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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_1

_10 赤色黎明(当代)
仔细观察陈克的时候,严复能够确定,陈克不是军校出身。严复去过英国海军学院留学,自己也当过军校校长。陈克的动作、气势,一看就不是军校出身的。但是陈克对于规则,对于众人情绪的把握,却很明显并不陌生。严复知道,让一个人去统领众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且不说别的,光站在一百多人面前侃侃而谈,而且能够让这一百多听众能够跟上发言者的思路,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教官了。这等教官,即便在当年的北洋水师学堂都不很多见。
本来严复来这里只是想看看陈克是不是真的在忙事情。没有准备留多久,可是瞅着陈克的表现,严复反倒不急着走了。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即便是在1905年,也属于“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年龄区域。陈克表现出来的实力,让严复真的感觉“后生可畏”。严复的实际经验很多,能干的人见过无数,他可不相信评书里面说的那种“天才”,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文能兴邦,武能定国。知道能著书立说的人在实际工作中的表现往往不怎么样。实际工作上表现出色的,往往又写不了东西。
陈克的表现推翻了严复以往的看人经验。能写书,能做事。这真的有了历史书上那些真正“名家”的风范。孙武能著书,也能领兵伐楚。连吴王妃子们也能在孙武的统领下进行操练。陈克面前的这堆人,素质肯定比2000多年前的那些女性强些。不过就严复的观察,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孙武当年还有杀人的权力,陈克只能靠了自己的个人能力去说服,领导大家。正因为严复不是普通人,他才更能理解陈克的能力有多出色。孙武名震天下,成为赫赫战神,几千年来受到后人的崇拜。面前的陈克未来又会如何呢?
“若是当年北洋水师学堂里面有这等人物……”看到陈克井然有序的指挥着大家,就连严复也禁不住要试想。
陈克不知道严复在想什么,他好不容易指挥大家收拾完了东西。然后领着众人开始了下午的拓展训练。
第一项是游戏。这游戏很简单,就是十个人互相握住手,只要没有出现两个人互相对握握双手的情况。在手不用放开的情况下,人不断移动位置,那么这些人必然可以绕出来一个或几个人圈出来。
做示范的陈克等十个人手握在一起紧紧聚在一起,看着跟死结一样。围观的学生们都觉得陈克说的不可靠。但是这个游戏陈克玩过多次,这种东西解开的方式要点在于,从最上面拉着的手开始解。很快,在大家的努力下,或者同时蹲下,让拉着手的人能够迈过秘密麻麻的手臂上方,或者非常困难的转过身,以便让手臂的连接不至于扭住。或者高抬手臂,形成了拱门的模样,人堆慢慢的解散开,越来越松散。最后果然如陈克所说,果然组成了十个人手拉手的圆环。
让大家放开手,陈克喊道:“按照排队的顺序,十个人一组,完成这个游戏。”
这年头的年轻人们娱乐活动并不多,篮球、排球、乒乓球、足球这些体育项目根本就没有在国内普及。连玻璃球都没有普及。游戏立刻就吸引了众人的热情。陈克看着大家聚在一起玩耍,自己慢慢的往后退。大家的热情很是超乎陈克的想象。陈克参加的拓展训练,对于游戏本身不热衷的人也有不少。陈克本来想看看这次拓展到底有多少人也是如此,没想到每一个人都很热心的投入,哪怕是天性害羞的人,虽然有些羞答答不好意思,但是他们同样比较主动的参与其中。这个真的很让陈克意外。
“文青的游戏有何意义?”严复不知何时走到了陈克身边,他问道。
“严先生,这个游戏是为了拉近大家的感情。”
“哦?那么说,后面还有了?”严复对此很有兴趣。
“下面一个游戏是为了增加大家的信任。最后一个是让大家一起接受挑战。”陈克也不藏私,在聪明人面前说瞎话是很没有意思的事情。
果然如陈克所料,严复沉思了一阵后,说道:“先是示之以公,接着拉近感情,再培养信任,最后迎接挑战。领教了。”
陈克也不想自吹自擂,或者瞎客气一番。他只是笑了笑,却不说话。
没想到严复却说道:“文青,我倒有一个建议。最后一个游戏结束后,文青可否领着这些学生操练一番?”
陈克听了之后微微一惊,他自己的确有这个打算,只是没有说出来。没想到严复居然也有这个年头。陈克转过头问道:“这是为何?”
严复看着学生们,淡然说道:“到时候文青便知。”
陈克也不再多问,和严复一起转过头继续观看大家的行动。
在现代拓展训练的过程中,总要有人充当教练的角色。这个角色可不好当,要随时发现问题,并且进行处罚。但是陈克并没有在这次训练里面充当这个角色的打算。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陈克看着同学们的认真态度,陈克感觉每个人的认真程度真的超出自己的想象。没有人故意破坏规则,以尽早结束活动。如果是在21世纪的话,别说别人,陈克自己作为一个宅男,游戏固然好,但是早点回家更好。打开电脑,看看片子,听听音乐,聊聊天。都是非常舒适的事情。和这种安逸相比,拓展训练仅仅是一种调剂。
陈克小时候很喜欢去电影院看电影,有了电脑之后,他基本没去过。家里面和电影院无外乎屏幕大小的问题,而且家里面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能够轻松的得到娱乐,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力气呢?1905年,再安逸的生活也达不到2005年的水平。匮乏的不仅仅是生活物资,精神生活同样匮乏。这是一个知识、文化、娱乐全面匮乏的时代。这些学生们对陈克教给的游戏如此热衷,和陈克小时候热衷打玻璃球,玩画片,后来沉溺于电子游戏有何却别?
想起这个,陈克心里面的某种疑惑突然有些解开了。为何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有七位同志入党,这个社会是如此的一潭死水,如此的压抑,充满了不公正。所以同志们才会跟着尚且能够算是比较公正的陈克一起工作,甚至去革命。
革命本来就孕育在人民之中,就如严复刚才总结的,分饭这类小事上,大家照样追求着公平。不是通过这些游戏来增进感情,而是同学们本身就需要增进感情,这些健康向上的游戏,提供给了大家机会而已。不然的话,这是无法解释那些在21世纪拓展训练里面并不热情的人。以及觉得活动还行,但是更想回家的陈克本人。
陈克一直在对同志们说,不是人民党去发动群众革命,而是群众需要革命而跟随了人民党。他从理论上是明白的,但是只有真的发动了这次拓展训练之后,陈克才验证了自己的话果然没错。
“中国人民是伟大的人民,因为哪怕一个文盲也知道应该去维护正义的秩序。”陈克忘记了这是哪本书的话,但是陈克对这话很认同。尽管也是理论上的认同。今天,陈克终于相信了,只要提供的东西是健康向上的,是符合了中国人民追求真善美的本性的,那么大家就会跟随你。就如同陈克亲眼看到的,有一个队伍已经失败了两次,现在他们正在第三次挑战这个游戏一样。
革命还是很有前途的,陈克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有这样需要革命的社会基础,怎么会不成功呢?陈克对自己说道。虽然理工科的客观本性在随后又让陈克对自己的乐观产生了某种疑惑。
花了不到四十分钟,十一支队伍都完成了这个游戏。大家都在笑,有些个性活泼的,还在表演着自己方才胳膊是被扭曲成了什么,或者别人在跨越密密麻麻的手臂时,是如何的窘态。
“同学们,现在,我们进行下一个项目。信任背摔。”陈克一面拍着手,一面大声喊。
这个项目可不简单,华雄茂按照陈克的指挥,垒了六组台子。都有三米多高。陈克让二十个人分成来两队站在台子下面,大家面对面站好。双臂手背向下,手掌向上搭在对方肩头。陈克解释了规则,他自己会直挺挺的从台子上面往后倒下来,落在众人的手臂上。陈克保证,这个冲击不会让陈克或者下面的人受伤。
解释完之后,陈克高声问道:“你们相信我么?”大家对这个姿势十分担心,若是手掌向下,手背向上搭在对面的同学的肩头,陈克掉下来,好歹大家能够架住陈克。这手掌向上,没有丝毫可以借劲的地方,陈克这个大高个从上面落下,往手臂上一砸,肯定要把大家的手臂砸落,那时候陈克就直挺挺的掉在地上了。
站好的同学们面面相觑。
“我说过没有问题,那就绝对没有问题。大家相信我么?”陈克目光坚定的问道。
经过前面的训练,同学们对陈克已经建立了信心,大家对陈克纷纷说道:“我们相信陈先生。”
“不用加什么先生。你们一起回答我。”说完,陈克再次高声说道,“你们相信我么?”
“我们相信。”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陈克再次大声问道:“你们相信我们?”
