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卓王孙？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杨逸之沉静的凝望，缓缓伸手，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寿
司。正是相思在食堂门口收到的粽子寿司。
“怀石料理来到中国发展，这很寻常。举办校园促销，向
学生们发放寿司，这也很寻常。但，只有一点是不寻常的。就
是这个促销员。”
在场的学生们大多都收到过端午节的寿司粽子，因为它精
致可口，令人印象深刻。更为深刻的，是那位身着紫色和服、笑容
如夜下精灵一般空灵的促销员。那简直就是梦中的天使。
闻说这个促销员不寻常，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传说日本国中最神秘的家族，不是天皇，也不是《源氏
物语》中的源氏，更不是平家，而是一个奇特而少见的姓氏：
晏。其家族讳莫如深，但势力之大，几乎已根植到日本国的
每一角落。其当代少主，自号‘小晏’，传说是比源氏还要美
貌的少年。这个家族有无数产业，其中最为兴盛的就是旗下
的传媒集团，如今已发展成为亚太特区首屈一指的传媒帝
国。随着事业鼎盛，声望日隆，这个家族一直在窥视公爵之
位。明年大选年，这个家族就会正式参与公爵选举。
“若他们胜选，这个家族的少主人，小晏，将成为十二公
爵会议中最年少者。让人惊讶的是，这位前途无量的公爵候
选人，此刻竟然乔装为寿司推销员，出现在华音大学里。看
来，卓大公子的面子可真是不小。”
众人不由得一惊。虽然合众国的权力集中在十二公爵
手中，但像小晏这样的人物，虽还未正式当选，却已超然于
世俗权力之外，具有类似宗教领袖般的魅力。他手中必定掌
握着极为庞大的财富、无形的权力、广泛的人脉，再加之想
到他如秋夜星辰般微微挑起的眸子，所有的女同学眼中都
不禁泛起了亮晶晶的粉红色。
卓王孙冷冷看着杨逸之，等着他说下去。
“木兰酒吧，学校里的咖啡厅，这座顶级仿古私人会所，
三个场所看上去绝无关联，但，它们却有着一个共同点：都
是小晏的产业。
“木兰酒吧，相思喝了火山特饮，做了第一次怪梦；学校
咖啡厅，相思买了一杯咖啡熬夜，做了第二次怪梦；她吃下
小晏推销的寿司，做了第三次怪梦。
“最后一次怪梦做完后，她来到的地方，就是这家高档
私人会所———也是小晏的产业。
“这个事件中，最难解的是相思的梦。她梦到自己穿越
到古代，成为李家的小姐。如果只有一次，那么，无论这个梦
多么真实，都可理解。但，她却梦到了三次，三次完全契合的
梦。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现实中是没有古代的。但，现实中却存在着古代建筑，
那就是电影。在城外不远处，有一个影视拍摄基地。那里完
全按照宋代汴梁城的格局修建，一草一木、一屋一池，无不
吻合。甚至连里面的人，也都全是按照宋朝打扮。而这个影
视基地，也是小晏的产业。”
他缓缓抬头，注视着卓王孙：“如此精巧的构思，如此巨
大的花费，用来捉弄一位可怜的少女，有趣吗？”
卓王孙虽然是端坐在椅子上，但他看着杨逸之的时候，
却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哦？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指使
的？”
杨逸之淡淡道：“卓公子总该知道，推测案情时有个重
要的原则：谁获利，谁就是第一疑凶。”
卓王孙的目光陡然尖锐，他冷冷一笑：“你是说，我指使
小晏安排相思的穿越之梦，让她相信自己的确是穿越了，然
后作弄于她，令她心理受创？但真实情况是，我与某位朋友
约好，来这家会所小聚。她没收到邀请就闯进来，抱着我的
腿求我娶她。我想问的是，究竟我是受害人，还是她是受害
人？万一我答应了，究竟她是获利者，还是我是获利者？”
他微笑着看着杨逸之：“杨老师，你想做侦探，总该懂得
提供证据。”
