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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大明

_42 寂寞剑客(当代)
王朴沉声喝道:“再派一个千人队加强南门防御!”
“是!”
赵六斤轰然应诺,领命去了。
王朴又向大胡子道:“大胡子你率一千火枪手在瓮城内待命,万一赵六斤的人顶不住,你就打开城门向流贼发起反击,把他们打下去。”
“是。”
大胡子也领命去了。
刀疤脸和赵信道:“将军,我们呢?”
王朴道:“你们两个不要轻举妄动,守好北门、西门,东门还有小东门,尤其是赵信你把守的小东门!”
“小东门?”赵信愕然道,“不会吧,小东门的城墙最高,城墙上地防御设施也最完善,甚至还有两门臼炮,流贼怎么可能拣硬骨头啃?”
“兵书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王朴沉声道,“你们以后一定要记住,看起来越是不可能受到攻击地地方越是要小心!”
正文 第一二零章 激战
高举着各式兵器和火把的流贼就像是黑压压的蚂蚁席卷而来,南墙上的一千多边军已经乱成一团,这其中的绝大部份边军也都是新募的新兵蛋子,他们根本没有上过战场,所以在奄遏海的时候,让三千蒙古骑兵一冲就垮了。
流贼虽然不比蒙古骑兵强大,可流贼人多啊,骤然间看到这么流贼蜂拥而来,一个个难免心生恐惧。
“不要慌,大家听我说。”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千总正站在垛堞上声嘶力竭地大吼,“流贼只不过是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大家伙每人撒泡尿就把他们浇回去,大家都沉住气,不要慌……”
“弓箭手,弓箭手在哪里?”负责弓箭防御的边军千总则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寻找手下的几个弓箭队把总,一边回头向自己身后的亲兵们大吼大叫,“该死的,何三和赵四跑哪里去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两个混蛋给老子找回来。”
“老九,老九你过来。”一名五大三粗的边军把总把一名瘦弱的边军将士扯到自己身后,大声叮嘱道,“等会流贼杀上来时,你就躲在大哥身后,别跑太远,眼睛放亮些,要是有人放冷箭就喊一声,听到了吗?”
“你们这两个白痴。”一个老兵高扬着手里的腰刀,正恶狠狠地教训两个新兵蛋子,“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过来帮老子把这擂石垒到垛堞上去,快点。再磨磨蹭蹭的小心老子踢爆你们的卵蛋。”
“火,谁他娘地借个火。”一个老兵站在一大桶架好的金汁边大喊大叫,“谁有火?借个火,帮老子把这火烧着喽。”
“七哥,我怕。”
“老三,我也害怕。”
阴暗的角落里,两名新兵蛋子正在抱头痛哭:“流贼太多了,我们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快。弟兄们动作快点。”一个把总终于带着一百多名弓箭手乱哄哄地跑上了城楼,然后指挥着自己的人马在垛堞后面开始紧张地列阵,一边挥舞着手里的腰刀,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声大叫,“列阵。赶紧开始列阵,快点……”
“杀过来了,流贼杀过来了。”一个老兵痞子突然从弓箭队面前冲过,一边跑一边大叫道,“放箭,快他娘的放箭,射死那些狗娘养的流贼。”
“咻咻。”
两名从未上过战场地新兵弓箭手以极快的速度挽弓搭箭,然后向着前面胡乱射出两箭,一个正好站在垛堞上尝试着往城墙外撒尿的新兵蛋子很不幸地被射中了后背。然后惨叫着从城头上翻翻滚滚地摔了下去。
“白痴。”弓箭队把总一脚狠狠踹在其中一名新兵弓箭手的屁股上,怒骂道,“谁让你放箭了,听老子号令,老子说放箭你们才能放箭……现在都听好了,扣上箭,把弓挽满了,看见没有。都跟着老子来……”
弓箭队把总一边演示,一边大声下令,手足无措的新兵弓箭手们纷纷扣上羽箭然后挽满了弓弦,有两个耳朵不太好使地新兵蛋子把这话听成了“都对着老子来”,便傻兮兮地掉转了箭头,对准了自己的把总。
“咦,你们这两个***。把箭对准老子干什么?射城外的流贼,射流贼!”