“我们相信。”这次的声音整齐划一。
听到这股气势,陈克笑了笑,交待了规则和注意事项,陈克身手灵活的爬上了架子。如他自己所说的,只用前脚掌站在台面上,背向大家。“我叫作陈克,我已经准备好了。”他喊道。
“我们第一队也准备好了,请相信我们。”下面的同学们兴奋的回应道。
刚听到了这个答复,陈克身子马上挺得笔直,在一百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就像转动的秒针一样,以脚为轴心,身体笔直的往后倒下。大家没想到陈克说倒就倒,在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中,陈克身体已经呈现水平装直直的落下,跌落在同学们手臂搭成的“网”上。背后的感觉是微微下沉,但是马上就停住了。
大家都是手掌向上,这样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不用反转手臂,就把陈克顺势放下了。围在周围的同学已经七嘴八舌的问道:“疼么?”他们被陈克干净利落的下落吓住了。台子有三米多高,陈克站上去,他的头顶距离地面得有五米多了。从这么高高的地方背部向下直挺挺的坠落,光是看就感觉到一种震惊。
“一点都不疼。”
“没错,陈先生说的没错,一个人的重量分担到这四十条手臂上,根本没有多大的感觉。”
方才在下面的同学们自豪的说道。陈克这么一个大个头掉下来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担心,没想到居然真的如陈克所说,根本没有多大感觉。
已经有人忍不住准备爬上台子去,自己试验一番。
这个训练最怕的是人自然而然的屁股向下挺,四十条手臂承担一个人的重量自然是毫无问题,但是三四条手臂那就不行了。陈克做了五条捆绑袋。目的就是避免这个问题。
经过了这么久的训练,大家早就已经开始习惯服从。有两个人站在台子上帮着要进行“信任背摔”的同学套上袋子,裹尸袋一样的大布袋里面有几根扁担,把人套进去之后,外面用绳子扎紧,里面的人想弯曲都做不到。这两个人还负责控制方向,不止于出现歪斜。陈克自己能做好,但是他可不敢真的放任学生们自己去完成。
一百多人分成五队开始了这个项目。有些人心一横,进行完了问答之后,立刻就开始往后倒。有些人就不那么爽快,总要迟疑一阵,然后鼓足几次勇气之后才后仰,在空中,虽然身子被扁担给强行勒直,但是还是能看出他们的屁股位置又比较明显的凸起。这些人并没有做到规则里面要求身体挺直的要求。
还有些人站在那里,喊了几次,下面的人也回应了,但是他们怎么都做不到后仰。不得以,台子上的同学只好帮他们一下。根据陈克暗中的交待,他们用力推了不肯下坠的同学的额头,这样他们才能比较直的落下。
一声声的询问,和下面异口同声的回答,“请相信我们。”然后“空中飞人”们一个个的落下,有前面的人作了示范,后面的人越来越熟练。这个游戏竟然不到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
严复看着同学们兴奋中混杂了后怕的神色,看着他们越来越熟练的进行着“惊险”的训练。他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郑重。陈克的训练看着惊险,却很安全。随着每个人都经历了这样的训练,所有人之间的气氛就愈发融洽起来。如果没有下面的同学接住自己,这样的高度后仰倒下,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但是自己能够安然无恙的落在同学们的手臂上,然后被七手八脚的放下来。这种感受是非常不同的。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经历了这样的训练,严复相信这些人以后的关系必然大不相同。北洋水师的训练一直很严酷,甲午海战前,还出现了多次因为训练过于严酷而导致士兵死亡的事件。但是那样的训练却无法训练出这样的信任感。陈克到底是如何想出这样的方式呢?看着陈克认真地巡视着训练,虽然身为众人的头领,但是他是如此自然的融入了环境里面。严复并不担心此时会有人反对陈克,但是却也没有人会不承认陈克的指挥权。如果皆以时日,这些学生成为一支军队,那么必然是上下相通,齐心协力的。
严复对此非常满意。
“严先生,您也来参加吧。”正在严复思考的时候,有学生兴奋的跑过来邀请到。经过了这番刺激,学生们一个个脸色通红。原先的很多规矩,在年轻人的兴奋下,已经被抛在一边。
“呃?”严复没想到居然会被邀请。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哄,反正同学们已经异口同声的喊道:“严先生,来一个!严先生,来一个!”越来越多的人参加了喊叫。在这个已经被群体意识主导的场面下,所有人都忍不住加入了。听着热情友好的邀请声越来越大,连严复都觉得有些不由自主地感动了。他是一个军人,并不喜欢瞎客套。严复索性摘下了眼镜,早先在英国海军学院以及在南洋和北洋舰队训练的精熟的爬楼梯的水平还在,看着严复手脚利索的爬上台子,同学们一起鼓掌叫好。严复如同陈克那样站好,在突然就一片鸦雀无声的安静中,严复朗声说道:“我叫严复,我准备好了。”
“请相信我们。”下面的声音洪亮有力,严复听得出,那不是仅仅准备接住他的人,所有人都齐声应道。
严复挺直了身体,笔直的向后倒下了。无论如何,那种与生俱来的人类反应都不会消失,那种隐隐的恐惧感还是占据了主要的感觉。但是严复并不是一个服输的人,他不仅没有下意识的收紧身体,相反他反倒让身体挺的笔直。就如同海军的游泳训练时,跃入海面前的那样。那下坠的感觉好像很长,也并不长久,在严复开始质疑下面到底能不能接住他之前,严复的身体已经落入坚实手臂组成的蔽障里面。众人的力量将严复栏在空中。谁都没有受伤。欢呼声再次响起。
最后一个项目就是翻爬障碍物,十人一组,要全队通过三米多高的一块障碍。这东西外面是深深埋在地下的结实木架,里面用厚厚的木板一块块拼的毫无缝隙。大家必须先叠罗汉的爬上去,再翻下去,留在最后的那个人,必须拽住倒数第二人的腿,被大家拉过去。虽然理论简单,但是实施起来也是颇费力气的。
严复踱到陈克身边,问道:“文青,最后的列队操练,能否我来指挥。”看着同学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在齐心协力翻阅障碍,严复觉得自己突然有些找回了当年北洋水师学堂校长的感觉。那是久违的感觉。
“这次拓展训练是我发动的,我必须来亲自指挥。不能随严先生的心意,实在是抱歉了。”陈克温和坚定的拒绝了严复的要求。
严复本来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有些简单的激动了而已。听了陈克的回绝,严复突然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是校长,属于自己的那些日子已经在庚子年破灭了。看着陈克年轻而且充满生气的面容,看着那些同样年轻的学生们正在互相鼓励着,扛着,拉着同伴们翻越高高的障碍,严复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下午五点,所有人都翻越了障碍。不少人手臂上甚至磨出了血痕。但没有人在乎这个,大家高兴的说着,聊着。一天的训练,即便是年轻人也会感到一些疲倦,但是每个人都感觉很舒畅。原先在黄浦书社,大家也见面,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如此亲密。经过了这么多地关口,大家突然发现了周围那些同学,甚至有些看着不怎么顺眼的同学,都有自己可靠,或者可爱的一面。这种新的发现让本来就喜欢交朋友的同学们更加亲近起来。
“全体集合,列队。”陈克喊道。他的手臂笔直的指向自己面前的一个位置。再也不用特别讲解。已经有人跑过来站在那个位置,如同磁铁吸引了铁屑一样,其他同学们纷纷以这个人为原点站成了十乘十一的方阵。
“全体都有,齐步走。”陈克喊道。
虽然还是队列有些零乱,虽然还是有些人忍不住先出了右脚,但是在陈克“一二一”的口令下,大家无需陈克命令,自觉地调整了步点,没过多久,众人的步伐终于能够踏出同一个步点。脚步声越整齐就越有力,越有力就会越整齐。同学们踩着同样的步点行进了五十米。围墙越来越近,虽然大家觉得或许该停了,但是没有人停下步伐。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每个人都感觉有了仿佛全新的力量。只要陈克一声令下,大家就会按照方才受过的训练,齐心协力翻越过面前的围墙,向着墙外广阔的空间前进。
“立正!”陈克终于喊道。
“同学们,”陈克在队伍前面喊道,“今天,大家接受了拓展训练。大家第一次参加训练,都做得很好。我们这次训练首先要告诉大家的是,公平是有可能做到的。其次,只要能够相信同志,能够服从纪律,没有不能越过的障碍。即便你掉下来,也能被接住。在今后,大家的生活,学习,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和障碍,但是只要能够像今天这样,努力去做,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关卡。”
看着同学们兴奋和满足的面庞,以及理解和同意的神情,陈克接着说道:“今天,我感谢大家的参与。明天,大家还要上课,学习。现在,我宣布,解散。”
同学们立在原地并没有散开。陈克简明扼要的风格是大家素来喜欢的。没有人喜欢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可是现在,没有人想离开,大家感觉好像缺了什么,这样的一天过来,陈克这么简单的总结,让大家感觉到一种不足。好像需要一个什么总结。
陈克对此非常满意,他缓缓地举起左臂,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支攥紧拳头的左臂上,“为中华崛起而奋斗吧!”陈克高喊道。
所有人的情绪都仿佛在这句话里面找到了最终的爆发点,“为中华崛起而奋斗!”已经有人高喊起来。“为中华崛起而奋斗!”大家不知不觉都加入了这样的呼喊。声浪直冲向四面八方。无论是远处的严复,还是工地上的工人,都看了过来。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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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1章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7:07 本章字数:9851
第41章
秋天是一个美丽的季节,陈克喜欢1905年的天空,没有被工业污染过的天空蔚蓝的一塌糊涂,那是真正的“深而且蓝”。抬头就能看到湛蓝蓝的天空,点缀了几片缥缈的白云,就更显得深邃清澈。1905年的9月13日,是中秋节。
昨天拓展训练之后,黄浦学社就宣布放假一天。人民党的党支部出钱,身兼天地会堂主的武星辰联系,很容易的买了十几篓子螃蟹。给工地上送去了几篓,家在上海的几个同志,以及黄浦书社的同学们每人分了几斤。剩下的都在作坊里面用笼屉蒸了,加上些别的饭菜,热热闹闹的开了一个中秋宴会。
不知道谁折了几支桂花过来,插在各个角落,沁人心脾的香气混合在螃蟹的香气中,倒是真的有些雅俗共赏的感觉。黄埔学社家在外地的人也不少,在这个传统的节日里面,大家也没地方去。附属医院的病人也不多,陈克又把王启年等几个医生一起给请来。总是一个节日,大家不妨在这里热闹一下。正在众人摆排桌椅碗筷准备开宴的时候,门口来了人。却是齐会深家的管家。
“陈先生,这是我家少爷让送来的。”管家说完,陈克定睛一看,在门口大车上放着一个物件,竟然像是钢琴。惊喜地走上去仔细看了,果然是一架立式钢琴。
中秋节,齐会深倒是想留在作坊,陈克却把齐会深强行撵回家,“回家和父母团聚才是正经。现在还没有开始起事,起事之后,你想回家一趟那就千难万难。”
“那文青还有什么需要的么?”
