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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_1

_34 赤色黎明(当代)
“初步调整的这条生产线已经可以试着运行,按照现在的模具,每天能生产七万块砖坯,烧制的事情就得看游缑小姐那边的努力。”
四台蒸汽机驱动的生产线,一天只能生产七万块砖坯,而且搞这条生产线的还是有着丰富蜂窝煤生产经验的秦佟仁。陈克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这个年头能有如此的效率已经算是了不起了。这次来的不仅仅是原先天津机械局的技术人员。齐会深在上海招收的技术人员也有一些。其中就有在日本建筑专业毕业的留学生。因为日本1905年底开始限制留学生里面的革命行动,所以很多人愤然离开了日本。这批人里头也有些人回国之后找不到工作,也找不到“革命同志”,干脆就留在上海无处可去。齐会深把这帮人收拢起来,安排他们到上海仁心医学院教书。这次他来的时候,带了一批搞技术的过来。
有人有技术,陈克本来预先设计的大批量房屋建设工作总算是可以开始了。
秦佟仁看着陈克默默的心里头计算着什么,他突然开口说道:“陈先生,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啊?请说。”陈克连忙应道。
秦佟仁严肃的问道:“陈先生,你体谅百姓的心思我是非常敬佩的。不过我总觉得你建了这房子之后,这百姓不劳而获,立刻就能入住。我担心会让百姓养成这种风气。御民需得有术。百姓住进去之后,你若再逼百姓出了房钱,那是千难万难之事。陈先生也肯定不会这么办。所以总得讲一个章程吧。”
“呃?”陈克万万想不到秦佟仁居然会这么说。说真的,对于一个搞技术的秦佟仁,居然能在政治上提出这样的观点,陈克还是有点佩服的。至少换了人民党的同志,不少人肯定认识不到这点。但是陈克一点都不支持秦佟仁的这种观点。“秦先生,我其实不担心百姓平白入住的事情。第一,这些日子以来,百姓们生产自救中干了多少农活,这些工作可不是一般的辛苦。第二,这房子百姓看着白住,不仅我要不回来,别的人想要就更不可能。只要百姓把这些房子当了自己家,那他们也会把人民党当成自己人。更何况,建房子的时候,这些百姓也会出力。不过秦先生说的也很对,不能让百姓平白得了这房去。今年冬天我们会让百姓参与兴修水利的工作,只要干够足够的量,这房子就是他们的了。”
“啊?”这次轮到秦佟仁大为惊讶了。他实在没有想到,陈克真的要把房子就这么送给百姓了。这年头宅子可不便宜,他看过人民党设计的住宅区,那种红砖房子无论是面积还是规模可都不算小,每家每户都是一个单独的院落。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种设计里头居然还有自来水系统和粪池系统。就算是安徽的物价比不了北京,但是最保守的计算,在凤台县这么一座农家院落怎么都得值十几两银子。一户农民节衣缩食,几年也只怕弄不下这么一套房子的钱来。陈克只是让百姓冬天参与兴修水利,这房子就白给了百姓。这样的做法秦佟仁实在是不能理解。
陈克笑道:“秦先生,从人民党到了凤台县开始。我们都是先做到,再说话的。我们不想驾驭百姓。人民革命的纲要就是要让百姓知道,跟着我们人民党,靠了新制度,大家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这等事靠嘴说是绝对不行的。只有先把事情做了,百姓才能信你。而且百姓本身也参与到了劳动里头,怎么都不能说他们是不劳而获,白白的到了房子。这些百姓的子弟们不少都在我们部队里头当兵打仗。若是没有这些立刻能看到的成果,我们怎么说服战士们我们人民党是为百姓打仗呢?”
秦佟仁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克,过了好一阵才问道:“那陈先生为何要询问许二八?”
陈克笑道:“我是怕他说的太多空话。既然他只是说了制砖机的事情,那就不是问题了。”
看秦佟仁已经完全说不出话的模样,陈克笑道:“对了,秦先生,我这次请你过来其实不是为了许二八的事情。我想让秦先生帮忙,你要带个头。亲自领着技术人员参与盖房子的劳动里头。不是指挥劳动,而是和大家一起劳动。这件事若是我亲自命令的话,那只能让大家不高兴,若是秦先生您能亲自带头,我想大家就没有话说了。”
秦佟仁本来就被陈克的观点弄得无话可说,听了陈克后头的“请求”,他嘴张着竟然呆在座位上了。
各式各样的波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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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各式各样的波线 (九)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6:01:37 本章字数:5705
不管人类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世界对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每个人每天的时间都是二十四小时。时间无声流过一切,人民党的书记们或平静从容,或着急上火的面对着各种文书处理和会议。军委的同志们就攻打寿州忙碌的制定着计划。党校的老师们讲述着书本上的知识,党校的学生们兴奋或者不解的听着讲课,还有人不时举手发问。军校的学员们进行着整齐的队列操演以及武器装备的使用技术。新成立的工业部则围着运来的机器设备忙碌讨论着。士兵们要么忙碌的准备战斗,或者听着政委们进行着政治宣传。
至于凤台县的百姓们享受着假期的最后一天,和家人相聚,讨论着最近听到的各种消息。从收获的分配,到也许有房子住的消息。
三天假期彻底活跃了百姓们的情绪。首先能和自己的家人自由的团聚,已经是好久没有过的事情了。但是水灾之后房倒屋塌的,想自己做饭来聚聚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植被都被淹死,烧火的柴火什么的也没有了。大家都是农民,收获的时候因为粮食要上交,所以每个人都私藏了一些土豆,大家聚集在一起的现在只能生吃了。
孩子们是不甘寂寞的,在爹妈身边聚了两天,此时已经腻了。小家伙们就聚在一起开始玩起来。因为缺乏游戏器械,游戏类型都是在学校上学期间学到的跳房子,老鹰抓小鸡,丢手绢,还有接力跑之类的运动类游戏。看着统一蓝色服装们的娃娃们如同一群欢快的小鸟一样聚在一起玩耍,打闹,争执。大孩子们带着刚回走路的小娃娃一起,转眼间大孩子就跑去和其他孩子们一起玩闹起来,小家伙们被丢在原地,一开始是莫名其妙,然后就开始哭哭啼啼起来。大人们立刻朝着不忠于职守的大孩子叫骂起来。但是这也只是身为父母的普通责骂。最后母亲们干脆把小家伙们带到身边,得到了安全感的小家伙们安静了没几分钟,看着其他孩子欢快的玩耍,就着急的在母亲怀里头用力挣扎,想跑去和大家一起玩。母亲们只好安抚着这些小家伙。如果是在自己的家中,这深秋原野上的景象到还真的是可以称为其乐融融。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以前唱花鼓的百姓开始支摊唱曲了。大家身上也没有什么钱,现在垦荒旅里头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只要你不想弄到什么“奢侈品”,吃饭住宿穿衣都不用花钱。百姓都是把一个钱看的比磨盘还大的,特别是这种日子,谁肯花钱?只有那些公认的败家子们才会在这时候花钱。唱花鼓说书的也知道自己赚不到什么钱,但是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了,唱唱花鼓全当调节自己的情绪。这锣鼓一开,周围的人立刻就人山人海了。十好几处人堆立刻就扎了起来。
对于这些情况,垦荒旅的警卫队也算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一队队蓝衣的队伍不时在人群中进行巡逻。大家已经习惯了他们或者她们的存在。卫队从身边经过,大家也毫不在意。继续享受着自己的难得假日。
百姓们聚在一起,大家的话匣子也打开了。这些日子以来,先是每天都生活在死亡的威胁下。虽然在之后的日子里人民党全面介入凤台县事物,百姓们从水灾中被拯救出来,生活也终于稳定了。但是这样的稳定生活不是没有代价的。人民党和保险团真的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得管大家拉屎撒尿。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多之后,在这中生活中难得的假期,众人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你说人民党真的要给咱们分房子么?”这是所有话题里头讨论比例最高的一个。
经过这段时间的宣传,百姓们也知道了现在凤台县大概的政治格局了。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只知道保险团的存在,毕竟大家的子弟最初都是加入保险团的,大家以为这支武装力量是凤台县的实际统治者。随着人民党开始大规模招收本地的入党积极份子,众人才算是知道了,在保险团之上,还有一个政治组织控制着一切。所有决定都是人民党下达的,保险团仅仅是一个执行机构而已。
“这可难说了。按理说,他们是该给咱们房子的。”说这话的应该是乐观主义者,不过乐观主义者的语气也不是那么坚定。
果然,立刻就有人出来嘲笑了,“按什么理?要是按理说,这赈济的粮食早就该下来了。哪里用咱们这么辛苦的干活。”
这话立刻得到了大伙的认同,“这保险团和人民党又不是官府,他们可没有这个理。”
“那尚远县令不就是官府么?”于是话题就开始扩展开来。
“尚远县令虽然是官府的人,不过就现在看,说话管事的还是陈克旅长。你看平日里,尚远县令啥时候走到过陈克旅长前头?而且陈旅长说的什么,尚远县令啥时候说过个不字?咱们县里头做主的绝对不是尚远县令。”
“不管谁做主,只要能有房子过冬,谁做主都行。”一位酱红脸庞的农民看来已经不耐烦诸多事情的百姓干脆地说道,“这个灾年都能过,我就不信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分了房,分了地,我只要好好的过日子就行。人民党不早就说了,以后只收三成租,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不用交。我只要守好我这一亩三分地就行。”
这话说出了众人的理想,其实百姓们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有地,有房子,和家人在一起生活。千百年来大家不都这么过来的么?现在虽然一无所有,但是有了这样的未来远景,没有人不希望这些景象能够立刻兑现的。
但是泼冷水的人什么时候都不缺,立刻就有人说道:“这地可不是你的,这是借地主的。以后若是要还给地主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我家也有地,顶多到时候换地了。还能咋样?这房子我是要定了。”酱红脸庞的那位愤愤的说道。
“这房子会平白给你么?人民党为啥要给你房子?你觉得有这个理么?”泼冷水的那位继续着自己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发言。
听了这话酱红脸庞的也真来了火气,“唉?你这啥意思啊?人民党和保险团一直说他们是咱们百姓的队伍,为啥他们不给我们房子?我没钱,可我卖力气不行么?”
那位冷静的凉水党不屑的笑了笑,“咱们卖力气到现在,给咱们什么了?每天都吃的啥饭,干的啥活?你连这点都看不明白么?吃他们顿饭都要累成这样子,给咱们房子那就更别说要干多少活。更别说现在房子连影都没见到。你这就要分房子?做梦呢?”
“我家就有人在保险团,分房的事情绝对不会没有我们的份。”酱红脸庞的兄台大声说道,“这保险团既然是咱们百姓的队伍,不可能不给咱们百姓做主。”这话声音极大,不仅仅这个圈子里头的人,就连远处的其他圈子里头的人也听到了。众人纷纷瞅过来。
泼冷水的那位实在没想到这位酱红脸庞的兄台如此激动,看着酱红脸庞的兄台对自己怒目而视,气势上立刻就弱了一筹。不过就算是如此,他也不肯轻易的服输。泼冷水的这位絮絮叨叨的说道:“你说保险团站到百姓这边,他们就站百姓这边了?每天除了让咱们干活,你说这人民党还做了什么?他们自己整天吃饱喝足,到地头逛一圈,然后就回去享福了。要说是百姓的队伍,也先让大家吃饱了再说么。整天这么累……”
酱红脸庞的兄台立刻打断了这种絮叨,“朱三,你就是个懒鬼,整天好吃懒做。如果不是住在这营地里头,你只怕早就饿死了吧。和你一队干活的,谁不笑话你。就你这样的货色,分了房子分了地,你照样还是穷。”
泼冷水的这位叫做姓朱,在家排行第三。被酱红脸庞的兄台这么一揭底,这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他也梗着脖子大声说道:“这也不是我不能干,你见过这样的营地么?这帮人民党的小鬼计算起人来比那些最黑心的老地主们还毒。干活也不让你好好干,每天干多少,吃多少,他们早就计算好了。都是挖条沟,还要定下挖多深,大家干活是那个意思就行了。每次挖不到那么深,干的不如他们的意,就要克扣口粮。他们画条线,说个数,咱们就要往死里干,这不是折腾人么?”
