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我回家时,我问他:「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他说。
他现在好象比以前多了很多心事。
接着的两个多月,晓觉都说要加班,我们很少见面。
「今天晚上,我上你家吃饭好吗?」那天,我在电话里问他。
「嗯。」他说。
我在他家里吃饭,他没有回家吃饭。那天晚上,一直等到十二点,他才回来。
「你还没有走吗?」他问我。
「很忙吗?」我问他。
他点头。
「那我回来了,你不用送我。」
「嗯。」他说。
没想到他真的不准备送我。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我问他。
「嗯。」他闭上眼睛说。
「那你要小心身体,不要捱坏。」
我为他盖好被才离开。
刚离开晓觉的家,就接到梦梦的电话,反正我也很纳闷,就约她在尖沙咀喝咖啡。
「我跟胡铁汉做了那件事。」她说。
「做了什么事?」我一头雾水。
「就是那件事呀!」她向我挤眼。
「不是吧?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你去了英国那一次,我很闷,找他出来,余得人又没空,只有我们两个,我们谈了很多,原来我们虽然认识了很久,却一直不太了解对方。」
「你们那天晚上,就上床?」
「不是。」
「一天,我去警署接他下班,他竟然抱着一大束的姜花出来给我。哪有人会送姜花给女孩子?他就是这种人。」
「不如说你早就暗恋他。」我说。
「我们就在姜花的香味中上床。」
她一副很回味的样子。
「干吗没精打采的。」她问我。
「我觉得晓觉回来之后好象跟以前不同了。」
「他变心吗?」
「他不会的。」
「我们都那么年轻,怎能期望永远不变。」
「你和铁汉始终还是走在一起呀,青梅竹马的感情是很牢固的。」我说。
「高海明还有找你吗?」
「没有了。」
「唏,男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女人的乳房?」梦梦突然问我,她根本没听我说话,她一直还想着铁汉。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男人。」我笑说。
「会不会是因为他自己没有?」
「也许是他们缺乏安全感吧。」
「女人也缺乏安全感呀!」
「女人的乳房就是男人的肩膀。」我说。
「那种感觉好温馨。」梦梦甜腻腻地说。
晓觉回来香港之后,我只跟他做过三次。
「别担心,或许他长大了,每一个人都会长大,这是不能避免的。」梦梦说。
或许晓觉真的是长大了,我需要一点时间去理解这种长大。
「这个周末铁汉就从警校毕业了,我订了台吃饭,你们一定要来呀。」梦梦说。
「一定。」我说。
「我们要买什么礼物给铁汉?」我在电话里问晓觉。
「你决定吧,我这几天没有空。」他说。
「晓觉,我们之间没什么事情发生吧?」我按捺不住问他。
「有什么事情?」他反问我。
「或许是我多疑吧,周末见。」
下班后,我在附近商场一间卖军用品的店买了一只军表送给铁汉。军用店旁边,有一间模型店,我在橱窗里看到一架已砌好的野鼬鼠战机,高海明是不是已经砌好了他那一架?