“有架钢琴就好了。”看着院子里面热热闹闹的同学们,陈克叹道。
“什么?”齐会深问道。
“没什么。你赶紧回家。”
“嗯……好吧。”齐会深应道。陈克本以为齐会深没有听清楚,没想到他真的找到了钢琴。
“这可是费心了……”陈克觉得极为不好意思。就是21世纪,钢琴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更别说1905年了。
“陈先生,我家老爷有时候也在家办酒会招待英国人,家里面就有钢琴。今天少爷说道陈先生想用,我家老爷立刻就让我们把这东西送来。老爷说,不知道陈先生如此精通乐器,如果早知道的话,就送陈先生一架新的。今天时间来不及,仓促之下陈先生就用这旧的将就一下。”
“这可太过意不去了。”陈克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这钢琴在家也没人会弹。洋人一年也来不了几次。陈先生就先用着吧。”管家说完,就让同来的人把钢琴搬进院子,在陈克指定的位置放好了。
送走了管家,回到院子,就见不少同学围着钢琴一个劲地瞅。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钢琴。陈克也不客气,掀开琴盖,拉了一个高度合适的凳子,就弹了一曲《两只老虎》。这活泼的音乐立刻就吸引了众人。在21世纪,也只有最初的入门音乐才会弹这个,陈克这个年纪的同伴,只有戏虐的时候才会偶尔想起这首曲子。但是面对这些同伴,陈克还真的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入门类音乐。
轻快的音乐很快就振奋了大家伙的精神,但是这曲调很简单,只算是一个搭配。看着同学们被钢琴声调动了情绪,但是却没有沉迷,陈克很满意。若是以前,陈克做事从来不会想这么多。那时候,陈克当中演奏,从来不看场合的,总是挑觉得最能显摆自己技术的曲子来弹,结果闹出了很多不怎么愉快地回忆。做任何事情都要符合当时的环境,这个道理说起来很容易懂,陈克本身也认为自己懂了,但是每次有了上场的机会,陈克却总是忍不住显摆自己,把道理抛到了天边。那时候自己真的很幼稚啊。陈克想。
一支小曲弹完,气氛也高涨起来。晚饭正要开始,却又来了新的客人。这次是严复带头,几个复旦公学的学生一起进了门。虽然不知道严复过来做什么,但今天是筵席,来的就是客,请了众人入座,把严复带来的点心用盘装了,摆上桌子。
有酒、有肉、有月饼、有螃蟹。又经历了拓展训练,青年们的距离也就拉近了。严复和陈克同席,两人倒是慢饮迁酌。青年们大多数都是出自有钱家庭,虽然热闹,但是还算是有礼。不过当开始饮酒之后,这个情绪就不太好控制了。有些酒量浅的,两杯下肚说话的声音就大了起来。陈克连忙站起来,“同学们,今天中秋,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咱们一起聚聚。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别喝多,千万别和我喝得酩酊大醉。好不好。”
“好!”已经有人大声回应起来,听声音,这位已经有点多了。陈克无奈的坐下,他不爱喝太多酒,微醺的感觉是最舒服的。但是这不等于其他同学也会如此。大学时代,陈克最不喜欢的就是去聚餐喝酒,每次他这样没喝多的都要给那些喝多的收拾残局。那感觉实在是很糟糕。
“文青不爱饮酒的样子。”严复笑道。
陈克点点头,“稍微一杯两杯还行。多了就不行了。”
“我也是。”
说话间,螃蟹已经上来,大伙的气氛更加热闹起来。不少复旦公学的学生是从陕西那边过来的,没吃过螃蟹。江南的同学们就教他们怎么吃。有些吃得快的,就把雌蟹壳里面的圆锥形的薄膜,小心地沿着锥底切下,取出,翻转,使里面向外,就成了鲁迅说过的“蟹和尚”。北方来的同学们拿着仔细看了,啧啧称奇。看着大家其乐融融的,陈克也觉得高兴。
吃了一对螃蟹,陈克也就不再多吃。
此时,满月已经升上天际,八月十五的月亮不是最圆,却是很亮。院子里面挂了几盏汽灯,加上皎洁的月光,感觉院子里面亮堂堂的。气氛已经完全热闹起来,在陈克感觉,很有一种街边大排档的味道。一样的嘈杂热闹,这种气氛相当的舒服。
正和严复闲聊说话,就见两个学生通红着脸过来,一看,却是黑岛仁一郎和另一个日本留学生。
“陈先生,我来敬您一杯。”黑岛有些醉醺醺的说道。
陈克早听说日本人酒量差,方才看黑岛也没有喝多少,就已经这个模样了。看来大家所言不虚啊。
“只许喝一口。别喝醉了。”陈克端起了酒杯,和黑岛与旁边的日本学生对饮了一小口。黑岛放下酒杯,恭敬的在陈克旁边坐下。操着颇有些山东味的生硬汉语说道:“这陈先生这里学到了很多革命的道理,我十分感谢。但是有些事情想请教陈先生。”
陈克看了看旁边的严复,却见他只是在听,并没有因为听到革命二字有什么不良反应。没等陈克注意更多,黑岛已经继续说道:“陈先生,我是跟随着陈天华先生到中国的。明治维新之后,打倒了幕府。日本只是有钱人多起来。而且百姓的生活却更加恶化。听陈先生讲了课,我觉得明白了很多事情。但是我想请陈先生说一说,日本未来的革命会如何发展。”
这个话题应该不敏感,但是严复在旁边,就不好说。没等陈克说话,严复倒是笑道:“文青也知天下事,这个事情可否说来听听。”
严复这么催促了,陈克倒也准备说了。黑岛连忙把其他几个日本同学叫过来。围着陈克坐了。其他人见如此,也纷纷聚过来,热闹的酒宴,居然变了新的课堂。陈克干脆让人关了门,插上门闩。这才开讲。
听到陈克讲的是日本的事情,周围的同学们兴趣更加浓厚起来。日本的神奇崛起,加上甲午战争赢了中国。很多中国青年对于日本的事情就很有兴趣。
陈克大概讲了日本的历史和经济发展特性。传统的封建体系,近代长州与摩萨藩的崛起,明治维新的发展。从甲午战争的起因,日本打甲午战争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海外借款对日本的作用。一条条清晰明了。
学生们听了如此清晰的讲解,对“陈克先生”的佩渊博的知识和对世界的深刻了解,更加佩服起来。
陈克讲道,如果中国能够坚持几个月不认输,日本就会因为借款到期而导致自己的经济崩溃。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联系了前面的日本借款的事情,不少人已经扼腕捶胸,大骂朝廷里面都是王八蛋。
作为甲午战争的参与者,与当事人,在严复听来,陈克的讲解如此清晰,很多双方的部署,战斗和当时的情况一模一样。简直跟亲眼所见一样。严复一听就知道,这绝对是对当时的情况。而且分析客观真实,绝对不是道听旁说的胡诌。严复极为诧异,陈克到底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对于日本的战争经费来源,严复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他对甲午战争知之甚多,对于日本突然间就有了那么强的海军实力,严复一直觉得很奇怪。而日本战后那么急促的希望逼迫中国屈服,当时严复的感觉是日本是玩命的想学习欧美列强。听了陈克关于经济的讲述,严复突然觉得很多事情豁然开朗,整个战争的脉络变得极为清楚。日本也是在赌国运。满清只要稍微能够坚持一下,等日本还款日到期,战争结束依然遥遥无期,那日本只有破产一条路了。
只要多坚持那么几个月,就绝会出现完全不同的结局。而自己的同学们就不用白白的牺牲。想到这里,严复只觉得心痛如绞。
正在此时,严复愕然发现,院子里面已经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原来严复正沉浸于自己的念头当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神情也变得阴沉,甚至可以称得上狰狞了。现在已经入了秋,加上大家坐在院子里面,夜风一吹,已经颇为凉爽,但是严复的额头上挂满了汗水。配合了他的神态,看上去更加吓人。
“没事,文青继续说。”严复勉强说道。却看到陈克递过来一块手绢。严复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汗水,接过手绢擦了汗。严复感觉整块手绢已经***。
严复是军人,他非常知道庙算的重要性。如果是陈克当年在朝廷执政,那么甲午绝对不会打成那样的结果。严复几乎沸腾的思路中跃出了这样的念头。甲午战争后,朝堂上下互相攻击,都是推卸责任。或者说日本维新后制度有什么优越,或者是日本的大炮,速射炮厉害。每一种说法都看似有理,但是和陈克的分析一比,这些说法都变得肤浅至极。如果当年开战的时候,能够有陈克这样的人主持……。即便严复修养再高,此时他的心绪已经被对甲午的反思占据了。
不过严复毕竟是严复,片刻的混乱后,他就定下了心神。必须和陈克详细的探讨此事,但是今天更重要的是听听陈克下面讲什么。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文青,你继续讲。”
陈克点点头,他带人把黑板抬了出来,在旁边挂上了一盏灯。
“日本的基本情况我已经大概的讲述了一下。现在我要说的是,日本的革命。这几位来自日本的同学,听说过赤报队么?”
