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王孙看着她，冰冷的讥嘲在他嘴角一点点挑起，最后凝结成冰。
猝然握手。
早已枯萎、脆化的花枝之戒不胜他的怒意，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便在他掌心化为尘芥。
“从今天起，你不需记得它。”
秋璇不禁微微一怔。
卓王孙冷冷看了她一眼：“你要记住的，是这个！”向身后做了个手势。
一名特警上前一步，走到秋璇面前。他手中捧着一只打开的木匣，黑色丝绒上呈放着一副精致的手铐。手铐极细，仿佛是金属丝线编织而成，在日光下闪着诡异的蓝光。
卓王孙看了她一眼：“这是特意为重犯打造的刑具，用特殊金属制成，目前世界上任何工具不能切割。”
“——你是自己把手伸出来，还是让他们帮你？”
他眼神所到，特警们立时上前一步，缩小了包围圈。
秋璇不理会他们，径直走过去，将双手并起伸到他面前，静静注视着他：“哦，未来的公爵大人，您介意亲自动手么？”
卓王孙嘴角挑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轻轻招了招手。
立即有人将手铐恭恭敬敬地奉上。
他拎起手铐，戏谑地在她面前轻晃着。
秋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方才的愧疚渐渐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怒意。
卓王孙一面欣赏着她的神情，一面将手铐在指间把玩。仿佛她脸上的怒意只是玫瑰上的清冷晨露，不但无损她的美丽，更增加了难得一见的趣味。
轻轻地，他伸出一指，从她手腕上划过，似乎要确定从哪里下手。
秋璇秀眉微皱，将脸侧开。
这一刻，她无名指上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缠在了上面。
那枚手铐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一枚硕大的金属戒指，紧扣在她的无名指上。
“这算什么？”秋璇一脸错愕。
“刑具。一种特制的刑具。一旦带上，无论在哪里都会被定位追踪，永远也无法逃脱。”
秋璇试图将它摘下，却发现戒指几乎贴在了肌肤上，几乎无法转动，更不要说摘下来了。
卓王孙似乎早已料到如此：“我说过，世间任何工具，都无法将它切开。更重要的是，它一旦扣上，就永远无法打开。你的一生就是你的刑期，它都将戴在你的指上。”
他看着她，嘴角浮起一缕无法察觉的微笑。
三年前，她曾经开玩笑似的问起，那句誓词的中文该怎么说。
“With this ring，I ask you to be mine.”非常简单的句子，却似乎因为承载了太多的爱，哪怕最华美的修辞，也无法精确的对译。但这一刻，他想到了一个开玩笑般的答案。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逐字道：“拿了我的圈圈，你就是我的人。”语气是戏谑的，但却也是不容置辩，不可抗拒的气势。
秋璇没有答话，只轻轻抚摸着戒指，似乎在思索对策。
卓王孙：“想不想听听你的判决书？”
一旁，印着中华行省徽章的判决书已经写好，法官正郑重地签字盖章。
秋璇抬头逼视着他：“未来的公爵大人，要亲自宣读么？”
卓王孙也不回头，只轻轻伸手。
上校赶紧从法官手中接过判决书，躬身递到他手中。
卓王孙将判决书拎到她眼前，逐条道：
“罪名：绑架公爵之子。盗窃珍贵资产。
处刑：长期监禁。
刑期：一生一世。
服刑地点，中华行省全境。
追加处罚：服刑期间，必须每天向指定人员汇报行踪。每周至少要面见一次。
假释条件：需要第三大公亲笔签署的通行证，假释期不得超过三个月，且需要指定人员陪同。”
他的笑容中满是讥嘲：“这个‘指定人员’，就是我。”
秋璇鄙薄地看着他：“未来的公爵大人，你不觉得这样很儿戏么？”
卓王孙脸色陡然一冷，将判决书递向一旁：“告诉她，这份判决的意义。”
