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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大军阀_1

_47 闽南愚客(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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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于承欢接到都督府的通知便赶了过去,邓铿在南厅出来迎接,之后直接来到了书房与吴绍霆见面。前天在岑春渲公馆的酒桌上虽然谈了不少,但毕竟不是正式的言论,只能算是出路皮毛。吴绍霆仔细询问了于承欢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广东联合银行和广西联合银行目前经营的情况,而于承欢几乎不假思索,对答如流。
  仅仅半个小时,吴绍霆已经确认于承欢对广西和广东两家联合银行有深入了解,这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真是难能可贵。
  “听完宪实兄的大论,让我受益匪浅,不可否认你在银行界是出类拔萃的行家。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感到奇怪,你们于家在广西也算是名门望族,照理说你留在广西谋事一定会更加容易一些,为何还要跨省来广东寻求发展呢?”吴绍霆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若是在北方,自然要投靠在北洋政府门下做事才有前途,若是在南方,也只有广东有长远发展的前景。这就是在下一定要来广东的目的。”于承欢态度诚恳、语气坚定的说道。
  “哦?是吗?哈哈,这话你是听谁说的。”吴绍霆乐了起来,这种回答还真让他感到意外,竟然拿广东与北洋政府做比较,不愧是有眼光的人。
  “这是我自己说的,不过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其他人也会这么说。”于承欢肯定的说道。
  “哈哈,士元,看来咱们这位朋友对广东评价很高呀。”吴绍霆笑着对站在一旁的邓铿说道,此时他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邓铿也附和着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笑罢了之后,吴绍霆对着于承欢点了点头,说道:
  “云公对你的评价也很高,虽然你我认识才两天时间,不过就算不念在云公的面子上,我也会跟你合作。你可是第一个慕名来投广东的人,这份热情我吴绍霆都会重视。既然如此,你先回广西把手头上的工作都交接清楚,然后即刻返回广东,我会委任你为财政部的会计主任,过段时间再派你到广东发展银行全权署理账目。你如果有什么发展计划,可整理成文件直接交给财政部李部长,好的意见我一定会接纳。”
  “果然没看错,果然没看错。很多人都说吴督军年少有魄力,实属我辈学习的楷模。在下一定竭尽所能,为吴督军贡献每一分力量。”于承欢没想到仅仅一次谈话就如愿以偿,一时间十分激动,迫不及待的做出承诺。
  “很好,我期待你的表现,也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吴绍霆站起身来,郑重的伸出手。
  于承欢兴奋无比,也连忙站起身来,大力的与吴绍霆握了握。
  这一次握手的意义吴绍霆和于承欢都大有低估,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料到,看上去是一次常见的人才投靠明主,却成为日后于氏家族入列中国五大家族之一的开端。
  本以为这次越南人来访的事情会就此结束,就算有下文那也是广东军政府与丹尼士的合作,至于越南人要做什么小生意小买卖,直接交给外贸公司处理便是。可是让吴绍霆意外的是,就在与于承欢谈完话的下午,阮玲志毫无预兆的直接找到都督府要见吴绍霆。
  吴绍霆中午午睡了一会儿,起来之后就见邓铿来找自己,听完邓铿的通报后,他显得有些奇怪,问道:“云公和于孜县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来吗?”
  邓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吴绍霆又问道:“那丹尼士呢?”
  邓铿直接说道:“就是越南人他们自己来的,阮玲志、蔡差还有另外两个人,他们现在就在南厅外面,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希望能跟督军单独谈一谈。”
  吴绍霆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次越南人来找自己才是真正的目的,撇开了军事顾问丹尼士,又不通过于孜县或者岑春渲来指引,直接就这么找上门来了。他慢慢的吁出一口气,然后说道:“你先带他们到南厅的小会议室,我洗把脸就过去。”
  稍适整理了一下,吴绍霆来到小会议室。
  这次越南人倒是十分客气,在见到吴绍霆走进来时,一个个都站起身来以示礼貌,就连平日冷冰冰、爱理不理的阮玲志也不例外。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447章,一场密谈
  “哦,真是稀客,几位莫不是打算增加购买一批军火吗?”吴绍霆半开玩笑半随意的说道,他示意大家都先坐下来,自己也找了一张靠前的座位坐下来。
  邓铿反手将会议室的门带了上,然后自己就站在门口的位置。
  蔡差就是前天在岑春渲家里那位上了年纪的人,此时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带着奉承的微笑说道:“事先没有提前预约,冒昧前来打搅吴将军,失礼之处还请吴将军见谅。”
  吴绍霆笑道:“这话说的太见外了,好歹咱们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就算是普通朋友经常串个门拜个访那也是情理之中。蔡先生和阮公子不用太客气,有什么话就直说,咱们之间不需要拐弯抹角。”
  蔡差与阮玲志对视了一眼,虽然阮玲志依然围着围巾,看不清楚表情,不过从眼神上还是能觉察到几分欣慰。接着,蔡差客客气气的说道:“既然吴将军这么爽快,那我们也就不再多说闲话。其实这次我们家公子来访广州,除了拜访大名鼎鼎的吴将军和查看订购的军火之外,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情希望能与吴将军商量,如果商量可行的话,我相信我们东京阮家与吴将军能达成更有利益、更长期、更密切的合作。”
  吴绍霆仔细的斟酌了蔡差用的三个形容词,合作自然是为了利益,可是他不觉得能与这些越南人达成什么样的长期、密切的合作关系,如果说只为了购买几百件军火,或者购进几百石大米,在越南随意找一个商家都能成交。
  他平静的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好奇的问道:“这倒真是新鲜事,我愿闻其详。”
  蔡差沉了沉气,极其认真的说道:“这两天我们特意去了一趟黄埔军校和陆军特殊士官学校,对此深有感触,贵国军事培训的学校不愧是数一数二。我们家公子有一个想法,或者说是请求,希望吴将军能够接纳我们越南学员报名参加广东省的军校。”