黑岛等人都摇摇头。
陈克讲述了日本“赤报队”的历史,“赤报队”首领相乐总三小岛四郎左卫门将满,是下总国相马郡乡士小岛兵马的儿子。戊辰战争爆发后,他率领“浪士队”的同志重新在京都集结,并且奉侍从绫小路俊实、滋野井公寿为主,组成了“赤报队”,四郎改名相乐总三,担任“赤报队”一番队的队长。“赤报队”领自新政府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呢?那就是作为东山道方面军的先锋,率先进入信浓、上野等国,一路宣扬新政府的仁政,号召附近诸侯归附,联兵倒幕。所谓新政府的“仁政”,主要是指“年贡半减”,这是相乐总三提出建议,受到西乡隆盛等人同意的政治口号。总三认为,各地农民已在幕府多年的横征暴敛下苦不堪言,如果新政府答应减少一半年贡,他们肯定会群起响应,则幕府的统治必将瞬间倾垮。
然而,到了庆应四年(1868年)的一月下旬,京都却开始流传出“赤报队”“恐吓民众,掠夺财物”的谣言,听到这种谣言,已经进入信州的“赤报队”二番队、三番队在两位公卿头子的率领下,立刻转身跑回了京都。相乐总三茫然无措,于是孤身前往东山道总督府去澄清谣言。
就趁着相乐总三离开的机会,信州各藩纷纷对“赤报队”发起突袭,将其半数杀死,半数逮捕。等到总三在东山道总督府申诉成功,乐呵呵回到信州的时候,不禁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经过他反复游说和催促,各藩终于答应将所逮捕的“赤报队”一番队队员全部释放——但这只是一个缓兵之计而已,“赤报队”的彻底覆灭就在眼前。
原来,有关“赤报队”“恐吓民众,掠夺财物”的谣言,根本就是新政府派人放出去的,其原因就在于新政府财政拮据,无法承担庞大的军事开销,被迫向三井等大财阀借款,而这些大财阀为了聚敛钱财,根本上反对“年贡半减”政策。基于这一因素,新政府不惜食言而肥,失信于天下百姓,“赤报队”就此变成了可悲的政治牺牲品。
庆应四年(1868年)三月,东山道总督府突然逮捕了再度前来申诉的相乐总三及“赤报队”残余队员,随即以“伪官军”的罪名将总三及其亲信八人在信州下诹访处以斩刑——相乐总三享年仅三十岁。明治政府是以此向农民们表示:政府根本就没有发出过“年贡半减”的承诺,这都是“赤报队”这些伪官军混淆视听的谣言。咱们仗照打,幕府照倒,年贡照收,以为在新政府统治下农民们能过好日子,那只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现在大家知道为什么日本革命以后,百姓的日子和以前一样了吧?即便掠夺土地,甲午战争后掠夺了中国的钱,这些钱也不过是落入了欧美资本家,日本财阀的口袋。日本百姓什么好处都没有落到。”
“原来如此。多谢陈先生指教。”黑岛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陈克鞠了一个躬。其他的日本学生们也起身行礼。
“坐下吧。我来讲讲日本的未来。”陈克挥挥手。
在陈克看来,日本想靠自己的力量成为一个***工业国,限于原材料和市场,这个想法注定会成为泡影。这是陈克见过的历史证明过的。陈克也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只要中国能够强大起来,日本注定要悲剧的。
日本现在主要靠的是纺织品和妓女业。日本或许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国家有组织的推行皮肉业的神奇国度了吧。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出现了无数的无少女村,少女们要么进入纺织厂劳动致死,或者去了国外妓院致死。陈克的药物,现在的一个大买家就是日本妓院。中国一旦崛起,日本的纺织业就会遭到沉重的打击。失去了这个支柱,而且失去了中国的市场,日本靠自己是无法维持的。
不过作为日本人的黑岛,对陈克的这些个评述并没有反感。黑岛兴奋的说道:“在日本,也有不少对日本现状不满的青年,希望中国能够率先进行革命。然后革命再进入日本,推动日本的全面革命。”
听了这话,陈克还真的有些懵了,自己怎么遇到了日本的“带路党”。黑岛这家伙不会是在糊弄自己吧?但是说真的,日本在20年代在中国搞了“包身工”纺织厂。结果被夏衍报道出来之后,好歹当年的政府立刻进行了查封。这篇文章在当时引发了强烈的反响。在中国还是这么搞,日本国内的当年的残酷剥削程度只会比这个更加生猛。日本青年们面对这样的社会现实,他们绝对不会拒绝革命。
“日本的革命,不是人民革命。但是不等于今后日本不会革命。日本革命的主力就是小资产阶级。”陈克一面说一面在黑板左边写下了几个阶级的名称。大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无产阶级。
“日本的国内资源匮乏,所以国内不会出现大批的中产阶级。在这个阶级矛盾激烈的国家里面,主要矛盾是在大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之间发生的。现在日本为了扩张,所以强化了军力。日本国土面积狭小,这些军力用来镇压日本国内的人民起义绝对够用。所以人民如果不能全面起来革命,靠自身的起义根本没有获得解放的机会。所以,日本的未来走势,就建立在这个集团身上。”说完,陈克用粉笔在黑板写上了两个大字,“军队”。而且用粉笔在这两个字外面画了一个框,以示强调。
“中小企业根本无法和大企业竞争。这是我在课上面讲过的吧?无论比人力,效率,他们都竞争不过。我们可以相信,中小企业必然会逐渐破产,这些小资产阶级会沦为无产阶级。那么我们来看看日本军队的构成,中高级军官和大资产阶级关系紧密,基本都是大资产阶级的人。而且经过了多次的内战,凡是站在小资产阶级立场的中高级军官们也都被干掉了。中低级军官们多数出身小资产阶级,因为他们的父母没有那么多钱分给孩子们,但是有点钱让孩子们去上学,上军校。所以士官、尉官、还有些校级军官都是中小资产阶级出身的。哦,校级军官在日本叫做佐官。”
一面说,陈克一面在黑板上写下了日本各个军阶。
“这些低级军官,在为了日本财阀发动的战争奋战之后,回到家一看,家里面破产了。本来还算过的马马虎虎的生活,现在已经全完了。那么他们除了想要革命之外,也没有别的想法了。这帮人才是推动日本未来政治走向的主力。”
说到这里,陈克对日本历史上的一系列兵变的理解也有些豁然开朗了。226兵变,年轻的军官们要求的是天诛国贼。在这些青年们看来,那些当政的高官们,都是代表了门阀财团的利益。当然了,这些青年都被利用了,被那些更急于推行自己侵略扩张政策的家伙们给利用了,扫除了还算是有些“理智”的高官之后,主张侵略的集团迅速控制了日本的政治。把日本推上了侵略扩张的道路。这种政策的最大受害者,无疑就是中国。
“日本小资产阶级无论怎么闹,都不可能改变日本资源匮乏的事实。所以,这些人最终选择的道路,就是侵略扩张。现在的日俄战争,就是针对夺取中国特权的战争。日本要扩大在中国的原材料市场,要扩大在中国的销售市场。以后,更会对中国发动军事侵略,试图灭亡中国。”陈克讲述着无可争辩的预言。
下面的人鸦雀无声,不少人都在用不带善意的目光看着黑岛等几个外国学生。
“在我们这里的日本同学,并不是日本侵略政策的尖兵,而是希望能够阻止日本滑落到那种境地的同志。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们。”陈克挥挥手,笑道。
“陈先生,中国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能笑得出来么?”前排的一个学生满脸悲愤的忍不住用四川话质问道。此人叫做熊铭杨。出身四川一个官僚家庭,1902年先到西安的南洋公学上学,结果那年爆发了“墨水瓶”事件,结果跟随同学一起退学,然后转到上海的震旦大学,结果又遇到学校被英国人勒令改变校规。结果再次退学,又转到复旦公学来上学。听了陈克的讲座之后,他当天就加入了黄埔书社,成为书社中的骨干份子。此人对中国无法摆脱屡败屡战,被瓜分入侵的命运极为痛恨。是一个非常激进的青年。
见陈克不说话,熊铭杨站起身来,“陈先生,你光教给我们怎么看待世界,看待中国。但是看清了这个事实于事何补?只要陈先生您指出一条能救国的道路,你要造反,我便跟着你造反。要我打仗,我肯定冲在最前头。我这条贱命不算什么。只要能救中国,陈先生您说到哪里,我就干到哪里!”
“对!不就是造反么,这天下早就该造反了。”
“没错!为中国死就死了,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学生们七嘴八舌的喊道。
陈克脸色越来越冷,突然间他哈哈大笑起来,“不让你们多喝酒,你们偏偏要多喝。看看,看看,喝醉了不是。今天就喝到这里。散了。”
说完,陈克头也不会的回到了宿舍。关上门,陈克倒在自己的铺位上,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很快,他就陷入了沉思,那丝笑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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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2章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7:09 本章字数:9305
第42章
华雄茂在外面连喊带撵,加上住在宿舍的人帮忙,总算是把其他人都给送走了。陈克能想得到,学生们看自己这么个态度,自然是很生气的。但是陈克不生气,如果有谁真的愤然离开,只能说这些人的涵养太差。现在的人民党可伺候不起这些猛张飞一样的人物。
听外面已经开始在收拾东西,陈克连忙起身参加劳动。门一开,别的人还好说,倒是严复端坐在桌边,令陈克吃了一惊。怪不得华雄茂没有来敲自己的门。
出来了就不好再进去,陈克开始与大家一起收拾。现在住在常驻坊里面的人有六个。陈克、华雄茂、陈天华、谢明弦、何足道和秦武安。周元晓已经搬出去了。临时的驻留者有跟着陈天华回来的这二十个人。反正天不冷,陈克临时搭建了宿舍,加上原有的宿舍,倒也够用。陈克在新学校里面督促着赶工的就是宿舍楼。马上就要封顶了。一旦宿舍楼初步完工,陈克立刻就要把人员转移到学校去。
人多好干活,收拾的工作完成的很快。陈克只是把厨房给收拾了,空出来的锅碗瓢盆都给刷了,空出来的桌椅也都收拾停当。方才闹了这一通,估计大家也未必能吃饱。剩下饭菜堆在四张桌子上,众人再次坐下,“来,我敬大家一杯。中秋快乐。”陈克笑道。
这次就没有方才的热闹,众人倒是真的品酒赏月。
“陈先生,你会弹钢琴?”王启年和陈克一桌,他问道。
“会一点。”
“可否聆听一二?”