周末晚,梦梦、铁汉、余得人、我和晓觉在酒店池畔吃饭。
「是我和晓觉选的,喜欢吗?」我把军表送给铁汉。
「我喜欢。」梦梦从铁汉手上抢过来,戴在手上,跟铁汉说:「我们每人轮流戴一天。」
「切蛋糕吧!」余得人说,「是庆祝铁汉正式成为警察的。」
铁汉切蛋糕,我把蛋糕传给晓觉,梦梦的手肘刚好撞了我一下,我不小心把蛋糕倒在晓觉的裤子上。
「Shit!你真笨!」他一手拨开裤子上的蛋糕,狠狠地骂我。
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跟我说话,而且是在大庭广众,我尴尬得无地自容,为了面子,我强撑着跟他说:「你干吗发这么大的脾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都是我不小心。」梦梦说。
他整晚不再说话。
那种气氛,沉默得可怕,我们从来没试过这样。
「对不起。」回家的路上,我跟他说。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是你供我读书的。」
「我从没想过拿这个来威胁你。」我解释。
「也许我们分开得太久了,你不觉得大家都跟以前不同了吗?」他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他。
「没什么。」他说。
「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我问他。
「我象吗?」他反问我。
「你变了。」我说。
「你也变了。」他说,「那天在酒楼见到你那样侍候人,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低格吗?」
我没想到这句话会由他口中说出来,这一句话比起他刚才骂我笨更加难受。他是我的男朋友,怎可能这样批评我?原来这件事情,他一直藏在心里,现在才说出来。
「我也是为了钱。」我说。
「你这三年来供我读书的钱,我会还给你。」他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他,「我说为了钱,不是要你还钱。」
「那是我欠你的。」
「晓觉,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落泪。
「或许我们的步伐不一致了。」他说。
「步伐不一致?」我不敢相信。
「这三年来,大家身处的环境都不同--」
「我们有通信呀!」
「我在英国吃的苦,你知道多少?」他反问我,「冬天的时候,我住的那间屋暖气坏了,我把带去的衣服全穿在身上,仍然浑身发抖,整晚不能睡。你知道我在结冰的地上滑倒了多少次吗?」
我哑口无言,这三年来,我吃的苦,我以为他会知道,原来他一点也没有想过我。我以为是我们一起捱,他却以为是他一个人在捱。
「大家冷静一下吧。」他说。
我在房间里偷偷地哭了一个晚上。
「什么事?」睡在旁边的乐儿问我。
「没事。」我说。
她背着我睡了。
十年了,我不相信晓觉会离开我,他不是那种人,他不会离开我的。
第二天回到办公室,我提不起劲工作,方元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我替他买的那瓶八二年的PETRUS又升值了。
我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看着自己,我真的象晓觉所说那么低格吗?当我努力去挣钱时,我的样子是不是难看得任何一个男人也不会爱上我?
王真从厕格里出来,她穿着背心和短裤。本来瘦弱的她,两条手臂变得十分结实,肩膊宽了,小腹不见了。
「你--」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
「我去健身呀,健身之后,身体好了,现在我简直爱上了健身,我的教练是香港先生呢。」她对着镜子顾盼自豪。
是的,什么都会变。
「欢儿,你怕不怕失去晓觉?」梦梦问我。
「怕,比死亡更害怕。」我说。
「他是你第一个男人,大部分女人都不是跟第一个男人终老的,我想你记着,万一你失去他--」
「你以为他会变吗?」我制止她说下去。
「谁能保证自己不会变?他以前是从来不会象那天那样对你的。你太爱他了,所以他才敢伤害你。」
「他爱我的,只是我们分开了三年,需要一点时间调节。」
我不敢告诉梦梦,晓觉说我低格,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两个字比「我不爱你」更刺痛人的心。我可以被任何一个男人批评我低格,可是不能够是我自己的男人。
「有时候我很羡慕你。」梦梦说。
「我有什么值得羡慕?我羡慕你呢。」
「要很多很多爱,才可以这样信任一个男人。」
「是的,他变了,我就一无所有,如果晓觉也变,我以后也不再爱任何一个男人了。」我说。
「我们好象尽说晓觉会变,不会变的呀!」梦梦拍拍我的手背,「还是赶快回家等他电话吧。」
我赶回家,等晓觉的电话。
「姐姐。」
乐儿拿成绩表给我看,她的成绩糟透了,只有两科及格。
「你到底有没有用心读书?」我很生气。
「我今天在街上碰到晓觉哥哥。」她说。
「你别扯开话题。」
「他跟一个女人一起。」
「是同事吧,有什么特别。」
「他们很亲昵啊!」
我的心象给一把斧头狠狠地劈了一下,他爱上了别人,他要离开,不是因为我低格,是他不再爱我。低格只不过是一个藉口。
第二天下班后,我在他工作的会计师楼外面等他出来。他见到我,有点愕然。
「欢儿,你在这里干什么?」他问我。
「你是不是不会再找我了?」
「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冷静一下。」
「你是不是有第三者?」我直截了当地问他。
「如果我们之间有问题,有没有第三者也一样有问题。」
「那到底有没有?」我问他。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
会不会是乐儿撒谎?