  吴绍霆有一些意外,阮玲志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虽然近代历史上越南人到中国军校求学的例子不多,但也并非没有,对于越南来说去中国留学,那就好比中国学员去日本留学一样。当年武元甲、胡志明都先后在中国留过学。
  “原则是黄埔军校和陆军特殊士官学校的招生是没有籍贯要求。可是如今我中国的情况比较特殊,尤其是我广东省目前的局势,对军事人才的需求已经有了一定的建制。假若越南学员毕业之后能留在中国效力,或许我可以安排他们单独的入学考核。”吴绍霆故意说道。
  “这,吴将军,我们之所以派出人员来贵国求学,正是希望能从贵国学到先进的理论和知识,然后返回祖国效力。中国的学员去外国留学学成,也没见过他们留在外国谋事呀?”蔡差连忙说道。
  “我先前已经说过,原因就是目前局势比较特殊,我们广东省做为地方政府,没有那么多人力物力和财力来培养不能为我所用的人员。再者,请恕我不明白,为何阮公子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你们不过是地主之家,雇佣一些枪手看家护院即可,更何况你们已经聘请了丹尼士这位军事顾问,何必还要如此认真的派人到国外军校求学?”吴绍霆追问道,东京阮家这么大费周折的培养军事实力,要说是为了看家护院打死都不信,唯一的可能那就是打算发动规模性的军事行动。要么起义,要么与其他大地主集团争夺,其他就想不出来了。
  “有些事确实不方便多说,不过一旦与吴将军建立更深层次的关系,到时候说不定能如实告诉吴将军原由了。一切都要有一个开始,换作是吴将军也不会轻易相信第一次见面的人。至于吴将军刚才说的人力物力财力,其实这些都是小事,吴将军只要开一个学费价格,哪怕让我们的人自理食宿都没关系,我们必然不讨价还价半分钱。”蔡差进一步说道。
  吴绍霆已经可以推测出这些越南人打算干一场大事业,他们撇开丹尼士,那就说明不信任丹尼士,又不肯把真实原因说出来,也就表示这件事十分重要和必须隐蔽。种种迹象都表明,东京阮家有某朝篡位的迹象。
  当然,不管东京阮家要做什么事,关键是他能从这些事中获得什么好处。就目前看来,帮越南人培养几个到几十个军事人才,哪怕把学费定的再高,也不过是一锤子买卖的事情,根本赚不到什么大甜头。就算他有心思与东京阮家达成更密切合作,甚至帮助东京阮家推波助澜,可目光广东的实力根本无法跟法国人分庭抗衡,到头来要么是失败,要么好处还得让给法国人来赚,太不划算。
  “这件事,容我先考虑考虑,毕竟这是我黄埔军校和陆军特殊士官学校建立以来,第一次面对的外籍招生。我会尽快跟校方组织一次讨论会,一有结果我们可以再接着谈。”他先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蔡差自然没办法,只能客客气气的说了一些好话。
  “那么,第二件事是什么呢?”吴绍霆又问道,他现在已经有些兴趣索然了,越南人来找自己谈的合作实在是风险太大。要是目前中国有日本的实力,这桩放长纤钓大鱼的事必然抢着揽下来。
  “说起第二件事,或许吴将军会更方便一些。吴将军的外贸公司设在归仁港,其实这个港口在整个越南只能算是小港口,要不是南部和北部航线需要中途补给,这个港口根本没有任何开发价值。但是吴将军既然选择了这里,我们东京阮家也准备在这个港口购下几片土地打下基础。”蔡差带着几分信心十足和得意的笑容,不疾不徐的向吴绍霆描述道。
  “哦,是吗?你们究竟有什么打算呢?”吴绍霆不动声色的问道。虽然外贸公司的事他没有具体负责,可一眼能看出岑春渲选择归仁港的目的,尽量避开法国的势力范围,同时又兼顾海岸运输线的便利。
  “我们希望吴将军能派一些得力的军官到归仁港,帮助我们培训一批枪手。”
  “什么?这种事我觉得你们应该找丹尼士才是。”吴绍霆有些哭笑不得,又是培训军官,又是军官培训,就算傻子也知道东京阮家要做搞什么。
  “丹尼士先生主要负责我们家族在东京的军事指导,甚至连安南地区的几个庄园都管不过来。我想我们聘请吴将军的手下来协助训练枪手,丹尼士先生也不会太在意,更何况也仅仅是归仁港这一处而已。”蔡差尽量好言的说道。
  吴绍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陷入了冗长的沉默思索之中。他在思考越南人找自己所谈的这两件事的联系,两者联系是再明显不过了,而问题也就出在这里,如果自己答应了其中一件事,那另外一件事也变得可有可无,为何不一起答应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还是利益和冲突问题,往往这种军事合作可不会依靠几万块培训费来做核心利益,更多的是长远的收获,比如借机操作越南局势变化而从中谋利,可法国人怎么办?这才是关键。
  蔡差看着吴绍霆沉默的样子,心里总算还是有几分察觉,他立刻说道:“吴将军,如果您愿意与我们达成这次合作,我敢说贵公司在越南的生意一定会蒸蒸日上。越南的情况您或许还不太了解,几乎每一段马路都有人拦路设卡,这些人要么是大地主,要么是土匪,要么是刁民,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东京阮家一定要在每一个地盘都培养枪手的原因。只要吴将军肯帮我们,我们也会帮助吴将军,以后贵公司在越南中部和北部的运输,我们担保不会出任何差池。除此之外,日后我们东京阮家所有军火全部交给贵公司出货,而贵公司需要我们越南的货物,我们也以最低价格并且优先出让给吴将军。”
  吴绍霆抬头看了蔡差一眼,蔡差的这些条件其实也是自己希望从丹尼士身上捞取的,一边是被殖民地的权势,一边是殖民地的中间人物,两者之间确实有不少取舍的地方。如果他选择跟丹尼士合作,合作的价格或者代价肯定不低,在洋人眼里现在的中国也是半斤八两,绝不会有平起平坐的时候。至于越南人,虽然条件很好,可是保障性不足,没办法避免与法国人发生冲突。
  见吴绍霆依然不说话,蔡差忍不住问了道:“吴将军,您是不是在担心……法国人那边会有什么感想?”
  吴绍霆看了蔡差一眼,又看了一旁阮玲志一眼,忽然发现这个冷漠的大公子同样正盯着自己,目光充满了一种庄重似的期待。他缓缓叹了一口气,反问道:“你说呢?”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448章,南洋政经大学
  蔡差立刻说道:“如果吴将军真是担心这点,我觉得完全有办法解决。”
  吴绍霆哈哈笑了起来,冷冷的说道:“是吗?如果真能解决法国人的问题,我想你们也不会坐在这里跟我论道了。”
  蔡差有些尴尬,不过依然继续说道:“吴将军,这次来找您我们也死故意避开丹尼士先生的,这个目的您是明白人,应该不会不知道。我们东京阮家早先已经做过周全计划,正是打算从归仁港开始,慢慢发展独立于法国人的势力。在时机成熟之前,我们会做好掩护措施,也希望吴将军能协助保密。这样以来,起码有一段时间不用担心法国人的看法。”
  吴绍霆认真的问道:“你们真的要撇开法国人?”
  蔡差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
  吴绍霆知道蔡差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己,不过这是情理之中,换做是自己也绝不可能轻易把话全说透彻。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你们有这样的决心,那我就放心了。我可以和你们暗中合作,除非到了时机成熟的地步,否则我不希望你们的事情会给广东军政府带来麻烦。明白了吗?”