“是！”上校赶紧上前，将判决书接过，一脸郑重地宣布：
“秋璇小姐，这是最高军事法庭的判决，即日便将被执行。二十四小时后，中华行省全境都会收到通告。从那一刻起，你若想离开服刑地点，必须有通行证和公子的陪同。期间你若违反上述判决中任何一条，随时会被逮捕。”
卓王孙嘲讽地看着她：“至于你的特长——逃跑，更没有用武之地。这枚戒指将二十四小时把你的行踪传送到军情局和公爵府。无论你在哪里，15分钟内，特警就会到达。”
秋璇点了点头：“不错的刑具。”
她示威般地将无名指举到他面前：“不过，若我宁愿切断这根手指换取自由的话，是否会白费掉你的苦心？”
卓王孙冷冷看了她一眼，神色阴沉得可怕：
“你若敢这样做，下次我一定会带条同款的项圈给你。”
“你……”
卓王孙向身后挥手：“撤退。”
特警们躬身答应，而后整齐而迅速地护送他离开。
他走过秋璇身边，突然止步，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扔在桌上：“里边是一些赔偿。用于修补这间牢房。让你的刑期过得舒适一点。”
秋璇紧紧握住双拳，怒目送他远去。
打电话给物业公司、维修公司、保险公司……折腾到深夜，弦月事务所才重新安顿下来。
秋璇狠狠甩上大门，却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全身每一处都在隐隐作痛。
他的话音似乎还回荡在耳边：处刑：长期监禁。刑期：一生一世。服刑地点，中华行省全境。
中华行省的少年暴君真是名不虚传。莫名其妙地，她竟然成了他的囚徒，
竟用这么卑鄙的手法。
自己真是小看了他，三年的时间，已经将那个和她一起长大、一起游戏、一起在小巷里躲避侍从追踪的少年从天使变成了魔鬼。
不，从来都没有天使过！
她霍然抬头，不知为什么，目光正好落在桌上的信封上。
禁不住又一次怒火中烧。
将自己的事务所搞成这样，还提什么该死的赔偿！
她猛地起身，抄起那个信封，用力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轻响，似乎什么东西掉到了出来，在地毯上滚了几滚，却正好落在她面前。
秋璇目光所触，禁不住一怔。
那是一把异常精致的电子钥匙。方正的黑底上点缀着银色金属，当中一块镂刻出叠套在一起的双R字样。
秋璇心中一动，蹲下身去，将钥匙拾起，又低头看向地上的信封。信封一角被摔开一条口子，露出一叠厚厚的单据。
她坐在地上，一张张翻看着。
这是一辆崭新的劳斯莱斯幻影。一切证照齐全，且所有文件上车主都显示匿名，首尾完全干净。
一张玫瑰色卡片从大叠单据中飘落，正好落入她手中。
上面没有署名，只写着一句话：
南瓜车，给想做灰姑娘的公主。
秋璇脸上做出鄙薄的神色，眸子深处却禁不住绽开一缕微笑。她轻轻将小指穿过弧形的钥匙孔，将它挑在指尖，轻轻摇晃着，
南瓜车。
果然还是这样孩子气啊。
她打开随身镜盒，轻轻摘下彩色隐形镜片，一缕海波般的温柔从湛蓝的眸子中一闪而过。
中华日报。6月14日。
标题：使用过期地图，军事演习误入紫诏帝都顶层
中华行省新闻发言人宣称，昨日武装特警队在省会上海的内环北部进行了一次小规模军事演习，由于使用的地图过期，误入一栋名为“紫诏帝都”的商住大厦顶层，造成了一定损失，好在无人员伤亡。一切经济损失政府已负责赔偿。
上海时报。6月17日。
标题：汽车旅馆爆炸，政府提醒民众注意安全
6月13日深夜，近郊一栋名为“Black Cat”的汽车旅馆发生爆炸事故。整栋旅馆完全被夷为平地，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人员伤亡情况不明。
环球时报。7月2日。
生命奇迹还是愚弄民众？龙皇复活
昨日晚上8点举行的龙皇悼念演唱会上，被认为两周前因心脏停博去世的龙皇乐队主唱、流行音乐之王石星御突然现身。
演唱会尾声，众巨星合唱最后的告别之曲，在粉丝忘情的哭喊声中，盖满鲜花的灵柩冉冉升起。现场灯光全暗。突然，音乐奏响，灵柩顶上鲜花炸散，木屑纷飞，现场已是一片尖叫声。
当灯光再度亮起时，石星御已坐在灵柩上向大家招手致意。