「我真的不明白,我们等了三年,终于可以一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哀哀地问他。
「我知道你这三年来为我做了很多事,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你不必为了恩义而留在我身边,我需要的不是这些。」
「我们大家冷静一下好吗?或许真是分开得太久了,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我奇怪他可以说得那么冷静,是不是在这一刻,我爱他远多于他爱我?
晚上回到家里,我正想责备乐儿,爸爸在屋里发愁。
「乐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说。
我看看手表,是晚上十二点钟,乐儿从没试过那么晚还不回家。
我检查乐儿的抽屉,发现她拿走了身份证和一些衣物,我放在抽屉里的八百元也不见了。
「我们去报警吧,她离家出走。」
离开警署,已经两点多钟了,又不敢吵醒晓觉,这时我才想起铁汉来。
「虽然不是我这区,下班后我也可以帮忙去找你妹妹的。」铁汉说,「也许她只是出去玩几天,不要太担心。」
第二天,我告诉晓觉妹妹失踪。
「我今天不上班,我会四处找找。」我说。
「人海茫茫,到哪里找?」他说,「我今天不能请假。」
我和爸爸在乐儿平时喜欢到的地方找她,找了一整天,也找不到她。
第二天,人口失踪组的探员来录取口供。
「你妹妹平常还跟哪些人来往?」探员问我。
我忍不住伏在桌上呜咽。
铁汉那一边也没有消息,我每天留意报纸,看到有尸体发现的新闻,便害怕得很,担心会是乐儿。
两个礼拜了,乐儿一点消息都没有,爸和我仍要照常上班,家里少了一个人,变得很冷清。爸爸天天晚上都喝酒。
「我是不是一个不合格的爸爸?」他问我。
「我们都不了解她。」我说。
乐儿的性格不象我和爸爸,她说话少,不擅与人沟通。
这一天,我到高海明的公司开会,在电梯里碰到了他。
「你的脸色很差。」他说。
「近来家里有点事。」我说。
「什么事?」
「我妹妹失踪了,是离家出走。」
「你妹妹有多大?」
「十三岁。」
「那么小?」
「已经报案了,差不多一个月,还是找不到。」
「你有没有她的照片,我替你留意。」
我在钱包里找到一张我和乐儿的照片。
「只有这一张。」我说。
他接过照片说:「我留着这个。」
我每天中午和下班后也在街上溜达,希望有一天会在街上碰到乐儿。走在街上,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人海茫茫。
这一天,走得累了,我打了一通电话给晓觉。
「我很想见你,可以吗?」我哽咽。
「你别哭,你在哪里?」他问我。
我们在铜锣湾一间餐厅见面。
「我妹妹失踪了,你知道吗?」我问他。
「我怎会不知道?」
「可是你看来一点也不紧张,你连陪我去找她的时间都没有。」我怨他。
「你叫我到哪里找?胡铁汉都找不到,难道我有办法吗?我每天晚上十时才下班,我也要工作的,又要考试,你是知道的。」
「算了吧。」我说,「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你想我怎样?」
「两个人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并不在我身边。」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你叫我到哪里找你妹妹?」
曾几何时,我在晓觉眼里看到爱和温柔,但这一刻,我在他眼里再看不到这份感情,只看到他瞳孔里的一个沮丧的我的倒影。我有点手足无措,什么时候,他不再爱我?