朱三的话虽然是情急之下说的,却得到了大家的普遍共鸣。凤台县的百姓们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规模的共同居住,更没见过平日里能有这么大的规矩。以前总听说过豪门大户规矩大。现在这些凤台县的百姓亲身体会到了规矩能大到什么地步,以往的日子里头啥时候起,啥时候睡都是自己做主。现在每天一大早,就是起床号。你不起床还不行,早上的饭是定时供应的,不起床就没饭吃。
下地干活的时候也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数万人干活的场景。最初能吃上免费的饭,大伙也没多想什么。可是这分配到的活却让他们无法接受。对于农民来说,怎么干,干多少都是自己的事情。虽然对于每一个工程的目的都要公开讲清楚的,但是这些百姓认为这些事情和自己毫无关系。你保险团要修灌溉渠,又不是只浇了我一家的地,我为何要干那么多?你要修路,又不是我一个人走,我凭啥要费那么大劲去挖路基,夯土。几百年来路不都是越走越坑洼,凭啥到了你保险团这里就要筑成好路?随便修修不就行了。
人民党和保险团倒是啥时候都自称是百姓的队伍,这保险团里头的低级官兵倒也大都是当地百姓的子弟。可这上头真正能说上话的却都是那些外地来的人。大家和这些人非亲非故的,想找这些人办些事都不行。在百姓们看来,乡里乡亲的不都是关系么?关系到了,大家都可以行得方便。这才是本地人的意义所在,这才是同乡人的意义所在。千百年来大家都是这么过的,这也是唯一能够保证自己利益的途径。
而像这人民党这样,说着为了大家的利益,实际上只是让大家更加辛苦的劳动。这根本不是自己人。如果不是现在百姓们知道自己能活命,只能靠吃人民党掌握的粮食,只怕就不是说这些话,而是早就有人要闹起来了。
酱红脸庞的难得的没有反对,其实他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疑惑。这倒不是如同朱三这类人那样,对于干活斤斤计较。他之所以一直“帮着”人民党说话,但是在内心深处,这位兄台有一种怀疑。人民党是不是真的站在人民这边的。人民党的话说的其实有理,如果不能趁现在把水利给修了,把地给平整了。明年的粮食就没法有收获。而且地方上也绝对会乱起来。这些被反复灌输的内容不仅这位兄台相信,其实包括朱三这类人也说不出什么其他道理来。
酱红脸庞的兄台知道,越是说这种大话的人,就越不可靠。在建设水利项目的时候,保险团那边的人已经说了,现在重点兴建的几条沟渠都是要用砖垒了,然后用什么“水泥”砌了表面。凤台县农民精通农活的可不少,大家光听这些工程的量,立刻就泄了气。那些什么“水泥”到底是什么大家并不清楚。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些工程若是没有三五年根本就干不完。对于百姓来说,谁肯为了三五年后的利益办事。自己能不能再活三五年还不好说呢。这就是那些不怕干活的百姓为什么心存顾虑的原因。
不过即便如此,朱三的话却没有让这位酱红脸庞的兄台彻底失望。人民党这些人看着都是有学问的人,而且到现在为止,这些人说到的东西可都是做到了。只要这次他们真的能在冬天来临之前把房子给大家修了,那么就说明他们没有说瞎话。这帮人就有跟随的价值。
虽然很多人对与这个垦荒旅的营地非常不满,但是凡是肯劳动的人都清楚,在这个灾年里头,如果不这么办,大家根本活不下去的。饭总不能生吃,平日里收集烧火的燃料就得费多少事,大家都很清楚。水灾之后凤台县到底是什么一个惨状大家也都很清楚。若是让大家自己做饭,不说别的,光这烧火的柴火就闹能出人命来。
人民党与凤台县百姓们共同创造出来的这个局面固然混乱,固然充斥着各种矛盾,但是好歹还算是“人民内部矛盾”。在凤台县有着另外的一大批人,甚至在人民党的同志眼中,他们也不能完全归为“人民范畴”。甚至很大一批人根本就把这些人视为麻烦。他们就是聚集在凤台县的灾民。
各式各样的波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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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各式各样的波线 (十)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6:01:39 本章字数:4235
凤台县的百姓们享受的难得的假期,这种祥和的气氛甚至感染了卫队。他们对那些听花鼓或者聊天百姓们摸出个土豆慢慢啃的情况也装作没看见。即便是垦荒旅的警卫队,这些日子也没有真的吃饱过。直到收获之后才吃上了货真价实的饱饭。终于摆脱了持续了几个月的饥饿状态之后,大家在这件事情上特别有同情心。
看到警卫队没有吭声,百姓们也放了心。毕竟收获之前,垦荒旅专门交代过,现在的粮食是给大家过冬的,食堂会一直开到明年收获结束。这个理虽然没错,不过这根本阻止不了大家在收获的时候“适当”往自己口袋里头塞那么一两个土豆的。
不过大家吃的也不多,在百姓们眼里头,夹带出来的土豆是自己的,食堂的饭不用掏钱,是白吃的。抢种出来的土豆味道实在不够鲜甜,比起食堂做熟的饭菜差距颇大。就是这些享受假期的百姓也没有真的想把这些土豆当成主食。就算是摸出来也是一两个。卫队并不认为该为了这一两个土豆就抓人。乡里乡亲的,为了这么点小事撕破了脸完全没必要。
在休息人群视力勉强能够达到的地方,一小群身影弯下了腰,尽可能避免被人看到。这群人有八个,一半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一半十来岁的孩子。他们都是衣衫褴褛,头发乱的跟草一样。脸虽然也算是洗过,不过耳朵与脖子上有着厚厚的污渍。这些青年与孩子们虽然都是身体灵活的年岁,但是弯着腰行走还是很累的,走了一段路,被落在队伍最后的孩子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他直起了腰,气喘吁吁的问道,“哥,我累了。”
“再走一段就到了。”一个额头上有条很明显的白色伤痕,伤痕看上去像是一条白色的蚯蚓一样在额头左上方。应该是条刀疤。这位刀疤头青年听到那孩子这么问,随口答道。他回头一看,只见那孩子就站在后头不动,于是急忙跑过来,一把按住孩子的头让他蹲下来。
“你站起来干什么?让人看见怎么办?”青年低声训斥道。
孩子怯生生的说道:“我知道了哥。”然后他又有些担心的问道:“哥,地里真的有吃的么?”
“上次我拿回来的白薯你没吃么?”青年很不高兴的问道。
听了这话,孩子像是回味起绝世美味一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哥,上次只有半个白薯。这次我想吃一整个。”
“只要听话,我给你两个。”青年笑道。
孩子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好,我要两个。”
“想吃白薯就赶紧走。不要站起来。”青年说完,就弯下腰继续走。孩子也跟在后头继续弯着腰走起来。
牵头等候了一阵的另外一个青年低声对赶上来的刀疤头青年说道:“你带这么一个笨蛋做什么。”
“万一遇到事情的时候,他就有用了。”刀疤头青年笑道。
问话的青年看来不太信这话,不过他也没有说话,他问了令一个自己最在意的问题,“这些地都已经收了,哪里还能弄到吃的。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县城那边吧。”
刀疤头青年低声答道:“那边看得严啊。白天就不说了,晚上我去过,看守的人更多。凤台县这些人可狠着呢。这边的地看得不那么紧,我上次就是在这边挖到白薯的。前头不远。”
“那咱们怎么不晚上来?”青年们很不解。
“我试过,晚上这边看得很严。而且这片地根本没地方藏。白天倒是没有那么多人。就这也未必能弄到东西呢。”
一行人边说边走,前面果然没有遇到什么守卫。不得不说,这些小毛贼们的运气是相当不错的。他们的行动正好选在了凤台县上下最懈怠的时候。垦荒旅都在放假,保险团里头大批部队被抽调到外头打仗。精锐部队都为了进攻寿州做准备。其他能战的部队调去了县城的警察部队。垦荒旅的百姓们现在正在享受假期。守卫农田的力量已经被削弱到了极限。而且小贼们选择的地区非常接近营地,正好处于营地护卫队与田地守卫队防区的交接地区。理论上两支友军部队的交汇处该是力量最强的,但是实际情况是,越是这种交汇地区,越是容易成为三不管地带。反而是最虚弱的地区。
如果不是如此,这些小贼们是绝对不可能轻易的摸到这里。
前面的地里头种的是土豆,小贼人摸进了地里头,拿出木棍就开始挖掘。抢种抢收的庄稼本来也不可能长多大,土豆很快就显露出了它们颇为瘦小的寒酸身姿,。小毛贼们的眼睛里头可完全没有鄙视的视线,看到终于有了吃的,他们一个个眼睛放光。这些人早就饿急了。拿起土豆在身上随便擦了擦,然后每个人连土豆皮都不去,就把土豆塞进嘴里头咀嚼。混合了土的土豆更加不好吃,但是饥饿这种感觉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神经自然而然的把吃进土壤的感觉过滤到微不足道的程度,把淀粉与汁水的甜美味道放大到无限的程度。
几乎每个小贼脸上都露出了幸福的神色,仿佛吃的根本不是土豆,而是龙肝凤髓一样。刀疤头青年却没有那么激动。他选了一个最小的土豆,如同老鼠一样用牙飞快的把土豆皮啃下来后吐在地上。露出了白色的土豆后这才把土豆塞进嘴里头。边吃边开始继续刨开地面。“你们也快点。”刀疤头边忙活边低声喊道。
凤台县农田守护体系虽然出现了被小贼趁虚而入的机会,不过这也是有限的。保险团的纪律从不是一个玩笑,小贼们都是饿坏了的灾民,看到粮食之后根本忍不住,虽然刀疤头青年一个劲的催促,每个人拿七八个人就行了。但是这帮人根本不听,他们的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刨出了一个土豆,就忍不住想多刨一个。这些人就跟着魔一样趴在地里头玩命的刨着。所有人的人眼睛瞪得老大,眼睛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有些人嘴里头咬着啃到一半的土豆,已经忍不住发出野兽一样呼哧呼哧的声音。
刀疤头青年忍不住了,他一脚就踹在后头的青年身上,那青年立刻失去了平衡。若是往常,他肯定要有所反应的。不过现在他根本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爬起来继续玩命的在地里头刨着,而且不断把刨出来的土豆扒拉到自己这边,把土豆塞进破烂的衣服里头。褴褛的衣服根本兜不住这么多土豆,不断有土豆从破烂的衣襟从滑落,胸口衣服里头塞满了土豆的青年干脆如同孵蛋的母鸡一样爬在土豆上,把自己宝贵的财富紧紧压在身下。
刀疤头的青年看到这帮人这副模样,心里头是一阵后悔。他这次带这么多人来,本来是希望能够多带些东西回去的。可没想到这帮人见到了吃的,居然会变成这般模样。无论他怎么低声骂,用力拉,都不能让这帮陷入癫狂的青年放弃这样毫无意义的行动。