“正有不觉技痒的感觉。”陈克说完,吃了口严复带来的点心,又把酒杯里面的黄酒一饮而尽。兴致盎然的再次走到钢琴面前。
初秋的夜晚,深蓝色的夜空中,月朗星稀,院子里面已经用艾草熏过,混合了酒香、还有桂花的香味。陈克觉得心情颇好。手指流畅的在键盘上滑过,让陈克忍不住回想起了过去的时光。
托了爱好音乐的老爹的福,陈克自小就经常去铁路局的音乐室,那里也有一架立式钢琴,在宽敞的音乐室里面跟着父亲学习弹琴,是陈克幼年时很好的回忆。那时候,陈克也未必真的喜欢弹琴,他更喜欢听父亲弹奏。但是父亲也很懂抓住陈克的心思,陈克连续练习二十分钟,父亲就给他弹奏一曲。那时候,陈科对父亲可是很崇拜的。
后来家里面也买了钢琴,陈克从此落入了母亲的手心。母亲的要求严厉的多,每天必须练习两个小时,而且根据练习时间,90%的时间进行练习曲的弹奏,只有10%的时间才能弹奏陈克自己喜欢的曲子。陈克一直没有弄明白,为何自己遇到的是严母慈父,而不是传统中说的严父慈母。
这些天来,陈克经常会想起父母。随着在这个时代的时间越久,陈克对返回自己的时代的希望越来越小。父母思念的频率也越来越低。
手指再次碰触到钢琴冰凉的琴键,陈克又忍不住想起了世界上最亲的那两个人。到了这个时代已经几个月了,如果两边的时间同样进行的话,那么父母此时也该发现自己的儿子失踪了吧?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失踪,父母能着急成什么样子。虽然陈克自己已经搬出来住,但是无论如何,父母过于长久的见不到自己,自己的失踪总会被发现的。虽然父母一直最希望的就是陈克能够把握住自己的生活,成为一个能靠着自己的力量自由生活的人。但是,他们还是很挂念自己的。
想到这些,陈克有些悲从中来的感觉。可这种软弱的情绪,却让陈克忍不住又想起了母亲的教导,“谁也不知道今后会遇到什么事情。明天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所以,你不要被那些名啊,利啊所诱惑。并不是说这些不好。问题是你追求名利的话,你根本得不到。名与利这些东西都是别人给你的。只有当别人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把名与利给你。所以,你不求人就不会受制于人。与其去追求那些把握不了的东西,你还是做些自己能把握的事情为好。”
到了今天,陈克才真的明白了什么叫作“世事无常”。天知道他怎么就穿越了。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陈克唯一能遵从的道理,就是“能做自己能够把握的事。”在1905年,他的历史知识就是告诉他革命的历程。至于其他的谋生手段,陈克的知识在这个时代根本无法施展。无论是化工还是计算机,只有陈克自己创造出这些现代的行业,他才可以去从事吧。
如果父母知道自己的傻瓜儿子回到了过去,又选择了革命的道路,他们会对自己说什么呢?陈克的脑海里面浮现出的父母那绝对不会忘记的生动的面容。父亲肯定是一幅担心的神色问:“你能做好么?不要做自己做不了的事情。”母亲呢,她那秀美的嘴角会微微拉出一个别人绝对模仿不了的美丽而坚毅的笑容,“不管你选择了做什么。你一定给我记住,你要追求的是这件事情本身,绝对不要为了这些事情完成之后能够带来的名利去做事。一定要成为这件事情的专家,矢志不渝,绝不背叛,绝不当逃兵。”
抬头看了看天空中八月十五的月亮,陈克坐在凳子上默默说道:爸爸妈妈,我不会再去追求名利,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去完成属于我自己的事业。
陈克面带着一丝微笑,按下了琴键。这是《摇篮曲》。当年饥肠辘辘的作曲家舒伯特曾经用这首曲子的手稿换取过一份土豆烧牛肉。后来这份手稿曾经创下创纪录的400万法郎的拍卖价。陈克很喜欢这首曲子,温馨的曲调在这个月色似水的中秋夜也颇为合适。
现场听众们绝对大多数都没有听过钢琴演奏,大部分听众没有见过钢琴,甚至不知道有钢琴这种乐器的存在。但是音乐本身就有其魅力,更不用说被称为乐器之王的钢琴。优美的琴音流淌在院子里面,连月光都仿佛更宁静了些。
等陈克弹完这首曲子,周围的人却完全没有反应,大家都觉得曲子好,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与中国音乐完全不同的异国风格,并不能完全引发听众的共鸣。
陈克也不在意,随便弹了一首爵士钢琴,陈克转为中国音乐,《好一朵茉莉》《庆丰收》《芝麻开花节节高》,《信天游》。这些地地道道的中国音乐用钢琴弹出来,听众们就完全能够接受了。不少听过这些音乐的年轻人低声的跟着哼唱。
但是陈克想要钢琴的目的并非仅仅是为了娱乐,他弹唱起了《我的祖国》。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姑娘好像花儿一样,小伙儿心胸多宽广,为了开辟新天地,唤醒了沉睡的高山,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
好山好水好地方,条条大路都宽畅,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这是英雄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陈克知道自己唱得肯定不如郭兰英这样的艺术家,更重要的是,这首歌本来也是给女生唱的,陈克是绝对唱不出那种感觉。他就随着自己对这首歌的理解去唱。这首曲子本来就好,歌词更是直白,每次唱起,陈克都感觉歌中描绘的那景象仿佛就在眼前一般。大河、稻田、艄公、船帆。陈克主要的活动区域,一直是长江以北,对这些的感受一直不深刻。但是自从到了绍兴,又到了上海。这一路上所见,和歌词十分贴切。而且这歌健康向上的很,坦坦荡荡直抒胸臆就可以了,根本不用唱情歌那样还要扭扭捏捏。
一曲唱罢,听众人鸦雀无声,陈克合上琴盖港站起身。就见到华雄茂眼含热泪第一个鼓掌来。这年头词赋虽然还在说,但是能够吟唱的词牌早就已经式微。唱曲早已经是妓女们的主流业务之一。男人们就算唱,绝大多数也是地方戏曲。突然听到这样天籁般的歌曲,所有人不觉得都有些痴了。华雄茂领头鼓掌,大家才如梦方醒的跟着鼓起掌来。
走回桌边,方才坐下,严复问道:“文青,这曲子何人所写。”
“我写的。”陈克毫不在乎的把后世的功劳据为己有。
“直抒胸臆,意境甚佳。好曲。”严复赞道。这不是严复的客套话,严复本人虽然不吃喝嫖赌,但是毕竟是官场人物,陪着僚友听听戏,听听曲还是有的。对那些靡靡之音,他也素来没什么兴趣。听了陈克的曲子,严复只觉得精神一振。不仅仅是曲子质朴,歌词更佳。与那些或慷慨豪迈,或婉转缠绵的古辞相比,陈克的歌词虽然是市井白话,无论是立意还是情怀,竟然毫不逊色。
“文青,教我唱着曲子。”华雄茂热切的说道。
“这等好曲不能让文青先生独享,一定要教给我唱。”毛平也跟着说道。
“今晚咱们赏月,明天教唱歌行不?”陈克笑道。
“一言为定。”同志们纷纷说道。
陈克听了之后心道,大家想唱歌,我还有好多歌曲没有教授呢。同志们,学会了《我的祖国》,下一首就是《国际歌》。
又饮了几杯酒,天色更晚,已经有人不胜酒力,起身告辞去睡了。陈克看严复不走,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请严复去实验室旁边的教室坐会儿。严复自然是欣然从命。
陈克正在收拾的时候,王启年靠过来。“文青,我有一事相商。我想往南洋卖咱们的药,不是文青可否愿意。”
这可是个好消息,陈克听了心中一喜。“明日我去医院,咱们详细商量此事,如何?”
“那明日我在医院恭候文青大驾。”
该送的送走,该收拾的收拾完,陈克洗了手,端了茶壶和点心到了教室。一进教室,就见烛光下,严复面容惨淡的坐在那里发呆,整个人仿佛都定在那里。烛光幽幽,映得这位老帅哥的身影说不出的诡异。
“严先生,你怎么了?”陈克有点战战兢兢的问,严复的样子真把陈克吓住了。
“想起了些旧事。”严复声音颇为幽远,看来还没有从思绪中挣脱出来。
陈克放下东西刚坐下,却见严复脸对着自己,但是眼镜片和蜡烛构成了一个奇特的角度,在陈克看来,严复的眼镜片反射着一片亮光,根本看不到镜片后严复的眼镜。“关于甲午的事情,文青怎么知道的怎么仔细?”
我怎么知道的这么仔细?我看过敌我双方,以及当时海外的很多资料,自然知道的这么仔细。陈克心道。但是这话绝对不能对严复这么说。“我当时在海外读书,一些外国同学家里面炒作日本公债,所以从他们那里知道的多了些。”陈克解释道。
严复的喘息声变得沉重了,他忍不住喃喃自语,“连海外的少年都知道此事,朝廷竟然毫不知情。”
“朝廷又不懂现代的情报系统,怎么能知道那么多?”陈克笑道。
“什么是现代的情报系统。”严复立刻问道。
陈克向严复讲述了现代工业国的特点,所谓盗取敌人最高机密,其实只是情报系统里面少数的人员从事的工作。对于工业化国家,特别是那些非常有组织的国家,观察很多细微的地方,结合了外交,以及战略大布局的了解,其实就可以判断很多东西。各种人员的调动,物资的购买,运输系统的变化。甚至一些特殊商品的价格波动,都可以察觉很多东西。当然了,这些必须建立在对工业国有着深入了解的基础上。
这些话其实也未必正确,但是陈克相信,自己对工业国的认识程度远在严复之上。如果自己觉得这些话似是而非,那么糊弄严复绝对没问题。
果然,严复听了陈克的话,不断点头。
“文青,你如此年轻,却又博学多闻。做事谦逊,所谓见贤思齐,却不知文青的令尊如何称呼,或许我有幸见过也未常可知。”
“严先生,我出门之前,家父要我立下誓言,绝对不允许提及我的家世。不能坦诚告知,望严先生恕罪。”每遇到有人提及陈克的家世,陈克总感觉一种很不适的感觉。虽然这个理由已经说了多次,但是说起来,陈克依然有些不自在的表情。
严复听完点了点头,又盯着陈克看了片刻,严复突然说道:“文青才华远胜于我,但是我毕竟痴长几岁。我想收文青为徒,不知文青意下如何?”