杨逸之突然朗声道：“好！小晏公子，你就在隔壁，为什
么不进来？”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小晏就在隔壁？想到小晏的笑
容，这些想入非非的女孩们忍不住躁动起来。但，就算小晏
在隔壁，杨逸之是怎么知道的？难道……
雕花的内门被无声推开，一只绣着白色云纹的长袖，轻
轻探了出来。
“果然不愧为杨教授，连我在这里都猜得出来，真是失
敬了。”此时的小晏穿着一身平安时代的衣衫，宛如一片洁
白的云，高洁而空灵，令人不敢逼视。令那些起了邪念的少
女们倒不敢过份亲近。
他微笑道：“不错，你说的那些产业，全都是我的。但晏
家在全国的产业不计其数，而且影视基地也不止一家。仅凭
这几点，推论出此事由我们所起，未免草率。卓少说的不错，
你若有证据，就拿出来吧。”
杨逸之凝视着他：“其实，用影视基地冒充穿越是十分
拙劣的桥段，你用这种手法，想必是认为相思没有见过世
面，容易哄骗。但，你没有想到，相思第二次做梦之后，向我
求助，我给了她一件东西。”
“一个手串。这个手串没有别的作用，只是，它上面的第
三颗珠子，是一个小型的发报机。通过它，我能追踪到相思
的位置。正是由于它，我才知道相思曾去过影视基地，也正
是由于它，我知道相思在这里。
“这就是我站在你们面前的原因。”
小晏沉默了，一时没有说话。
杨逸之：“传说卓公子从英国回来后，心情沮丧，并没有
立即回到中华行省，而是在日本住过一段时间，期间和你成
为好友。相思当堂冲撞后，卓公子心存怒意，便委托你设法
作弄她，这我很理解……但为了一场你们认为的恶作剧，却
赔上别人的一生，这真的值得吗？”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同学们：“还有你们。你们有地位，
有金钱，但你们可曾想过，还有另一种人，虽然跟你们处于
同样的学校，朝夕相伴，但她们生活的基础，是千辛万苦争
取来的奖学金。除了尊严，她们一无所有。如果有一天她们
连尊严都没有了，我想她们的一生都会成空。在你们捉弄别
人，或者当别人的帮凶时，请想一想，你们是否在毁掉一个
人仅有的东西。你们得到了片刻的欢乐，让别人终生痛苦。”
他脸上温文的怒气，与相思空洞的眸子，让这些公子小
姐们渐渐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杨逸之走向前，轻轻握住了相思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他能感受到，她的灵魂正在剧烈地
颤抖，惊恐地闪躲着投过来的任何一缕目光。这场恶作剧的
创痛，恐怕远远超过了任何人的想象。
“走吧。”他温柔而坚定地说。
相思木然地抬起头，看着他。
杨逸之眼前浮现出她第一次推开门时，阳光照在她脸
上，她那羞怯却满溢青春的笑容。他暗暗发誓，不管用什么
方法，都要令她恢复那样的笑容。
“站住。”卓王孙淡淡道，“你，又是凭什么能留在这所大
学里？”他尖锐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杨逸之温润的外壳，看到
那里面藏着的威严和不为人知的秘密。
杨逸之站住，缓缓转身，从怀里拿出一本装帧精美的
书。银质的碎花镂刻在封面上，朴素而圣洁。
《BIBLE》（《圣经》）。
“凭的是神赋予我们的平等权力。”他静静道。
卓王孙平静如斯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惊动。
杨逸之缓缓道：“无论我还是她，都没有与卓公子相抗
衡的权力，但有一件事却是相同的，那就是在神明的眼睛
中，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他所珍爱的子民。如果卓公子能明白
‘平等’真正的含义，我想，那将是中华行省所有黎民之幸。”
他深深鞠躬，向着卓王孙行以最隆重的礼节。那赫然正
是古代的骑士，面对君王时所行使的礼仪。
这个谦谦学者，在这一刻化身为危城中的最后一位骑
士，以尊崇而高贵的礼节，恳请王者对屠刀下的平民施以宽