现场有超过十万名观众亲眼目睹了这一事件。数十名过于激动的观众当场晕倒，被送往医院。
事后，石星御的私人医生解释，6月11日晚上九点，石星御的确心脏停博超过30分钟，送往医院时被宣布已脑死亡，只靠仪器维持生命体征。只等待家属签字，便可终止仪器。于是向外界发布了去世消息。但由于家属坚持，且愿意支付高额费用，仪器一直未被取下。三日后，石星御的生命体征奇迹般开始恢复，此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直到6月29日，才完全恢复了意识。当代科学完全不可解释这一奇迹，避免给外界带来过大震荡，决定暂时将消息封锁。而石星御意识恢复后，称在漫长的“死亡”中，获得了新的灵感，创作出了三首新的歌曲。那时，离他的告别演唱会已只有三天的时间，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故他决定暂时保密自己“复活”的消息，留在7月1日演唱会上给所有观众一个惊喜。
此事引起了广泛争议。有人认为石星御作为公众人物，流行偶像，不应该给全世界开这样大的一个玩笑。
另一些人却笃信，是石星御的歌声与才华，感动了上帝；也因为全世界无数歌迷发自内心的挽留，让死神也不禁网开一面，将龙皇还给了深爱他的人民。今天晚上，世界各地都将举办自发的歌迷感恩会，感谢上帝给了龙皇以生命的奇迹。
更有一群狂热粉丝相信，石星御此举有重大的宗教暗示，旨在在引领世人思考生命与死亡，毁灭与重生。其意义甚至可与耶稣复活并论。
另外一些人认为，从此事件可以反思医学伦理，脑死亡是否真的能判定一个生命的终结？
……
7月11日。
标题：合众国建立十九周年庆典举行
首都罗马将举行盛大庆典。十二位公爵将齐聚庆典现场，见证这一伟大的时刻。盛况将在全世界上百个频道24小时现场直播。
三大特区也将各设分会场。全国人民将获得七天的长假，在此期间，世界主要城市都将开启节日照明模式。
Chapter 12
岩石一样的积雪覆盖着蔓延无尽的洛基山脉，似乎终年不曾融化。小镇就坐落在群山环绕之中，便是那深灰色画面中一个黑色的墨点。数道乳白色的雾霭从小镇深处漂浮上来，细看时，那雾霭竟然是笔直的，悬浮在四面峥嵘的岩壁下，格外醒目。仿佛画手在完成了这幅哥特风格的油画后，又觉得画面太过黯淡，于是随手擦出几笔突兀的亮色。
这是北美行省阿拉斯加州塔尔基特纳附近的一处小镇，位于洛基山脉的源头——塔尔基特纳山脉的附近。
虽然是经济最为发达的北美行省，但小镇一无景观，二无资源，任外面世界飞速发展，却依旧脱略在现代文明之外。小镇上那些石质的城堡似乎还宣示着这里坚守着百年前的传统——低调、宁静。
如果不是著名环保机构“绿伞联盟”在镇上设立了一座观测点，检测北美棕熊的生活轨迹，这里几乎与世隔绝。
四十年前，“绿伞联盟”正如日中天，得到了几家著名财团的赞助，给小镇带来了一笔丰厚的捐款。观测点建立一年后，镇上翻修了图书馆。至今为止，这仍是小镇最高大的建筑。图书馆建在半山上，有着哥特式方尖塔、落地彩绘玻璃窗和大理石的阶梯，白色石膏装饰的主楼在灰色的基调下鹤立鸡群，骄傲地俯瞰着那一排低矮的石质小屋。
只有近看时，才发现这座曾经恢宏的建筑，如今已破败不堪了。
彩绘玻璃已经暗淡；大理石台阶在山风和雨水的侵蚀下，斑驳陆离；白色石膏装饰更是残缺不全，污垢满身。仿佛垂垂老矣的妇人，还穿戴着发黄的华袍，格外苍凉。倒是那些低矮的石屋，反而百年如一日，坚守着当初的姿态，不卑不亢。
一抹耀眼的色泽，打破了深灰色的沉寂，从阶梯尽头缓缓走来。
这是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女，在图书馆门口驻足，抬头张望。她背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修身长款毛衣下便是单薄的裙装，毛衣上有淡淡的霜印，显然赶了很远的路。
机场离这里还有三个小时以上的车程，而后还有一大段只能步行的山路。
她微微喘息，黑色的卷发随意披在肩头，衬出脸上淡淡的红晕，格外明媚。