  蔡差连连点了点头,欣喜的说道:“吴将军放心,我们做事一定会有分寸。”
  送走蔡差之后,邓铿回到小会议室,只见吴绍霆依然坐在那里一脸沉思。
  “大人,您真打算跟越南人合作?这种事可是很复杂的,牵扯到列强的利益关系,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是吃不消的。”邓铿语重心长的说道。
  “士元,我问你,我觉得这帮越南人打算做什么?”吴绍霆没有回答邓铿的话,反而提问了道。
  “看样子,他们打算某传篡位呀。听于孜县先生说,东京阮家是西山朝的后裔,他们想要重新夺权是有这个动机的。”邓铿推测的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可惜未必是完全。照我看,他们不止想要某朝篡位,更希望能把法国人从故土上赶出去。”吴绍霆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反而觉得这次合作更危险了。法国人在南亚已经有很强大的殖民势力了,在整个越南海湾附近还有海军。要说东京阮家借助法国人的力量某传篡位那才可行,若单凭一己之力,又是推翻现在的国王,又是与法国人为敌,这摆明了是自寻死路。我们卖武器给他们已经不错了,还帮他们培训军事人才,直接抢丹尼士的饭碗,势必要得罪法国人的。”邓铿脸色露出了忧虑,切声说道。
  吴绍霆当然考虑了这一点,对于他来说这一点是唯一的死结。不过他做好了两手准备,在之前自己不过是以一个生意人的身份,越南人出钱,广东军政府出货。就算东京阮家事情败露了,法国和越南国王采取镇压,到时候广东军政府及时抽身,用不知情来推脱。除此之外,他更看重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就算不影响法国人在越南的势力分布,但官方的目光势必会被吸引在欧洲,顾不得那么多细枝末节。
  “这件事你不用太担心,我自有分寸,无非是做一笔生意而已,只要我们把它当生意来看,法国人没必要大动干戈。”
  “这……那大人,要不要先跟云公商量一下,毕竟越南的事他也有份。”
  “云公只负责公司的事,而这件事不属于公司的范畴。我会另外派人去负责。”
  邓铿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吴督军,自己跟了吴督军这么久,似乎从来没有一次说服过对方。他尽量把事情往好的一面去想,只要督军大人不去贪图太多越南的利益,这件事或许只能不是那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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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最后一天,越南人和法国人带着订购的首批军火,乘船离开了广州。
  当然,在此之前吴绍霆与阮玲志又私下会谈了一次,粗略的订下了合作方式。他告诉阮玲志,一个月之内会再派人前往越南洽谈。
  阮玲志自然不会全心全意去相信中国人,对于越南人来说,法国人和中国人都一样,从这些国家获得援助,付出的代价要比援助的本价高达几十倍。不过有时候为了谋取大局利益,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牺牲。他在两次与吴绍霆的谈话当中,多多少少意识到吴绍霆的态度,虽然看上去不情愿掺和这档子事,可正好迎合了自己的心理。这意味着一旦东京阮家行动成功,中国人肯定不会得寸进尺。
  一个广东省军政府,还能得寸进尺到什么程度呢?
  进入九月,炎热的天气依然没有消退,对吴绍霆而言也越来越繁忙。
  最主要的事情已经不是关于刺杀案的幕后真相,而是逐渐临近的大婚。
  婚礼由都督府和张家一起张罗,不过出力最多的自然还是张家,印请帖、购礼品,新婚宴席的菜式、宾客名单,等等等等,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大部分都让张家包揽下来。吴绍霆并不是不放在心上,毕竟自己一个年轻人,祖家又不在广东,身边一个亲戚都没有,婚姻传统的规格方式一窍不通,理所当然是交给懂得人去办。
  这次婚礼吴绍霆是十分重视的,尽管都督府这边没什么可忙,但同样尽量做一些事。他派人花了一笔重金,将都督府内的官邸大院重新装修,将昔日衔接办公与官邸的南厅扩建了两百多平米,用两条短走廊连接官邸和办公场所。
  好在南厅是土木结构的建筑,工程不会太久,婚礼之前一定能完工。
  张家派人来询问吴绍霆是否要发电报到祖家,请几个家族里面的亲戚前来。吴绍霆想了想之后,认为这不是什么不方便的事情,自己现在贵为一省都督,请同宗同族的亲戚来参加婚礼反而还显得更风光一些。于是便答应了下来。但说到祖家还有那些亲戚,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能在祖家的报纸上刊登一则启示。
  就在婚礼如火如荼的筹备之中,倪映典和王云从北京返回。吴绍霆派邓铿前往码头迎接,之后直接来到都督府见上了一面。王云的左胳膊从手肘处没了一截,空荡荡的袖子有几分凄凉,这段时间在北京治疗也颇为吃苦,整个人反而没调养出什么好的状态。吴绍霆对王云说了一些勉励的话,让王云好好休息几天,等精神和身体都恢复过来,再到都督府来报道。
  倪映典带回了教育部的消息,关于南洋政经大学申请国立的事情为能批准,不过教育部长蔡元培十分支持广东军政府振兴教育事业、培养高等人才,以个人名字捐赠十万,又主动向袁世凯索要了二十万,一共三十万经费一分不少电汇至广州花旗银行。蔡元培还让倪映典带回了一封亲笔信,希望吴绍霆暂以省部公立大学的条件办学,并承诺会推荐几位著名教授、学者前往南洋政经大学指教。
  吴绍霆对这个消息不觉得算坏,好歹获得了一笔捐款。他决定就先以省部公立大学的形式筹办这所大学,为了凑齐办学的款项,他还是决定以筹款募捐的方式来解决大头,军政府财政部分担余额。对于捐款多的人,甚至可以用其名字来命名学校的教学楼、图书馆、体育馆乃至食堂、宿舍都可以。
  这件事先不急,他打算等朱执信回来后与其详细商议,毕竟朱执信是广东军政府教育部部长,搞教育此人才是行家。
  九月二十日,朱执信总算从浙江回来了,下船之后他便直接来到都督府,把自己此行去见宋教仁的结果做了汇报。
  “宋先生最近正和于右任先生他们商量如何凝聚国民党,重振党内的力量,大概有一段日子没有与上海方面联系了。宋先生听说震之你在北京遇刺,同样感到震惊不已,还曾号召浙江社会团体联名呼吁大总统尽快查明真凶。”朱执信绘声绘色的说道,显然已经认定宋教仁与此事没有半分关系。
  “那你有没有把青帮的消息告诉循初呢?”吴绍霆不动声色的问道。
  “有,不过只是影射的提及了此事,我相信宋先生应该是明白的。宋先生当时只是沉默了,似乎也感到很震惊,但终归没有发表任何言论。”朱执信说道。
  “我明白了。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渔父,这次派你大老远走一趟,关键还是想从渔父哪里套出点口风。既然渔父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就罢了,咱们还是等周先生从日本回来吧。”吴绍霆长叹的一口气,神态沉重的说道。
  “也只好这样了。”朱执信看得出来,吴绍霆对这件事仍然耿耿于怀,他可不希望这件事真的与陈其美或者革命党有关联,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呀。
  “对了,你有没有告诉渔父我这个月结婚的事情?他会来吗?”吴绍霆转而又问道,好歹宋教仁与自己是多年的朋友,哪怕政见略有不同之处,可论私交总还有情面。
  “有的,我刚准备说这件事的,”朱执信连忙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宋先生也代话让我先聊表祝愿。至于来广州,他说他会尽量做好这个打算,但毕竟现在国内的风头不太平,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来。”
  “好吧,希望渔父能来,我正好有一些想法打算跟他好好谈一谈。”
  接着,朱执信又简单描述自己在上海的情况,他最先奉命去上海招募宪兵军法之类的顶尖人才,中途又接到命令要去见宋教仁。不过在见完宋教仁之后,他又去了上海多待了几天,搜集了一些宪兵军法人才的资料。到目前为止,他带回来了七份简历,三名德国退役宪兵军官,两名日本军人,一名美国人还有一个中国的国际法学博士。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449章,周震麟的消息
  吴绍霆让朱执信直接把日本人的简历都丢掉,自己绝不会雇佣日本人。这不是民族情绪,而是这个年代日本人故意提前退役了一大批军人,让他们以侨民的身份进驻中国,一边搜集情报,一边伺机而起。等到战时,这些所谓的侨民拿上枪转身就变成了士兵。他可不想在自己的地盘上养两个间谍,这简直太愚蠢了。
  “等我婚礼结束之后,再落实这件事吧。”他说道。
  然后两个人简略的谈了谈韶关南洋政经大学事宜,吴绍霆希望朱执信能全权负责这件事,从学校承建到筹款,能尽快则尽快。他告诉朱执信,建立这所大学是势在必行,自己绝不会只是纸上谈兵那么无聊。
  朱执信对这件事十分有动力,并非是因为他对教育业情有独钟,而是自己早就有一套办学的思路,正渴望有机会试一试。当即,他信誓旦旦的答应了下来。
  周震麟从日本回来的日子,正好是吴绍霆大婚的前一天下午。
  整整一天吴绍霆都在张家别墅,听着张直和一些女宾介绍明天婚礼的程序,同时还要去赶着把新订做的七套礼服一一试过。下午他还跟未婚妻张小雅单独待了一会儿,两个人亲亲我我的聊了一阵。张小雅显得很害羞和拘谨,到临走时,她羞羞涩涩的主动亲了一下吴绍霆的脸颊。吴绍霆并不急着与未婚次发生什么关系,等到大婚之日,一切都能顺理成章。
  刚回到都督府,侍从处跑来通报周震麟在南厅等候。
  吴绍霆立刻赶了过去,见到周震麟时,却发现周震麟左眼圈有些发黑,嘴角红肿,手背上包扎着绷带,好像出了一场意外似的。他赶紧问道:“周先生,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故?”