宥。他的姿态是如此从容，使他的请求谦恭无比，却又令人
油然生敬。
那一刻，就连最残暴的王者，都不由深深动容。
杨逸之握着相思的手，缓缓退了出去。
卓王孙没有出声阻拦。他的沉默，让房间里的气氛有些
沉闷，同学们都不敢出声，唯恐他迁怒于己。
小晏的眉峰微微皱了起来。
他原本准备的结局，只是在这个包厢内，由卓王孙嘲讽她几句，让她知道惹恼他的后果。这一切，本不会有其他人
看见。却没想到，赛琳娜一伙会凑巧冲了进来；更没有想到，
他们会对相思说出那些恶毒的话。
这一次，是否真的太过份了呢？
直到走出了会所，相思的身子才开始颤抖。她用力捂住
嘴，唯恐有半点哽噎之声流露出来，惹起别人的注意。她不
能再承受，哪怕半点旁人的目光。
突然，她用力地挣扎着，想要挣脱杨逸之的手，跑到一
个没有任何人能发现的地方，将自己深深地埋起来。杨逸之
却一把拉住了她。他的手温暖，有力，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他逼迫她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的双眼。
这个永远温和的少年，此刻却变得强势、不容违逆。
“你为什么要逃走？”
相思抽泣着：“我……我是个可耻的人，已经没有脸面
再呆下去了。”
“为什么觉得自己可耻？”
相思含着泪，无法回答———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如此
丢脸的事，还不够吗？
杨逸之看着她，一字字道：“但我却以为，这仅仅是一场
不高明的恶作剧罢了，不值一哂。如果有人要为这件事感到
羞耻，也只能是他们。”
他注视着相思：“你就这样逃走了，岂不是变相纵容了
他们的做法？你要做的，不是逃避，而是带着今天的创痛，坚
强地走下去，继续做最好的学生。”
相思含着泪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无论我拿多少个第
一，也无法改变他们的看法……”
杨逸之微微皱眉：“这些人的看法对你这么重要？”
相思的心仿佛被轻轻一握，猛然抽紧，却又瞬间注满了
悲凉。她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是的。”
“杨老师，你知道吗？我并不羡慕他们，也并不恨他们。
我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和他们平等地站在一起。”
杨逸之点了点头，每一个像她这样年纪的人，都会有这
样的心愿。只是，这个世界，从被神明缔造的那一刻起，就与
平等无缘。
相思的笑容有几分苦涩：“或许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早就被看穿了吧？只有我还傻
傻的被骗到最后。或许，现实中的我太过平凡，在梦境中有
了一个帮助别人的机会，就会奋不顾身。
“我不漂亮，不聪明，不富有，甚至不通人情。只不过是
一个书呆子，靠着不眠不休的努力，才能拿到年级第一。这
不是他们的偏见。杨老师，你也看到了，我的老板只用看一
晚上的书，就能答对所有的考题，就算是一直忙于演出的
Candy，只要她愿意，也只用几周的补习就能通过考试，而
我却要付出那么多。相比之下，积分榜上的那一点成就，又
算得了什么呢？
“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杨逸之一直静静地聆听着，此刻却打断了她：“那就做
一件真正让他们动容的事。让所有的同学知道，也让你自己
相信，你不仅仅是一个书呆子，你的身体里蕴藏着独特的力
量，它让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他顿了顿，强调了一遍：“连卓王孙、秋璇、Candy 甚至
我也做不到的事。”
“我？”相思疑惑地抬起泪眼：“我可以吗？”
“当然。”他斩钉截铁地道：“我会给你机会，让你证明这
一点。”
他轻轻扶起她：“我始终相信上帝是平等的。他给予贵