少女休息片刻，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发上的霜痕，推门走了进去。
图书馆中落满灰尘，通道两边是数十排高大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印刷精美、却终年无人问津的图书，尘埃满架，尽是红颜空在，繁华不复的落寞。
三战结束后，世界统一。各地环保事宜由国家统一接手，民间的环保组织渐渐失去了存在价值。绿伞联盟风光不在，这家图书馆的维修经费也就没有了着落。镇上居民对这座外来建筑本来就有着隐约的敌意，更是无心过问，只任这座巨大的建筑腐败下去。
借阅处的指示牌下，一张巨大的橡木长桌摆开，依稀可见当初的气势庄严。一位头发花白的管理员正伏案午休，瘦弱的身影衬着如镜桌面，显得分外空旷。
少女径直走到长桌前，轻轻敲了敲桌面：“午安，管理员先生。”
管理员缓缓抬头，老迈的目光有些浑浊，过了一会才凝聚起惊讶的神色，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人来：“我还以为，本地的年轻人永远都不会看书了。”
少女微笑起来：“我不是本地人。”
老管理员眯起双眼，打量了她很久，点了点头：“上海……离这里很远吧。”
少女微微侧头：“您怎么知道我来自哪里呢？”
老管理员指了指：“你的背包上，有机场的行李条。”他顿了顿，用中文读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上海机场专有的宣传词。”
少女似乎满意于这个答案，解下背包，随手放在桌上：“这里的风光真好。”
老管理员叹息一声：“万里迢迢，不只是来看风景的吧？”
“我来查阅一些资料。”
老管理员笑了：“什么资料，值得飞过半个地球，再翻过几座山，来这种穷山僻壤的小镇图书馆查阅？”
“第100298号影像档案。2002年，北美棕熊纪录胶片。”
老管理员笑容瞬时一沉。他抬起头，苍老的眼眸中缓缓凝聚起锋芒：
“你是谁？”
少女妩媚一笑：“秋璇。”
老管理员的目光寸寸扫过她，缓缓道：“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秋璇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微笑摊手：“我也不知道您的名字。”随即，她稍稍正色道：“这是绿伞联盟的介绍信。”
她侧过身，在背包中翻检着。与其说是翻检，不如说是破坏。只几下子，背包里就被弄得一片凌乱。精美的糖果、各式巧克力、新烘焙的曲奇铺满了桌子。除了甜食还是甜食，没有衣物，没有妆盒。
真的很难想像，这样美丽的一位少女，从上海飞到北美的长途旅行中，竟然只带了一大包甜食作行李。而她当站在原地，却几乎侧身180度去翻检背包时，身体是那么柔软，仿佛一只轻捷的猫。
天知道她是如何在这样多的甜食下，保持住这样纤细的身材的。
终于，她拎出一封绘着绿色大伞的信，轻轻递到他面前：“有了这个，可以调阅所有的纪录片资料了吧。”
老管理员注目那封信良久，并不打开，只沉声道：“跟我来。”
秋璇退后一步，等他起身。
他却并没有站起，而是推了推身前的长桌。随着一阵嘶嘶声，他整个人向后平滑地退开，又缓缓绕过长桌。
秋璇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坐在一张老旧的木制轮椅上。
他淡淡道：“七年了。腰部以下都没有知觉。”似乎不幸来临太久，痛苦已经褪色，变成生活的一部分。
秋璇轻轻叹息一声：“是否需要我帮忙？”
老管理员摇了摇头。
他摇动轮椅，越过重重书架，向光线尽头的一扇小门走去。
秋璇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
——不知是为了保暖，还是为了推动轮椅，他双手都带着厚厚的皮手套。