  周震麟苦闷的叹了一口气,脸色有些懊恼,他没有避嫌的说道:“让人给打的。”
  吴绍霆顿时严肃起来,认真的说道:“什么人动得手,简直太没狂妄了。周先生你说出来,我吴绍霆一定为你讨一个公道。”
  周震麟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没用的,在东京遇到几个流氓打的,一提起来就可恨。”
  吴绍霆拧紧了眉头,脸上一片冷酷之色,追问道:“日本人?他们为什么打你,周先生你把前因后果告诉我,若这件事有内幕的话,我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周震麟跟吴绍霆在休息厅坐了下来,他把自己去日本的经历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到了日本之后,他是通过驻日公使馆找到胡汉民的下落,于是立刻就去了一趟东京先与胡汉民、胡毅生、廖仲恺等人见了一面。这次见面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北京发生的遇刺案线索说了出来,希望他们能告知一些有用的消息。胡汉民等人确实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倒是廖仲恺说了一些不知有没有用的消息,那就是最近几个星期陈其美经常到东京来找李烈钧和柏文蔚,有可能是希望这两位出面帮自己澄清嫌疑。
  与廖仲恺会谈的第二天,周震麟盘算着去一趟横滨,但在去之前还是先就近拜访了李烈钧和柏文蔚。他先是见了李烈钧,只不过因为双方不太熟悉,还是多亏了廖仲恺的介绍信才顺利的见上了一面。李烈钧对吴绍霆遇刺的案子一口咬定是北洋政府所为,就跟一年前宋教仁遇刺一样。
  吴绍霆听到这里,插嘴问了道:“侠如先生竟然如此?那他有没有谈过跟陈其美见面的事情,是陈其美说服他这么认为的,还是他本人这么认为的。”
  周震麟说道:“侠如先生有提到过陈其美多次来找过他,但并不是像廖仲恺先生所说的那样,是请侠如先生出面帮自己澄清。侠如先生说,陈其美虽然没有直接透露来意,可是侠如先生很容易就看出陈其美是希望他能就督军大人遇刺案做出‘回应’。”
  吴绍霆脸色一片疑惑,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回应?”
  周震麟点了点头,说道:“当时侠如先生就是说的这两个字。”
  吴绍霆顿时反应过来,陈其美是想借自己遇刺的事情,重返国内大呼革命的旗帜,再次向北洋政府挑战。从表面上来看,似乎陈其美是想为他报仇,同时坚定不移的拥护反袁革命的路线,但是仔细去往更深层去看,这未尝不是一种得利的表现。换句话说,陈其美不仅有刺杀的能力和条件,更是有动机和利益了。
  周震麟见吴绍霆沉默不语,他只好继续说道:“侠如先生还说,他确实有打算重返国内,还想与大人您见上一面,看看能不能达成共识,联手发兵对付北洋政府。不过这件事孙先生始终没有消息,他还特意发了电报到横滨询问孙先生的意思,孙先生却一直没有复电。”
  吴绍霆面孔越来越冷了下来,他生硬的说道:“看得出来,这件事果然有些眉目了。”
  周震麟又道:“之后我去拜访柏武烈先生,武烈先生刚到日本不久,陈其美也确实去过两次他那里。但是武烈先生的态度与侠如先生截然不同。”
  吴绍霆提起精神,立刻问道:“有什么不同?”
  周震麟神色渐渐认真起来,叹了一口气后才说道:“陈其美去找武烈先生的意思,跟找侠如先生差不多,都是希望促使这两位回国重振革命军的声势。但武烈先生说话时似乎遮遮掩掩,我一时没有搞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唯一一句话,那就是我准备告辞的时候,武烈先生说陈其美向来不过是孙先生的助手,诸如这种革命大事陈其美还远远没有资质来主持,就算要行动也得是孙先生亲自出面筹谋才是。所以武烈先生觉得陈其美的举动反而有些奇怪。”
  吴绍霆寻思了片刻,深沉的说道:“武烈先生还算是一个有心思的人。”
  周震麟脸色更加难堪,十分郁闷的说道:“我刚从武烈先生家里出来,还没走出小街就让几个日本浪人围住,他们叽里咕噜说的鸟语我听不太懂,就这么让他们揍了一顿。但是这些浪人走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好像是汉语,说让我不要多事,还抢走我所有现金。无奈我是向廖先生借了一笔钱,这才回到广州。”
  吴绍霆很快就把周震麟遇袭的事情与陈其美联系在一起,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不这认为了。虽然手头上没有任何证据,但无论怎么推测,这件事已经再明显不过。对于他来说,证据只不过是公开反击的工具,即便没有证据也不能阻止自己复仇的想法。反正现在已经心知肚明,对陈其美和革命党人的态度必然会因此开始改变。好在现在敌人在明,自己在暗,还是有很多采取行动的机会。
  “周先生,这次真是辛苦您了。请您放心,您在日本受委屈的事情我吴绍霆绝不会忘记,不管这些日本人是受谁指使,就算我不揪出幕后黑手,也一定把这笔帐算在日本国头上。”他极为严厉的说道。
  “吴大人的好意我感激不尽,不过断然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反倒让我过意不去。”周震麟有些诚惶诚恐。
  “周先生不必多虑,我自有分寸。总之我说到做到,无非是迟与早的问题。”
  “吴大人,那陈其美的事您到底看?”
  “明日便是我的大婚之日,这几天也不方便理会这些。等过了这段时候,我会好好理清楚这件事。周先生先回去休息吧,最近韶关南洋政经大学已经开始筹办了,在这方面倒是希望周先生能协助朱部长。”
  送走周震麟之后,吴绍霆回到书房沉思了一阵,心中越想越恼,陈其美竟然拿自己的性命要做筹码换取再起革命的口实,这已经不能用愚蠢来做解释。唯一的可能那是陈其美自己还有私心!他不知道与陈其美有什么过结,唯一的见面还是去年宋教仁北上时在上海,可前后也没有任何大冲突,除非陈其美这个人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厉害!