“啊?”
“哦,晓得嘞。”
两个新兵蛋子又木兮兮地掉转箭头,对准了城外黑漆漆的夜空,弓箭队把总这才大叫一声再把手一松,只听嗡的一声弦响,扣在弦上的羽箭已经射了出去。其余百余名弓箭手也纷纷松弦。一篷箭矢便从城楼上呼啸而起,在空中飞出百余步远。然后向着地面上那一大片耀眼的火光恶狠狠地攒落下来。
耀眼的火光中,成千上万地流贼正蜂拥而来。
“弟兄们,李大帅说了,只要进了城就有大碗饭吃,还有大块的腊肉。”
“弟兄们,代王府里的金银财宝堆成山,打下了城池,这些金银财宝就都是我们的了,哈哈哈……”
“弟兄们,想不想女人?想女人就往死里干这些***官军,把他们干趴下了,城里的女人就都是我们的了。”
“哈哈哈,女人,老子要大同城最漂亮的女人……”
黑漆漆地夜空下,脉动着上万枝熊熊燃烧的火把,伴随着一阵阵歇斯底里的怒吼声,是火光中那一张张亢奋到扭曲的嘴脸,在饱饭、银子和女人的诱惑下,成千上万的流贼就像是嗅到了寡妇下体味道的野汉子,瞪圆了通红地眼珠子挺枪跃马、勇往直前。
锋利的箭矢终于挟带着尖锐的厉啸恶狠狠地攒落,汹涌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绵绵不息的哀嚎声。
“笃!”
一声闷响,一名流贼的脚板已经被锋利的箭矢射穿,生生钉在了地面上,那流贼顿时弯下腰来,用手抱住自己地脚板痛苦地嚎叫起来,“我地脚!该死的,我地脚被射穿了,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噗!噗!”
又有两名流贼直接被箭矢射中了咽喉,哼都没有哼一声就仆倒在地,只抽搐了两下便再没有任何动静。
“笃!”
一名高举木盾正在大喊大叫的流贼只觉得手中的木盾剧然一颤,急抬头看时,只见一截羽箭已经射透了他高举的木盾,锋利的箭簇距离他的眼睛只有不到两寸的距离,那流贼有些木然地放下了木盾,一边机械地往前冲一边望着盾上的羽箭发起愣来。
正好从旁边跑过的一名流贼忍不住摇头叹道:“老兄,这都没射死你,你地命可真大。”
“噗!”
这流贼话音方落。又一枝利箭掠空攒落下来,噗的射穿了刚才那名手持木盾的流贼的脑门,那流贼在惯性的驱使下往前奔行了两仆,然后颓然栽倒在地,刚才说话的流贼愣了一下,赶紧加快了前冲的脚步。
大同城南三里,有一处小山包。
李岩、红娘子夫妇正在荆茂成、李虎、李玄诸将的簇拥下站在山包上观战。
尽管天色昏暗,可透过城上官军和城下义军将士们燃起的成千上万枝火把,还是能把南门上下地战况看得清清楚楚。这会,第一梯队回回营的五千义军已经杀到了城墙脚下,开始架设云梯准备夺城了。
“好,太好了。”李虎击节叹道,“回回营已经杀到城下了!”
“大明的官军真是越来越不经打了。”荆茂成脸上忽然掠过一丝鄙夷。说道,“让回回营的人这么轻松就杀到了城墙脚下,他们的弓箭手都干什么去了?照这情形看来,要不了半个时辰,我军就能杀上城头了。”
“荆将军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从官军中投奔过来地李玄明显对荆茂成的话感到不高兴,反唇相讥道,“不是我小看回回营的弟兄,不要说半个时辰,就是给他们两个时辰也未必能杀上城头。”
“是吗?”荆茂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
荆茂成和李玄唇枪舌剑,言语交锋,李岩却对两人的争吵充耳不闻,站在李岩身边的红娘子扭头望去,只见李岩眉头蹙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红娘子忍不住问道:“相公。你好像在担心什么?”
