走过来,掀开被子挨着子航躺下来。
慢慢地,慢慢地把身子贴过来,紧紧地拥着子航。
害羞的紫阁啊。
平日里一个吻都可以让他红晕慢慢地染上眉头、耳廓,脖子,到最后连小手指都恨不得红了。
子航回抱住他,安抚地拍拍他。
紫阁轻轻地喊:子航子航。
子航的此时再也控制不住地抚过男孩的全身。
年青的,纯洁的身体。
几乎是全裸的,光洁如丝,在滚烫的手指下一分一分地融化。
当疼痛如期而至时,紫阁紧紧地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这疼痛来势汹涌,密密麻麻,从身体最隐密的地方一直传达到心灵的最深处。
象黑暗中的河流,一波紧接着一波,无休无止。
紫阁在这深沉而绝望的河水中沉浮,不禁伸出手去抱住了身上那个人的肩膀。
子航的肩背并不厚实,但足够宽,足够暖,那曾是他在这个陌生的举目无亲的异度空间里唯一的依靠。
现在他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这副怀抱将会是他唯一的牵绊和想念。
这份心思,这段肝肠,叫紫阁如何说与人听?
这种思念的痛苦,不能倾诉,无语凝噎。
第二天一早,紫阁收拾好了之后,三人一起出门。
临行前,子航把一块玉佩带在紫阁的脖子上。
“我母亲给我的,她要我送给将来和我过一辈子的人。”
玉佩冰凉地滑进脖子,被体温慢慢捂热,成为一个灼热地印记,紧紧地贴着紫阁的心。
“紫阁,自古皇家多磨难,好好保重自己。”
终于还是有泪从子航的眼中流出。一滴。
千年的岁月,把我凝炼成一滴泪,流下爱人的眼。
20
欧子航下班后,去了菜市场。带着买到的菜回到家,开了门,对着空空的屋子说:
“紫阁,我回来了。今天有你最爱吃的鱼。”
客厅的墙上,玄关隔断上,挂着摆着照片,照片里的男孩子,笑颜如风,但是,他困在那段短暂的相聚时光里出不来。
转眼间,紫阁回去已经三年了。
子航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他亲眼目送着那个心爱的孩子走进一片光雾中,那是时光之门,也是子航宿命中的劫,带走了他的爱,他的快乐,他的未来。
他还记得,在那个彼此拥有的晚上,一切平静之后,那个孩子背过身去,竭力抑制住颤抖,他说,子航,今天之后,忘了我吧。
子航在心里说:对不起,紫阁,我没有听从你,我没有忘了你。但我过得很好。你不在我身边,但你一直在我心里,所以我很快乐。
命运让你离开,但是并不能让我失去你,这是我发现的对抗命运的方式。
电话响了,是沈博教授。这几年来,子航一直与他保持着联系,这是唯一一个能与他共同分享有关紫阁的记忆的人。
沈博教授说:“子航,我现在在N城。我来是告诉你一个消息。有关紫阁的。”
当天晚上,沈教授来找子航。
子航一把抓住沈教授的胳膊,抓得死死的。
沈博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们在洛阳附近又发现了一个阙朝墓穴,是。。。紫阁的。”
子航半天不语,过了一会儿,对沈博说,
“请稍等片刻。”
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子航出来了,拎着一个包,他说:
“教授,他们现在就走可以吗?如果您累的话,我们可以坐飞机。”
沈博拦住他道:“子航,你理智些。。。。那。。。不过是一幅骸骨。”
子航颓坐下,“请你。。。请你。。。”
沈博递过来一张照片,“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子航接过照片,瞬间泪满面。
照片上是一条浸染了岁月痕迹的玉佩,但依然看出水滴型的界面,象一颗眼泪。
过了一会儿,子航象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笑着抬起头来:
“沈教授,您说过,时间如同锁链,穿过许多平行的空间对不对?那么,紫阁现在已经不在他那个空间了,不久就会回来了吧?”
沈博说是,“但他不一定能回到我们这个空间来。”
子航说,“他会的,他一定会。”
欧子航在自家的房门前装了一盏极亮的灯,每天晚上都亮着。
邻居们问他不怕浪费能源么?子航笑而不答。笑容是久违了的温文与明朗。
从今往后,天天夜里为你留一盏灯,为你照亮回归的路。
《千年的邀约》续《带着春天,回到你身边》by:未夕
1
“卓妮,今天上午的兼职口译员面试你安排了几个人?”