饥饿是最折磨人的感觉。别说这些青年了,哪怕是凤台县本地的百姓们,大家还算是能半饱的,但是他们在收获的时候,看到这么多粮食同样眼睛发亮,甚至哭泣起来的人为数不少。
而这些灾民们则是持续处于饥饿状态的,保险团绝不可能厚此薄彼,给灾民的粮食只是够不饿死。不是没有人提出灾民这样的情况肯定要出问题,但是人民党上下的同志们在这个问题上很一致,大家宁肯加大警察力量,加强警备力量,都不肯多给这些灾民粮食。在会议上宇文拔都甚至一摆平日里唯唯诺诺的表现,态度鲜明的表态,“如果给灾民更多粮食,我没办法对百姓们交代。”
在这个问题上,即便是担心灾民闹事的同志也没有人提出“人民党要为人民服务”这个纲领。凤台县才是保险团的根据地,凤台县自己尚且有诸多问题,让别处来的灾民不饿死,这已经是大家人道主义精神的体现了。让他们吃的如同凤台县百姓,就连身为女性的游缑都没有这个想法。
人民党与凤台县百姓们共同创造出来的这个局面固然混乱,固然充斥着各种矛盾,但是好歹还算是“人民内部矛盾”。在人民党的同志眼中,外地灾民不能完全归为“人民范畴”。甚至很大一批人根本就把这些人视为麻烦。
刀疤头的青年看到事情大出自己的意料之外,他倒也算是果决。他自己检查了一番自己口袋里头的土豆,然后爬出了田地,“你们不走,我可就走了。”说完,也不再管别人,他开始弯着腰沿着来路回去了。
跑出去了好一段,他扭头一看,却见跟着自己的只有那个最不能跑路的那个孩子。其他人还如同方才一样在地里头玩命的刨着。
各式各样的波线(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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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各式各样的波线 (十一)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6:01:40 本章字数:6059
这次来偷土豆的刀疤头青年名叫朱存水,是寿州城附近的农民。和他同来的有些是他的的同乡,有些则是在这里认识的灾民。朱存水平日里就不爱种地,在乡里头也是个刺头。水灾一起,别人是家里头的余量统统泡了汤。他本来家里头就没有余粮,反倒也不怎么在乎。不过灾后哪里都没有吃的,他先是去寿州城待了一段,寿州官府一开始倒是还给点吃的。不过水退了之后,他们也不再管灾民的事情。朱存水很快就陷入了饿死的边缘。寿州城哪里都找不到吃的,他不得不跑到凤台县来。反倒吃上了粥。但是人总是不可能满足,更别说整天生活在饥饿之中,无论你是谁,都会忍不住的。他这才铤而走险来偷东西吃。
长期的刺头泼皮生涯倒是锻炼出了朱存水的不少能力,他自学成材的学会了点侦查的手段。而且时机也不错,居然让他带着人摸进了农田。但是任何正规防御体系的漏洞都不会太持久,朱存水与那个笨笨的孩子偷了土豆之后刚走回去不到一半路程就进入了凤台县的农田警戒体系。随着远远的一阵喊叫,本来松懈的人员突然间就行动起来了。空旷的田野上声音能传出去好远。一声声的喊叫或远或近的穿了过来,夹杂其间的是一阵阵的怒喊。原本看似无人的原野上,到处都出现了人影。
看着周围的一切,朱存水心中突然一阵悔恨,如果自己不是觉得顺原路回来比较近,而是选择了往更远的凤凰山那边跑的话,肯定会大不相同的。不过这种悔恨完全没有意义了,那里的路他自己也没走过,天知道会在那里遇到什么。而且如果不是灾年,跑几十里地为了偷几个土豆?犯得上费这么大劲么?把身子缩在一个不知名沟渠的角落里头,朱存水和孩子默默的祈求自己不会被发现。
也许是这样的祈祷起到了效果,虽然农田护卫系统的确起到了作用,但是这两个人却侥幸的没有被发现。当然其中也不是没有危急关头,几个人急匆匆的从沟渠边经过,踩落的土块噼噼啪啪打在朱存水的头上。他差点没忍住要最后的备用方案,让那个孩子往别处跑以引开守卫。但这是最后的救命方法,这么做的话,也意味着他们要抛下大部分“战利品”轻装逃命。朱存水不肯放弃自己已经得到的“战利品”。所以他忍住了。
嘈杂声响了很久,因为距离颇远,虽然听声音闹腾的很大,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两个人也完全不知道。天色终于开始昏暗下来,声音也渐渐平息。朱存水带着孩子往回走。守卫系统晚上反而更严。这是他亲自调查的结果。而且再过不久,难民营里头就要放粥了。哪怕是得到了这些土豆,朱存水也不肯放弃那份粥。虽然是那样稀薄的粥。他们运气不错,凤台县已经初步掘出的灌溉系统掩护了他们,加上这几天没人劳动,他们总算是回到了县城的难民营附近。
接近县城,身穿黑色套装的警察部队数量越来越多,虽然警察们并没有注意这两个衣衫褴褛匆匆赶来人。放粥的时间,这种人哪里都是。警察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精力一个个注意。警察部队的责任是维持秩序,不到一千人的警察部队面对数万的灾民,能维持起码的秩序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但是朱存水心里头有鬼,他不是没有和这些警察打过交道。这些穿着短衣的“黑皮狗子”带着奇怪的软帽,胸口和背后都缝了白色的“警察”二字,看着跟黑白无常一样。这帮人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没日没夜的巡逻,维持秩序。朱存水一开始到凤台县的时候,就是靠了抢夺别人的粥,或者威逼别人帮他打粥的方式才吃了半饱。和他一样的泼皮也为数不少。但是自从这些“警察”开始巡逻之后,灾民驻地的治安立刻大好。只要遇到有人闹事,这帮警察立刻就上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抓人。被抓到的人都是在公开场合宣布这些人干了什么,然后公开打棍子。这样的“暴行”倒是起了效果,灾民们反倒是情绪稳定。
朱存水就被打过两次,还被克扣了当天的口粮。他对这些“黑衣狗子”是恨之入骨,连带对凤台县这里的人也恨透了。其实想去偷粮食的为数不少,但是凤台县这边防守严密,只有朱存水才有仇恨形成的毅力,能不断研究凤台县的防守弱点。
只是此时怀里头藏了这么多土豆,引起警察们的注意实在是太不明智了,朱存水拉着孩子到了一个无人的墙角,“你先留着两个白薯,别的先给我。”他用威逼的口气说道。孩子立刻紧抱着怀里头的土豆不肯给他,朱存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从孩子怀里往外掏土豆。看孩子一面抵抗一面扁了嘴要哭,他也不愿意费那个劲了,于是也没有掏尽。朱存水顺手在孩子头上拍了一巴掌。“不准哭,剩下的都是你的了。”检查了装在身上的土豆没有露陷,朱存水这才一路避开警察往难民营跑去。
大家都去领粥了,朱存水把土豆在简陋的床铺下藏好之后,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放心,他也不敢离开自己的“宝藏”,干脆也不领粥了,偷偷拿了个土豆洗干净就吃起来。每天都是喝粥,胃里头空荡荡的。有土豆吃下去,感觉是如此的不同。肚子里头终于有了东西,他盘算着,灾民身上也是有些值钱的东西。用土豆绝对能换到的。也许是肚子里头有食,想着想着,这个青年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晌午快放粥的时候才行,朱存水跟着众人去领了粥。也许是吃了东西,瞅着那些干瘦的灾民,朱存水只觉得自己仿佛高大很多。心里头很是生出一种不屑的感觉。又看着碗里的粥,朱存水觉得这粥是更稀了,几大口喝完,他转身就回住处。
一回到那简陋的住处。却见昨天和自己一起去的一个孩子鼻青脸肿的在自己的铺位旁边。朱存水心里头一阵担心,但是左看右看也没见到有什么可疑的人。虽然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逃跑,不过朱存水实在是放不下铺位下藏着的那些土豆,他最后咬咬牙,偷偷的溜了进去,从后头一把拽住那个孩子。刚想说话,却见外头冲进来几个警察,高声喊道:“抓贼!”
朱存水知道自己已经真的被发现了,他也不再管什么私藏的土豆了,立刻撒丫子就跑。肚子里头有没有吃过东西真的不同,若是前些日子朱存水肯定跑不过这些警察。这是血淋淋的事实。现在,他倒是发了力气,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警察们的追赶。然后在大街小巷里头一通猛跑。正好吃粥的人正在回住处,警察们的视线被挡住了,朱存水混进了这些人里头。而且他也没有一味逃跑,甚至算是有勇有谋的跟着队伍返回着走。警察们根本分辨不清这些衣衫褴褛,头发蓬松的人到底谁是谁。竟然硬生生让朱存水逃跑了。
警察们也觉得不能轻易放过,干脆抓了十几个看着很可疑的人走了。灾民们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到警察抓人。他们一个个用不解和畏惧的神色看着黑衣警察抓人。朱存水躲灾人群里头,眼睛里头闪动着无比仇恨的目光。
理论上,这只是一次小冲突而已。警察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这些被抓走的人经过那个盗窃团伙里头的小孩子指认,发现没有抓对人。于是都给放了。现在警察系统名义上的领导者是尚远县令。负责此事的警察觉得根本没有必然为这么一件小事去打扰尚远县令。于是此事就不了了之。
但是大家万万没有想到,仅仅三天之后,整个事情就完全超出了大家的预料之外。这让那些负责抓捕盗窃团伙的警察们后悔莫及。
三天之后,准备攻打寿州的部队正在岳张集营地进行最后的整顿。他们马上就要出发攻打寿州了。突然间,这次行动非同小可,部队的指挥官由水上支队的指挥官章瑜亲自兼任。当章瑜突然阴沉着脸把大家召集起来的时候,战士们一个个都兴奋的看着章瑜,等着章瑜发出号令。没想到,章瑜开口说道:“县城的灾民发生了骚乱。大家现在马上整装出发。前往县城镇压骚乱。”没等大家震惊,章瑜喝道:“现在立刻整队出发。”
这支三百多人的部队都是精锐,不管如何震惊,他们立刻服从了纪律。大家在营地里头列队点到,然后开始跑步急行军前往县城。当这只精锐部队跑出营地没多久,其他部队也开始纷纷集合整队,向县城这边赶来。
凡是在县城的书记们全部到齐了。游缑在烧窑的工地、宇文拔都、路辉天都在垦荒旅那边向百姓们说房子的问题。齐会深带着新来凤台县的同志们一起去体会基层生活去了。虽然派人去叫他们,但是暂时没有人到。
县城的军营里头就能听到外头的喊叫,那是灾民们的喊声。虽然听不清楚这些人到底在喊什么,不过几万人的声音那也是相当的不得了。就如同潮声一样嘈杂,却没有潮声的规律。
尚远脸色阴沉,警察系统归在他的旗下,这是尚远当时力争的结果。却没想到事情居然变成这个样子。他看着陈克,却见陈克脸色本来非常难看,不过慢慢的就变得平静了。到了现在,陈克脸上甚至有了笑容,他用手捂住嘴,竟然是强忍住了笑。这让尚远十分诧异和不满。都这时候了,陈克到底在想什么呢?
