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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诏天音

_12 步非烟(当代)
他倏然后退,敷微的掌力凌空卷动,追了过来!
卓王孙的身后是吴越王。
卓王孙身影又是一闪,这股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劲力,就向吴越王冲了过去!
吴越王不及细想,一道狂飚推出,却与敷微的掌力迎个正着。就觉一道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若钱潮奋发,疾涌而来,立时气血翻腾,第二道、第三道掌力又若火山迸发,沛然袭来。吴越王奋力抵挡,就听全身骨骼格格作响,猛听敷微一声大叫,卓王孙提剑而立,狂笑之声振得群山轰鸣。
吴越王就觉全身都如散开一般,慢慢委顿在地。
卓王孙止住笑,缓缓揭开脸上的面具,淡淡道:“敷非前辈,这下可打得过瘾了吧?”
夕阳垂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容颜镀上淡淡金色。
那双眸子,一如吉娜八年前所见,光芒流转,笼罩天下。
相思双手紧握胸前,站在一旁等候,她虽然修为尚浅,却也能看出这一场比试总算是胜了。她脸上的忧虑终于一扫而空,透出淡淡的笑意来。
然而她的笑意突然凝滞。
吉娜?
她身边的吉娜竟不见了。
相思刚才担心场中安危,一时无暇顾及其他,没想到刚一回头,这小姑娘竟不见了踪影,不由大为着急。她茫然四顾,却发现会场东南角的一颗小树上,竟挂着吉娜的那张兰陵面具,还在树枝上微微动荡。
树后一条小路崎岖,却不知通向何处。
相思也来不及多想,更不敢打扰正与武当三老对峙的卓王孙,只得悄悄向那条小路追去。
孟天成意外出现,夺走四天令跳入山崖,就在众人无不感慨时,吉娜耳边却莫名地响起了一声轻笑。
这笑声极其阴冷,宛如游丝一般渗入血脉。
吉娜心中一惊,不禁脱口道:“谁?”
四周再无异样,周围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卓王孙与三老的剧斗,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那声轻笑一般!
吉娜正疑心自己听错了,又一声极轻的声音响起:“是我……过来啊。”这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只觉其中透着莫名的诱惑,仿佛潜居山中的魔鬼,在邀约着自己选定的客人。
吉娜忍不住往悬崖下望了一眼。
今日天气清明,山中雾霭便不是很大,深谷中的一切隐约可见,谷底氤氲潮湿,仿佛是一方沉潭。山谷湿滑的崖壁上生满草木,但却并没有人,看来孟天成是落入潭中了。
然而,吉娜的目光却没有落在潭中澹荡的水波上,而是死死盯着崖壁上的藤萝。
大蓬枯叶下面,透出两点极为熟悉的寒光。
这寒光在苗疆的龙舌潭见过!
那畸形的双头怪人!
吉娜心中一震,孟天成与这双头怪人显然大有渊源,难道他盗走四天令,也是吴越王的诡计之一?
藤萝下,那森寒的笑声再度响起:“想要四天令,就来山下找我……只许你一个人来。”
“我?”吉娜有些讶然。
那声音发出一声尖锐的长笑,渐渐隐没了。
吉娜看了看场中,卓王孙与武当三老剧斗正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她。
大团紫色剑华垂空而下,在他身边结出朵朵祥云,无边的劲风张满整个山顶,将他的散开的长发吹乱,他的神色少有的专注,眉头微皱,注目在眼前的玄都剑上。剑气将他衣带上的无数星辰吹动,在紫花的映照下透出夺目的光芒。
吉娜又想起了苗山中,第一次见到的空中幻影。
那一夜,天空中也是布满了紫色的光芒,他的眼神也是如此专注,只是还未待她看清,这幻影已消失在夜风中。
就是多年前的惊鸿一瞥,却已让她误尽终生。
如今这一幕又重现在眼前,却是实实在在、如可触摸的景象,再不是神兽为她编制的海市蜃楼。
只是,为什么他们之间,还是相隔如此遥远?
她的眼睛未免有些微微湿润:我其实是多么想陪伴你出入风云啊,为什么,你总是把我当成孩子呢?
她紧紧握住双拳,争强好胜之心渐渐从她心底泛起。
若能为他找回四天令,他总不会把我当小孩子看了吧。
她咬了咬牙,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扔到一边,悄悄向山谷行去。
面具挂在树枝上,轻轻摇荡,宛如一颗不曾坠落的眼泪。
在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千里之外,父母兄长的呼唤,告诉她前方有多么危险,她一生中最大的劫难就在小路的尽头,森然张开阔口,等着她自投罗网。
但是,她已无法阻止自己的脚步。
她仰望西南的天空,默默祷告着:阿爸阿妈,原谅我的任性吧,早在看到他的第一天,我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那就是,今生注定要为他焚灭此身。
既然注定是飞蛾扑火,为什么不让结局来临在梦想方醒未醒之时呢?