  他不想让自己现在不开心,毕竟明天就是大婚了,暂且先把这些是都搁下来。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450章,黄埔班的侄子
  第二天天色刚刚微亮,吴绍霆便起来准备。都督府从凌晨开始就已经热闹了起来。侍从官和特勤处最为忙碌,张罗着婚礼的安保措施和其他杂项准备。好在有订婚宴的经验可以借用,对他们来说也算是轻车熟驾。倪映典代替王云成为这次安保的总负责人,王长龄带领特勤处做暗中策应,当然他们两位做为吴绍霆的部下,也是参加婚礼的宾客之一。
  吴绍霆起来之后,侍从官匆匆派人送来了礼服,同时开始重新布置官邸,保证晚上的洞房有喜庆和焕然一新的格局。只是谁都没有料到,今天过后,新娘子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住进这里。
  简单的准备了一阵,吴绍霆还抽空去了一趟张家,不过却没见到即将过门的妻子。八点钟后他又返回都督府,反而变得无事可做,仅仅与提前到都督府祝贺的宾客打招呼、闲聊了起来。过了九点钟,军政府的几位部长和前几天刚回到广州的粤军将领陆续赶来,因为他没有嫡亲在广州,所以只好以这些官绅部将做婚车的陪宾,一路簇拥着自己直到走进礼堂。
  韦汝聰、莫擎宇、岑春渲、李煜堂等人也乐得其所,一来是图个热闹,另外也能彰显自己在广东军政府的地位。
  吴绍霆与这些宾客们一直谈笑到晌午时分,婚车在都督府外面准备妥当。开路的是一辆小轿车,是前不久赚了大钱的伍广廷从上海买来的一辆,这次专程借给都督府做婚车。后面是十两双驾马车,正中间还有一辆十分显眼的崭新的白色四驾马车,就连拉车的骏马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大马。
  街道外面已经由广州城防团、警察总局和都督府警卫营派兵分段戒严,广州市民都跑出来观看这次大婚,一时间陆面显得不是那么宽敞。广东老百姓大部分都是很拥戴吴绍霆的,以往有大人物结婚,他们跑去凑热闹无非是希望能抢几个红包,可是吴大督军的婚礼却不一样,大家都以共享喜悦、参与热闹的心态,想一睹这位年轻督军与未来督军夫人的风采。
  老百姓们有闲工夫来观看一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婚礼,也间接反映了广东省的民生情况。如果大家填不饱肚子、穿不暖和衣服、住不起房子,都一味心思钻到赚钱的事情上去了,谁还有功夫理会大老爷结婚呢?只怕看着都会生红眼病。
  吴绍霆与众陪宾上了马车,车队向石室圣心大教堂前进。
  石室圣心大教堂是广州最大的基督教教堂,为了在这里举行婚礼仪式张直也费了不少心思说服法国人。不过就吴绍霆而言,他更希望在大饭店里进行仪式,既方便又不用考虑自己面对这所洋人大教堂的心理。在这座大教堂下面,原本是两广总督府的署衙,中法战争战败之后这里被法军士兵夷为平地,后来让法国传教士看中。
  说到建立大教堂的经过,中间还有一则让人痛心疾首的耻辱。
  当年法国传教士向两广总督劳崇光提出索要这片土地修建大教堂的要求,两广总督劳崇光是严词拒绝。为了得到这块土地,法国传教士竟然请驻广州法军司令出面威胁,限期一天之内无条件交出土地,否则法军施行全城戒严。这件事还惊动了咸丰帝,最终咸丰帝亲自下诏批准移交土地、修建大教堂。
  要不是张直坚持婚姻需要隆重庄严的见证,担心张小雅也认为自己不够认真,吴绍霆绝不会同意在这里举办婚礼,简直是一种荒唐。不过现在细想过来,他觉得自己没必要有那种狭隘心理,甚至可以引以为鉴,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驱除洋族、恢复主权。
  婚车车队穿过热闹的大街,在石室圣心教堂前面的路口与新娘的车队会合。
  两支车队就这样来到大教堂正院门。教堂的院墙外面已经布满了负责警戒的军警,周围的胡同小巷围过来许多观看的老百姓。不少宾客早在教堂里面等候,而教堂的前院除了警卫之外,还有张家前来接驾的亲戚,也有几位吴绍霆祖家闻讯赶来的族亲。
  吴绍霆先下了马车,然后走到新娘的马车前,拉着张小雅的手接她下了车。
  张小雅穿着一身裁减得体的婚纱,衬托着她娇小轻盈的身躯,看上去十分可爱和漂亮。
  在走下马车的一瞬间,面对周围无数目光的聚焦,她立刻又生产了羞怯之态。
  吴绍霆带着微笑,凑到张小雅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今天应该高兴才是,我喜欢的张大小姐可不是这样经不起场面呢。”
  张小雅佯装生气的瞪了吴绍霆一眼,随后鼓起勇气,挽着吴绍霆的胳膊,在众宾客的簇拥之下走进了大教堂的大门。
  张直和张家的亲戚赶紧上来迎接,若是换作普通的女婿,他肯定会上前严肃的叮嘱几句诸如“好好待我女儿”、“切不可辜负了她”之类的话,可惜这次女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广东一省督军,只好把这些嘱咐的话变成了祝福的话。
  吴绍霆祖家的亲戚大部分是安徽来的,有几个还算有头有脸,算得上是当地的地主,故意跑到广东来跟这个民国风云人物攀实关系。其余的则是一些不太如意的族亲,好不容易在安徽凑了一笔路费,拖家带口来到广州,借着这个机会打算沾一沾富贵。这些人唯一的特点,那就是吴绍霆一个都不认识,不过特勤处都逐一核对了身份,同是安徽吴氏家族不假。
  经过这些祖家亲戚时,那些站在前面的有身份的族亲自然先一步上前问候,趁着今日大喜之日,吴绍霆也客客气气与这些人打了招呼。有身份的人过了,后面就是一些比较寒碜的族亲,为了参加这次婚礼,竭尽所能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一些,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面,看上去颇有几分别扭。
  吴绍霆并没有嫌弃这些人,好歹身上流着同一血脉,他还是一视同仁的与他们问好。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这些族亲当中还有一个穿着军服的年轻人,仔细一看这军服没有军衔和肩章,但是领口还别着一枚十分熟悉的徽记,正是黄埔军校的学员军官。
  这青年学员军官显得十分局促,似乎不请愿出现在这里,他的人一直没有往前面站。但是在他身旁一对年长的夫妇却是一个劲儿推搡着他,让其赶紧上前来打招呼。
  见到这里,吴绍霆略微停下了脚步,越过人群问了过去:“你是黄埔军校的学员?”
  那青年军官怔了怔,显得很尴尬,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不过没等青年军官开口,他身旁的那位乡下妇女赶紧迎笑的抢先说道:“是是是,大将军只怕不记得我们这些穷亲戚了,按辈分我可是你的大嫂子,”她指了指站在青年军官另外一边的汉子,“我夫家就是大将军的大堂哥呀。”
  这位“大堂哥”显然是老实巴交的角色,只是憨厚的笑着应承了一声。
  吴绍霆看着这对夫妇年龄比自己大了不止十几岁,连儿子都跟自己差不多,这辈份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当然,这种大家族的支脉繁多,发生这样的情况多不胜数,没什么好奇怪的。他现在唯一奇怪的是,眼前这位青年军官既然是自己的堂侄子,为什么到广州来从没联络过自己。
  他先向两位亲戚问了好,又向青年军官问了道:“你叫什么名字,黄埔几期的?”