李岩摇了摇头,像是自语又像是猜测:“城墙上的守军好像不是王朴的军队,不像是,肯定不是!”
说着说着,李岩的语气忽然变得坚决起来,接着大声说道:“这肯定不是王朴地军队,王朴的军队不在城墙上!”
红娘子道:“那王朴的军队会在哪里?”
李岩凝思片刻。然后肯定地说道:“王朴的军队一定就在瓮城里,他要等形势最危险的时候才投入最精锐的军队进行反击,一举摧垮我们的攻势!”
“啊?”红娘子娇声道,“王朴这家伙果然阴险,他想偷袭我们。”
李岩的目光转向李虎、李玄,喝道:“荆茂成,李玄。”
荆茂成和李玄挺身上前。大声应道:“末将在。”
李岩道:“立即点齐老鸦营和孤山营地人马。在城门外集结待命,如果王朴的军队出城反击。革左五营猝不及防一定抵挡不住,这时候你们就给本帅压上去,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也要顶住官军,嘿嘿,本帅要让王朴弄巧成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是!”
“是!”
荆茂成和李玄轰然应诺,领命去了。
等荆茂成和李玄走远了,李虎才有些担心地问道:“大哥,荆茂成的老鸦营只有八百人,李玄的孤山营也只有两千人,他们未必能挡得住王朴的精锐啊,要不,小弟也把杞县营的子弟兵召集起来?”
“不必了。”李岩摇头道,“城门狭窄,大队人马无法快速通过,只要荆茂成的老鸦营和李玄地孤山营能及时压上去,就能对出城偷袭的官军形成弧形包围态势,这样一来王朴的人马无法展开,在兵力上将处于绝对的劣势,等王朴反应过来再想把埋伏在瓮城里的精锐派上城墙增援的时候,哼哼,一切都已经晚了……”
“明白了。”李虎点头道,“那时候革左五营的弟兄早已经杀上了城墙并且在城墙上站稳脚跟了,等王朴想反扑地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嗯。”李岩点头道,“王朴唱地这一出,是要摧敌锋于正锐,挽狂澜于既倒,并以此来激励大同边军的士气,本帅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能摧垮我们义军地锐气,他是不是真能挽救大同沦陷的命运。嘿嘿。”
箭楼之上,王朴正在观战。
看到流贼如此轻松就逼近了城墙脚下并且架起了云梯,王朴地眉头不由轻轻蹙紧了,他早就知道大同边军孱弱,可他还是没想到大同边军会孱弱到如此地步!
在奄遏海的时候,一万多边军被两千多科尔沁骑兵一冲就垮也就算了,因为那毕竟是蒙古骑兵,还算得上是一支劲旅,可城外的这些流贼却是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对上这样的乌合之众,大同边军居然也打成这样,就不能不让人失望了。
“可恶。”吕六一拳狠狠砸在墙上,气急败坏地骂道,“这些家伙也太没用了。居然这么轻松就让流贼杀到了城墙脚下,还让流贼把云梯都给架起来了,弓箭手都干吗去了?还有火枪队呢?饭桶,全是一群饭桶!”
“将军。”嫩娘怯生生地提醒道,“要不……我们还是离开这儿吧?”