小路上荆棘丛生,行走甚为艰难,但吉娜自幼对行走山路甚是在行,加之此刻内功已有了根基,很快便下到谷底。
谷中乱石丛生,幽潭的正前方,是一脉隐没在山石中的泉眼。
泉眼前方有一片平整的石台,四枚七寸长的令牌就整齐地摆在石台上。
发出淡淡青气的苍天令,如同星火跳跃着的炎天令,白如美玉的昊天令,黑沉如铁的均天令,分别象征东、南、西、北天地四极,每一个令牌都有自己的一种颜色,黑、白、青、红四色交映,美丽中带着诡异。
一如石台背后的日曜。
她苍白的脸上神情不住变幻,怔怔地盯着吉娜。
吉娜心中不禁一颤。她也没想到一月不见,那双头怪人竟已憔悴、苍老成了这个样子。
日曜向她伸出枯瘦的手,道:“好孩子,我们又见面了。”
吉娜摇了摇头,指着她另一个萎缩的头颅,道:“你怎么会搞成这样?”
日曜的手指从四枚令牌上抚过,最终停到昊天令上,她嘶声道:“都是为了它啊。我把我一半的血交给了那狠毒的国师。”她轻轻抚摸着自己那个萎缩成拳头大小的头颅,道:“我的姐姐几乎被他害死了,要沉睡几年才能复原……可我等不了那么久。没有姐姐,就算有了四天令,也开启不了乐胜伦宫。我可怜的姐姐……”说着说着,眼中不禁滴下泪来。
吉娜听她说得凄惨,也不由动容道:“那怎么样才能治好她啊?”
日曜霍然止住了哭泣,苍白的脸上渐渐皱起一个笑容,声音嘶哑得宛如毒蛇抽气一般:“把你的血给我。”
吉娜愕然:“我?”
日曜嘶声道:“你若真是鱼蓝观音转世,那么只有你的血,才能复活我的姐姐。”
吉娜皱了皱眉:“又是什么鱼蓝观音?早说了我不是!”
日曜冷笑道:“我也是到最近才查了个明白,所谓鱼蓝观音,不过是国师用来糊弄皇帝的名头罢了。皇帝小老儿求仙惯了,认识的不是观音就是九天玄女,把真相说给他听,反而麻烦。只是这小伎俩,却害苦了我……”
吉娜没有耐心听她胡扯,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顿了顿,诡秘一笑道:“我想说,你的真实身份,是一位异族女神的转世。和我要开启的乐胜伦宫有莫大的机缘。把你的心血给我,不仅能救活我的姐姐,还能帮助我开启乐胜伦宫。”
吉娜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日曜看了看她,叹息道:“早知到用四天令铸成的神箭和你的心献祭,就能开启乐胜伦宫,我还费尽心机帮吴越王获得绝顶武功作甚?”
吉娜听得一头雾水,皱眉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也帮不了你。”起身要走。
日曜却笑道:“你不想找回四天令了么?”
吉娜不由止住动作,疑惑地道:“你会把它们还给我?”