大串钥匙细碎的响声中，那扇木制小门轻轻开启，后面紧接着是一扇合金防火门。密码核对后，合金门徐徐升起，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来。甬道逼仄狭长，似乎向下盘旋，通向地下深处。
老管理员并不需要灯光，就能准确地在黑暗中穿行。秋璇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过了片刻，甬道似乎变得宽阔了些。老管理员停止了前进，缓缓支撑起身子，在墙上摸索到一个按钮。
灯光骤然亮起，却有些刺眼。
这是一间善本储藏室，屋顶架设着恒温恒湿设备，虽然有些陈旧，但还是能看出高规格来。一般而言，只有州级图书馆才会有这样的储藏室，但由于当初赞助商的慷慨解囊，才越级修造了这个近乎奢侈的储藏室。
金属防火墙后，一排嵌入式保险柜悬挂在空中，这里就是贵重资料的存放地。
管理员一面咳嗽，一面按着次序，搜索着编号为100298的柜子，又费了好长时间，才将繁复的密码锁打开。
柜子里边被分为数十个极小的格子，按照年月日排列着。格子有着透明的玻璃门，依稀可以看出，每一格里都放着一盒胶片。
老管理员揉着额头，声音中满是疲惫：“这些，就是100298号档案全部资料。你要借哪一部？”
秋璇微笑道：“11月29日。”
老管理员坐在轮椅上，费力地伸直手臂，满是皱纹的手扶着格子，一路向下。
11月26，11月27，11月28……
他的手突然止住。
标注着11月29日的格子上，斜贴着一张封条，日期是7年前，打着FBI的标志。
老管理员笑了笑：“看来，我是老糊涂了，竟然忘了，这卷胶片已被FBI取走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秋璇一眼。
显然，所谓“忘了“只是托词，他早就知道这卷胶片已不在图书馆中。仍带秋璇来看，只是让她死心。
秋璇不动声色地微笑着：“一卷环保纪录片，竟然会劳动FBI的大驾，看来，胶片里必定有比棕熊有趣得多的东西。”
老管理员脸色微沉：“没有特殊的东西，不过是一场事故罢了。如果你翻阅七年前的报纸，就会发现整版都是相同的消息——在小镇北面的山区，第五公爵第三顺位继承人，莱恩·富兰克林，与他的情妇一起受到了棕熊的袭击。情妇当场死亡，莱恩不知所踪。凑巧的是，绿伞公司架设在山麓的无人摄像机拍下了事故的全程，所以被送往FBI，协助调查事故原因。”
他顺手将柜门掩上：“在整个洛基山脉，棕熊伤人的事一年会发生数十起，如果不是事关公爵继承人，我想没有人会对这卷胶卷感兴趣。”
秋璇点了点头：“现在这卷胶片在哪里？”
老管理员：“听说经FBI高层研究后，被移交51区，作为一级机密封存。如今，要调阅这桩卷宗，必须得到51区主管的许可。”
秋璇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我是白跑一趟了。”
老管理员看了她一眼，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嘲讽：“或许，你可以去51区管理局试试运气。”
秋璇一笑，并不理睬他。只悠然环顾四周，找到储藏室中唯一的一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
“管理员先生，你相信预感么？”
老管理员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秋璇指着对面墙上的一扇屏幕：“我预感到，我能在这面屏幕上，看到这卷胶片。”
“哦？”
“就在此时，由你亲手放映给我。”
老管理员沉下脸，皱纹里都是阴霾：“秋璇小姐，我也有一个预感——你的预感要失效了。”
秋璇微笑着倾了倾身子：“我还有一个预感，这卷胶片在被取走前就被备份过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老态龙钟的管理员，一字字道：“是么，富兰克林先生？”
老管理员一怔，随即，一缕凶狠的光芒从苍老的眼眸中迸散而出：“你说什么？”
“不用紧张。”秋璇悠然靠在椅背上：“我本来还有些怀疑，刚刚看到你的反应，才彻底确定。你，就是失踪已久的莱恩·富兰克林。”