“五个。”
子航的翻译社办了三年了,渐渐走上正轨。开始是以口译为主,后来,认识的一些香港和国外的朋友,拿了许多资料交给他翻。子航人随和,业务气质都一流,渐渐在同业中有了很好的口碑。原先的两三个人不够用了,又招了一些专职和兼职的口译笔译员。
今年开始,还开办了口译员训练班。子航有正规的同声翻译资格,亲自担任教学,效果非常的好。
最近子航打算再招一些兼职的口译员,今天上午面试,偏巧停电了,办公室里稍稍有点冷。
上午面试的四个人,三女一男,都不太令人满意,词汇量还不错,可是在口语表达上,或缺少灵活应变,或过于书面而显得不够自然。
不知最后这一个如何。
秘书卓妮说人还没到。
子航看了看材料,是一个叫李子昀的男孩子。
等了约莫有半个多钟头,还不见人影,子航看时间不早了,对卓妮说,“你先吃饭去吧,我再盯一会儿,下午还有一批哪。”
卓妮吃饭去了,子航又等了一会儿,见人没来,收拾收拾也准备下楼吃饭。
门突然被撞开了,冲进来一个人,是个男孩儿。
子航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那男孩子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他蹲下去捡,捡起一样又掉下一样,弄出一片噼啪之声。
正巧来电了,中央空调呼地响了起来,送进一阵热风。
子航笑,心想,这个孩子,还真是出现得有声有色。
子航说着“别急别急。”走过去帮他捡东西。
抬起头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子航手里的东西啪地重新掉到了地上。
2
“你,你是李子昀?”
“对不起,对不起,李子昀是我的同学,他临时决定不来了,我替他面试行不行?行不行?我也是外语系英语专业的,今年刚毕业。”
男孩子手忙脚乱地把手中的书、字典、随身听往包里乱塞,挺直的笔梁上一层细密的汗。
“你叫什么?”子航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叫。。。”男孩开始翻包,掏出毕业证书,“我叫阙紫阁。”
记忆中的面容浮现出来,清朗的声音说“在下阙紫阁。”
阙紫阁有点疑惑,眼前的男人年青儒雅,怎么突然变得呆呆的,着了魔似的盯着自己。
紫阁伸手在子航眼前摇了摇。
子航稍稍回过神来,“你叫阙紫阁?”
“是啊,很少见的姓吧?”男孩笑起来,雪白的牙齿,两个尖尖的对称的小虎牙。
“你学英语的?”
“是啊,”男孩把毕业证书送到子航眼前,“师大外语系英语专业,如假包换,实行三包。”
“为什么,你是学英文的呢?”子航低声自语。
“我们家的传统啊。”男孩子用手拨开额前的碎发,“我爸,我叔叔,我爷爷,我叔爷,通通是学外语的。”
子航想,原来喜悦也是可以窒息一个人的。
这个男孩一定是紫阁在这一空间的存在。
只是,他好象没有前世的记忆了。
但是,分明是自己的紫阁啊。
子航伸出手去,“欢迎加入,紫阁。”
紫阁也伸出手来。
两手相握的时候,紫阁有片刻的失神,这个人感觉好亲切,似曾相识似的,在哪里见过呢?”
紫阁留下联系电话,转身要出门,忽地又转身挠挠头问,“你不考考我吗?”
子航的目光交织在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孔上,“不用了紫阁,我相信你是最棒的。”
3
紫阁刚刚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临时兼职做翻译,到子航的翻译社工作已经一个多月了,每个人都喜欢他。
记得第一次接任务,卓妮看见他,背过身去对子航说,“老板,你敢用童工哦。”
子航神彩飞扬,“卓妮,我是尊纪守法的商人,他二十二了。”
卓妮说乖乖,我要是这么不显岁数就好了,好羡慕啊。
又凑过头来,“咦,老板,我发现你这些天也变得更帅了,满面春风的,难道是红鸾星动?”