日曜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从吉娜脸上滑过,显出一种痴迷:“孩子,让我先看看你的前生。”言罢突然操起炎天令,点在吉娜眉心处。
吉娜只觉周围的一切瞬时旋转起来,一阵沉沉的睡意涌上心头,然后天空渐渐变成一片黑暗……
第二十八章 杳冥冥兮以东行
嵩山之颠。
众人怔怔地看着卓王孙面具下的容颜,一时无语。
华音阁主卓王孙多年不行走江湖,声名仍是如日中天。号称武功天下第一,文才风流天下第一,谋略军策天下第一,才智术算天下第一。
这几句话,虽然有很多人不服,但从今而后,这些质疑只怕都只能化为无可奈何的叹息了。
华音阁有了这样惊才绝艳的阁主,绝不是武林正道一时能对付的,想到此处,群豪却又不免忧心忡忡。
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
众人不禁一声叹息,说不出话来。
敷非正面受卓王孙、杨逸之联手一击,咳血甚多,神情委顿,哑声道:“六十年前败在这春水剑法之下,没想到六十年后,华音阁传人犹胜往昔,江湖上何必再有我们这帮老头子?过瘾之极,简直过瘾死了。”
杨逸之不料声名赫赫的敷非三老,竟然败得如此惨重,心下甚感歉仄,踱上前来要说什么,敷非看了他笑道:“别担心,老头子身子硬朗的很,一时死不了。我们三个老不死的平日里闲着没事,四处找人打架,早就应该给人家打得爬不起来。小卓小杨这还是手下留情。我们能打得这么过瘾,心下也很痛快。”
围观众人此时纷纷上来,什么黑玉膏、清灵散的包了一大堆上来,齐声慰问。
敷非皱起了眉头,道:“老道士的身子骨跟这些东西天生有仇,你们若是还想我们兄弟三个多活几天,就麻烦让我们三兄弟赶紧回我们的狗窝疗伤罢。”推开众人,搀扶着就去。
行过吴越王,突然停住脚步,仔仔细细看了他几眼,道:“你倒也是块练武的料,只是让我们老三一掌打坏了。可惜了你这小伙子。说不得,我也打你一掌吧。”说着,一掌拍下。
吴越王全身酸软,敷非一掌击下,眼看掌势也并不多么快,可似乎一切可能躲闪的方位全都给这一掌笼罩住了,吴越王勉强格挡,敷非却早一掌击在他的背上。
吴越王一声大叫,就觉一道炽热的劲气通体而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敷疑笑道:“老大和老三都打了,我也不能偷懒不打。”说着,也是一掌拍下。
欧天健大叫道:“你们找死么?想造反?”敷微停手不打,回头向他笑道:“你不愿意我打他?”
欧天健给他的眼光一照,竟然觉得心头一震,急忙挡在吴越王面前,道:“无知草民,还是快快退下!”
敷微收掌道:“你不愿我打,我就不打。便宜了我,又不是便宜了你。”说着一阵踢踏踢踏的鞋响,三人快速走下山去。
欧天健转身扶住吴越王,道:“王爷,你怎样?”
卓王孙负手踱了过来,道:“你若让他打了那一掌,就没事,现在事可就大着呢。不过你们内宫好药多的是,多吃些也就没什么了。”
欧天健道:“你说什么?”
卓王孙淡淡道:“你知道刚才敷非敷疑老爷子用的是什么功夫么?”
欧天健心下微微觉得有些不妥,不由道:“什么功夫?”
卓王孙道:“那就是江湖中传闻已久的乾天神掌。”
一语未毕,欧天健面如死灰。
历代江湖传言,武当派为内家拳之最,这乾天神掌更是武当拳之最。倒不仅仅是因为其掌法神妙,威力巨大,而且传闻由三个功力相若,修习超过五十年的人一起将掌力击入某人体内的话,此人便能达成道家所谓的三花聚顶的至高境界。但乾天神掌修为极其不易,要找三个修为相若的,那更比自己修成三花聚顶还要困难,这件事也就一直只是传闻而已。
欧天健料不到自己一句话,居然就破坏这等天大的好事,不由心下羞愤交集。
吴越王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这乾天神掌,正是日曜许诺给他的盖世武功。
她说自己能约来武当三老,并安排命运的轨迹,让他借此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最终得到开启乐胜伦宫的力量。
为此,他也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多少安排。
然而一切的计划,却被欧天健一个愚蠢的举动,轻而易举的破坏了。难道命运始终就是命运,不是任何人能左右的,就连青鸟族最强大的预言者也不例外?
吴越王只默然了片刻,神色已然复原,他爽然笑道:“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强求也求不来。就是真能武功速成,有卓兄与杨兄,江湖事已不可为,要来何用?你也不必太自责。”
卓王孙拱手道:“毕竟还是王爷大度。”
吴越王还礼道:“多有得罪,就此拜别。”转身疾步而行。欧天健等人快步跟上,一时也走得不见了踪影。
相思焦急地沿着那条小路前行,刚转过一块山石,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诡异。
一方幽泉脉脉涌动,一个畸形的怪人趴在水面上,目光死死盯着沉睡在她身边的吉娜。
那怪人的眼中全是憎恨和不甘,嘴唇蠕动,喃喃道:“怎么可能不是,怎么可能……我的血明明起了感应,为什么还是不是?”她的声音嘶哑无比,宛如锐器划过玻璃的裂响。
相思愕然片刻,惊呼道:“你是谁?赶快放了她!”