陈克并不是想要嘲笑谁,事情突然发生的时候,陈克也觉得一阵恼火,心里头甚至一片冰凉。近十万人的灾民如果真的大闹起来,这是啥结果不用太费神就能想到的。警察系统已经全面动员了,部队里头能够拉上阵的也已经全面动员了。经过了一阵之后,虽然也有些小规模的冲突,但是最坏的大规模冲突却没有爆发。局面居然僵持住了。
心情一放松,陈克突然想到件事,陈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很担心同志们的表现。在刚开始革命的时候,陈克一直以为自己的革命会像历史上的党一样,从一开始就有着激烈的矛盾冲突。虽然陈克嘴里头也是说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可是这都是一种陈克自己的想象。
面对灾害的时候,陈克不过是完全模仿了后世官员的水平。所有负责人,包括陈克在内,都在最危险的地方督阵。劳动的时候,官兵一体,大家都干活。这些做法不需要什么革命理论,只要把见过的照搬就行了。于是在革命的核心人民党带领下,革命的队伍保险团建立发展起来了。陈克始终非常担心的“旧势力”反扑并没有发生,虽然每个人都是牢骚满腹。可中国的一句古话“上行下效”反倒比任何革命理论都有用的多。
陈克带头领着人民党的同志们干,人民党的同志领着保险团干,保险团由本地的百姓子弟组成,于是他们成了稳定百姓情绪的核心力量。当陈克把最简单的概念灌输给这支队伍。“保险团要听党的话”“保险团是百姓的武装力量”,而且人民党上上下下以身作则。于是这么一个摊子就铺开了。
只要有了组织,有了纪律,这个组织没有人浮于事,至少在1906年还真的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张有良覆灭了,地主们屈服了。甚至淮河两岸的围子也都被攻破了。顷刻间,凤阳府可以说基层已经变了颜色。事情容易的超过了陈克的想象之外。
别的同志对这样的大好局面自然是非常自豪的,但是陈克实在无法这样简单的就高兴起来。历史上这种局面的农民的运动并非没有哦,陈克这个穿越者把新时代的纪律和组织模式带给这个时代之后,在天灾下,有这样的局面并不稀奇。但是历史又无数次的证明了,如果一个组织没有一个真正的纲领,固然可以取得无数次的胜利,但是一次失败就能覆灭。
不说远的,天平天国就是前车之鉴。那么一个神棍洪秀全就能席卷半壁江山。但是又能如何,当他们的攻城略地失败之后,太平天国的覆灭也并没有用去多长时间。毛爷爷的书里面一直讲,不能怕苦,不能采用流寇战术。陈克对此是极度支持的。
陈克最担心的就是在革命理念深入人心前发生那致命的一次失败。革命理念的灌水和培养需要太长的时间与努力。党当年没有两万五千里长征,怎么可能打造出数万完全忠诚坚定的骨干呢?能走两万多里而没有溃散,始终保持了组织和纪律的军队,人人都是无双国士。数万这种国士们集结在一面旗帜下,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但是陈克不可能让自己的队伍去经历这样的淘汰。因为现在遇到这种压力,革命注定要失败的。
所以陈克努力事事亲自管理指示,他希望尽快建立起足够大的规模,即便是失败了,也不至于弄到全部崩盘的事情。而且陈克现在努力把工作交给其他同志来做,自己尽量不要干涉。却没有想到,尚远这个被陈克认为是做事最细密的同志,居然也弄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是很奇妙的,陈克心情没有变坏。他甚至觉得这是件好事了。灾民现在是骚乱而不是暴动,如果真的是暴动,早就开打了。到现在为止,灾民顶多喧哗一下,只要没有处理不当,还是能够解决的。其实陈克根本就想好了解决方法,再等一会儿就是中午放粥的时间,派人吆喝一下“放粥了”,灾民自己就老实了。
不过陈克并不想直接提醒,他很想看看同志们到底是怎么处理此事的。陈克决定自己当作一个考官,看看在这场看着危险的环境下,大家到底都会有什么表现。当然,这样的想法非常不严肃,所以陈克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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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是外地的灾民闹事,屋里头看着陈克捂着嘴强忍着笑,尚远感觉很不爽。只是此时外头的情报一个接一个的传进来,尚远暂时也管不了陈克这是什么意思。可陈克一反常态,只是撂下了一句话,“望山兄,既然警察系统是你负责的,那这件事由你来全权处理,其他同志来了之后,你领着他们来解决此事。我先去外头看看情况。”说完,陈克就带着警卫员出去了。
尚远没想到陈克居然会如此对待此事,虽然完全不知道陈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是尚远心里头是极为不高兴的。“文青,你这是要幸灾乐祸么?”尚远想。不过陈克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虽然有这样的疑惑,尚远却也不敢完全确定自己想的是正确的。
不管陈克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事情已经逼到这里,尚远也不能再顾及那么多。他一面派人去外头查看情况,一面让警察部门的干部们来汇报情况。
警察系统的军事负责人是戴恩泽。这个上海时代一度沦为乞丐的青年在部队里头提拔的也算是很快的。因为有曾经沦为乞丐的经验,党委会上大家觉得他应该是最能理解这些灾民情绪的同志,这才把警察系统交给他来督办。尚远其实算是甩手掌柜。面对着现在的情况,尚远只能先让戴恩泽先把情况弄清楚。
戴恩泽收集的情况倒也清楚明了。三天前,一个盗窃团伙跑去偷盗田里的土豆,被发现之后,这帮人试图逃跑。案发地距离垦荒旅营地很近,这帮盗贼选择了错误的方向,他们跑向了放假休息的百姓方向。百姓们听到了“抓贼”的喊声,立刻冲了上来。
根据三个成年盗贼里唯一一个幸存的那个盗贼供述,他们本以为都是灾年,自己或许能混进人群里头。结果没想到凤台县百姓们的衣服干干净净,虽然也有补丁,却缝补的整整齐齐。和他们这衣衫褴褛的模样根本不同。一靠近百姓,他们这身破衣服,加上身上的味道就跟指示灯一样,原本想着混进人群的计划彻底落空。百姓一看是外地灾民偷庄稼,立刻跟吃了火药一样,不仅男人们下手很重,连女人也尖声高喊着:“打死他们!打死他们!”拳脚跟雨点一样落下来。
幸好大家手里没有家伙,只是拳脚。保险团战士终于把这几个人“救”出来的时候,三个成年盗贼里头两个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没多久就死了。对于三个孩子,百姓们虽然也打了,可好歹留了情,受伤程度仅限于皮肉外伤。当地守卫农田的部门也没有太在意,询问清楚之后就把活着的几个人移交给警察系统。第二天警察系统的同志前去抓捕漏网的朱存水,却被朱存水逃掉了。朱存水私藏的土豆也被追回。
本来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假期守卫不够严密,可假期已经过去了,农田守卫系统强度也就加强了。大伙想着也就没啥大事。总不可能为了抓捕一个小贼在整个难民营里头大张旗鼓的行动吧?
可万万没想到,在抓捕朱存水失败的当天晚上。突然就发生了好几起恶意破坏农田的事情。稻田里头的稻子被人打折了茎杆,土豆田里头的土豆也被破坏了不少。规模虽然不大,但这些破坏都是恶意的。作案者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是纯粹为了破坏。前来收割的部队与百姓看到这种情况,怒气立刻就爆发了。
面对这种恶性案件,垦荒旅立刻进行了盘查,盘查结果是“这绝对不可能是本地百姓干的”。既然不是当地百姓们干的,那么就只有流落到凤台县的灾民们会这么干。如果没有全面盘查,只会有一少部分凤台县当地的群众和战士知道此事。这次大盘查的结果就是让这个消息传遍了凤台县。
农民们或许能接受被偷了一点粮食,却绝对不能接受有人来糟蹋粮食。更别说现在的灾年。于是群众的情绪立刻就爆发了。其实被破坏的庄稼总共不到一亩地,可口口相传之后,被破坏的庄稼从十几亩变成了百十亩。最后飙升到了五百多亩的程度。
原本大家对免费提供粮食给灾民就十分不满,给这些人吃了粮食就意味着百姓们的口粮被削减了。原本灾民被隔绝在县城附近,大家眼不见心不烦。上次灾民偷东西跑到了垦荒旅营地附近,本地百姓立刻就下了狠手。听说有外地灾民破坏了粮食,本地百姓的态度非常一致,一定要把这些外乡的白眼狼给撵出去,再也不能给他们饭吃。
迫于这种压力,警察系统也不得不暂时强化了治安力度,开始大规模对可疑人等进行了盘查。而在此时,一个流言却在难民营里头开始流传。这个流言制造的相当巧妙,“凤台县这次已经丰收了,他们怕灾民吃他们的粮食,准备把灾民都给撵走。跑来这里躲灾的百姓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凤台县给灾民的救济粮本来就没多少,灾民们始终处于一种半饥饿状态。听了这话之后,哪怕是最老实的灾民也觉得心里头一阵恐慌。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大家没有屋子住,没有衣服穿,住在那“通透”的草棚子下头,吃着那稀薄的粥,很难熬过这个冬天。而自己一旦被赶走,那铁定是会死的。
而这个“留言”里头的关键点就是“流言”里头的情况居然是真的。“凤台县的确收获了”,“凤台县百姓害怕灾民吃凤台的粮食”,“凤台县百姓的确想把灾民撵走”。
由于警察系统的成员也是本地人,不仅仅是百姓,警察的情绪也颇为激动,“你们再不说实话,我们就把你们都给撵走。”这样的狠话在审问“可疑份子”的时候使用频率极高。而“可疑份子”被释放之后,带回去的信息又印证了“流言”。于是整个难民区整个骚动起来了。
戴恩泽把以上的来龙去脉给尚远汇报了一番,尚远听完之后虽然心里头对这些灾民很是不满,不过他同时对戴恩泽的能力也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如果是一般人,早就大惊小怪了,当时陈克力主戴恩泽来主持警察工作的理由之一就是戴恩泽吃过大苦头,知道那些走投无路之人的绝望心情。尚远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遇到实际情况的时候,戴恩泽的表现果然没有让大家失望。
“戴恩泽同志,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处理当前的问题。”尚远问道。
看着尚远略带紧张的表情,戴恩泽谨慎的说道:“尚书记,您作为县令得以县令的身份出现,亲自到百姓当中去。告诉大家这是一个误会,凤台县绝对不会赶走百姓。”
“这个倒是不难。”尚远点点头。
“现在这些灾民只是担心而已,咱们凤台县的百姓好歹有了盼头,怎么都不会真的闹起来。但是这些百姓若是想活命,至少这个冬天都得有人管,不然他们就死定了。与其说他们是听信谣言,不如说他们本来就很是担心了,现在不过是表现出来而已。”戴恩泽接着解释道。他其实非常清楚这些百姓的心理,当年他流落在上海当了乞丐,真的是有今天没明天。为了活命他才会跟着素昧平生的保险团一起到凤台县来。而且当时跟上了保险团之后,戴恩泽并没有对跟着陌生人感到恐惧。他唯一的恐惧只是不能摆脱当乞丐时那种看不到未来的绝望。
基于这种认识,戴恩泽做了总结,“尚书记,只要咱们不退让,不动手。加上你去安抚,好歹能暂时平息下来。”
尚远表示了同意。现在也没有别的好办法,真的让他下令对着近十万灾民武装镇压,尚远绝对做不出这个断绝。
瞅着尚远微皱着眉头满脸凝重,戴恩泽知道尚远已经下了决心,他稍微有些吞吞吐吐的提及了另外一个问题:“尚书记,这次事情平息下来之后,咱们不能单靠自己的警察了。咱们得从灾民里头召集人手,若是咱们自己人管灾民,第一不熟悉灾民,第二咱们肯定下不了那么狠的手。”
尚远没想到戴恩泽居然提出这么一个建议出来,正想说话的时候,却见到脚步声,华雄茂从外头直接冲了进来。之间这位武举人秀丽的脸上满是怒气,一进门他先是巡视了一圈,开口就问道:“文青在哪里?”
不提陈克还好,一提陈克立刻又勾起了尚远的不满,陈克当了撒手掌柜的举动,让尚远心里头很是耿耿。他冷着脸答道:“陈书记把这次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他有急事,就不用去打搅他了。”
华雄茂完全没想到尚远居然回答的这么强硬,带着一种诧异的神色打量了尚远几眼,但是他也没有提出反对。尚远不是一个打诳语的人,既然他说陈克把这件事的处理交给尚远来办,那这也应该是肯定的。
尚远也没有搭理华雄茂,他继续问戴恩泽,“戴恩泽同志,方才你说要招收灾民充实警察部队,还说他们比咱们狠,这是为何?”
没等戴恩泽说话,华雄茂已经用嘲笑的口气接过了话头,“这个倒简单,灾民也不是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只要能吃饱,他们反倒更能下的去手。反正结下的怨恨都是咱们凤台县的,可他们不狠点,可就要饿肚子了。嗯,按照文青以前说的,这叫……,这叫什么发动群众斗群众。”
听了这话,尚远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瞪了华雄茂一眼。换了陈克在的话,华雄茂是绝对不敢这么胡说八道的。华雄茂此时正面对戴恩泽,完全没有看到尚远的目光。警察部队最初也是保险团训练的。戴恩泽也是华雄茂的部下,所以他用一种自然而然的命令口吻说道:“恩泽,若是动武的话,你的人能顶住么?”