嫩娘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万一城楼上的官军抵挡不住,真的让流贼真杀上了城头,那王朴就有被堵在箭楼上的危险,就凭吕六和手下地十几名亲兵。武艺再高也架不多流贼人多啊,身为王朴的贴身亲兵,嫩娘当然不希望王朴身处险境。
“不急。”王朴淡然摇头道,“底下的官军虽然不济,可流贼一时半会还打不上来。”
“那……”嫩娘美目一转,还是坚持道,“那将军还是把七哥的人马调过来吧。”
嫩娘口中的七哥就是小七,小七地人马就是驻扎在王家大院里的家丁部队。
曾经跟着王朴去过辽东的两百多号家丁中。大约有一半已经被抽调到了五个千人队中担任把总、什长等职,小七就以剩下的一百多号家丁为骨干重新组建了家丁部队,这支家丁部队现在已经扩充到了五百人。
有了赵信、唐胜、张和尚的人马之后,这五百家丁已经脱离了王朴的军队体系,他们事实上已经成了王家的护商队。
嫩娘心系王朴安危,执意要把小七的护商队调上来,王朴见小妮子语气甚为坚决。要是不答应只怕又要哭个梨花带雨,只好点头同意了,嫩娘这喜孜孜地找人去王家大院搬小七的家丁队去了。
箭楼下,官军与流贼地激战已经白热化。
“哗!”
一大桶金汁从城头上倾泄而下,爬在云梯上的几名流贼无处躲避被滚烫的金汁浇了个满头满脸,几名流贼顿时杀猪般嚎叫起来,翻翻滚滚地从云梯上倒栽而下。落到地上还在那里翻滚不休。那种烫伤造成的疼痛足以让任何人发疯。
“闪开,都给老子闪开!”
一名流贼小头目分开拥挤在一起的流贼。飞身窜上云梯然后手脚并用往城头爬来。
小头目身形如燕,片刻功夫就爬到了城头上,可是没等他跃上城头,一名官军把总狰狞的身影就陡然出现在了他面前,那官军把总手里赫然握着一柄弓箭,弓弦已经挽满,锋利的箭簇已经对准了他的面门。
流贼小头目大吃一惊急欲闪避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寒光一闪,一枝利箭已经脱弦射出,噗地一声射穿了流贼小头目的面门,锋利的箭簇直透后颈,流贼小头目惨叫一声,从城楼上一头栽落下来。
官军把总一箭射翻了流贼小头目,正想再次挽弓搭箭时,一枝利箭从城墙下射了上来,正好射中了他的右腿腿弯,官军把总惨叫一声右腿一软从城墙上倒栽下来,摔到城墙下的官军把总犹未断气,正想翻身爬起时,数十名流贼已经蜂拥而上,乱刀齐下顷刻间把他砍成了肉泥。
滚木擂石伴随着滚烫的金汁从城楼上倾泄而下,流贼一拔拔地爬上了云梯,却又一拔拔地被官军压了下来,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南门城墙下已经横尸累累,金汁的恶臭和浓冽地血腥味杂夹在一起,中人欲呕。
“弓箭手,弓箭手都到老子身边来。”
一名流贼大头目终于回过神来,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
流贼军中其实也有不少边军中投降过来的弓箭手,革左五营三千精兵中也有不少是弓箭手。听到大头目的喊叫,正在各自为战地上千名流贼弓箭手便纷纷聚拢过来,大头目伸手一指城墙上的官军,厉吼道:“给老子射,射死这些狗娘养的!”
流贼大头目一声令下,流贼弓箭手们同时向着城楼上射起箭来,一泼泼的箭矢就像密集地雨点倾泄到城头上,各自为战和密集射箭地杀伤力显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城墙上地官军猝不及防顿时倒下了一片。流贼趁机竖起了更多的云梯,嚎叫着开始了第二拔地进攻。
城头上。
一名官军千总的背上已经插了两枝羽箭,其中一枝更是射穿了他的右肩,可这家伙却像没事人似的,依旧挥舞着腰刀在城头上来回奔走。一边奔走一边表情狰狞地大吼道:“顶住,给老子顶住,绝不能让流贼冲上来!”
“总爷,顶不住了。”一名胆小的新兵蛋子哭丧着脸说道,“我们还是赶紧逃吧,流贼人太多了。”
“找死!”