日曜徐徐抬起头,她的目光投注在相思脸上,立刻怔住了,随即,那黯淡的眸子中爆发出一片惊喜,她转侧着头颅,凝视相思良久,对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前生。”
相思不由怔了怔。
日曜死死盯着她,脸上渐渐扭曲出狂喜的笑容,嘶声道:“这次不会错了,我的感应甚至比见到吉娜的时候还要强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要四处找你,你就送上门来,看来真是天意啊!”说着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尖锐的声音宛如抛上空中的弦,震得山中落叶也瑟瑟发颤。
相思皱起眉头,上前一步道:“我不管你在说什么,我要立刻带她走!”
日曜微笑道:“你要带就带吧,反正我要的是你。”
她轻轻往吉娜脸上一抚,赤红色的炎天令就悬停在吉娜眉心,威胁道:“你乖乖听话,我就把她还给你。”
相思怕她伤害吉娜,不敢贸然靠近。只得点了点头。
日曜脸上浮出一个诡秘的笑容,道:“把面具揭下来。”
相思无可奈何的蹙起秀眉。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在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身上,感到一种特别的亲切,实在不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于是只得听从怪人的话,轻轻揭下面具。
日曜眼中笑意更浓,道:“真是出色的美人……现在到我面前来,跪下。”
相思正在犹豫不前,日曜突然挥动手中的炎天令,在吉娜脸上划了一条口子。
相思一声惊呼:“不要伤害她!”
日曜将炎天令横放在口中,轻轻舔噬着上面的血迹,冷笑道:“那就听我的话!”
相思不再多想,走过去,在她面前跪下。
日曜伸出枯瘦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抚摸着,相思感到一阵恶心,凝脂般的肌肤上顿时起了一层寒栗。
日曜轻声笑道:“好孩子,让我也看看你的前世……”说着,突地将炎天令从吉娜额头移开,直直指在相思眉心。
一股灼热的气息逼人而来,相思只觉各种斑驳的色彩陨星一般从茫不可知的天幕中坠落,七彩的光晕在天空中恣意燃烧,又渐渐熄灭。一切又重归于黑暗。
密不透风的黑暗。
突然,一道光束在黑暗中绽开,徐徐延伸,最后宛如在无边暗夜中展开了一副瑰丽的画卷。
这是一个日月并悬的世界,茫茫雪原上,天空呈现出一片奇异的紫色。宏伟的宫阙直透天极,耸立在万仞雪峰之上。
光影旋转,画面倏然推进。
一座无比华丽的大殿,地上铺着金色的巨石,每一块巨石上,都雕刻着八瓣之花。大殿四周垂满了流苏,鹤羽,在温暖的春风中轻轻飘荡。白玉栏杆外,仿佛就是万仞绝壁,无尽的云雾在蒸腾蔚集。
一个红衣女子倚靠在栏杆前,遥遥眺望着碧蓝的苍穹。
盛装下的女子格外美丽,脸上还含着幸福的笑意,似乎是幽殿中的公主,在等待着出征王子的归来。
雕檐下挂着一只水晶鸟笼,一只金色的鸟儿,便在笼中对她轻轻歌唱。
歌声清扬婉转,在大殿中久久回荡。其中包含了无尽的祝福,真心的赞颂,却也有一丝小小的羡慕。
这难道就是自己的前世?
相思不禁有些迷茫。
突然,这一切动荡起来,水波一般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那枚炽热的炎天令。
“不用再看下去了,”日曜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找的人没有错。”
相思霍然从幻象中清醒,有点惶恐地看着眼前这个怪人。
她从那寒冰一般的眸子中,看出了杀意。
日曜刀锋一般的目光宛如化作实质,轻轻从她的脸上滑过,嘶声笑道:“你就是我的药啊,治我的病的药……我找了你好多年,等得心都碎了……”
她笑了起来,萎缩的双手握着炎天令,在吉娜额头上颤抖着,仿佛一只黑暗深处的怪物,在编织着自己的网。
一张杀人的网。
相思心头一沉,全身宛如置于冰窖,她本能的感到了恐惧,感到自己身下这张网在渐渐收紧,将她捆缚其中。她恨不得立即转身跑开,离这片森冷、诡异的山谷越远越好。
然而她不能。
她绝不能丢下吉娜。
她一定要保护她。就像千万年来,她一直所作的那样。
相思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道:“你到底要怎样?怎么才肯放过她?”
日曜寒冰一般的目光盯在她脸上,叹息了一声,道:“放过她不难,只要你,只要你……”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化为喉间喃呢,再也听不清楚。
相思心中着急,不禁微微前顷了身子,想分辨她的话。
日曜的声音陡然一厉,道:“只要你死!”
突然,她手中的炎天令化为一团火焰,向相思胸口直刺而来!