老管理员沉静下来，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秋璇微笑道：“虽然你掩饰得很好，但还是有几处疑点。首先，我行李袋上的确贴着上海机场的封条，但我来之前，已特意将英文部分撕掉了。中文成为第二官方语言是国家建国后的事，距今不过十九年。在此之前，能熟练阅读中文的欧美人并不多。这句‘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能从一个小镇上的图书管理员口中流利读出的可能性不大。这至少说明了两件事，第一，你并没有看上去那样老；第二，你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而熟练掌握两种官方语言，则是贵族子弟的必修课。”
老管理员冷冷道：“这个世界的贵族不多，但也不少。”
秋璇笑道：“其次，我来之前，已经查阅过七年前所有相关的报纸。这桩意外的确作为头条新闻被反复刊登。但是，所有报纸上都隐去了富兰克林家族的身份。只说一名年轻富豪与他的情妇遇袭。请问，一个小小的图书管理员又如何知道这样的机密呢？”
老管理员微微冷笑：“秋璇小姐，根据你的推理，我可能是一个落魄的中文教员，也可能是一个退休的FBI小卒。”
“也许。”秋璇轻轻耸肩：“不过，莱恩先生在七年前是时尚界的风云人物。关于他的八卦充斥着各大杂志版面。于是，我看到了一段有趣的猜测——他是严重的左撇子。那么，亲爱管理员先生，你能用右手替我剥开这个么？”
她笑吟吟地递上了一枚糖果，精美地包装纸上用红色的丝带打着中国结。
老管理员冷笑一声，从手套中抽出右手，迅速而准确地将丝带解开，扔到她面前，正要嘲笑她竟然听信这种无稽之谈。
秋璇却笑了：“莱恩先生，你还不肯承认么？”
她纤长的手指伸出，轻轻点在他的小指上。
那是一枚银质戒指，上面印着盾牌的纹饰。
正是富兰克林家族的族徽。
屏幕发出幽微的光线，映照出富兰克林阴沉的脸色。他按下播放键，便将遥控器扔到一旁。
若不是还躲避着别人的追杀，若不是怕她透露自己的身份，他永远不愿再看到这卷胶片。而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到底怀着什么目的，他实在难以看透。
隐约中，一缕寒芒从他眼底闪过。
秋璇抱着双臂，微笑着凝视着屏幕，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
画面渐渐亮起。一片起伏的山峦带着厚厚的积雪扑面而来。镜头中间是一条荒废已久的小路，路两旁是巨石嶙峋的山崖，岩石的罅隙中疏疏落落长着小片灌木，都压满了落雪，鸟兽踏出的痕迹凌乱地分布其中。路的尽头是一方断崖，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渊薮，几缕雾气从断崖下升起。
一台敞篷的宾利跑车飞驰而来。驾驶座上年轻男子衣着讲究，正和身旁的红发美人热吻。虽然正是隆冬，那女子却穿着单薄的红色晚礼服，低胸晚装极为暴露，勾勒出诱人的曲线。两人脸上都有醉意，看样子是刚从附近的私人酒会上溜出来。
两人忘情热吻，车行缓慢，在山路上东倒西歪。车身不时刮蹭着两边的岩石，发出尖锐的响声。那名男子似乎色授魂与，毫不在意昂贵的跑车被刮出满身伤痕。
屏幕上的两人已将车停到了断崖边上，一面拥吻，一面打开车门。男子将女子抱起，压倒在车前盖上，凌乱地去解她的衣衫。
丝质长裙如蝉蜕般零落，两人纠缠在一起。
黑暗中，只有影碟机运行时发出的微响。
秋璇的神色却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丝毫变化。
女子不知是迎凑还是抗拒，一面娇笑，一面向背后的山崖挪去。他们头顶上方的山崖上方悬挂着一块牌子：落石区，请勿停留。
两人正忘情痴缠，也不知是否惊动了山崖上的乱石，一枚小小的石屑落了下来，打在那人肩头。男子霍然抬头，正在惊讶，一块碗口大的碎岩横扫过来，重重击在他后脑。