  青年军官挺起胸膛,严肃的回答道:“学生吴复甄,黄埔四期步科班。”
  吴绍霆见对方这副态度,不得不佩服黄埔军校教学的严格,他笑着说道:“今日是我大婚之日,不用这么严肃。黄埔四期是去年夏季开班,到现在都有一年多了,你来广州都这么久了,从没有听说你来找过我,是不知道有我这个亲戚吗?”
  吴复甄怔了怔,想要开口解释,但又觉得太刻意了。这时,那位大嫂子从吴绍霆话里听出了苗头,赶紧又插嘴说道:“哪里哪里,我们家复甄早就想联络大将军这个叔叔了,就是觉得大将军是大忙人,一直不好见……”
  吴复甄听了这阿谀奉承的话,立刻大声的打断了道:“娘,你做什么要这么说。我从来就没打算找过校长认这个亲戚,我堂堂七尺男儿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做一番成就出来,攀权附贵算什么真本事。校长以前也是旧军哨官出身,他就是一步一步打拼到今天的地位,我要以校长为榜样才是。”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出来,那位大嫂子顿时气的膛目结舌。
  周围的其他宾客也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纷纷在心里责怪这毛头小子太不懂事,竟然在吴督军的婚礼上说吴督军以前的出身,这不是故意不给面子吗?
  吴绍霆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赞叹的说道:“好,很好,有骨气。不枉黄埔军校把你栽培出来,果然是有志青年。你继续努力,我很看好你。如果十一月毕业时你能拿到步科第一名,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叔叔,我也会认你这个侄子。”
  吴复甄听到吴绍霆的赞叹和期望,心中激动不已,再次立正挺胸的说道:“保证不负校长所望,必取第一名。”
  这一个小小插曲结束后,吴绍霆与张小雅继续走进了大教堂。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451章,婚礼上的爆炸
  圣心大教堂几乎具有哥特式教堂的所有构图元素,既有早期建筑风格的彩色玫瑰窗、透视门等,又具中、晚期建筑风格的双钟楼尖塔等。最具艺术风格的尖顶拱券、飞扶壁、石束柱等构件运用得得心应手,构图的完美,比例的准确,使其成为屹立于东方的一个非常纯正的欧洲中世纪天主教堂。刚刚走进大厅,一种古典气氛就融入在前后左右,踩着彩色玻璃映射的阳光,总算感到了庄严和举世瞩目的显赫。
  教堂里早已落座一部分宾客,另外在外面迎接的亲朋也跟着新郎新娘身后,有条不紊的走进教堂,在预先准备好的座位前站立。
  典礼台上奏响了管风琴进行曲,穿着大礼袍的教堂神父站在典礼台边上,笑呵呵的望着即将接受自己见证和洗礼的新人走来。
  一番前奏,该发言的发言,该讲话的讲话,该祝愿的祝愿,总算轮到神父出面正式主持婚姻的仪式。吴绍霆拉着张小雅的手来到神父神父面前,听着神父念着既陌生又熟悉的词语。他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自己还觉得这场婚礼十分期待,可现在却忽然感到一切都那么平淡无奇,再也没有任何激情。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张小雅,小美女是一副真挚、激动和充满希望的神态,全然没有任何杂念。他在心里向自己发问,自己到底爱不爱张小雅,答案是肯定的。可为什么突然失去了那种感觉呢?
  没有来得及想明白,神父已经说完了结束语,请新人交换结婚信物。这个时候西式婚礼还没有流行交换订婚戒指,由双方选定一样最珍贵的信物做为寄托。张小雅将一枚小荷包交给了吴绍霆,吴绍霆还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吴绍霆则按照自己的习惯命人打造了一枚白银戒指,上面还有自己与张小雅的名字,他亲自为张小雅佩戴了上。
  不管如何,仪式已经完成,吴绍霆和张小雅结为夫妻,他抛开了脑海中的杂念,紧紧的拉着张小雅的小手,俯身准备去亲吻自己的妻子。
  谁都没有料到,就在这原本最美好的时刻,偏偏转眼间演变成大灾难。
  在场的宾客和典礼台上的教堂工作人员,都带着赞美的目光聚焦在新婚夫妇身上。管风琴也奏响了激动人心的曲子,然而曲子仅仅只开了一个头,整座管风琴忽然发生爆炸。一声恐怖的轰鸣巨响,将和谐美好的曲子打得魂飞魄散,带来的是惨不忍睹的死亡咆哮。
  主持台的位置距离管风琴只有三十步,爆炸的第一时间强大的热浪就扑了过来。神父最先被掀翻在地上,随着热浪袭来的管风琴碎片飞溅的到处都是,其中几块碎片击中了吴绍霆和张小雅,两个人应声栽倒在地。
  吴绍霆只感到自己头部、肩膀、腿部都受到重创,可是却没有任何疼痛,他从最后一丝意识里判断出这不是好事,正是因为创伤的十分严重直接导致伤口麻木。他想要在自己昏迷之前抱着张小雅起来,找一个可以掩护的地方,但很快双眼一片漆黑,耳朵满是振鸣,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有双手还在用力的将张小雅搂紧自己怀里。
  大教堂的管风琴十分庞大,甚至琴身部分直接与教堂融为一体。
  爆炸不仅摧毁了管风琴,更是牵动整个教堂为之一震。短短十几秒钟过后,高耸的管风琴气管发生断裂,直接从墙壁上脱落下来,上百支气管和无数墙壁土石就这样砸向典礼台。轰塌的声音很快盖过了爆炸声,转眼之间大半个典礼台都被各种碎片压在了下面。
  宾客们乱作一团,尖叫、惨叫和怒吼搅在一起,谁也分布清楚是谁的声音。最前排的客人有不少受到了影响,受伤、扑倒、痛嚎者不计其数。十几秒前的欢声笑语此时荡然无存,和谐场面现在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混乱恐慌。
  教堂外面也听到了爆炸声,距离近的还看到了爆炸产生的灰尘。围观的老百姓们顿时吓得不轻,有的想继续看个究竟,有的则生怕惹事身上赶紧逃跑,还有的则是不知所措。士兵和警察一时间也乱了阵脚,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故,但很快就有军官组织他们赶紧去教堂抢救,同时封锁街道,清出一条畅通的道路,准备应急马车。
  九月二十八日,广州城本应是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为庆祝吴大督军婚礼而上下齐乐的日子,却在婚礼现场发生了突然爆炸。这一天注定成为令人疼痛的哀悼日,并且也在历史上留下了极为重要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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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绍霆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遭受两次刺杀,而且一次比一次更严重。
  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九月三十日下午,整整昏迷了四十八小时。
  在这四十八小时里,石室圣心大教堂的爆炸案早已漂洋过海传开了。不仅整个中国都轰动,就连外国人也大感惊讶。尤其是法国人,被称为“东方巴黎圣母院”的石室圣心大教堂因为爆炸受到不轻的损失,一名管风琴师当场死亡,神父重伤未脱离危险,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的惨案。广州城在最先的十二个小时内已经戒严,码头、火车站、各个城门要道,全部封锁。到了凌晨时戒严的范围扩到了全省,甚至连梧州都受到影响。
  都督府通讯处的电报机几乎超负荷运转,各省前来询问始末的电报如同秋天的落叶,不是一封接着一封,而是一把接着一把。从南方到北方,这个消息的传递速度打破了近代通讯技术的记录,几个小时后就送到了袁世凯的大总统办公桌面。
  任谁都没有料到,大家都以为北京遇刺案已经不了了之了,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又来了一条重磅新闻,引得举国目光再次聚焦在这位年轻的将军身上。
  然而,这些都不是吴绍霆醒来后关系的事,他睁开眼睛过了足足几分钟时间后,才颤抖的张开嘴巴发出了声音。
  “张小雅……张小雅……”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十分嘶哑,仿佛喉咙管里全部填满了铅体,既沉闷又疼痛。
  陪在病房里的是邓铿、岑春渲和何福光三个人,何福光胳膊还吊着绷带,当时他在第二排,让爆炸的一枚碎片打中了手臂。对于何福光来说,这已经算是幸运的,坐在第一排不少宾客比自己伤得更严重。
  早先吴绍霆刚睁开双眼却没说话时,护士忙不迭请三位进了来,而在病房外面起码还有三十多名军政府的高官在等候探望,无奈为了不妨碍病人的休息,只能尽量从简。
  此时,在听到吴绍霆的声音,岑春渲、邓铿和何福光三人带着沉重的脸色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站出来回答这个问话。看到这里,躺在病床上的吴绍霆心头一急,挣扎着要坐直起来,可是腿部、胸部和额头同时传来一阵疼痛,一下子又将他的力气全部打散。吴绍霆渐渐发现,自己已经被绷带包成了木乃伊似的,呼气不舒服,身体又痒又疼却无计可施,真不知道这次伤势到底有多么严重。
  为了稳住吴绍霆的情绪,岑春渲不得不站出来说话:“吴督军稍安勿躁,现在保重身体才是。至于张小姐……张夫人,她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不过仍然在昏迷之中。吴督军也不必担心,医生已经诊断过来,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452章,醒来
  吴绍霆知道岑春渲是故意把话往好的方向去说,可是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还能怎么办?