官军千总怒吼一声,回手一刀就砍掉了那新兵蛋子地脑袋,然后扬着血淋淋的腰刀厉声喝道:“这南门要是守不住,将军饶不了老子。老子也饶不了你们,谁***敢再说一句逃跑的,这就是下场!”
旁边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官军顿时噤若寒蝉。
“还愣着干什么?”官军千总厉声怒骂道,“流贼已经杀上来了,都他娘的操起家伙,跟老子把他们干下去……杀!”
恰好一个流贼小头目飞一般抢上了城头,那官军千总大喝一声,反手就是一刀正好砍在那流贼小头目的右肩上。锋利的钢刀就像是切豆腐一般切过了肩胛,把那流贼小头目的右臂连同右肩整个削飞。
那流贼小头目临死反噬,想抱着官军千总摔下城墙同归于尽,那千总轻轻一闪就避过了流贼小头目地抱摔,又从身后飞起一脚把那流贼小头目踹下了城楼。
见身后官军没有任何动静,官军千总又急又怒,厉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流贼上来砍了你们的狗头吗?”
直到这时候,被刚才那一幕吓傻了的官军将士才如梦方醒,发一声喊一窝蜂似地抢上前来,扛起滚木擂石就向着云梯上的流贼疯狂地砸了下去,堪堪就要抢上城头的流贼遭此打击,再次被压了下去。
大同城外,小山包上。
“唉。”李虎不无可惜地叹道。“可惜。差一点就能攻上去了。”
李岩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淡然道:“李虎。现在可以让回回营的人撤下来了,换左金营的人上去。”
“是。”
李虎应了一声,翻身上马亲自传令去了。
红娘子回眸以钦佩不已地眼神望着李岩,娇声说道:“相公你真厉害,什么都让你事先算好了,城头官军的锐气已经在刚才和回回营的激战中消耗殆尽了,左金营的人马以逸待劳,必定能一举杀上城头。”
“未必会如此顺利。”李岩摇了摇头,说道,“李玄将军说得对,大同镇的官军不能小瞧哪,而且我还担心……”
红娘子关切地问道:“相公还担心什么?”
李岩眉宇间首次笼上了一丝忧虑,沉声说道:“我还担心城头上的官军会越战越强,他们毕竟是官军哪,无论是训练还是装备都在我们义军之上,我们义军作战只能凭一时之勇,如果不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抢上城头并且站稳脚跟,这一战……便是败了。”
“啊?”红娘子失声惊呼道,“一个时辰?那我们岂不是只剩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箭楼上。
王朴回头向吕六说道:“六儿,刚才城头上带伤杀敌地那个千总你认不认识?”
“不知道。”吕六摇头道,“小人不认识。”
王朴又问刚刚赶到的小七道:“小七你呢?”
小七也摇头道:“卑职也不认识,按说大同镇千总以上的将领小人都认识。将军你也应该认识,可这人却面生地紧,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王朴道:“这个人临危不乱,有点大将风度,回头派人摸摸他的底。”
“是。”小七恭声应道,“这事包在卑职身上。”
“嗯。”王朴点了点头,向吕六道,“这一仗也打得差不多了,流贼的第二梯队眼看就要压上来了。赵六斤的人已经伤亡了不少,看样子坚持不了太久了,马上传令大胡子,他地火枪队可以出城反击了。”
“是。”
吕六应诺,领命去了。
南门。瓮城。
大胡子率领地一千火枪手就静静地待在里面。
最靠近城门边的墙跟上,一名老兵正靠在城墙上闭着眼睛在打盹,任由外面杀声震天,坚固地城门也被流贼的撞门槌撞得膨膨响,这个老兵就是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跳一下,倒是这个老兵身边地新兵蛋子紧张得不行。
“老何,流贼就要撞开城门了。”“老何,上面的声音不太对劲。是不是流贼已经杀上城头了?”