戴恩泽面露一种为难,也不知道是担心警察部队的战斗力还是觉得对老领导提出反对意见不那么合适,不过他还是实言相告,“华旅长,这些百姓未必会动手。只要尚书记以县令的身份前去好言相劝,这些人应该就老实了。”
听了戴恩泽的解决方案,华雄茂没有因为遭到了反对而生气,他的不满是对这个方案很不感冒,“切,这些人只怕不会那么老实。你不看看,这次来逃难的大多数都是精壮。年轻人居多,让这帮人聚集在一起绝对会闹事的。你让尚书记前去劝说,那些拖家带口的可能会听,但是那些单身来这里的,只怕不会那么听话。若是不立立威,单靠劝说以后还是要出事的。”
华雄茂声音很大,加上觉得这才是正理,更是中气十足。没等戴恩泽说话,外头进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是水上支队的支队长章瑜。其他两位都是水上支队的政委李照和副队长潘永信。进来前他就听到了华雄茂的话,一进屋,章瑜就开口反对道:“这可不行,不少灾民都是咱们新解放的地区的百姓。你在这里立威把他们给揍了也不是不行。不过这些人逃了难,心难免就野了。现在记了咱们的仇,等到他们以后回到老家,可就未必会跟着咱们走。这么做可不妥。”
华雄茂扭过头瞪着章瑜,章瑜完全不在乎华雄茂的不满,而是根据部队的礼节很正经的向华雄茂敬了个军礼。华雄茂完全没想到章瑜居然来这一手。虽然不满,但是不得不按照礼节回了军礼。章瑜接着向尚远敬了军礼,尚远也回了礼。等到章瑜转向戴恩泽的时候,戴恩泽军阶比章瑜低,他连忙向章瑜敬了礼。章瑜同样规规矩矩的回了军礼。
这么一番作派虽然在华熊猫看来很是做作,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屋子里头的气氛立刻就平和了不少。大家互相见过礼之后,尚远抢先开口了,“这次陈书记让我全权处理这件事,大家既然来了,先拿出一个能解决现在情况的章程出来。让戴恩泽同志先介绍一下情况。”
戴恩泽已经给尚远讲过一次问题的来龙去脉,再讲的时候就更有条理。听完了情况,华雄茂说道:“现在必须做好镇压的准备,有备无患。”
对于如此常识性的提法,同志们也不能不表示同意。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了尖锐的钟声,放粥的时间到了。也不知道谁敲响了放粥的钟声,很快,外头传来的嘈杂声立刻高出去不少。听到这声音,屋里头的所有人忍不住都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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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各式各样的波线 (十三)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6:01:44 本章字数:7512
听到放粥的钟声按时响起,华雄茂脑海里头立刻蹦出一个念头——都啥时候了,还给这帮灾民吃饭?不过心里头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倒不是因为“救国救民”的理想提醒了华雄茂应该善待人民。而是有些事情让华雄茂不方便说这种话。屋子里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尚远身上,既然尚远说陈克把此事全权交给他来处置,大家就必须尊重尚远此时的职权。
华雄茂从一开始就主张以军事背景来平定这次骚乱,这种表态并没有得到普遍的明确支持。水上支队的支队长章瑜没有直接反对,他提出的“未来外部地区的人民态度”,却是在明确反对武力平定。这个发言一出,现在赶到会议室的军队干部们都不再发言。
从长远看,这些灾民都是很好的兵源。人民党的部队要扩大这已经提上了日程,扩大队伍就需要兵源。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这些灾民为了能吃口饱饭,他们只怕是什么事情都敢干。如果有了三四万敢打仗的部队,席卷安徽轻而易举。现在把他们得罪了很是有些得不偿失。这就是军队干部们不太肯发言的原因。
尚远已经看到了同志们的目光,他也知道此时不是拖时间的时候。“我现在就去和灾民们说话。各个部队守好要害部门,但是阻断吃饭的部队先调开,咱们一面挡着灾民去吃饭,一面说咱们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说完,尚远站起身来。“戴恩泽同志,你和我一起去,先把警察部队给调开。”
戴恩泽稍微有些不安的看了华雄茂一眼,然后站起身来。
尽管心里头很不乐意,华雄茂还是出声阻止了,“等等,那先把各个部队的位置确定一下。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好调动。”
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是华雄茂要唱反调,相反,这是对尚远的一种真正的支持。如果尚远不说,华雄茂就什么都不做,那才是拆台的做法。现在外头的部队来了这么多,尚远不可能直接调动部队。到时候肯定要出些问题。尽管心里头对这样的做法十分不乐意,华雄茂还是不得不选择了合作。
当然,这么做也有些别的原因。这种不合作是绝对糊弄不了陈克的,华雄茂如果不合作,等到事情完结了,陈克绝对不会当作看不见。另外,现在会议室里头部队的最高领导人就是华雄茂,大家不吭声那是因为要尊重华雄茂,越是这个时候,华雄茂越不能弄什么个人意气。
尚远听到了华雄茂的话,严肃的脸上微微一红。这件事情上他倒是疏忽了,光想着警察系统,却忘记这些部队上的同志来的时候可绝对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们绝对带了各自的部队前来帮忙。定了定神,尚远让警卫员把凤台县县城的地图给拿了出来。这是一比五千的军用地图,可以说在1906年的中国绝对没有如此精细的凤台县地图。陈克的夫人何颖除了身为人民党预备党员之外,还是绘图部门的领导人之一。在她的领着下,凤台县,凤阳府,安徽省,乃至于全中国的地图都在进行绘制。
地图在桌子上摊开之后,装了特制玻璃棋子的盒子也被端上来。部队可没有在地图上涂写的本钱。部队的同志们围上来,各拿起一枚或者多枚不同色彩的玻璃棋子。然后在地图上放下棋子,以指明自己部队的位置。
西边和北边是华雄茂带领的部队主力。水上支队堵在南边的淮河岸上,西南方向则是水上支队特遣队。而警察部队则以一个不完整的环形大概包围了县城的难民。而军营里头的其他部队则负责防守军营与自来水厂和新建的机械工业部门的试验场。
这么一看,局面就大为明了。随着同志们的介绍,包括尚远在内的每个人心里头都松了口气。这次灾民骚动事起仓促,在这样的情况下,各个部队几乎是本能的安排了自己的位置。各个部队的部署达成了阻隔灾民冲击农田地区与重要场所。即便是事情不能和平解决,损失也能够降低到最小。只要重要的设施能够保住,灾民就是把凤台县城拆了也完全无所谓。
确定了各个部队的位置和守卫任务之后,尚远终于有了一种放心的感觉,又确定了联络员,他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和戴恩泽同志前去说服百姓。”尚远说完就准备动身,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下来问道:“在外头敲放粥钟的是哪位同志。”
部队的同志们面面相觑,敲钟的事情谁也没有通知他们。华雄茂左看右看,突然笑道:“敲钟的若不是文青,就是何足道。”
尚远听完之后觉得这个消息对自己实在也没什么帮助,他带着戴恩泽匆匆而去。
尚远走了之后,部队的同志们暂时也没有别的地方去,干脆就围着桌子坐下。没人率先说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这想法暂时也没办法说出来。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都是陈克坐镇发号施令,那时候大家绝对会畅所欲言,精诚合作。现在陈克突然撂了挑子,尚远虽然地位不低,可让他临时执掌行动权,所有人可都未必服气的。约束大家的是这些日子以来养成的纪律,而不是别的。于是面对这样的大问题,同志们的情绪反倒没有那么高昂了。
华雄茂一直是陈克的死党,在上海的时候人民党规模虽然小,却有齐会深这个搞政治工作出现,与华雄茂形成了某种“对立”的形势。到了安徽之后,齐会深留在上海,而尚远却又接替了齐会深的位置。虽然一直执掌着人民党里至关重要的力量,但是华雄茂却始终无法成为政治序列里头的二把手。这是华雄茂十分郁闷的一件事。
章瑜的情况就简单很多,虽然理论上他属于部队系统。不过水上支队一直受党委直接指挥,华雄茂的命令也不是那么绝对的。现在正是水上支队大显身手的时候,即便华雄茂作为元老,将来有着更高的地位,但是章瑜至少建立了自己的人脉,有着基层的影响力。章瑜身为小吏家庭出身的革命者,他比谁都更加清楚拥有了基层的人脉意味着什么。他虽然一点都不真心支持尚远,但是他必须能够保证在未来的工作里头不会出现新麻烦。制造出几万记仇的百姓对章瑜有什么意义呢?所以他不得不反对华雄茂的强硬态度。
其他同志地位不够,现在更不适合说话。于是会议室里头就这么沉默了。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其他接到通知的同志们已经开始赶回,徐电急匆匆的从外头闯进了,一进门就看到一堆部队的干部们干坐在这里,他登时就愣住了。
“陈书记呢?部队怎么没有做警戒?”徐电惊讶的问道。
没人立刻回答,大家瞅着徐电那惊讶的神色。这句话已经表明了徐电的立场,这位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律系的大学生是支持强力行动的。华雄茂曾经和徐电一起在张有良的围子里头力擒张有良,杀出一条血路。也是生死之交,所以华雄茂倒也没有让徐电傻站着,他开口解围道:“这件事由尚远书记负责。尚远书记现在去劝说灾民了,走之前让我们在这里待命。”
“啊?”徐电很有些不解,“这件事明显是有坏人挑拨,偷东西,破坏庄稼,这些灾民还觉得自己有理了不成?”
“那徐书记,你觉得该怎么办?”章瑜问。徐电不是政治局书记,而是政法委的书记,也管纪律。章瑜这个称呼本来就有些挑唆的意味。
徐电很明显没有听出这话里头微妙的感觉,他立刻回答道:“怎么办?我觉得现在就是立规矩的时候,这些灾民应该纳入我们革命的旗下。现在是乱世,没有规矩是不行的。部队把灾民一围,然后告诉灾民,灾民里头有坏人。若是一味的迁就,只怕就变成了纵容。而且不说清楚的话,倒显得咱们跟不近人情一样。”
等徐电激昂慷慨的说完,会议室里头又陷入了沉默。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同样是一个选择。至少华雄茂本人是支持的,他最早想到的就是这么一个解决办法。而且华雄茂做这样的选择也不仅仅徐电说出来的这些理由。身为保险团里头级别数一数二的指挥官,华雄茂还担心百姓们的情绪。灾民盗窃和破坏庄稼,在百姓中的影响极坏。百姓们本来就对灾民吃自己的粮食很不满意了,不过大家不愿意多惹事而已。现在收获时节到了,百姓却没有因为收获在望而有丝毫的宽容。百姓们的情绪恰恰因为知道已经有了切切实实的希望,反而更不能接受任何破坏自己未来生活的行径。
不管尚远的行动能够如何最快解决灾民的骚动问题,但是如果此事不能给百姓一个交代,别说百姓们不能接受,部队里头的战士同样不能接受。在华雄茂看来,人民党在凤台县的威名可不仅仅是靠仁慈,而是靠了强大到能够轻易消灭张有良,压制地主吐出土地的绝对武力才达成的。一旦被人民质疑了保险团的武力,那接下来就是诸多不可预料的事情。
灾民能通过闹事得到不正当的收益,难道凤台县的百姓就不能闹么?保险团敢镇压灾民,但是保险团真的敢镇压自己的乡亲父老不成?
想到这些,华雄茂觉得心里头一阵烦躁,他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我去部队那边看看。”
没人敢拦着华雄茂不让他走,众人看着华雄茂大步走出会议室,谁都不吭声。
“华旅长。”徐电突然喊了一声,然后追了出去。很快他就赶上了华雄茂。
华雄茂没有停下步伐,只是问道:“有什么事。”
徐电一面加快步伐以跟上华雄茂,一面急切的说道:“华旅长,我们这就要推行司法系统,这件事本来就是立威的好时机,任何人都不能在凤台县胡作非为。咱们总得想想百姓对这件事的看法吧。”
这话切中了华雄茂的心理,不过他也没有表示赞同。无论这件事最终是什么情况,镇压也好,威慑也好,或者事情结束之后退兵也好。华雄茂都得让部队有个思想准备。光知道灾民在闹事,却没有任何命令,停在县城外头的部队现在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徐电错误的以为华雄茂不同意自己的想法,他紧接着说道:“民无信则不立,咱们光说人民党和保险团是人民的队伍,现在人民需要保险团来保护的时候,这事情就这么轻易的放下了?怎么向部队解释呢?”
听到这话,华雄茂猛的停下步伐。徐电没想到华雄茂会这么干脆的站住,一时收不住脚,向前多迈了一两步才停下来。转过身,徐电干脆挡在华雄茂前头,“就算是现在不能立威,一旦灾民骚动平息下来,怎么都要用些人头立威。乱世用重典,咱们一味的示好,这是肯定不行的。”
华雄茂盯着徐电,徐电也毫不退缩的回望着华雄茂,就见华雄茂皱着眉头开口了,“你觉得文青想不到这些么?”