「你是不是有第三者?」我问他。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我。
我心碎。
「开始了多久?」我的声音抖颤。
「即使是有第三者,也和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关系。」
「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你说,除非世上没有夏天--」我哀哀地问他。
他沉默。
「你说话呀!」
「为什么你对每一件事情都要寻根究底?」他反问我。
「除非世上没有夏天--」我凄然重覆一次。
这一句话,是他不久之前说的,历历在目。
「当时是这样想--」他说。
「当时?」我失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他点头。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笨,他的说话,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我只想他帮我来欺骗我自己,我竟然不敢问他:「你现在爱不爱我?」
「找到你妹妹再说吧。」他说。
「找到你妹妹没有?」余得人打电话来问我。
「还没有。」我说。
「我明天陪你去找好不好?」
「好,明天见。」
第二天下班后,余得人开车来接我。
「你从哪里弄来一辆车?」我问他。
「问朋友借的,有车方便一点。」
「谢谢你。」
「你消瘦了很多。」
「是吗?」
余得人驾着车从香港驶到西贡。
「那边就是大浪湾,还记得我们在大浪湾住过一晚吗?那间鬼屋真恐怖。」余得人说。
我怎会不记得?如果我们没有长大,晓觉是不是会一直留在我身边?
「你跟晓觉怎样了?」余得人问我。
「他要分手--」我难过地说。
「他怎可以这样?」
「不要再说了。」我制止他说下去。
我们又从西贡走到尖沙咀,我望着街上每一个走过的女孩子,见不到乐儿。
「不要再找了,找不到的了,回家吧。」我说。
我累得在椅上睡着了。
「到了。」余得人轻声说。
「嗯。」我张开眼睛,发觉余得人握着我的手。
「你干什么?」我缩开。
他满面通红,向我解释:「我一直也很喜欢你。」
「我会告诉晓觉的。」我愤怒地解下安全带下车。
「欢儿--」余得人追上来。
「我想不到你是这种人。」我骂他。
「难道我没有资格喜欢你吗?」他反问我。
「对,你没资格。」我说。
「为什么?」
我答不出来。
「你一直也看不起我。」余得人说。
他说得对,我心里根本看不起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和我的可能性。
「根本你觉得我很低格,对不对?」他沮丧地说。
低格?这不正是晓觉对我的批评吗?原来我和余得人是同一类人。不被人爱的人,都变得低格。
「根本我和你一样低格。」我含泪说。
「对不起。」余得人惭愧地说。
我扬扬手说:「不要告诉晓觉。」
刚回到家里,我接到高海明的传呼。
「我找到你妹妹了。」他在电话里说。
「真的?她在哪里?」
「在花墟一间花店里工作,现在已经下班了,天亮才可以找到她,明天我陪你去。」
乐儿为什么会躲在花店里?
凌晨五点钟,高海明开车来接我去花墟,我果然看到乐儿在一家花店里面搬货,她把长头发剪短了,看来比实际年纪大一点。
「乐儿--」我叫她。