“啊?”陈克听了这意外的话,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严先生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当过北洋水师学堂的总办,虽然在水师学堂上学的学生很多,但是真说起来,他们是水师学堂的学生,而不是我的学生。我并不是开玩笑,我想让文青做我的学生。”
原来如此。陈克这才算是明白。与现代教育不同,在古代,收徒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所谓师父,这老师可是和父亲一个等级的人物。因为徒弟犯了事,祸及师门的事情并不罕见。严复这么说,就是表明要建立和陈克与严复之间的私人师徒关系。这个关系一旦建立,意味着严复就要为陈克在社会关系上背书担保。以严复名气之大,陈克立刻就是身价倍增。严复弟子的身分,在严复的那些亲朋故旧,光看着这个身分,就要对陈克客气很多。能帮忙的地方,他们也是要出手帮忙的。而且,这个提议对陈克还有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地方,成为了严复的弟子之后,可以极大地弥补自己来历不明的这件事。
但是,陈克并不想答应。权力意味着义务。成为严复的私人弟子,在这个很认师门的时代,意味着投奔陈克的人某种意义上都算是严复一系。严复对于新式学校与旧式师徒的评价极对。在建立私人师徒关系之后,陈克就必须承担一定的义务。这没有什么不公平的,大家都知道这种师徒关系的定义,而且这种师徒关系是陈克成年时候建立的,绝对不存在任何的被迫。这对陈克很不利。
“这个……”陈克正在措辞如何婉拒严复的建议。毕竟严复这等大人物,直言不讳的提出这个要求。被断然拒绝时非常没有面子的。若是应对不当,激怒了严复,对根基不深的陈克而言,绝非好事。
没等陈克完成措辞,严复说道:“文青的志向,我看过文青的书,听过文青的讲座,见过文青的练兵,今天的学生们都能说出文青的心思,文青若是觉得我浑然不知,未免小看了我。”
听了严复的话,陈克一惊,难道自己的革命想法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被看破了。真的是失败啊。但是既然严复看透了自己的想法,依然想守自己为徒,以严复的身份,自然不会是诈自己。但是没听说过严复是革命党啊。
“当今天下乱相已成。若是文青想要投靠朝廷,估计早已经出仕了。既然文青以国家为念,又不肯出仕。而且聚集党众,剩下的事情我不想再多说。”严复的话直截了当。
“严先生,以您的才华。我个人是非常希望能够成为严先生的弟子。但是既然严先生知道了我的志向,那么肯定知道我以后做的事情必然会连累严先生。我实话实说,现在若是拜了严先生为师,我所求的不过是要严先生的帮助。作为弟子该做的,我只怕一件都做不了。哪怕严先生不计较,我自己问心有愧。所以,严先生,我还是不能遂了您的心意。”
“老师不就该帮助弟子么。文青所说的,在别人看来,或许是危及自身。但是在我,却全然不同。当今的中国,若是执政是文青,断然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局面。文青不肯跟了朝廷,不过是人各有志。但是文青这等人,我若是不能有所相助,倒让我感觉难以安心。而且我本来就不是为了自己的权位来助文青一臂之力。这点文青不用担心。”
陈克对严复的话并不怀疑,但是现在严复没有想法,不等于以后没有想法。就算是严复没有想法,其他人会绝对会有想法。所以陈克绝对不会答应此事。
严复看了陈克的神色就知道陈克不会同意,但是他毫无气恼的样子。“文青现在所望,我大概猜测,也就是得据土壤。此事难易未知。”
陈克暗自赞赏,这位老帅哥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自己一直在努力准备建立根据地的事情。
“但是无论如何,文青一定要北上一次。我虽然是福建人,素来不太喜欢北方人。而且当今天下,南方看似兴旺。但是真正能定局面的豪杰,还是在北方。文青若要举大事,还需北方豪杰相助。我想收文青为徒,就是要让文青去一趟北京。我有很多故旧都在北京和天津,他们当中人才颇多。我要把文青介绍给他们。”
陈克听了这话忍不住真的有些感动了。他其实也很想去北方建立党支部,但是苦于没有突破点。若是陈克单身前去,北方的豪杰可不会认同陈克一个“假洋鬼子”加“真买办”的。如果有了严复的相助,这北京还倒真的可以去。但是陈克还是不想拜严复为师。陈克毕竟是人民党的领导者,没有通过党支部的同意,陈克在这等事情上是不能自己作主的。
“这……”陈克欲言又止。
“这件事情也不用着急。今日听了文青讲述很多事情,我也是心有所感。所以才仓促要收文青作弟子。此事可以从长计议。”说完,严复站起身来。“已经很晚了,我就告辞了。”
陈克带着轻松的心情把严复送到门口。
“文青就不必远送。就在这里告辞吧。”严复说道。
“严先生,我言辞间有得罪的地方,请您见谅。”陈克还是有些惴惴。
“所谓,做事不惜身,见利不忘命。文青你做的很好。好好干。”严复说完,微微向陈克摆了摆手。这位老帅哥步履轻快,用那种军人才有的有力动作走向街口。虽然留着辫子,但是他的身影在陈克眼里面一点都不讨厌。
看着严复远去的身影,陈克终于松了口气。今天党员们都不在,明天一定要和他们说了严复的这件事。对了,明天自己还要记得说王启年提出要向南洋卖药的事情。看着严复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陈克进了院子,仔细地关好门,插好门栓。用一块布罩住了钢琴,又巡视了一圈,陈克回到宿舍内。躺在床上,陈克本以为自己会想很多。没想到,躺下没多久,他就进入了梦乡。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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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3章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7:11 本章字数:7484
第43章
黄浦书社127名成员里面,有58人是复旦公学的学生。复旦公学正式开课之后,充当现阶段黄浦书社总部的作坊,白天立刻就清静了不少。一大早,同志们就全部赶了过来。陈克立刻召开党会。
由于复旦公学开学,原本能去工地干活的人手也立刻减少。课程改在晚上讲。这很影响党会。所以大家约定,党会改在早上进行碰头会,具体内容会在晚上讨论。
王启年的请求没什么特别的,卖给中国人是卖,卖给外国人也是卖。既然连分子式都公开了,大家对此根本没有太大兴趣。关于严复的事情,没有人做出任何反应。陈克愕然的看着同志们,同志们也瞅着陈克。
“你们没有什么建议么?”陈克问。
“你都拒绝了,还让我们说什么?”华雄茂反问道。大家对这个问题貌似不愿意多提。
“我觉得文青做的很对。”齐会深总算是评价一句。
“我也没说他作错了。这是文青的私事。放在这里谈我觉得也未必合适。”华雄茂说道。
“私事?”听了这个评价,陈克的眼睛都瞪大了,“统一战线是一回事,但是政治立场是另外一件事。我今天这么做的原因,就是要告诉大家,在党面前,没那么多私事。”
看着华雄茂惊讶的神色,陈克挥了挥手。“这件事情我们晚上再说。大家有什么别的事情么?我的发言结束了。”
“如果可以的话,工地上需要增加些人手。比起原先的计划,工地的工作提高了,”华雄茂强忍住辩论的冲动说道。
“不是比计划提前了不少么?”
“现在那栋宿舍楼马上就要完工。我觉得既然已经提前了不少,干脆抓抓紧,一气把工作给完工算了。总占着周兄的作坊也不是太合适。”华雄茂建议道。
“你制定个计划。看看需要多少人手。晚上汇报。”
众人把自己手头的事情汇报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晨会就散了。学校和医院在一个方向。华雄茂和陈克身后跟了一堆学生,大伙热热闹闹的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按照文青所说,拜个老师也是要通报?”华雄茂的声音里面有着一种不解。陈克别说没有同意拜师,就算是同意了,难道就因为这个老师背叛了革命不成。更别说还是大名鼎鼎的严复先生先提出要收陈克当弟子的。这在别人看来是一种荣耀,足可以炫耀的。说实在的,华雄茂本以为陈克是在变相的炫耀。没想到陈克的想法完全不是如此。竟然把这个当成了大事。仿佛不提供,就犯了什么大错。
“不是通报,而是必须得到党委的认同。一旦加入党,没有党组织的认同,任何党员不得私自拜师,假如其他政治团体。”陈克的声音稍显严厉。
“为何?”
“组织纪律里面有规定。自己看去。”
“不能加入其它政治团抵,我倒是能懂。但是拜师这个未免有点不近人情吧。”华雄茂眉头微皱。
陈克也是眉头微皱,他的语气里面充满了浓重的劝告意味,“的确不近人情,但是这就是党组织。拜师本身也带着一种思想和政治上的认同,更别说人事关系了。党员所有的思想和政治,必须和党保持一致。不然的话,组党有什么意义呢?党不是一群人冬天挤暖和,党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的政治团体。”
华雄茂低头走了一阵,这才答道:“文青说的有道理。”
瞅着华雄茂垂头丧气的样子,陈克在他肩头捶了一拳,“不就办了点不合适的事情么,用不着这样啊。为什么要开党会,就是为了随时讨论发生的事情,现在咱们有纪律,但是缺乏条例。没有什么惯例,这点上本来就是很多党员做了事情,然后大家讨论。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就算的。”
华雄茂只是点点头,却不吭声。陈克觉得自己继续再说,就跟抓住华雄茂的小辫子不放一样。他换了一个话题,“咱们后头这群同学里面,有没有你觉得能推荐的?”
或许是受了方才的影响,华雄茂依然不是很有热情,声调也低了不少,“也就是马马虎虎吧。比起文青你差多了。一定要说,这里面干活最刻苦,最服从的是那几个日本学生。做事情最机灵的,中国学生强出去不少。但是这才干了不到十天,还得再等等看。”
“正岚,我先给你透露一下,严复先生想介绍我去北京一趟,我倒是真的很想去。但是走之前,我希望把学到的东西全部教给大家,免得遇到问题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份内的工作。”陈克说道。
这话可算是推心置腹了,华雄茂听完立刻就来了精神,他有些兴冲冲的答道。“我会把党的章程好好看一遍。”
这个答案陈克并不满意。不过现在也不是吹毛求疵的时候。医院到了,与众人打了招呼,陈克带着毛平进了医院。
王启年对毛平的评价很高,得到了王启年的当面认同。陈克把携带的包裹打开。里面是足够给30人治疗的药物。大家检查了药品粉末,并没有变质。王启年把五套注射器和药棉以及酒精等物给准备好。收在随身医药箱里面。毛平检查完毕之后,在一份借据上签了名字。
陈克又把二十两银子交给毛平。毛平也算是有见识的,仔细查收之后,也签了收据。
“武汉那边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还记得我的要求么?”
“第一,治病结束之后就回来。第二、我是去治病的,不是去卖药的。”毛平答道。
“很好。我知道你很热心,但是不要好心办了坏事。这药物本来就有可能要人命,咱们绝对不能办傻事,办错事。你得把你自己的安危放到前头,出了事,人家先抓你啊。”陈克语重心长地交代道。
“文青先生放心好了,你的可我还没有听完,绝对不会白白在汉口被抓了。你还有别的什么交代么?”
“该说的我也都说了,去吧。一路顺风。”
毛平告辞,踏上了为革命出差的远程。
陈克接着和王启年谈起了生意。核心问题只在于一件事,王启年能够拿到什么价格。
王启年希望能够以现在七折的价格拿货,陈克告诉王启年,最低也就是九五折。“王大夫,往南洋销售,本来就是利润很高的买卖。你说卖到南洋,我也没办法监督。这不是我信不过王先生,而是我根本就不想监督王先生。所以七折的事情提也修提。我没办法向其他人交代。”
王启年听了这话,知道绝对说服不了陈克。也只好同意了。
“陈先生,既然这样,我们把这个月的数量说一下。我先要600份药。”
“这药存储期不是很久,王大夫需要注意此事。”陈克不为所动的说道。
“这个自然,药的事情,我一个月会向文青先生进两次货。”
“王大夫,那你要离开我们医院了吧?”陈克问道。
“不会,我很喜欢这个医院,也很喜欢在这里工作。只要文青先生不撵我,我就没有离开的打算。”
陈克自然没有撵王启年走的意思。现在各处都在铺开,有王启年在这里坐镇,一直没有闹出什么事情来。陈克现在希望的是保持现状。
接下来的几天,各种小问题层出不清。雇人,赶工,发药,各种事情繁琐的不能行。陈克一面逐渐把工作更合理的分配,一方面准备着社会调查的事情。
奇怪的是,自从中秋之后,复旦公学的人来得越来越少了。陈克觉得是学校里面忙,她们不来也不是什么坏事,正好了的轻松的完成手头的事情。没想到,没过几天,一名加入黄浦学社的复旦公学学生急急忙忙的赶来,这位学生叫做慕容鹉,一见陈克,慕容鹉就焦急的喊道:“陈先生,熊铭杨这几天在复旦公学一直散布说,您根本不是什么革命党,而是个保皇派。还阻止其他学生前来学社。今天下午和几个人打起来了。陈先生,您得去劝劝。”
听了这个话,陈克不由得苦笑了,他心里面说道:孩子,熊铭杨说我不是革命党,我觉得是一种保护才对啊。你们这么硬生生的给我辩解……你们是准备要我的命么?