“啊?”徐电没有能够立刻理解华雄茂的意思。
“陈书记比你我聪明的多,你能想到,他也绝对能想到。现在只是把事情交给尚远书记来负责,如果事情暂时平息了,我们还是要开会的。”说完,华雄茂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徐电,向着远离县城方向的军营后门走去。
军营里头人来人往,大家都很焦急,走路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华雄茂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急匆匆的人群里头。徐电站在那里想了一阵,这才突然明白过来。华雄茂的话其实已经表达了对自己的支持,但是这支持不是现在兑现,而是会出现在“如果事情暂时平息”之后的党委会议上。
得到了如此明确表态的支持,徐电立刻觉得轻松了不少。他也不去追赶华雄茂,而是转身向着会议室走了回来。
事情的平息速度远超过爆发的时候。放粥的钟声一响,灾民们条件反射的生出去领粥的冲动。而在此时,尚远县令出现了,灾民们看到身穿官服的县令大人出现。县令大人只带了两个警察进入了灾民最聚集的地区,更让大家安心不少。
尚远站在一个凳子上,在他附近的灾民数量数都数不清,怎么都得有上万人的模样。旁边的戴恩泽还算好些,另一个作为护卫的警察从没有被这么多人围住过,他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尚远没有畏惧的感觉,或者说他的畏惧感早就被一种挫折感替代了。陈克撩了挑子之后,尚远又面对这华雄茂的反对。现在这副担子完全由他一个人担起来,尚远只觉得心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这可是面对上万人,如果他不能解决问题,那就有可能引发一场规模超过十万人的大乱斗。
灾民们平日里吃的很少,人民党为了避免麻烦,有意识的控制灾民的食量。饥饿极大的降低了的灾民体力,而保险团与警察部队可是吃得饱,训练有素。几千人马杀过来,这近十万灾民根本不是对手,绝对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但是尚远一点都不希望采取这样激烈的做法,所以他绝对不能出错。灾民们不吭声,他们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质问县令么?可是又要质问什么?哀求县令不要赶走他们么?但是很明显县令并没有要赶走他们的意思。所以灾民们固然在下头嘀嘀咕咕,却没有敢对尚远直截了当的说些什么。
由于灾民很多,尚远竭尽全力,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道:“乡亲们,有坏人混进了咱们这里头,四处传播谣言。现在马上就要领粥了,他们传播谣言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家饿肚子。不管坏人说了什么,咱们大家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灾民们本来也不是真的遇到什么承受不了的恶劣对待,现在听到县令大人发话,发话的内容还是让大家去吃饭,立刻就有人转身要去领饭,而背后的人却想听清楚县令大人说了什么,他们拼命往前挤,挡住了那些想离开的灾民的路。密集的人群立刻就起了骚乱。
尚远是知道保险团曾经带了猪肉去慰问部队,结果在垦荒旅里头引发了骚动,导致踩死人的情况。一看情形要乱,人民党内部针对这次踩踏事件总结会的经验总结立刻就起了效果,尚远连忙吩咐了戴恩泽几句话,戴恩泽领命而去。尚远又对另外一个警察吩咐了几句,然后一起喊道:“大家先不要动。放粥地方改了。大家先不要动。放粥地方改了。”
百姓一听放粥的地方改了,原本要去领粥的人立刻又往回走。原本方向相反的人流总算恢复了同样的方向。大家准备听听县令大人告诉放粥的新地方。却听尚远喊道:“大家千万别挤,人这么多,随便一挤只怕就要出了人命。我们放粥是为了救大家。放粥弄出了人民,这不是反倒害了大家么?”
这次喊话就远没有方才那么着急,尚远等人群自己把消息放出去之后,这才继续喊话,喊话内容只是大家不要拥挤,不要出事。
没过多久,警察部队同样开始在四处喊话,要求大家不要拥挤,该吃饭的就去吃饭。他们一面喊话,一面劝说那些不肯动弹的灾民去吃饭。
“兄弟,不吃饭你不饿么?”
“该吃饭还得去吃啊。”
百姓本来就没有吃饱过肚子,平日里大家都不肯动,只是为了减少饥饿的感觉。毫无意义的折腾了这么一上午,肚子里头早就空空如也。警察们没有打人,只是劝说大家去吃饭。早就有人向着放粥的地方奔去,其他不太放心的最终也向饥饿屈服了。警察部队一面疏散灾民,一面维持秩序。花了一个多小时,曾经聚集在一起的灾民终于散尽。
各式各样的波线(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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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各式各样的波线 (十四)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6:01:45 本章字数:4891
在简陋的放粥钟楼上看着下头的灾民们在警察们的督促带领下终于散尽,何足道偷偷松了口气。但是他没有下去,而是看着正站在钟楼扶手边上的陈克。陈克双手按着简陋的木杆,往下仔细看着。
见到陈克迟迟不吭声,站在他身后的何足道忍不住问道:“陈书记,现在要不要去开会。其他同志应该都赶到了。”主动前来敲响放粥钟声的是何足道,接到消息的时候,何足道正在农田里与同志们一起参与收获。这几天大规模的收获已经开始,何足道按照往常的工作习惯,主动跑去了田里头参加收割。一听到灾民闹事的消息,他甩下手里的工作一路跑来县城,先是吩咐县城这边继续给灾民做饭,然后带人直奔放粥的钟楼。上到钟楼上,一眼就看到陈克正在上头眺望。这倒是把何足道吓了一跳,他不是担心会被陈克责备,而是担心陈克的安全。灾民们四处都是,万一真的闹起来,钟楼这个显眼的标志肯定在攻击范围内。无论何足道怎么劝,陈克都不肯走。何足道也只好一起留下。到了放粥的时间,是陈克与何足道一起敲的钟。现在灾民散了,何足道希望陈克赶紧去收拾残局。
陈克的回答完全答非所问,“足道,你看到灾民们是怎么散开的么?”
“啊?”何足道的注意力大半都放在保护陈克身上,并没有太注意灾民们是怎么散开的,听到这个问题他愣住了。
陈克也没有扭头,他指着下头说道:“在下头肯定是看不清楚,咱们从这上头往下看的话,灾民们其实分成了好多团体的。”
何足道实在没有心思想这些,陈克完全不以为然的态度让他现在想起来就感到后怕,“陈书记,我们还是先下去吧。”
听到这样的劝告,陈克突然扭过头。平日里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陈克都保持了一种相当理性的态度,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却能看出来。现在的陈克身上都是一种情绪化的东西,何足道看到陈克的面容,真的吓了一跳。他看得出现在的陈克是愤怒了。
“足道,在凤台县的革命是我凝聚了全部身心和精力。但是我现在在想,如果我现在突然死了,这个革命还能按照我所希望的情况发展下去么?”陈克的声音里头有着一种强烈的懊恼。
何足道觉得被陈克这股气怒气给吓住了,但是却见陈克顷刻间就恢复了常态,“走吧,去开会。”
有些战战兢兢的跟着陈克到了会议室,何足道只见会议室里头已经坐满了人。一种古怪的低气压萦绕在会议室里头。站在那里发言的是徐电,而和他斗鸡一样面对面站着的却是戴恩泽。
“按你这么说,倒是我要为这次的灾民骚乱负责任了?”徐电高声问道,“当时招收警察的时候,负责人的确是收了灾民的好处。我查他怎么了?”
何足道知道这桩案子,其实从灾民里头招收临时警察的意见一开始就有,还是尚远提出来的。徐电当时已经是纪检委的书记,陈克让他负责党内纪律监管问题。灾民里头也有在凤台县有亲戚的,招收警察的人里头本地工作人员就安排了一些身为灾民的亲戚加入警察队伍。这个本来也没什么,糟糕的是某位工作人员收了亲戚的礼金,还拍着胸脯说帮亲戚混一个小头目的位置。
而那位灾民过于笨拙,完全无法融入警察体系内。不仅仅是这位灾民表现出了这样的特点,实际上从灾民里头招收的都有这样的问题。凤台县本地的警察都是经历过几个月保险团或者垦荒旅经验的。以陈克眼光来看,凤台县这帮人基本没有什么现代的社会集体理念,可是那些完全没有经历过纪律约束的外地灾民比起这些人更是差劲。由于缺乏集体行动的概念,灾民们要么木楞,要么过于油滑,总之,表现到实际行动里头,他们反应要么过慢,怎么喊都不动事。要么反应过于灵活,动作夸张,表情丰富,整个就是刻意显露自己的存在。在训练队伍里头这帮人真的是极为扎眼的存在。
而交了礼金的那位灾民之所以被清退,是因为教官让他更上队伍的时候,这位灾民慢调斯理的答道:“我肯定跟上。”然后他又说道:“我是来学着领着这帮人干事的,我不用学这些吧。”教官当时就无语,教官是来教育基本警力,而不是来培养大爷的。于是这位灾民立即被辞退。然后这位本质上老实本分的灾民立刻当众要求那位工作人员退回礼金。
再接下来,事情就闹大了。身为纪检部门书记的徐电立刻介入此事,收了礼金的工作人员当时就被停职反省,送去后勤养猪去了。而负责训练警察系统的那些人本来就对灾民中抽出来的人员表现很不满意。徐电勒令暂时停招灾民警员,他们也乐得省心。
现在看,如果警察队伍里头有灾民出身的警员,现在的事情肯定会好办的多。想来戴恩泽只怕提起了徐电当时的做法。而徐电也立刻反击起来。
戴恩泽性情并不过激,对于人民党也是忠心耿耿,毕竟他是人民党救出来的。如果是更老资格的干部他也不会敢反抗,不过徐电也不是什么老党员,他几乎是和戴恩泽一起加入队伍的。对于这个白面书生,戴恩泽并不怕他。“当时的事情大家都有责任,现在我们必须赶紧从灾民里头招收新的警察。不然的话……”
正说话间,大家看见陈克进来。所有人脸上都立刻有了喜色。
戴恩泽立刻停下了话头,带头向陈克敬礼。
看着部下们林立的手臂,陈克简单的回了礼,然后在空出来的主席位置上坐下。“同志们工作的不错,这件事解决的很好。”虽然是赞扬的话,陈克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这让大家都觉得很有压力。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陈克沉着脸说道,“如果我现在突然死了,这个革命还能按照我所希望的情况发展下去么?”
这话可未免太重了,原本脸上还有些喜色的同志们立刻沉下脸来。不少人甚至眼角微微抽动。一个念头几乎在所有人心中升起,陈克这话指的是谁?而不少人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尚远身上。
尚远脸色微微有些发灰,这次陈克无端发笑,又撂了挑子,尚远就觉得一种很不祥的感觉。没想到陈克居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这么说。他最大的感受只有一个,那就是屈辱。自己为了革命付出了这么多,没想到得到的结果竟然是“陈克死后的革命绝对无法延续下去”。这是一种彻底的否定。基于陈克说话的时间,这就是明白的告诉大家,尚远并没有继承陈克革命意志的可能。
陈克不在乎大家怎么想,因为他也没有针对尚远的意思。他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更加毒辣,尚远受的这点子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我们人民党要解放人民,要为人民服务。灾民是不是我们要拯救的人民,就我现在看,大家都不认为灾民是咱们眼里头的人民。这件事大家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也觉得想拯救这些灾民需要花很大的力量,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力量。同志们,我们现在全身心的都要建立凤台县根据地。这是正确的,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但是,但是同志们,我们不会就只在凤台县这一个地方革命。”说到这里,陈克站起身来,屋子里头陈克的身材最高,他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茫然的同志们,大声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从现在开始的十五天内,以我们打下的各个围子为据点,我们要建立起广泛的根据地。列席的各位都要带上那么一小队人马,到各个围子里头开始当区长。开始**进行革命工作。”
所有人完全没有想到陈克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少人沉浸在陈克前头的批评里头,而一些人则被后面的决定震惊了。
陈克的左手在空中向同志们虚点了几下,“我如果说同志们都已经完全掌握了**创建根据地的能力,你们觉得你们能做到么?”
因为一开始被陈克痛批,所有人都不太敢吭声。而且大家扪心自问,的确办不到陈克这样面面俱到的事情。没有一个人现在敢接陈克的话。
理论上,陈克的这个决定是违反了组织章程的。因为人民党的任何决议都要经过党委讨论,但是陈克此时根本不管这些,而同志们也没有人想到这个问题。只听继续说道:“但是,我现在要求大家必须做到能够**工作的程度。你们马上就要到各个地区去当领导干部了,你们如果哪里没有做好,那就会跟这次一样,哪里就会出问题。同志们,这是一个挑战,我是希望大家能够做好的。只要大家能够真正的做好,我死了之后,我也不担心咱们的革命干不下去!”