他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就昏倒过去。
女子却并不惊讶，只缓缓推开他，站直了身体。
那块碎岩就握在她手中，点点鲜血滴落，在雪地上绽开点点寒梅。
黑暗中，莱恩·富兰克林的声音格外苍老：“那个遇害的男子，就是我。”
虽然早已料到，但秋璇还是禁不住一怔。
画面中的男子，身材秀挺，轮廓清俊，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脸上是养尊处优的苍白，却又带着些许纵情声色的痕迹。
和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实在是差距巨大。
短短七年的时光，怎么可能将一个年轻风流的贵族公子，变成如此摸样？
富兰克林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淡淡道：“若你被人这样对待过，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目光投向屏幕，苍老的脸庞陷入黑暗中，再也看不清神色。
Chapter 13
屏幕闪烁，红发女子俯下身，将手指轻轻搭在男子后颈。似乎还有脉搏传来。她并不迟疑，抱起一块更大的落石，狠狠砸了下去。
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粉白和猩红的液体一起乱溅。女子一次次砸向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神色冷漠得可怕。似乎正在岩石下碎裂的，不是刚刚还和她贴身亲昵的血肉之躯，而只是一团没有生命的泥泞。
片刻后，男子的头颅已经完全看不出形状。
虽然隔着屏幕，似乎仍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在空中弥散。
秋璇注视着屏幕，目光渐渐有些凝重。
富兰克林淡淡道：“我是在朋友的私人舞会上认识她的。坦率而言，她虽然美艳，却算不上绝顶。我曾经有很多情人，有的比她更美，却不过逢场作戏，从没有认真过。奇怪的是，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东西，令我无法自拔。”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甚至想过，要结束花花公子生涯，和她结婚生子。却没有想到，她接近我的目的，不过是想杀死我罢了。”
画面中，那女子蹲下身去，在尸体旁查看了良久。
一连几分钟都是如此，屏幕上并没有别的变化。
只有一滩殷红的血迹，在雪地上缓缓晕染开，越来越大。
富兰克林一声叹息：“可惜的是，她的心还是不够狠。几个小时之后，我竟然醒了过来。而后，我看到了一幕令我毕生难忘的惨景。”
随着他的叹息，静止的画面终于起了变化。
似乎确认男子已经死去，女子心满意足地穿好衣裙，上车，发动，准备离开。
突然，屏幕一阵剧烈晃动，一团阴影向女子扑来，女子发出一声惊叫，却迅速被电流声掩盖。
而后便是浓黑的沉寂。
“之后的一幕，成为七年来我的梦魇。我看到，她的尸体躺在雪地上，喉咙撕开，似乎被钝器搅得粉碎，全身血液都被吸干。看来，是血腥气息引来了附近的棕熊。而熊是不会攻击死人的，我昏倒不醒，才侥幸逃脱一劫。”
这是很完美的解释。
就在飞往犹他州的飞机上，几乎所有旅游手册上都印着同样的警示，洛基山脉时有棕熊出没伤人，若路遇这些猛兽，最好的办法就是躺在地上装死。
但秋璇并没有在听，只默默注视着画面。
直到最后的光斑也暗淡下去，她抬手指了指屏幕：“富兰克林先生，能否将胶片退回12分30秒处？”
富兰克林看了她一眼，还是将画面倒了回去。
画面中，那女子蹲下身去，正在观察男子的气息。
一连几分钟，画面仿佛凝滞了。只有鲜血在雪地上缓缓晕开。
秋璇目不转睛：“就是这里，请按下慢放键，调亮对比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