这位熊铭杨同学,就是中秋夜聚餐那次,悲愤的请求陈克闹革命的那位。陈克他对一直印象很深,熊铭杨四川人,最早是在西安的南洋公学上的学。
南洋公学在当时是一所颇有名气的新式学堂,但并没有摆脱掉旧的封建传统教育的羁绊;从私塾到新式学堂,管理上有很大变化,但仍旧习惯于用旧的**、苛刻的礼教来束缚学生,同时,教师对学生中萌发的新思想也不理解,常发生对立情绪。
一九零二年十一月五日,公学五班上课时,文科教习郭镇瀛发现师座上有一只洗净的墨水瓶,认为这是学生有意捉弄他,便严辞追查。五班学生均回答:“不知。”郭就恐吓坐在前排的学生贝蝇伯、伍石卿,限他们三日内告发,否则加罪。经威胁,五班有一学生诬告此瓶是伍正钧所放。十三日,校方应郭教习的要求,公告开除无辜学生伍正钧,从而引起了五班学生的反对。经过与校长申辩、力争,仍然没有变化,全班学生随即决定集体退学以示抗议,临行前,他们分头去各个班级告别,说明原因,表示反对这种**压迫,这一行动得到了全校学生的同情。校长汪风藻知道后,不问情由,宣布开除五班全体学生。全校学生大哗,引起强烈公愤。学生们当即自行推出代表,请求校方收回成命。校长不允,同时大发脾气,并决定“以此示做”。在此情况下,更加引起了学生的反抗,全校学生经议论,决定全体退学来表示抗议,明确提出反对对学生采用**武断手段。
至此,校方感到十分为难,请出了受学生尊敬的特班班主任蔡元培先生来调解。经蔡先生的耐心说服,学生方同意暂缓行动。蔡元培当晚前去拜见公学督办盛宣怀,而盛却以“别有要事”辞而不见。几经交涉,至十六日晨,仍无成效。全体学生决定打好行装,集体在大操场,等候最后的答复。上午十时左右,不见回音。于是,全校学生以班级为序,高呼“祖国万岁”的口号,秩序井然地走出了南洋公学。素有民主思想的蔡元培先生也愤而辞职,跟随学生——起离校。蔡先生把学生带到“中国教育会”,请求帮助。在教育会负责人章炳麟等的支持下,当即成立了“爱国学社”,使退学学生得以继续学习。
熊铭杨自然是也参加了退学。然后随着蔡元培和一大批同学回了上海,加入了震旦大学。
“马先生,哦,学校是怎么说的?”陈克关切的问。
“学校方面只是把大家劝开了,打架的给带去教务室。暂时没有别的消息。我这就赶紧过来通知陈先生。”慕容鹉焦急地说道。
“多谢了。既然闹成这样,我知道了就不能当不知道。我现在和你一起去学校。”陈克无奈的答道。
“如此最好。”慕容鹉高兴得说道,“陈先生,您还是当众来一次讲演吧。学校里面对您在意的人很多,您要是当众讲演的话,肯定能挽回不少学生。”
你们这是要我当众鼓动造反么?陈克心想。但是这个年头呢,当众鼓动要造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更不用说马相伯的学校了。
收拾了一下东西,陈克带了慕容鹉和谢明弦一起前往学校。
进了教务室,却没有人。慕容鹉连忙去寻找教务主任,陈克拿出了笔记本,开始打草稿。写了一部分,陈克把先写好的一页递给谢明弦。
谢明弦拿起来读到,今天,我们站在这里!站在中国人的土地上!站在上海,这块我们祖先用鲜血和尊严浇灌的土地上!站在一个中国新式大学的校园内。我的面前,是校园里面同学们。在校园的院墙外,站着的是一个民族,一个在屈辱中呻吟的民族!”“那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这个民族的骄傲就没有了!那些战胜者们骑在我们的脖子上作威作福,他们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一个世界上上最高贵的民族地尊严!你们告诉我,你们是选择像古代慷慨悲歌的义士一样拍案而起,还是一个奴隶?!”你们或许要说:陈克先生,我需要一碗米饭,需要安身立命。是地。你的说法很对,生命实在是太重要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比生命更重要,那是自由!那就是尊严!”只要上海的上空一日还飘扬着法国的国旗,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只要那些法国人、英国人在我们的国土上横行霸道,我们地尊严就不存在!只要在世界的版图上,这个叫中国的国家四分五裂积弱不堪。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只要其他国家的人,在聊天的时候说到中国这个字眼的时候会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我们需要的,不是一碗米饭!而是一个生存空间!一个民族地生存空间!这生存空间,不是靠乞求和抗议来实现的,而是靠铁和血来实现的!”别人欺辱我们,哪怕是最弱小的民族也来践踏我们,我们只会叫着:我们表示强烈的愤慨和抗议,这样的人。是没有骨头的!这样的人,是低贱的!我们应该用大炮地震耳欲聋声让敌人颤抖!我们应该碾压他们的尊严、生命,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一群只知道抗议的懦夫!”你们要记住,一个只懂得抗议的国家,是一个没有骨头的国家!一个只懂得抗议的政丶府,是一个没有骨头的政丶府!当我们地尊严、领土、生存地空间都遭受践踏的时候,还不知羞耻地抗议地政丶府,我们是不需要的!你们最后也会抛弃它们的!”我很骄傲,在你们这些人中。这样没有骨头的人,少之又少!我的面前,是一个留着五千年高贵不屈血液的军团!这血液,曾经在我们祖先的血管里面流淌过,他们没有屈服过!现在,它们在我们的身体里面汩汩奔涌,你们告诉我。你们愿意它冷却吗!?”
“能够团结人们的。有两件东西:共同的理想和共同的血泪。我们有沉浸在中国历史里面的伟大理想,我们会为这理想流尽我们的最后一滴血!在今天的上海。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拯救我们的祖国,只有这理想!南京条约,是一个极大的耻辱!我们有拒绝执行它的决心和理由!做你们想做的吧!就像他带领着他的同胞们高举着那面自由的大旗英勇杀敌一样!假如你们期望战斗,那就去战斗吧!然后我就能够看到你们是奴隶还是坚贞不屈的中国人!”
陈克本以为谢明弦会说这文过于煽情,没想到谢明弦只说了一句评价,“陈先生,和你平时的讲课相比,这个文空洞无物啊。”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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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4章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7:13 本章字数:7103
第44章
谢明弦,24岁,湖南人,秀才。身材不高,长得还是颇为端正,但是陈克印象里面最深刻的则是谢明弦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琥珀色没有黄色那么浅,也不暗淡。准确地说,中国人并不是黑发黑眼,而是那种中国特有的很深的褐色。也就是在黑色中稍微加进去了一点点黄色。厚重中不失一种温暖。与这种极深的色彩比较起来,琥珀色就显得很醒目。而谢明轩平素并不爱说话,那双明亮的眸子冷静的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好像有什么要表达,却又如此沉默。
陈克对谢明弦的评价很高,每次让谢明弦做事,谢明弦总能很好的完成。陈克还记得最早招到谢明弦的时候,那时候这个年轻人既不卖弄,也不大摆自己“秀才”的功名,倒是一幅干活拿钱吃饭的态度。在这个时代,是一种非常难见到的素质。在后来,陈可要继续雇用谢明弦的时候,谢明弦表示,希望多干活,多拿钱。连免费听政治课都不怎么情愿。后来陈克表示,听课他也会照样给谢明弦开工资,谢明弦这才拿了笔记本认真的来听课。
因为担心要对复旦的学生讲课,陈克写了一份充满了“民族主义情绪”的文稿,对于七青年们来说,这种文章非常有煽动性,别说1905年的中国,就是2005年的中国,这种文章也会有足够的市场。结果谢明弦的评价居然是“言之无物”。
陈克知道这种民族主义的煽动,从来都是言之无物的。以陈克的政治观点来说,一切所谓的民族的玩意,都是伪命题。民族主义的诞生是社会发展的产物,那么民族主义必定在社会发展当中消失掉。作为一个**者,更准确地说,一个毛主义者,陈克一点都不喜欢民族这个概念。阶级斗争才是社会的矛盾根源,鼓吹民族主义本身就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真的存在这么个虚无缥缈的玩意。在中国的传统中,有家族主义,有华夷之辨。但是从来没有过民族主义的传统。楚文化春秋时代还是标准的南蛮文化,现在不照样是中国文化的瑰宝。如果非得说血统,中国人里面祖上当过“蛮夷”的人只怕是多数。陈克b型血,有蒙古斑胎记,小脚趾有复趾甲,按理说,这是标准匈奴血统的表现。但是陈克首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中国人,这点上包括他自己和周围人,从来没有人怀疑过。
从不会有人认为匈奴文化是中华文化,但是司马迁老先生就在《史记》里面明确记载,匈奴也是标准的炎黄苗裔。从人类社会大分工的角度来看,游牧与农耕的分离,创造出北方的游牧匈奴民族。这个中国最古老的游牧敌人,也不过是华夏的一个分支而已。后来匈奴再次融入华夏,有多少“匈奴后裔”为了保卫华夏舍生忘死,这数量根本无法统计。陈克一个普通人尚且如此,所以陈克并不喜欢所谓“民族主义”。
谢明弦能够对民族主义彻底否定,认为陈克这篇煽动性演说稿言之无物,这份见识可不一般。
看着谢明弦稍带无趣的神色,陈克忍不住问道:“明弦到底有何看法。请直言教我。”
看谢明弦的样子,他早就有话想对陈克说,微微绷着嘴唇,看来是下了决心。果然谢明弦答道:“文青先生,我初见你的时候,说实在的,我觉得你也是个假洋鬼子。我不喜欢你。后来觉得你的书也是言之有理,并非外道。我倒对文青先生刮目相看了。但是文青先生,所谓用人不疑,你既用了我,那就请相信我。该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文青先生若觉得你所说的东西对,那我做起来之后,自然会遵从文青先生的指导。你现在每天就是讲课,讲课。恨不得让我们完全按照文青先生说的去想,去做。你讲得再好,于事何补?现在又写了这么一篇东西,我竟然不知道文青先生要做啥了。”
这话很重,若是换了别人,谢明弦绝对不会这么直言。但是不知怎么的,谢明弦相信陈克能够听懂自己的意思,也能够接受自己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谢明弦虽然对陈克有诸多不满,但是偏偏对陈克的气量很有信心。谢明弦是秀才,也算是见过一些名师。平心而论,虽然一开始谢明弦并不喜欢陈克,但是对陈克的学问还是真心佩服的。虽然一开始如谢明弦所说,他自己并不喜欢陈克,但是时间长了,倒也觉得陈克并不是一个讨厌的家伙。而且陈克表面上还是能够听进别人的话。而且陈克本来就比较有钱,谢明弦是非常希望能够在陈克手下多承担些工作,然后赚一笔的。没想到陈克虽然有诸多赚钱术,却偏偏对此并没有太在意的样子。反倒搞什么新思想。谢明弦不满很久了,今天他实在忍不住,干脆就是直言相告。