“陈书记,”华雄茂看陈克暂时说完,立刻插话进来,“你觉得这次事件到底是谁的问题?”这是众人最关心的事情,人民党到现在为止对发生的问题都要一一个清清楚楚的决议。责任出在谁身上,没有谁能糊弄过关的。当然,在陈克的协调下,倒也没有背黑锅的问题,打击报复的事情也基本没有发生过。不过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很多同志的想法还在习惯的思路上——先找出问题的责任人,然后总结经验。
“这次的事情咱们都有责任。一定要说的话,咱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足够的干部来承担工作。上次灾民训练问题,我知道大概情况。徐电同志整顿纪律没错,警察系统的同志为了尽快组建起有战斗力的部队,不愿意接纳灾民,我也觉的不是一个坏选择。但是我们现在缺乏干部的问题十分明显,这已经超过了我们现在的能力。我们实在是弄不出这么多干部来。要说责任,谁都有。你说谁一定错了,我看也未必。”陈克几乎是一锤定音。
听了这话,除了尚远之外的所有同志都松了口气。
“但是,你们马上就要面临更加艰苦的问题。只要到地方上工作的同志,你们再也不可能随时得到这么多经过考验的同志的支持。你们不仅不太可能随时得到支持,他们还要时时刻刻准备着解决面对的问题,时时刻刻准备着去支持别人。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这就是马上要进行的工作。”陈克一锤定音,下达了独裁者一般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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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各式各样的波线 (十五)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6:01:47 本章字数:4810
根据地里头的中层和基层人员突然发现,那些身居高位的领导们变了。在以前的时候,这些人都是玩命的督促大家干活,而现在这些领导们不知为何开始和中低层的同志们谈起了对未来的规划。“xx同志,你对革命的看法是什么。”突然间就成了根据地中一个最常见的流行问话。
根据地的党员干部们都知道有一个叫做“交心会”的谈话内容,大概指的就是大家说出掏心窝的话。当然这也就是这么说说而已,对于出身凤台县的同志们来说,掏心窝的话其实就是一句话,“我想吃饱。我不想饿死。”要是一定要说什么更加有理想的话,不过也是“我要分地”,“咱们人民党在海报上画的那新农村的画能不能给俺们兑现。”
可是很明显,那些身居高位的大领导们并不想听这话,他们希望凤台县出身的年轻干部们能够“更有追求”,例如,他们想不想成为更高级别的干部。
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终于可以创建属于自己的事业了!这是几乎所有高级干部们的共同心声。在陈克的领导先,这些同志们至少亲眼看到,亲自参与创建一县范围内的革命事业。这不是陈克批评嘲笑过很多次的“流寇造反”,而是真正将几万人团结在一面旗帜下的事业。而这种数万人的力量有多大,这些同志也看得清清楚楚。在灾年这种力量可以战胜自然灾害。他们坚信,在摆脱灾年困扰的时期,这种力量足以创造一个新世界。所以他们除了面对本职工作之外,竭尽全力拉拢周围的干部,希望他们能够跟着自己走。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事业。
些事情当然会通过各种汇报渠道开始逐级汇总,在这些汇报抵达陈克的办公桌之前,陈克已经离开了办公室。终于能够摆脱繁琐的办公室工作,陈克感到一种解脱的畅快感。身为一个组织的领导者,或许最需要的就是对权力的极度渴望。当然,这种渴望也是有区别的,第一流的权力者是渴望使用权力来办事,而二流的权力者则是渴望获得办事的权力。至于三流的权力者,只是渴望权力带来的种种特权而已。
对陈克而言,他拥有的权力带来的则是种种义务。这还不是权力本身意味的义务,更是心理上的义务。陈克这些日子以来的反思之一,就是自己对革命,对同志们的义务感。在这方面,给陈克最大启发却是何足道。
身为部队“总政委”的何足道在接到陈克正式询问“要不要当凤台县党委书记”之后,直截了当的表示了拒绝。
一旦攻下了寿州,陈克就不准备停下来。他的目标就是拿下整个凤阳府,甚至要拿下安庆府。这样的话,凤阳府的各个县城必然也要拿下。陈克不可能亲自指挥一切,各各县必然要建立起人民党的组织,这样解放区的每个县委都会有自己的县委书记。
听了陈克直言不讳的告知何足道这些事情之后,何足道没有显露出兴奋或者惊讶,他问道:“那陈书记你要负责什么工作?”
这个问题让陈克觉得有些意外,如果是别人的话,大概会全新考虑自己县委书记的职权,根本不会考虑陈克负责什么工作。何足道看到陈克疑惑的看向自己,他连忙解释道:“陈书记,我不想去当县委书记,我只想跟着你工作。好多事情我都没有学会呢。”
这个回答很让陈克感动,却不能让陈克满意。“足道,革命不是说咱们只和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革命是要把新的制度推行到全中国去。这个时候你要领悟到属于自己的工作方法。”
听到陈克的批评,何足道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但是我总是感觉和陈书记你相比,我总有种说不出的差距。”
陈克觉得自己能理解何足道所说的“差距”,21世纪的人所见过的东西,100年前的中国人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他说道:“差距么?那是你见得少,而且考虑问题的时候你要从整个大环境的角度去考虑。”
“陈书记,我觉得咱们最大的差距不是这个差距了。”何足道连忙说道,“我是说在陈书记你看来,天下的人都一样。在你看来,没有人和别人不同。我是说,在陈书记你眼里,没有好人坏人。每个人无论干了什么,陈书记你都觉得这些人这么做理所当然。我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这些。”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么?陈克有些疑惑。一个人是否客观,第一件事就是要抛弃自己的利益考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光想着自己的得失,这人怎么能客观呢?
正准备教导一下何足道,却见到何足道皱着眉头,好像有话堵在喉咙里头却怎么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因为激动,何足道的脸都有些憋红了。陈克也不着急,他静静的等着何足道自己组织起语言来。又过了好一阵,何足道终于开口了,“陈书记,你是真的想对大家好。你所作所为,从来都是为了别人。革命也好,建立根据地新秩序也好,你都是为了别人。虽然我说不太清楚,不过我心里头明明白白的。而且咱们人民党的同志也都能看明白。我也想跟你一样,可是我怎么都做不到。你若是让我对你,对会深,对游缑……书记,对党里面的同志这么诚心。我能办到。可对那些百姓,我每次都想对他们好,但是他们总是不明白。所以我总得留个心眼。对他们留一手。”
一起说完这些,何足道并没有倾吐心声之后的那种畅快感,相反,倾诉却让何足道有了更多的疑惑,他轻轻咬住牙关,嘴唇紧紧抿在一起,一脸束手无策的模样。又过了一阵他才接着开口了,“陈书记,你总能想出办法来解决。我一直学着你办事。可是说真的,我是越办事越难受。在你那里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我每次按你说的去办,我都一肚子火。可我还不敢吭声。所以越来越憋屈。”
听到这么诚恳的倾诉,陈克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何足道肯定憋屈。别说何足道憋屈了,如果陈克再年轻五岁,他也不能理解人民中间到底孕育着什么样的力量。这种力量能够创造什么样的奇迹。
陈克一直认为,中国和一流强国拉开距离是在二次工业革命完成之后,当电力和内燃机将机械化的范围扩展到更大范围之后,原本不能建设工厂的地方变成了工业中心,原先不能通过运载工具抵达的地方被车轮和履带碾平,中国才被彻底甩在了工业时代背后。如果鸦片战争的失败是因为战斗意志的关系,那么抗日战争则是中国人民在党的领导下,用极为落后的装备与敌人进行着浴血奋战。靠了无数的人民完成了基层组织的建设,完成了人民解放军拥有立于世界顶峰的步兵班排战术的建设。这靠的是几百万的人命。还是主动献身的几百万人。
在陈克那个时空的中国革命,就是靠了广大人民的觉醒才完成了解放自己的伟大功业。
陈克知道这个道路到底有多么艰辛,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所以陈克才知道人民中间到底孕育着何等强大的力量。这力量甚至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而何足道并不知道这些,这个孩子或许知道陈克代表了某种东西,但是他并不知道陈克到底代表了什么。
陈克笑道:“足道,你若是觉得我是要提拔你,你这是想错了。我这是要你去面对刀山火海呢。如果以前是我在护着你的话,那以后你就只能靠你自己保护自己了。而且你不光要保护你自己,在你保护你自己之前,你还得去先保护别人。”
这话说完,陈克就见到何足道的脸色慢慢变红了。那不是因为不满,而是因为羞愧。何足道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满脸通红的站在陈克面前。很快何足道尽量压制住这种羞愧,用一种尽可能坚定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了,陈书记,我一定会服从您的命令。您让我去县里头工作,我就会去县里头工作。”
而陈克的脸色却变了,方才的话是只有面对何足道这等坚定追出的心里话。陈克现在要求同志们到各地去建立新的根据地,其实就是要同志们去面对更大的风险。甚至可以说,要让同志们去直面死亡的威胁。
看似其他地区没多远,但是在这个时代,几十里外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不说别的,寿州和凤台县直线距离不过三十多里,可寿州的百姓与凤台县的百姓就身处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凤台县的百姓们已经看到了是新世界的曙光,而寿州的百姓们现在挣扎在旧时代的黑暗里头。这不是陈克对自己的夸耀,不用说别更多,寿州百姓有几个能活到明年春播?就算是熬到了春播时节,他们从哪里弄来播种的种子?
凤台县的百姓大可在人民党夺来的土地上耕种,人民党不仅会提供免费的种子与秧苗,还生产的农具。这些不需要百姓们自己去革命,这些本来需要流血牺牲才能得到的东西就跟雪片一样落到凤台县百姓的头上来。寿州的百姓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运气。直线距离三十几里,这三十几里地就意味着天堂与地狱。
当陈克把同志们如同种子一样撒向其他地区,就是让这些同志离开“晴朗的解放区天空”,重新投入到黑暗的世界里头。在那些世界当中,这些同志要面临着可怕的环境。对这些同志来说,这绝不是提拔。他们不仅要和这黑暗的时代斗争,还要创造出一个解放区的真正晴朗天空。
到现在为止,陈克可以拍着胸脯说,“最危险的时候,我第一个上,第一个死。”但是在这一刻,陈克终于不能再说出这样的话,他清楚了自己原先为什么不肯做这个决断的原因,他自己太过于希望能够少牺牲一些同志,少流一些革命者的热血。但是无论陈克是多么希望保护这些同志,无论陈克多希望这些同志能够活着见到共和国解放的那天,但是没有这些同志的奉献与牺牲,革命绝对不可能胜利。而命令同志们去创建新的根据地,无疑就是在命令同志们去面对死亡。
陈克“足道,你要不要去县里头当县委书记这件事,暂且压一压。我们现在先把军事工作解决了再说。”
所以,陈克与何足道一起穿着安徽新军的制服,站在蒲观水身后。在十几条船上,都是化装成安徽新军的人民党战士。船队向着寿州城下急速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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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各式各样的波线 (十六)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6:01:48 本章字数:5062
前来迎接蒲观水船队的是寿春镇总兵,混在蒲观水队伍里头的陈克并不认识此人。而且他也没什么兴趣去认识此人。这次夺取寿州的计划很简单,蒲观水把寿州上下官员都聚集在一起吃个饭,人民党的先头部队趁机夺取城门,接应大部队杀进城来,里应外合把上上下下的官员以及官府和军队人等一网打尽。
人民党的情报部门运作的相当不错,需要抓捕的人员清单早就列好。这个长长的名单上仔细列出了寿州所有官员的名册,只要把这些人一扫而空,满清在寿州以及周边的政治力量也就被连根拔起。
陈克之所以决定派出了很大一部分同志去其他地区开创新的根据地,固然是因为现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但是他这样强制性的发号施令,攻打寿州城的计划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现在的凤台县根据地与满清的传统统治区别不很大。一旦把人民党的这些人清除一空,安徽革命也就灰飞烟灭了。农业国缺乏基层组织,因为落后的通讯手段,政府只能把力量放在各个“据点”中。而历史上党的人民革命,绝大部分政治力量则是与群众紧急结合在一起。即便是中央遭到破坏,但是以敌人的力量,他们根本无力彻底破坏基层党组织。而广泛的基层党组织当中,总能不断涌现出优秀的领导人才。
寿春镇总兵亲切的与蒲观水说着话,他根本没有关注与蒲观水同来的这些新军士兵们。这样的表现完全是满清官员的正常举止。寿春镇总兵听说自己的部队会在两年内整编成新军,以蒲观水现在安徽新军副协统的地位,以后他就是蒲观水的部下了。虽然蒲观水比寿春镇总兵年龄小了不少,不过官场上是看官位而不是看年纪的。心里头虽然很是不忿,但是寿春镇总兵还是拉下脸来刻意奉承。“蒲协统实在是年少有为。哥哥我羡慕的很。”
对这样的话蒲观水听得多了,他笑道:“兄弟我不过是运气好,出洋读过几年书罢了。以后出洋的机会多,想来总兵大人的子弟必然能出国学习,回来之后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听了这话,寿春镇总兵哈哈大笑。蒲观水的恭维实实在在的打动了他的内心。其实在这位四十多岁的总兵官眼里头,蒲观水除了曾经出洋留学之外,实在是没什么了不起的。
“蒲协统客气了,客气了。对了,寿州城内的大人们都在等着蒲协统,咱们现在进去吧。”总兵大人笑着说道。
一个时辰之后,寿春镇总兵干笑着问蒲观水,“蒲协统,你这是何意?”