族们金钱与财富；给予艺术家智慧与灵感；给予战士勇气与
忠诚。但他并没有忘记其他的人，而是赋予了他们别致的珍
宝。你的宽容与坚强就是你的力量，是上天赐予你独特的天
赋。
“若你为这件事痛恨报复他们，那就和他们一样狭隘。
若你为这件事一蹶不振，那就和他们一样怯懦。但你没有。
面临伤害，你选择宽容了曾伤害你的人；面对挫折，你没有
放弃，而是坚持去收获属于自己的尊严。
“———这就是你的力量，是你比他们高贵的地方。能让
你完成他们做不到的事。”
他望着相思，笑容中有让人信任的温暖：“那时，你的坚
强与宽容会成为一面镜子，让这些人看到自己的渺小。”
相思怔怔地看着他。这一席话就仿佛是一束光，让她沉
浸其中。不但包容了她的悲伤、恐惧，还用一双羽翼将她扶
起，让她有了行走的力量。
她不由得也相信，如果她能像他一样宽容、仁爱，她也
一定能像他一样充满了光芒。
她情不自禁地站直了身子，仰视着他。眼中有一点感
动，一点疑惑。
他温柔地握紧了她的双手：“请相信我。”
WEN＿ 步非烟TU＿ 弥也玫瑰帝国
21
天空，蓝得让人感动。
杨逸之牵着相思的手，走进了紫诏大厦。
现在的相思，不太适合回到宿舍。幸好杨逸之在紫诏帝
都大厦租了个房间，还没有退房，正好让相思住下。等她心
情平复了，再回学校不迟。
一个俏生生的人影正守在门口。她靠在门上，显得有点
儿百无聊赖。看到杨逸之走过来，脸上闪过一阵喜色，迎了
上来。
正是Candy。
“我听说了学校发生的事，真是抱歉，他们太胡闹了。”
杨逸之笑了笑：“这又不是你的错。我怕同学们再找她
麻烦，因此，暂时将她带到了这里。”
Candy点头：“我明白。”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人
托我交给你一封信，他的名字好像是……对了，是穆。”
听到这个名字，杨逸之的脸色明显地变了变。他止住了
脚步：“信在哪里？”
Candy取出一封叠好的信。看到信封上那个用蔷薇花
枝缠绕成的“M”，杨逸之的眉峰紧锁了起来。他抽出信，只
看了一眼，就道：“我必须出去一趟。”
他看了看相思：“她……”
Candy盈盈一笑，亲密地挽住了相思的胳膊：“放心吧。
我会照顾好她的。”
不到半个小时，杨逸之匆匆推门进来。
Candy换上了一件居家服，倒在沙发上，正仔细地修着
指甲。杨逸之走进来的时候，她举起了一只手，表示欢迎。
“相思呢？”
Candy：“哦，她呀。我觉得这个房子的环境不好，就将
她送到了我的房间，让她好好睡一觉。你放心好了，她已经
洗了澡，换上了我借给她的睡衣，现在正在睡觉呢。那瓶香
水有定神安眠的效果，我看她喜欢，就送给了她。果然很有
效，她睡得很香，你就不要去打搅她了。”
她用手拍了拍旁边的沙发，示意杨逸之坐下。
但杨逸之的脸色却明显变了，急速冲了出去。
Candy的身子僵了僵，美丽的湖绿色眸子中，忽然闪过
了一丝怒意。她轻轻咬住了嘴唇，喃喃道：“你是我的，谁都
别想抢走。我要的东西，一定能得到。
“因为，我是Candy。”
杨逸之顾不得敲门，用力地撞开了房门。相思从梦中惊
醒，揉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杨逸之冲上前去，抓住她的手：“快走！”他已闻到了她
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急速变幻的味觉就像是夜空中闪烁的
星辰，只要被它的光芒照耀过，就永远无法忘却。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
相思看着自己身上那件原本属于Candy 的真丝睡衣，
慌张道：“就……就这样走？”
杨逸之抓起一件衣服，罩在她身上。突然，他的行动静
了下来。
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就像是秋叶落
上厚厚的苔藓，轻得仿佛连呼吸都盖不住，却已被杨逸之敏
锐地捕捉到。他急速闪到门前，砰地将门关上。
三条尖锐的裂痕，瞬间出现在房门上，轻易地将房门撕
出三条裂口。