“老何,你别睡了,快听听是不是流贼真杀上城头了?”
新兵蛋子一会紧张地看着城门,一会又紧张地抬起头侧耳聆听城头上的厮杀声,一会又蹲下身来把腰间的龙王炮数了一遍又一遍,一会又悄悄地拿起手里的火枪,对着城门比划了两下,嘴里念念有词道:“打死你个流贼。叭!”
战前地紧张、恐惧还有亢奋让火枪队中的新兵蛋子们一个个全都成了神经质,要不是还有一半老兵在压阵,就凭这些新兵蛋子,只怕还没等流贼杀到眼前他们自己就会先乱了阵脚,甚至会炸了窝!
“膨!”
紧闭的城门又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震得城门洞里的泥土簌簌直掉,那新兵蛋子虎地站了起来。举起火枪对准了紧闭的城门,大声尖叫起来:“老何,不好了,城门真的要被流贼撞开了!”
那新兵蛋子一声喊,附近的好几十名新兵蛋子全都呼喇喇地站了起来。
直到这节骨眼上,那老兵才懒洋洋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很不客气地骂道:“小子。我们大同城的城门结实着呢。照流贼这么个撞法,就是撞上十天半个月也撞不开!瞧瞧你们这点出息。还没见到流贼的面呢,就都怕成这样了,真是没用。”
另一个老兵也哈哈大笑道:“这些个胆小鬼,要是赶上了三不剌川三进三出那一仗,一个个还不得全尿了裤子,哈哈哈……”
“小子,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又一个老兵以威胁地口吻说道,“待会上了战场可千万不要跑肚拉稀,你们要真是成了怂包,回头老子一定把你们这些废物的脑袋一个个全都拧下来当夜壶。”
老兵们轰然大笑,新兵们却一个个都憋红了脸。
新兵们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怂包,自然是一百个不服气,可平时被这些老兵们收拾惯了,又不敢有半句顶撞的话,但一个个心里却都憋了股劲,心想待会见了流贼,一定要杀出他人样来给那些老兵们看看。
这些新兵们还不知道,刚才让几个老兵这么一闹,他们已经不再紧张和恐惧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胡子高大骠悍的身影忽然大步走了进来,刚刚还躺在地上无精打采地装睡的老兵们立刻翻身爬了起来,一个个全都变得精神抖擞起来,这些老兵已经从大胡子身上嗅出了杀气。
大胡子的目光冷嗖嗖地掠过一千将士脸上,厉声喝道:“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
跟在大胡子身后的十个把总立刻抢上前来,指挥各自地百人队开始结阵,不到片刻功夫,一千名火枪手已经列成了整齐的队形。
大胡子大步走到队列前,大声喝道:“待会打开城门之后,五百老兵在前,五百新兵在后,以百人队为单位,一队接着一队出城,先以龙王炮轰开缺口,等出了城后再列队射击,都听清楚了吗?”
“都听清楚了!”
一千将士轰然回应。
大胡子炸雷般的声音在瓮城里嗡嗡回响,震得士兵们耳膜隐隐生痛,这声势就是聋子也差不多能听清了。
“好。”大胡子点了点头,厉声喝道,“第一队……预备。”
由一百老兵组成的第一个百人队迅速向前,在城门洞里排成了前后十排,除了第一排的十名老兵要准备打开城门以外,其余九十名老兵已经把火枪挎到了肩上,一手拿火捻子,一手拎着一颗龙王炮,做好了准备。
见老兵们已经准备就绪,大胡子大喝道:“打开城门!”
准备开门的十名老兵迅速凿下城门的机括,事先绞起地两块巨石从城门边上缓缓落下,在巨石的牵动下,紧闭的城门在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打了开来,就在城门刚刚打开一条缝的时候,第一排的十名老兵已经以火捻子引燃了龙王炮的引线。
正在撞击城门地流贼见城门突然打开,顿时欢呼一声乱哄哄地抢上前来,迎接他们地却是十颗黑乎乎又冒着火花的铁疙瘩,还没等他们明白是怎么回事,耀眼地火光已经从他们脚下绽起,巨大的气浪霎时把这些倒霉的流贼撕成了碎片……
“第二小队上前十步,扔!”