谢明弦一气说完,看着陈克面色凝重,又觉得自己或许说的重了。在陈克这里,挣得不多,但是陈克也总算是文人,而且从事的工作并不是体力劳动。若是染谢明弦现在再去找份工作,他也觉得未必能够找到这种类型的,若是陈克一怒之下翻脸……想到这里,谢明弦也有些惴惴,他说道:“我这也是自己的看法,不当之处,请文青先生见谅。”
陈克陷入了沉思,他并没有猜到谢明弦的心思,而且思考的事情其实和谢明弦毫无关系。谢明弦的这番抱怨,让陈克突然意识到近期在困惑自己的一件事。“革命工作到底应该怎么搞下去。”
一定要说的话,陈克本人不是一名试图打破一切的革命者。出生于中国已经初步完成工业化建设的20世纪末新人,陈克自小就在骨子里面灌输进去了“体制”二字。如果说当年的党是靠了理论学习,在中国这个农业国建成了一个真正的工业政党,那么陈克的觉悟倒还真的符合了马克思本来的愿望。马克思写的著作,本来就是给工业国的人民读的。陈克完全在这个“适用范围”之内。
陈克知道“对错”,但是他本人也未必是什么勇于创新的人。没有足够的社会实践,向在理论上有所突破并非一件容易事。回到这个时代,陈克所作的一切都是“模仿”。对前辈们的模仿。而陈克的“体制”本质,又让他没有办法接受“犯错误”。在党的历史上,这个阶段犯了很多错误。这是一种必然,没有经历过失败,自然无法总结经验走上正确的道路。陈克当过老师,在他人生中这个不算太长的时期,陈克明白了一件事。如果老师真的认真教学的话,那么在教学过程中,老师的收获远比学生大得多。因为学生们只会犯自己的错误,而老师则通过学生见识过无数的错误。
正确的道路并非是理论上的那么一条直线,他都是经历过无数次失败,无数的错误,最后发现了通向正确的途径。这个过程不是靠学习,而是靠实践来完成的。陈克做过一个比喻,学生们看到的前方,往往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但是在陈克看来,则是一条甚至多条山路。这不仅仅是陈克本人的实践,更多的包括了陈克从学生的实践中学到的很多东西。
如果从这个经验的角度来看,陈克现阶段就该放手让大家自己去实践革命,体会革命。陈克要做的,就是和大家一起去分析这些实践的结果,探讨出正确的道路来。陈克自己就没有什么革命经验。而且即便陈克先在想去实践,诸多工作也暂时捆住了陈克,他没有这个时间去基层。结果就是陈克先在玩命的向学生和同志们灌输理论知识。但是学生们貌似并不领情。
大家面对现在的难题,需要的是解决办法,需要的是去做,而不是学些完全脱离了实践的理论。面前的谢明弦就是一个例子,学校里面对陈克不满的学生,也是例子。只要提供给他们实践的机会,同学们和同志们肯定能够有很大的进步。
但是陈克也知道,一旦进入实践期,事情肯定会脱离陈克的控制。现实永远比最夸张的小说更离奇,就像同一个物理理论在学生们中间会产生南辕北辙的理解一样。陈克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同学,做选择题全错,哪怕是多选题,只有一个错误答案,这位同学就能够只选择这个错误的,而放弃一切正确答案。当时的物理老师没有生气,他反倒认为这位同学是真的努力学习了。不然的话,光蒙答案,怎么都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也不是做考试卷。如果放手让同志们做起来,注定会有各种损失,陈克可没有随时解决好所有问题的自信。而且革命也会无情的抛弃很多人,这点早就被无数例证证明过了。陈克扪心自问,看历史书的时候,陈克还能够认同“杀伐果断”,但是面对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和同志,陈克下不了这个决心。
正在思忖中,房门开了。于右任推门进来,一见到陈克,于右任脸上布满了惊讶。“陈先生来了。”
连忙把其他念头甩在一边,陈克站起来说道:“于先生,我这是来负荆请罪了。”
听了这话,于右任哈哈一笑,“学生们年轻气盛,和陈先生有什么关系。若说负荆请罪,我这当老师的岂不是更有罪?”
大家坐下之后于右任大概把这次的事情说了一下,所谓打架自然不是性命相搏,连拳打脚踢都算不上。只不过是学生们推搡了几下,撕破了一件衣服。大家嘴上叫骂的凶,有些话比较“激进”,但是复旦公学对此也不甚在意。这年头的学生们本来就激进,吆喝几句造反本来就是常事,没谁真的会把这个放心里面。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争执的两方已经回宿舍去了。
陈克这次的目的一是要化解一下黄浦学社的内部矛盾,另外也想顺道向马相伯先生问个好。无论如何,学生打架的原因都是自己。如果完全不出面的话,总不太合适。文人这种生物嘴里面无论说的如何冠冕堂皇,但是如果对方连基本的尊敬都没有,那就很容易记仇。这点上,和名气大小无关。按照了统一战线的立场,这个方面绝对不能忽略。
听陈克提出了想去拜见一下马先生,于右任表示马先生在学校。陈克当即表示现在就想去拜访。于右任在前头带路,一行人穿过校园走向马相伯先生的办公室。陈克是复旦公学的名人,听过他讲课的人可真不少。见到陈克出现,很多学生都在和陈克打招呼。普通学生的态度都很不错,倒是有些黄浦学社的同学表现的不甚满意。看到陈克来了,他们不太自在的看着陈克,有两个干脆转身向着别的方向走去,倒不知道想去做什么。
到了马先生的办公室,于右任拉开门,陈克一眼就看到里面居然有一个有些脸熟熟人,仔细分辨,居然室蔡元培。蔡元培见到陈克进来,也颇为惊讶。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两个多月,两人都没有深交的打算,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见面了。
“文青,你和鹤卿认识?”马相伯先生看出了些端倪,他问道。
“我和蔡先生见过一面。”陈克笑道。
先生仅仅是应了一句。
“这次我是专程向马先生赔罪来了。”陈克也不愿意多和蔡元培纠缠,他连忙说道。
“文青太客气了。”马相伯先生豁达的说道。
闲聊了几句,蔡元培很随意的插进话来,“文青的大作我前几日看了,以前见文青的时候,实在不知道文青的才华竟然如此。”
“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写那书的时候,这位谢明弦也帮了大忙。”陈克向马相伯和蔡元培介绍的身边的谢明弦。陈克既然说了,两位的注意力自然就转到了谢明弦身上。反正文人见面也都那样子,大家礼貌上都非常过得去。又聊了一阵,陈克再次致歉之后,见马相伯先生没有说任何怪罪的意思,就起身告辞了。
出了马相伯先生的办公室,却见远处站了几个人,为首的却是熊铭杨。见陈克出来,他径直冲着陈克就过来了。于右任说的没错,熊铭杨果然没有受伤,但是看着他拳头紧握,故意甩开两臂,大踏步走过来,气焰颇为嚣张的模样,陈克就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熊铭杨走到陈克面前,上下打量了陈克一番,脸上都是嘲讽的表情。他用一种文人特有的虚伪强调“陈先生,竟然解释到学校来了。我喝多了酒,醉后胡言乱语,给陈先生惹了麻烦,这里我给您陪礼了。”说完,他装模作样的微微抱拳躬身。
“你也懂革命?看了几本书就觉得自己能革命了?”陈克笑道。
“什么?”熊铭杨实在没有想到陈克上来就是这样的话,脸上的嘲讽深色登时变成了惊愕。
“黄浦学社马上就要开始社会调查活动,目的是调查中国的现状。你觉得你要革命,如果中国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怎么革命?”
“革命还需要调查么……”
“你觉得老百姓有几个知道割地赔款的事情,我不说老百姓,就是你,自己觉得知道的很多。我问你,你知道欧美和中国到底签了多少条约么?都是什么内容么?这些条约到底对中国的影响在哪里?能现在告诉我么?”陈克的脸色已经非常冷淡,甚至有一种嘲笑的神色浮现在脸上。
和熊铭杨一起过来的还有几个学生,看来都是支持熊铭杨的,脸上本来也都是不满的神色。被陈克劈头盖脸的问了这么一通,熊铭杨等人的表情立刻变了尴尬。嚣张的气焰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今天就算了,你们去召集学社的所有成员,明天晚上七点到学社去开会。我会把社会调查工作分配给大家。不要意气用事。”陈克说完,看熊铭杨虽然已经气馁了,却还有些放不下面子的模样。陈克把自己写好的稿子塞给他,“若是想听漂亮话,我这里有的是,先读读这个,今天我在学校的时候随手写的。看看这些和我平时讲的课有什么不同。”
说完,陈克也不等熊铭杨说话,带了谢明弦扬长而去。
直到走出学校大门,陈克才问道:“明弦,你说想承担些工作,不知道到底想做什么。”
“能挣钱的工作。我需要挣一笔钱。”谢明弦坦坦荡荡的说道。
“想挣钱是好事,不过能不能说说为什么呢?”
“这个……”被陈克直截了当的问了目的,谢明弦却觉得理由很难说出口。
“我没有别的意思,想挣钱么,就得有决心。不同的理由,带来的决心也不同。你说出你的理由,我也好安排适合你的工作。”
听陈克这么说,谢明弦也觉得有道理,他鼓足勇气说道:“我想接母亲出来,我自己肯定要先有一份家业。所以文青先生,再苦再累都不是问题,能尽快挣到钱就好。”
“这份决心可不小。不过明弦能不能详细说说呢。”陈克笑着问道。
“关乎我家的私事,恕难从命。”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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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5章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7:15 本章字数:7607
第45章
“我准备近期北上一次,到北京发展一下新党员。”陈克语气平淡的说道。同志们一个个要么面面相觑,要么没有立刻明白陈克的意思。
“去北京?”陈天华率先问道。
“没错。”
“不是去安徽么?”华雄茂接着问。
“从北京回来我就亲自去安徽。”陈克答道。刚说完,陈克突然笑道:“正岚这么想去安徽,好事啊。我还担心大家不肯离开上海呢。”
“怎么会。”华雄茂随口答道。不过片刻后华雄茂就发现了自己的话不对头,到底是想去安徽,还是不想离开上海,这个回答可是模棱两可。正想改个说法,齐会深插话了。“文青准备去多久?”
“两个月吧。”
“那何时动身?”
“十月份。今天九月十八号。我两个礼拜后动身。”
陈克神态自若,仿佛去趟北京不过是从作坊到学校一样。这是现代人的秉性。发达的交通让远行变成了一种很简单的事情。陈克家铁路上的,很小的时候他就对于远行没有任何心理上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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