相思脸色瞬间苍白，脑海中再度一片空白。这妖异的景
象，已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杨逸之看了一眼窗外，瞬间下了决断。他反手将床上的
被子掀在地上，猛地将床单扯起。而后，他一手握住相思的
手腕，另一只手抓住了床单，猛地迎风一抖。
两人从窗户中跃了出去。
窗外正值商家打折宣传，四处悬挂着红红绿绿的巨大
气球，拖着十数条宣传彩带。杨逸之手中张开的床单就仿佛
一张巨伞，将那些各色彩带都兜到一起，随着两人一起坠
落。
相思发出一声尖叫，气球炸开的声音，彩带撕裂的脆
响，四面八方灌来的风，一时间都如海浪般涌来。巨幅彩绸
在他们身边缠绕，破碎，让她的呼吸都几乎停止。
尖叫刚出口一半，两人就重重地砸在地上。虽然彩带和
气球分担了大部分冲力，相思仍感到全身骨头都快碎了，连
尖叫声也被噎在胸口。她还没来得及擦眼泪，杨逸之已从地
上跃起，拉着她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人群发出一阵惊叫，显然，大家也被这从天而降的突变
弄得措手不及。一阵恐慌迅速地蔓延开来，将紫诏帝都前的
繁华绞碎，迅速将这两人吞没。
相思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帝都10 层破碎的窗户
里，忽然浸满了黑暗。那黑暗中，分明有着一双眼睛，正满含
怨毒地望着她。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22
杨逸之拉着她，穿过人流，从东门冲进了校园。
世界立即寂静了下来。东门进去不远，就是华音大学中
那个著名的湖。虽然著名，却又没名，所以叫做无名湖。夏日
炎炎，湖边几乎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博雅塔的身影静静地立
在湖波中。
杨逸之拉着相思跑到花神坊，指着湖水对相思道：“跳
进去。”
相思一惊：“你说什么？”
杨逸之：“来不及了。”他拉着相思，一起向湖里跳去。相
思一声尖叫，一头栽进了湖中。幸好，无名湖并不深，刚刚没
过她的腰。杨逸之却一把将她拖入了淤泥深处。
相思大惊：“你做什么！”挣扎着想从湖中爬上去。
杨逸之又抓了几把淤泥，覆在她身上。那一袭原本华丽
的真丝睡衣，此刻已脏得看不出底色。
“Candy给你的那瓶香水呢？”
相思伸手从衣兜里掏出来。Candy 将香水送给她的时
候，嘱咐她随时带在身边，无法入睡的时候就拿出来喷一
下。她没有骗相思，这种名贵香水来自南亚的古老配方，里
面有定神安眠的成分。相思只试过一次，便被它迷幻般的气
息和惊人的效用震惊了，爱不释手。
杨逸之接过来，指着湖心岛边上的那只石舫：“你会不
会游泳？”
相思点了点头。杨逸之接着说道：“游到那只石舫上去，
在那上面等我。我若是不回来，你绝不要走开。”
杨逸之的眼神中仿佛有不能抗拒的力量，相思听话地
点了点头，向石舫游去。
杨逸之看着她远去，这才上了岸。他小心地打开香水
瓶，在自己身上洒了一些。他的目光，锁定在矗立在湖边的
那个秀丽挺拔的影子上。
博雅塔。
博雅塔是一座仿古的建筑，仿的是通州燃灯古塔，取辽
代密檐砖塔样式建造。座落于无名湖边，与湖相映照，塔在
湖外，又在湖中，乃是华音大学最为人称道的胜景。但其实，
它只是个水塔，塔门早就关闭了，不能进入。
杨逸之解下领口的别针，放到锁孔上。只一瞬间，门已应声
而开。他沿着博雅塔的阶梯，缓缓沿阶而上，最终到达塔顶。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四周弥漫着沉沉的腐败气
息。博雅塔错综复杂的结构于此做了个归拢，廊柱林立，杨
逸之站在这里，就像是站在无数甬道与泥砖森林的中间。
从塔顶望出去，整个学院尽收眼底。葱郁的树木是这个
院校的主体，一座座古意盎然的小楼在葱郁中若隐若现，宛
若佛国。西边最远处，是天文台那白色的大理石圆顶，像是
一只突出的眼睛。
杨逸之缓缓解下上衣，挂在了水塔上。他的身子，悄悄
隐进了黑暗中。