“第三小队上前十五步,扔!”
第一百人队的把总机械而又冷漠地重复着命令,早已经准备就绪的九十名火枪手不断地抢前,不断地把准备好的龙王炮一排排地扔到了城门外狭窄的空地上,拥挤在这里的流贼被炸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拥挤在城外门的流贼遭此突然打击,顷刻间乱了阵脚。
“炮,官军的炮打过来了。”
“老天,官军的大炮太厉害了。”
乱军中,也不知道是哪几个流贼喊了一嗓子,原本就已经有些胆战心惊的流贼顷刻间土崩瓦解,四散而逃,流贼毕竟是流贼,在饱饭、银子和女人的诱惑下,他们的士气可以空前高涨,可以悍不畏死,可他们的士气毕竟没有纪律的约束,鼓得快泄得也快。
城门内。
大胡子以手中腰刀往前轻轻一撩,大声喝道:“第二队……出击!”
严阵以待的第二个百人队踩着整齐的步伐一排排进入城门洞,这些火枪手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平时都受到了最严格的训练,只要上了战场,不管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他们都必须保持严谨的射击阵形。
因为这个时代的火器还只是燧发式火枪,如果只是火枪手的单兵作战,无论是威力还是射速都无法对冷兵器军队形成真正的优势,火枪手们只有排成密集的射击阵形,进行密集的三段式射击,火枪才能对冷兵器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不过,这样一来,火枪队开出城外的速度就无形中受到了影响。
正文 第一二一章 功亏一篑
城外,荆茂成的老鸦营和李玄的孤山营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任凭回回营在城上城下与官军杀得如何惨烈,他们都漠不关心,别的地方都是火把通明,杀声震天,可老鸦营和孤山营待的地方却是漆黑一片,浑然不见一枝火把。
老鸦营和孤山营可以说是陕西义军中不多的精锐,尤其是荆茂成的老鸦营,这八百流贼全由清一色的悍匪或者响马大盗组成,个个都有一身好本事而且打起仗来都不怕死,都有一股子狠劲。
李玄的孤山营也是从投降官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这两个营虽说兵力单薄了些,可李岩相信,只要这两个营的人马能在王朴的伏兵将出未出之时堵上去,对手就会碍于城门的限制施展不开,这样一来,老鸦营和孤山营反而会在兵力上占据优势。
而且,到时候两军将会纠缠在一起,城头上的官军为免误伤自己人,势必也无法用滚木擂石等守城器械进行支援。
当然,这还要看王朴是否真的打算派伏兵出城逆袭了,要是王朴埋下这支伏兵只是为了必要的时候加强城上的防御,那李岩将计就计的安排就会完全落空,那样一来,义军就只能从正面进行强攻了。
不知道等了有多久,荆茂成听着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都快要耳朵麻木时,李玄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老荆,出来了!”
“嗯?”
荆茂成急翻身坐起,回头看时,果然看到紧闭的大同城门已经缓缓洞开,紧接着城门外便爆起了一团团的火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大炸响,拥挤在城门外的回回营将士顿时被炸得人仰马翻。一片片地倒了下来!
不到片刻功夫,城门外的回回营就兵败如山倒,在连续绽放的耀眼火光还有惊天动地地爆炸声中,一队队衣甲整齐的大明官军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排着整齐的队列从城门里井然有序地开了出来。
“可恶!”荆茂成愤怒地握紧了铁拳,沉声叫道,“是大炮!”
“不对!”从官军中投靠过来的李玄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大炮,是龙王炮!”
“龙王炮?”荆茂成愕然道,“龙王炮是什么东西?”