子航笑叹,卓妮,卓妮。
紫阁回来了,尽管他不记得从前,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和自己活在同一个空间里,寸寸空气里都有他的气息,睡着了也会笑醒。
总会有一天,他会想起来的。
一切都是机缘,一定会有一个时刻,紫阁的记忆会复苏的。
子航从落地窗望出去,看见一个男孩儿,白衣黑裤,披着冬日的暖阳,匆匆而来。
这一次,紫阁是给一个来自美国的文化代表团做翻译。这个代表团主要是参观访问一些大专院校,子航想紫阁比较熟悉,应该没问题。
谁知就出了问题。
紫阁把代表团里的一位教授给打了。
教授向翻译社投诉,要求陪偿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还要当面道歉。
紫阁涨红着脸,拧着脖子说“不——可——能!”
子航让众人散了,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沙发上。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紫阁,慢慢说,不要怕。”
紫阁凝神看着面前的人,一腔怒气不知为什么全转成了委屈。
“他。。。他骚挠我,在。。。在厕所里。”
眼泪叭叭掉下来,手心抹过来,手背抹过去,一张清清秀秀的脸成了花猫样。
子航忽地站起来,推开椅子,“紫阁,你没有错,走,我们找他们说理去。”
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去卫生间拧了把热手巾,细细擦干净那张花猫脸。
“紫阁,你打他哪儿了?”
“我把他的一只眼打成了熊猫眼。”
“一只眼青怎么叫熊猫?我们去跟他理论,他要敢不承认,我们把他打成真正的熊猫!”
4
冬末,雨混着细碎的雪珠,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地面潮湿泥泞。
子航开着车回家,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大大的登山包压在细瘦的肩头,手里拖着个箱子,不是紫阁吗?
子航把车靠边,摇下车窗,伸出头去叫,“紫阁。”
紫阁上了车,子航看他外衣全湿了,拿过后座了自己的外套把他裹住。
“怎么了,这个天搬家?”
“不是,房东把房子租给一个公司做办公室了,房租涨了一倍呢,叫今天就搬走。”
“混帐!这么欺负人!你这是去哪儿?”
“不知道。找个招待所先住下来,再找房子。”
子航发动汽车,“去我家,先住下再说。”
两个人进了门,紫阁把脱下的湿碌碌的鞋子放在鞋架下层。
那是他常放的位子,子航看着,觉得他只是去了小院儿一趟,仿制从未稍离。
那边紫阁抬眼就看见了满屋无处不在的照片,惊叫起来,“咦,你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
“啊,这是,我的。。。弟弟,你。。。长得很象他。”
紫阁拿过照片细看,失了会儿神,“果然好像,可是,我觉得我比较帅一点。”
子航温柔地笑,“对,你比较帅。”又说,“来,洗个澡去去寒,否则要感冒的。”
紫阁进了卫生间,突然又探出半个头来,“哦,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了,
老大,原来因为我象你弟弟。”
自从子航为他出头以后,他便一直老大老大地叫子航。
老大,你罩着我。
老大,你有同声翻译的资格啊。
老大,你真了不起。
老大,老大,子航无声地绽开笑容,想起以前紫阁一声声地唤他“先生,先生。”
无论怎样地称呼,无论怎样地装扮,无论记得与否,紫阁永远是他放在心尖上怎么疼也不够的人。
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中间还有一道男孩子清亮的歌声:
Alas! my love, you do me wrong,
to cast me off discourteously.
And I have loved you so long,
Delignting your company.
Greensleeves was all my joy,
Greensleeves was my delight.
Greensleeves was my heart of gold,
And who but my lady Greensleeves?
是绿袖子。
恍惚间时光倒流,回到三年前的元旦之夜,乐声中起舞,凉凉的地板,暖暖的怀抱。
5
等紫阁出来,子航问,“你很喜欢这支歌?”
紫阁擦着头发说,“是啊,说来奇怪,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就会唱这支歌,象是生下来就会似的。”
子航递过去一杯可乐加柠檬,紫阁不喜欢吃生姜,以前他感冒着凉的时候,子航就会给他做这种热的饮料。
今天的紫阁穿着以前紫阁留下的衣服,白色连帽的居家服,白色的宽身裤子,赤脚穿一又长毛绒的拖鞋,眉间亮晶晶地缀着一滴水珠,空气里有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
他蜷坐在沙发上,捧着他大杯子,心满意足地喝着。
子航的眼眶里涌上热浪。
真的回来了啊。
“呀,你有这么大的书房啊,老大。”紫阁叭嗒叭嗒地跑过去,“这么大的书桌,还铺着软垫,老大,你也画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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