她看到我,一点也不愕然,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时候,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我问她。
「不喜欢读书。」她说。
我本来想好了很多话骂她,但这一刻,我竟然伸手去摸她的头。
「回家吧。」我跟她说。
爸爸见到了乐儿,开心得不得了。
为了答谢高海明,我在他最喜欢的湾仔那家意大利餐厅请他去吃饭。
「谢谢你。」我说,「你是怎样找到她的?」
「我拿着照片到处找,也请私家侦探帮忙,昨天,想不到竟然让我在花墟看到她,我也不太肯定是不是她,照片中的她还很小。」
「那是两年前拍的。」
「出走期间,她住在什么地方?」
「她胆子很大呀,睡公园啦,睡宾馆啦。」
「你为什么会想到她在花墟?」
「我也曾经离家出走。」高海明说。
「是吗?」
「到工厂里做工,两个礼拜后就给妈妈雇用的私家侦探找到了,我离家的第一天,就去花墟,我把身上一半的钱买了好多雏菊。」
「用一半身家买雏菊?」
「我喜欢。」他说。
「为什么要出走?」我问他。
「也许是太闷了,那两个礼拜,其实过得很开心。到了现在,万一工作不如意,我也想出走,可是,再没有勇气。」
「我从来没有这个勇气。」
「你比较幸福。」他说。
「幸福?」
「你毋须逃避现实。」
「我认为你和我妹妹比较幸福,不喜欢就可以走。」
「你妹妹以后打算怎样?」
「爸爸害怕她会再出走,不敢逼她继续念书。」
「有没有想过让她出国?也许香港的读书环境并不适合她。」
「我哪有本事供她?」
「她有兴趣去日本吗?我有一个日本朋友,可以帮得上忙的。先让你妹妹去日本学习语言,住在我朋友家里,他和太太会照顾她的,生活费不成问题,他们以前也帮忙一些留学生。」
「学费也要钱呀。」
「和生活费相比,学费就很便宜了,我可以帮忙。」
「不可以要你帮忙的。」
我不想再欠高海明。
「你何不问问你妹妹的想法?给她一个机会吧。」
回家路上,我想,我肯供晓觉出国,却不肯帮自己的妹妹,似乎太过分了。
「乐儿,你想去日本念书吗?」我试探她的口气。
「真的可以去吗?」她雀跃地问我。
高海明说得对,我该给她一条出路。
第三章 含笑饮毒酒
梦梦知道我回家的事,第一句话便是:
「始终是尊严重要吧?」
梦梦第一张大碟推出,反应十分好,她是新人,她的新歌竟然上了电台龙虎榜的第一名,每次我逛唱片店,都听到店里播着她的歌。
有时候,我真的很妒忌她,妒忌得有一段日子,我甚至不想找她,不想见她。
我曾经在唱片店里碰到胡铁汉。
「来买梦梦的唱片吗?」我取笑他。
「不是。」他腼腆地说,「梦梦那天才问起,你近来为什么不找她。」
「她工作忙嘛?你们有没有时间见面?」
「她无论多忙,也会抽时间见我。」他幸福地说。
我看到他左手的手腕上绑着一条跟梦梦手腕上那条一模一样的红绳和那枚我送他的军表。
「今天轮到你戴吗?」我问他。
他点头。
梦梦向记者承认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她将来会嫁给他。
感情空白的我,寄情工作。
梦梦找过我好几次,我都推说没空见她。
「到底发生什么事?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她在电话里问我。
「你没做错事,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是我的光荣,我有哪一点比得上你?」我酸溜溜地说。
她挂断电啊?
她不找我,我也不找她。
她要什么就有什么--金钱、名誉、男人、爱情,她都拥有。我只是要一个晓觉,他也从我手上飞走。
命运何曾对我公平?