许久之后，那极为细微的脚步声再度出现。那是一团若
隐若现的黑影，沿着楼梯诡秘地移动着，倏忽之间，就来到
了塔顶。它蹿到杨逸之的衣服旁，厉光骤现，将衣服撕成碎
片。但它马上发现这只是一件衣服，于是发出一声上当的愤
怒的啸声。啸声酸嘶沙哑，带着不属于人类的诡秘气息。
杨逸之的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你的嗅觉当真了得，
仅凭借香水的味道，居然就能追到这里。”
它骤然抬头，斗篷中的黑影扭动着，搜寻着声音传出的
方位。但杨逸之的声音极为缥缈，而且不断地变幻，令它无
法捉摸。它烦躁地发出一声吼叫。
杨逸之：“你的听觉也很好。如果不是你天性畏水，这里
的水塔令你本能地感到恐惧，我想你早就听出来这个声音
并不来自于我，而是话筒。我在水塔周围布下了五只话筒，
它们的声波交织在一起，忽强忽弱，声音也就飘忽不定。就
算你找到了这些话筒，也无法找到我。”
黑影明显地烦躁起来。水塔中的水虽然被厚厚的水泥
层覆盖住，但水波的晃响仍然冲击着它极为敏感的听觉，助
长着它的不安。
这个躲在暗处的敌人，更令它感到烦躁。它一声嘶吼，
重重地击在墙壁上。
杨逸之：“对你这样的敌人，这样还不够。因此，我必须封
住你的嗅觉。”破空之声，随着他的话倏然出现，闪电般向黑
影袭来。它发出一声低啸，厉光一闪，将飞来之物砸得粉碎。
一股浓香猛然出现。却正是Candy 给了相思、相思又
给了杨逸之的那只香水瓶！瓶碎，香水从中喷洒而出，正落
在它的脸上。它发出一声恼怒的啸叫。
杨逸之淡淡道：“你不是对这种香水最为敏感吗？现在，
它已充满了你的鼻腔，你将再也无法嗅到别人身上的这种
香水气息。”
那隐在斗篷中的黑影双手慌乱地在脸上抓着，企图将
香水擦干净。但这只会让香水遍布全身。
杨逸之：“这种香水的香味极为持久，恐怕一周之内，你
再也无法分辨出别人身上的这种香水。”
WEN＿ 步非烟TU＿ 弥也玫瑰帝国
23
斗篷突然安静下来：“我……我要杀了你！”它发出一串
干哑的声音。
杨逸之不禁讶然：“你……你会说话？”
这句话，似乎对杨逸之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惊骇，这使他
不由得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发出了一点儿不该有
的响声。这点儿响声虽轻微，却无疑已被黑影捕捉到。它闪
电般昂起了头。
黑影化成闪电，怒射向水塔的底端。轰的一声巨响，水
塔旁一条合抱粗的柱子，被它一爪攫断。它的身子没有半分
停留，在空中折转，向柱后的杨逸之猛然射了过来。杨逸之
脸色一变，黑影的速度已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可是，黑影在扑到他身前的瞬间，突然一声怪叫，身子
倒翻而回。
杨逸之淡淡道：“这种溶液，乃是专门针对你们的体质
研发的，只要沾上半点，就会侵蚀你们独特的身体结构，令
你们感到无法抵抗的痛苦。那日在酒店里，你正是被消防器
喷下的水中含有的这种溶液粘到，才负痛遁走的。这绝不是
你所能抗衡的，因此……”
“放弃抵抗，跟我回去吧，回到伊甸园中。那里才是你的
归宿。”
黑影双手狂乱地挥舞着，隐在斗篷中的眼睛里终于流
露出了一丝恐惧：“不！我决不回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光
所有伤害过我的人！”
杨逸之的目光动了动：“Candy也伤害过你吗？”
听到她的名字，黑影明显地激动起来：“不错！我恨她！
我恨死她了！”
杨逸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无论怎么看，Candy的世
界都跟黑影没有任何交集。它为何这么恨她呢？
黑影抬头看了看巨大的水塔：“你说得不错，我怕你手
中的天使之泪。但是，如果我将这这座塔弄塌，你又能怎样
呢？是不是也只有葬身于此？”
杨逸之没有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