李玄急道:“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反正这东西扔不远,最多也就二三十步远,老荆,你的手下有不少响马盗出身的兄弟,箭法好,把这些***官军给射回去!”
“嗯。”荆茂成重重地点了点头,解下肩上地铁胎弓往天上一举。厉声大吼道,“弟兄们,现在该轮到我们出马了,给老子把弓箭拿起来,把前边那些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官军给射回去,杀!”荆茂成一声大喝,带着八百流贼向着大同南门席卷而来,这些流贼中的确有不少箭术高手。他们能一边健步如飞一边挽弓射箭,像荆茂成这样使用铁胎弓的箭术高手,还在两百步以外便可以向着刚刚开出城外的明军火枪手放箭了。
这么远的距离,弓箭的命中当然很低,但只要射得多了,总会有命中目标的箭矢。
“嗖,嗖嗖……”
不断有锋利的箭矢从前方漆黑的夜空上攒落,开出城外地火枪手很快就有了伤亡。
有个倒霉的火枪手刚刚引燃了手里的龙王炮就被一箭射穿了胸膛,手一松,冒着黑烟的龙王炮便滚落在地。旁边的火枪手急把滚落在地的龙王炮检起来。还没来得及扔出去就轰然一声炸了,距离最近的五名火枪手被当场炸死,另有十几人被炸成重伤。
这时候,纪律严明作为一把双刃剑的杀伤力就显现出来了!
在大明朝,使用火器虽然已经有了几百年地历史,可如何使用火器的战术却仍旧处于最原始的摸索阶段,明初的大将军蓝玉和万历年间的名将戚继光都在火器战术方面有着很深的研究。可遗憾的是他们的战术并没有流传下来。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王朴不可能把太多的火器战术灌输给他地部下,一来他自己也缺乏这方面地经验。有些连他也不知道,有些就算他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二来他的手下大多都是大字不识的粗人,就是教了也只是对牛弹琴,他们未必能学会。
这势必会造成一种不太好的结果,王朴手下的火枪队有着足够严明的纪律,却没有足够灵活的战术,这支火枪队就像是主将手中地木偶,主将牵一下,他们就跟着动一下,主将不牵,他们也就一动不动。
在绝大多数情形下火枪队不会因此而吃亏,可在有些时候却会吃大亏!
譬如现在,因为大胡子严令第一个百人队要用龙王炮轰开缺口,所以他们就只能使用龙王炮杀敌,不管敌情如何变化,不管局势如何发展,在大胡子新地军令下达之前,他们只能继续使用龙王炮,而不能擅自使用火枪进行齐射。
大胡子的战术很简单,先用龙王炮炸,把城门外拥挤在一起地流贼炸得人仰马翻,土崩瓦解,等流贼溃败了,火枪队就能从容开出城外,先列好队形,然后向前或者向两侧发起攻击,给正在攻城的流贼致命一击。
大胡子的战术虽然简单却很实用,一般情形下都会得手。
可惜的是,这一次李岩已经事先在城外埋伏了两支精兵,其中一支还是荆茂成率领的八百精锐弓箭手,弓箭相比火枪虽然没有射程和杀伤力的优势,可相比龙王炮却在杀伤距离上拥有绝对的优势。
等大胡子发现情形不对时,开出城外的第一个百人队已经死伤不少。
严明的纪律曾经在战场上救过这些老兵的性命,可这一次,严明的纪律却让这些老兵惨遭厄运,不少人白白死在了流贼的弓箭之下,他们至死都没有违抗大胡子地军令,宁可被流贼的弓箭活活射死。也没有使用火枪进行还击。
李玄的孤山营趁机冲了上来,虽然被火枪队的龙王炮炸死了不少,可他们最终还是和火枪手们短兵相接了。
城外,小山包上。
李虎击节叹道:“果然不出大哥所料,王朴这***真把他的精锐藏在瓮城里啊,要不是大哥料敌机先,先埋伏好了荆茂成和李玄这两支精兵,那这一战的胜负就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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