  想到这里,一股气恼渐渐涌上心头,为什么会是在戒备森严的婚礼上出现这种事?到底是谁非要下这样的狠手!
  “士元……去,去把王长龄,去把倪映典给我……给我找过来,我……我要问清楚……”
  这句话是邓铿、岑春渲和何福光三人最不愿意听到的,吴绍霆刚刚苏醒过来,身体受创十分严重,此时的苏醒并不代表身体的没事。若是在这一刻就要开始追究责任,只怕会很不利于疗伤和恢复。
  邓铿凝重着脸色走上前一步,十分为难的说道:“大人,请您现在务必不要多想其他事,一定先养好身上的伤势才是要紧。医生已经说过了,大人您的伤势非同小可,如果段时间内调养不好,只怕……只怕……”说到这里,竟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吴绍霆虚弱的追问道:“说,会怎么样!”
  邓铿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只好说道:“只怕左腿从大腿处要截肢……”
  听到这个消息,吴绍霆一时有些震动,但是很快又释然开来。他知道现在生气什么用处都没有,反而还会伤了自己的身体。这次爆炸案十之八九与北京遇刺案同出一辙,但从规格和阴谋上来看,显然要比北京的更厉害了。从本能的推测来看,他不得不把这次事件再次联系到陈其美身上,唯一的疑点就是陈其美如何能安排如此周密的刺杀,凶手竟然在戒备森严的大教堂神不知鬼不觉的安置炸弹,到底怎么办到的呢?
  见吴绍霆默然不语,何福光又开口劝说了道:“督军,王主任和倪司令已经深感愧疚,这两天他们一直忙个不停,想法设法查出究竟是什么人所为。昨天上午,他们刚刚从宾客名单中找到了线索,有一个宾客被冒名顶替了,爆炸案发生后那人便消失无影,特勤处和城防团正在全城搜查。”
  吴绍霆艰难的说道:“无论如何,不写一切代价,一定要……把人个我……出来。两次了,这是第二次了,这些宵小之徒……以为我吴绍霆不追究便是自认倒霉吗?好的很……既然他们想要惹怒我……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后果!!”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现在最挂记的还是吴绍霆的身体,至于查出幕后行凶者那也是势在必行,但好歹分一个轻重急缓。事情发生到这种地步,已经不能用恶劣来形容。在北京遇到的意外好在可以推说是政治原因,可如今在广州自己的地盘上再次发生意外,除了个人情绪的私仇之外,实在没有其他解释。
  沉默了一会儿,吴绍霆积蓄了一股元气,再次说道:“去,去把王长龄和倪映典找来。”
  邓铿怔了怔,再次劝说道:“大人,这件事还是稍后再议吧。”
  吴绍霆坚持的说道:“你们以为我是要发脾气吗?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去,去把他们给我找来,我有要紧事要吩咐他们去做。”
  邓铿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看了看岑春渲和何福光。
  何福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默许的点了点头,示意邓铿遵照吴绍霆的意思去办。
  于是邓铿转身走出了病房,在病房外面等候消息的人们一拥而上,开始问长问短。
  何福光神色严峻的说道:“我同意大人的看法,这次作案实在太狂妄了,若是不做出强力的回应,不仅吴大人您的尊严有失,我们广东军政府的颜面也不保。等大人的伤势有所好转之后,我们再讨论该如何报这个仇。”
  吴绍霆脸色一片冷漠,若是等自己伤势好了才行动,指不准还会有第三次袭击,更何况即便自己躺在病床上,日子就了只怕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该采取行动的时候,绝对不能优柔果断,更不能心慈手软。
  他没有回答何福光的话,沉默了一阵后,转而问道:“这次爆炸,究竟有多少损失,一一的说给我听吧。”
  他很清楚爆炸的威力,再加上管风琴的坍塌,现场受伤的情况肯定很严重。单单看吊着手臂的何福光也能猜出当时的惨况。
  何福光沉了沉气,语气低落的说道:“情况不好。炸药的威力不算大,但炸坏了教堂的大管风琴和墙壁,连天花板都被震下来好一些。管风琴师当场死了,神父重伤不醒,前排好几个客人都受重伤。张老先生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医生正在输血;韦师长肩膀被砸烂了,诊断出来的是肩骨碎裂;龙旅长……唉,左边耳朵缺了一半;张家有两个亲戚昨天刚刚断气,您祖家的一个亲戚也遇难了。至于其他还算安好。”
  吴绍霆听完了何福光的话,心中一片沉痛,原本是自己的婚礼大典,坐在前排的不是自己的好友就是自己的得力部下,这次炸弹真是凶狠至极,把整个广东军政府的领导班子都给波及到了。他尽量让自己往好的方向去想,现在不能动怒,无论如何要先保住自己的身体,这样才有复仇的资本。
  “一边抓人,一边从炸弹开始追查,找到炸弹的出处,或许可以直接揪出幕后凶徒。”他用嘶哑的声音再次说道,虽然每一次开口说话都是一种难受,可有些话不得不立刻说出来。
  “我记下来了,回头就通知特勤处。”何福光点了点头。
  “另外,崇石,你是参谋总部的最高指挥官,越是在风头浪尖时,越是要掌控好省里的军队。你明天就回去坐镇,把姿态给我摆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漏出空子,让外面的人有机可图。”吴绍霆再次说道,因为两次说话隔得太紧,气虚跟不上,刚说话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原本说话已经很痛苦,而这咳嗽时更痛苦,就好像有一把刀子从胸腔往上捅,腥甜的味道涌进了口腔。
  “吴督军,你赶紧少说两句,这些事我们都懂,我们都懂。”何福光连忙说道。
  “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喝水,尽量留一份元气吧。剩下的事你放心,我们一定都办妥。”岑春渲也哎声叹息的说道。
  这时,邓铿又回了来,不过王云和倪映典并没有来。
  吴绍霆没有力气再说话,只好用询问的眼神盯着邓铿。
  邓铿走近一步,尽量让自己脸色显得平静,说道:“大人,王主任的人正在东莞,我已经发电报叫他回来了。倪司令现在海军基地组织封锁海湾,排查船只,大概要两个小时的路程返回。您看……不如等明天再见吧。”
  吴绍霆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他现在着实的太虚弱,就算王长龄和倪映典他们来了,只怕自己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表示就按照邓铿的意思去办,随后沉沉的闭上了双眼,分布清楚究竟是睡觉还是又昏迷过去了。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453章,北洋的反应