相思欲要招架,却已经来不及了!
日曜的动作太过诡异,太过迅速,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火焰逼近自己的心脏!
尘埃飞扬,天地间的光线在那一刻似乎同时黯淡,山谷被无尽黑暗笼罩。
日曜那一枯一荣的脸同时浮出狂喜的笑意,这转生女神的血,即将溅在四天令之上,成为她开启乐胜伦宫的钥匙!
噗,骨肉碎裂的声音响起,大团鲜血飞溅而出。
相思禁不住惊呼出声,温湿的鲜血沾满了她的脸。
然而,当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上虽然沾满血迹,但却没有一丝伤痕,只是吉娜,却扑倒在她怀中。
那枚炎天令深深刺入了她的后背,直没至柄。七寸余长的铁令,就从她单薄的身上透体而过。
是她在最后关头,为她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然而是谁给了她力量,让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昏迷中醒来的?
难道,这就是命运?
是冥冥中的神明,更改了命运的轨迹,注定了要让她,代替她在这一刻死去!
相思的心宛如破碎般剧痛,泪水止不住落下,她紧紧抱起吉娜,哭泣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吉娜红润的小脸变得十分苍白,她皱了皱眉头,伸手去擦相思脸上的泪痕,轻轻道:“姐姐,你不要哭,是我自己愿意的。”
她的声音宛如游丝,脸上的笑容却渐渐绽开:“我终于知道了我的前生。原来阿妈说得没错,我真的是一只金翅鸟儿,在遥远的宫殿里,唱了一辈子的歌给你们听……”
相思泪落如雨,忍痛安慰道:“好妹妹,别说了,人怎么会是鸟儿变的,你是伤得太重,才会胡思乱想,你坚持一会,我带你去找他……”
她的声音一顿:“见到他,就没事了……”却再也说不下去,哭出声来。她不是没有看出吉娜对卓王孙的情意,她的心中不是没有微微的酸楚,但这一刻,她真恨不得能立即带她来到他身边,让他仿佛无所不能的力量,再帮助她一次、拯救她一次。
可是……
吉娜看着她,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我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死了,我只想对姐姐把话说完……”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病态的嫣红:“我以前曾经是姐姐豢养的一只小鸟,在宫殿里陪伴了姐姐好多年。直到姐姐遇到了他……”
相思摇了摇头,伸出手,想帮她掩住伤口奔涌的鲜血,双袖都被染的殷红,却仍是徒劳无功。
吉娜眸中的神光渐渐散乱,轻轻道:“他是天地间最庄严、英俊的神祗,他能和姐姐相爱厮守,也是我的心愿。我知道三界诸神、芸芸众生,只有他能配得上姐姐,也只有姐姐才能配得上他。我真心祝福姐姐,可是,可是……”她眼中落下泪来:“可是我也忍不住,爱上了他啊!
相思哭着摇头道:“傻孩子,别说了,别说了……”
吉娜执着地道:“我真的很爱姐姐,甚过我的生命。但是我也爱他啊!我什么也不求,我只希望永远留在你们身边,为你们唱歌。我知道自己的卑微,但却还是有那小小的贪心,希望他偶尔也能抬起头,看我一眼……”
她的声音中也有几分酸楚:“于是,那一天,我在你们婚礼的庆典上,我背叛了姐姐,做了一回坏孩子。我将自己的每一根羽毛都梳理得闪闪发光,我用最美的歌喉对他不停地歌唱,直到……声嘶力竭、折翼而死。他始终没有看我一眼,我很伤心,但也很欣慰,因为我知道,他只爱姐姐一个人……能看到你们幸福的生活,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相思啜泣道:“真是傻孩子,这些都是你的梦啊,怎么能当真呢?”
吉娜轻轻盍上眼,声音轻得宛如来自天际:“就算是我的梦吧,我宁愿回到那个梦境中,永远不要醒来了……”
相思用力摇着她的身子,呼唤道:“不要睡,不要睡啊!”
吉娜长长叹息了一声,又勉强睁开眼,道:“姐姐,答应我一件事。”
相思知道她伤势太重,已无力回天,只得含泪点了点头。
吉娜的眸子变得出奇的黑,出奇的亮,宛如秋夜最灿烂的星辰,她一字字道:“好好照顾他,好好爱他。”
相思满脸泪痕,却微微苦笑。这笑意中有点苍凉,也有点自嘲——不是她不愿意答应,而是她怎有资格答应?
他真的爱她么?他会让她留在他身边么?
难道她不也只是,那千万个其中的一个么?
相思潸然泪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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