梦梦打电话来公司找我,她说:
「我在楼下咖啡室等你,你不来,我们以后也不要做朋友了。」
我逼于无奈到咖啡室见她。
「你为什么要避开我?」她问我。
「我没有避开你。」我说。
「你用不着否认,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开罪了你?」
「你没有开罪我,幸福的女人和不幸的女人是不可以走在一起的。」
「原来是这样。」
「只是不想把我的悲伤传染给你。」
「你根本没有把我当做朋友。」
「我有。」我说,「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你面前才会惭愧,我才会跟你比较,我很妒忌你。」
我忍不住掉下眼泪。
她也忍不住流泪。
我看着她流泪,心里很内疚。
「对不起。」我说。
「不走到人生最后一步,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最幸福的人。」她说。
这一天,方元叫我进去他的办公室。
「有一件新工作交给你负责。」他说。
「是新客户来的,服装连锁店,老板的女儿接掌市场部,想替整个集团换一个新形象,所以连公关公司都换过。」
「我跟她联络,看看她有什么看法。」我说。
「你近来经常很晚才下班,不用跟男朋友见面吗?」
「没有了。」我说。
「高海明不错的。」
「我怎高攀得起?」
「他对你好象很有好感。」
「还是靠自己比较好。」我说。
方元莞尔。
我跟服装连锁店的太子女史蒂芬尼程的秘书约好时间跟她见面。
他们的总部在长沙湾,地方很大,市场部就独占一层。
「程小姐在里面等你。」她的秘书说。
我进去,史蒂芬尼程原来就是程叠恩,她身边还有一男一女高级职员。
「原来是你?」她一笑。
「我是韵生的邱欢儿。」
我真想掉头跑,我竟然要侍候她,她高高在上,而我显得那么寒伧。
「邱小姐,请坐。」她一脸得色。
我把名片递给她。
「我们见过面,通过电话了。」她说。
她滔滔不绝说出她的想法,连要赞助那些明星穿她的衣服都已想好了。
「你跟朱梦梦很熟吧?」她问我,「她现在红,就赞助她。」
「她不一定肯。」我说。梦梦如果知道是程叠恩的公司赞助,一定不肯接受。
「那就要看你了。」程叠恩威胁我。
这时候,有电话接入来找她,她秘书说是区先生,那应该是区晓觉。
「吃午饭?好呀,等会儿见。」她跟电话里的人说。
「我回去拟好一份计划书给你,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告辞了。」我起来说。
「你没事吧?」她突然问我。
「什么事?」我反问她。
「晓觉说你精神好象出了点问题。」她当着两名高级职员面前说。
「程小姐,韵生不会派一个精神有问题的职员来跟你合作的。」我反击她。
她一笑。
晓觉竟然跟她说我精神有问题。
「能换一个人去负责这件工作吗?」我问方元。
「什么事?」他问我。
「没什么--」
「其他人都有工作,而且我认为这项工作很适合你。」
「那我就继续负责吧。」我无奈地说。
程叠恩竟然也没有怎么为难我。她已经是胜利者,其实也不需要为难我。
我终于要找梦梦。我们相约在旺角一个咖啡座见面。
「为什么不找我?」她一坐下来便问我。
「工作忙嘛。」我说,难道我告诉她她令我很自卑吗?
「你想我穿她公司的衣服吗?她是你情敌。」
「她现在是我的客户。」
「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了讨好晓觉?」
「我不会再讨好他。」我说。
「那我答应。」
「谢谢你。」
「有一个人要来见你。」
「谁?铁汉?」
「他来了!」梦梦指着咖啡座的入口。
原来是余得人。
「很久不见了。」他腼腆地说。
「你们慢慢谈,我约了记者在附近做访问,我要先走。找我呀!」梦梦拍拍我的肩膀。
余得人正想开口跟我说话。
「不要提晓觉--」我制止他。
「我没有跟他见面。」
「你们不用为我而不见面。」
「他要追求那个富家女,也没有时间跟我们见面了。」
「对不起。」我说。
「什么对不起?」他愕然。
「那天我说你低格,真的有报应,低格的是我。」我苦笑。
「算了吧,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
「我没事。」我说。
他又怎知道我的伤口在夜阑人静的时候仍然是锥心的痛。
离开咖啡座,我独个儿在街上逛,突然想起了那间模型店,于是走到那儿。
「是你?」老板认得我,「那架野鼬鼠砌好了没有?」
我点头,货架上已经再找不到那种野鼬鼠战机了。
「不入货了,不是新款,很少人买,你买的那一架是最后一架。」
我正想离开模型店,高海明刚走进来。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他问我。
「我经过这里。」我说。
我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只纸皮箱。
「砌好模型来交货吗?」我问他。
他点头,我看到他把模型交给老板,然后从老板那里拿了一千元。
「你有空吗?拿了薪水,可以请你吃饭。」他说。
「好呀!」我说。
我们去了湾仔那家意大利餐厅吃饭。
他叫了一客天使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