此时,“安徽新军”的官兵们荷枪实弹的围住了召开酒宴的客厅,方才试图阻止这些战士冲进寿州通判衙门的衙役,要么被打倒在地,要么正在自己的血泊中挣扎。蒲观水双手拎着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一群目瞪口呆的官员。
蒲观水微微一笑,“我是奉命行事,诸位不要惊慌,只要诸位不做些没意义的抵抗,大家都能保得平安。”
“奉哪位大人的命令?”寿春镇总兵被这话吓得不轻。能动用到安徽新军副协统的人物,肯定是朝廷的大官。难道自己被牵连进了什么大事中了不成?
看着总兵官的表现,坐在酒席上位的沈曾植冷笑一声,蒲观水这明明是要造反,却不知道这位总兵官到底是怎么想的。沈曾植朗声说道:“蒲协统你这是要造反了不成?”
“沈大人,满清窃取中华大统,他们本身才是叛逆,是国贼。我举旗革命,怎么能叫造反呢?”蒲观水温文尔雅的答道。当然,文雅的是蒲观水的声调,他手中的枪口始终对着官员,怎么看都不够温柔。
沈曾植冷笑道:“革命?可笑之至!你说满清窃取华夏大统,又说你要革命。汤武革命可是承认夏桀是天子的。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比咬文嚼字,蒲观水比起沈曾植可是差远了。沈曾植身为大学问家,饱读诗书。对于西学也颇有研究,随便挑了蒲观水的话就找到了逻辑漏洞。蒲观水的气势立时就被压下去不少。
看蒲观水脸上露出了些许羞愧,沈曾植接着说道:“蒲统领,你若是现在就赶紧放下枪投降,或许还能留条活命,若是执迷不悟,那只有死路一条。”说完,这位凤阳府通判就想站起身。
这个举动可把寿春镇总兵给吓坏了,沈曾植的话他其实也没有听懂,不过同样身为军人,他更能理解蒲观水。既然蒲观水要造反,凭通判大人那么几句话根本不可能劝说蒲观水投降的。特别是沈大人想站起身,一旦蒲观水要杀猴骇鸡,在满席中官位最高的沈曾植沈大人就是那绝佳的猴子啦。
正不知道该怎么劝沈大人不要轻举妄动,总兵大人却听到客厅外有一个响亮的声音传了进来,“蒲协统是我们人民党的同志,我们人民党的同志只服从人民党的命令。沈大人的话只怕是对牛弹琴。”
屋子里面的干部战士听到这声音之后脸上都露出了喜色。这是陈克的声音,陈书记赶到了。不少人心里头都有种莫名的轻松感,战士们或许并没有意识到,在他们把枪口对准这些素昧平生的朝廷官员时,他们依旧是有着一种敬畏的。大小大家都知道官府是管大家的,是非常有势力的。虽然大伙并没有真正见过官府的“大官”。能见到的最大的官员其实是同为人民党同志的尚远县令。真的面对一群各种颜色官府,各种不同顶戴花翎的官员时,人民党的同志们都莫名的紧张。人民党和部队里头都是任人唯能。能当上干部的都得有几把刷子。所以大家很是担心,万一这群大官里头冒出几个高手拼死反击的话……
现在听到陈克的声音,大伙都感觉心里头一阵说不出理由的安定。
沈曾植听了这话之后脸色微微一变,而他内心的震动远比脸上露出来的要大得多。方才沈曾植并非真的是鲁莽,更不是听说书听多了准备靠自己的口才说服这些造反的新军官兵。这位老先生观察到围住客厅的这些新军战士虽然目光凶狠,却颇有些紧张。想来这次莫名其妙的造反只怕是蒲观水自作主张发动的,那些官兵也不知道被蒲观水怎么钳制的。只要自己站起身来晓以利害,蒲观水或许还会负隅顽抗,而那些被裹挟的新军官兵却未必真的肯死心塌地的造反。只要有士兵敢把枪口转向蒲观水,那局面就有全面翻盘的可能。所以沈曾植沈大人准备努力试试看。
但是门外传来的那个人的声音之后,所有士兵们的眼神都变了。沈曾植观察的很细致,他看到连蒲观水的神色都起了同样的变化。那眼神中的一丝紧张和犹疑顷刻就变成了欢欣与爱戴。看来外头那个人才是这次造反的真正主谋。
但是沈曾植大人却没有放弃努力的希望,他高声问道:“外头来的是何人?”仿佛是被沈大人传唤一样,陈克随着沈大人的这声吆喝大步走了进来。
完全出乎沈大人意料之外,陈克走进客厅之后并没有看向满屋的官员,而且看向蒲观水。蒲观水把手里的枪插回腰间,认认真真的向陈克敬了个礼。“陈书记,所有官员都在这里。我们已经控制了局面。”
陈克也利落的回礼,这才说道:“观水同志,辛苦了。”
说完这话,陈克才扭过头,第一次打量着满厅的官员。他身材本来就高,官员们都被逼着坐在凳子上,陈克现在居高临下一言不发的看过去,所有的官员看到陈克明亮的视线之后都被吓的不轻。
沈曾植大人看到陈克平静的目光根本没有看自己,心里头又惊又怒。方才他想先说话,看看能不能镇住进来的这个反贼首领。却没有想到这人根本就不跟着自己的步调走。甚至连看自己一眼都不看。看来这个人是已经铁了心造反的,而且绝非什么普通的流寇。若是普通的流寇抓到自己这等大官,肯定是要欣喜若狂。或者趾高气扬的通过对自己叫骂来体现身份。或者让手下们恐吓官员以鼓舞士气。而门外的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把自己这些官员当回事。
沈曾植今年56岁,也是精于世情。他看的很明白,这个反贼首领的表现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心的表现。这个反贼首领的表现只说明了一件事,无论造反的理由是什么,但是这个人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这才能如此行若无事的前来凤阳府通判衙门。水灾之后,寿州城内不能不说戒备不够森严。可偏偏突然就冒出了如此的一股反贼,自己身为地方最高官员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个事实给了沈曾植一种沉重的挫败感。
没等凤阳府通判沈曾植沈大人想的更多,就听这个匪首高声喊道:“同志们,大家把这些官老爷都给捆了带走。”
“安徽新军”的官兵们立刻大声应道:“是!”
接着这些官兵们如狼似虎的扑上来。三个人负责一个官员,沈曾植大人之间有人拎了绳索过来。接着自己脖子被勒住,接着一团麻布就被塞进了口里。沈大人也不管什么体面了,本能的开始反抗。而一个麻布口袋已经兜头罩下。沈大人的世界就被黑暗笼罩了。
战士们一开始还担心这些“大官”里头未免会藏龙卧虎。刚开始行动的时候还未免有些担心。可这亲手一开始捆绑,却发现官员们其实大部分都手无缚鸡之力。部队里头的擒拿术一经施展,这帮人立刻就被制的死死的。而且有些官员甚至吃不了痛,开始嚎叫了。这次抓捕行动要的是“安静”。有战士上去就给了那个嚎叫的官员两个大嘴巴。官员吃痛,却也不敢叫了。这样的表现让看到的士兵们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笑了!赶紧行动!”军官们立刻严肃的命令道。
战士吐了吐舌头,手脚麻利的开始堵嘴,套头套,捆绑。片刻之后就满屋子里头都是一堆捆得跟粽子一样,头上套了头套,身上逃了麻袋的人。方才那群朝廷命官再也见不到踪影。
这次行动可以说是空前的成功。该抓捕的都抓了,该控制的也都控制了。部队把这些“麻布粽子”塞进特制的箱子里头,列队抬了出去。
在寿州百姓根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寿州城已经变了主人。
对陈克来说,这仅仅是一个好消息。当他乘船带着俘虏回到凤台县。在码头上见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仔细辨认了一下,陈克认出那个人是陈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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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各式各样的波线 (十七)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6:01:50 本章字数:7596
陈天华的到来让人民党的骨干们基本在凤阳府聚集完整。大家虽然知道老党员武星辰在山东,却没有能够联系上他。而且武星辰这个同志虽然是老党员,可和人民党其他同志总有一种若离若即的感觉,所以即便他没有能到达凤台县,却也谈不上对会议有什么决定性的影响。
人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就在1906年12月1日正式召开。
这次会议真正关键的只有三个议题,第一个议题就是确定了党的行动纲领。陈克第一次全面介绍了社会范围内的**运动的来龙去脉。同志们第一次清楚的知道了敬爱的陈书记一直宣传的“人民革命”的起源与出处。当然,这并没有让同志们认为陈书记是个“洋奴”。也并没有让同志对马克思恩格斯心生什么向往之情。
陈克一直很担心同志们的崇洋媚外情绪,历史上党内整顿“共产国际派”也是毫不手软的。中国革命的主导权绝对不能落到外国人手里头,这是陈克的底线之一。在未来,人民党顶多名义上成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但是实质上的任何指挥权都必须由中国掌管。
很明显,人民党的同志们并没有人希望外国人来指挥中国人。他们甚至对马克思本人都兴趣缺乏。陈克写过的那本《唯物主义的兴起与中国的文化传承》已经足够这些人去研究了。原汁原味的中国文化理论书籍对同志的吸引远万里之外的欧洲人名。
放了心的陈克开始布置第一次党代会的行动方向,现阶段人民党的工作就是以凤台县为核心,以凤阳府为主要经营方向,在整个安徽发动革命。党中央负责主力部队清剿各地的满清官府与官军,最大限度的确保敌人不能杀进外围根据地。
有了工作布置就有人事安排,令陈克有些惊讶的是,原先的人民党七书记竟然只有一人主动表示想去外面工作。中央书记处临时选拔的七位书记分别是陈克、尚远、华雄茂、游缑、秦守、宇文拔都、路辉天。这里头游缑管工业,华雄茂管军队,宇文拔都和路辉天管民政,他们都表态不愿意离开,秦守管后勤,他从来不爱说话,这次也没有表态。只有尚远一个人表示,他想去新根据地去工作。倒是原先的中级干部们一个个跃跃欲试,他们将以被打下的围子为中心,成为各个区的领导者。从权限上来说,他们已经拥有了与陈克当初带着大家一起到凤台县来时一样的权限。
陈天华其实在同志们们当中名望颇为响亮,陈克是很希望陈天华出任党内的宣传部长的。而陈天华则给了陈克另一个惊讶,他坚决要求回到河北去进行革命工作。而且希望党中央给与未来的河北根据地以有力的人员支持。对于这样的请求,不仅陈克不理解,那些很仰慕陈天华的同志,特别是那些日本同志也非常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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