  石室圣心大教堂的爆炸案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越来越吸引人们的瞩目。这次事件比起北京遇刺案更让人难忘,过往的政治谋杀都能很快“查明”凶手是谁,可是广东督军吴绍霆遭到两次袭击之后,无论是官方还是小道消息都没有笼统的说法。就算北京遇刺案抓到了上海青帮的凶徒,让人们大致上以为与上海同盟会有关系,然而革命党方面照样能找到漏洞反诘这一猜测。所有人都在迫不及待的期盼着“证据”的出现,看看这连续两次针对吴绍霆的谋杀幕后究竟是什么人。
  广州爆炸案给北方同样带来的一定影响,虽然没有北京刺杀案那么显著,可毕竟是一桩重大的政治和外交事件。新华门总统府怀仁堂后院大书殿,袁世凯在今天特意召集了自己的幕僚,对这次发生在广州的惨案商讨对策。
  前清时留下来的大书桌后面,袁世凯正在背着身子,看上去似乎是在看书架上的书籍。
  大殿中央,段祺瑞、杨士琦、张一鏖、陆宗舆以及黎元洪等人早已到齐。
  这时,袁世凯没有回过身,有一种十分疑惑的口吻发问了道:“到底是什么人,非要鬼迷心窍的去动吴绍霆呢?这姓吴的现在是烫手的山芋,一边是香喷喷的,一边又是要人老命的。难道就不能消停消停,等我们把蒙古收拾了再闹?”
  他似乎是自言自语,而这番话越说到最后反而越有一种滑稽的味道。
  大殿上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先用眼神交流了一阵,最后发现眼神表达的意思不充分,又改为窃窃私议。
  过了一会儿,段祺瑞走上前一步,说道:“大总统,我认为,不管是什么人要对付吴绍霆,这件事摆明了与我们毫无关系。这个月月底大选就要正式开始了,我听说浙江方面又有动作,虽然只是一些宵小之徒,可赶不走苍蝇也讨人嫌呀。如今大总统还是赶紧把蒙古的事办妥,让军队先到陕西、甘肃、察哈尔就位,声势起来了,一切都好办。之后的大选也就顺理成章,省得还有不必要的麻烦。”
  做为北洋军事一派的人物,段祺瑞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袁世凯能去掉临时大总统的前缀,虽然这只是一个形式,可极大的关系到北洋内部的利益。很多人还指望着沾上堂堂正正的名号,不能载入史册无所谓,起码是一份现世光荣的事。
  黎元洪也走上前来,诚恳的说道:“段部长的话言之甚切,南方爱怎么闹就让他们闹去,闹得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对咱们未尝不是有利。大总统何必操这份心呢?”
  杨士琦本来也打算劝大总统不要理会这档子事,最多发表一下公开言论,聊表关心即可,然后再也出兵外蒙无暇南顾为借口,坐山观虎斗。可是偏偏让段祺瑞捷足先登了一步,他可不想像黎元洪那样当跟屁虫,简直是恶心。
  袁世凯虽然没有露过正面,可是他仔细听着属下们的话,心中不禁有些冷笑。这些人跟了他没有上十年也有三年五载,真正能了解自己的有多少?当然,做为一个掌权者,他也不希望别人那么轻易了解自己,所以一直就是这样的得过且过。
  在吴绍霆这前后两次遇袭上,他看出的不是与自己无关,反而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什么临时大总统,什么正式大总统,无非是一个头衔罢了,就算他今天宣布辞职,这个天下依然还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虚名什么时候都可以有、什么样的都可以有,他真正想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是完整的中国!
  把实在的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别说大总统,就是大皇帝也未尝不可。
  之前北洋军没能顺利的拿下广州,铲除这个最顽固的军阀,同时给与那些所谓的革命叛党一个沉重的打击,对袁世凯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而现在因为吴绍霆的遇袭案引起多方面关注,尤其在第一次遇袭案过后还传出了这是革命党所为的风声,这难道不是一个契机?
  既然吴绍霆自诩是革命志士、忠诚的爱国人士,如果说这两次袭击真是来自革命阵营内部,这无疑是给吴绍霆沉重的打击。袁世凯不关心革命阵营为什么要对付吴绍霆,也不关心事情的真相是不是如此,只要自己认为这件事十分有利,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虚的也可以变成实的。
  他慢吞吞的转过身来,拉开书桌后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大殿上的部下们,他表情带着几许严肃,说道:“你们真以为这件事与我们无关?咱们多年来最头疼的,首要的就是持兵自重的军阀,其二则是那些无孔不入,喜欢推波助澜的革命叛党。现在好了,一个让我最放心不下的大军阀,跟革命党闹翻了脸,这难道与我们没关系?”
  大家听到这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各有所变,难道大总统要趁着这次事件再起行动?可是细细想来,广东战争结束还不到四个月,那一场战争给北洋政府带来了极大的消耗,再加上为了北伐蒙古调兵遣将,哪里还有多余的力量去顾及南方?
  段祺瑞对袁世凯的态度感到很为难,要说打,他是地地道道的主战派,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那就没必要再用其他方式。可是摆在他面前不是说打就打这么容易。他现在最迫切的事情还是大选,其次是蒙古,最后才是吴绍霆遇刺案,真不知道大总统哪根筋不对,大选就这么几天的事情,难道不能先把这件事办妥了?
  黎元洪看了一眼段祺瑞,只见段祺瑞沉默不语,他只好先开口说道:“大总统所言极是,要说机会这确实是一个机会,不过……似乎……现在也没有证据说明是革命党所为呀。如果真有证据,只怕吴绍霆早就已经动手了。”
  不等袁世凯说话,一旁的杨士琦冷笑的说道:“副总统,你觉得这件事需要证据吗?吴绍霆在北京遇刺之后,或许还很纳闷,需要查明证据。可是这次闹得这么严重,法国人的大教堂都给炸了一个大洞,听说他的妻子现在都未脱离危险,换做是你,你需要证据吗?”
  黎元洪脸色很不好看,他最讨厌的就是杨士琦这种自以为是的刻薄,在哪里都不给人留任何情面。不过他忍了下来,反正不是第一次第二次,自己没必要跟杨士琦计较。
  袁世凯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杏诚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当年宋教仁遇刺案,所谓的证据不也是一下子冒出来的吗?既然国内有这个风声,咱们为何不能再放出一些流言呢?让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革命乱党,说不定我们反倒还帮了吴绍霆一个忙,他正愁着没真凭实据去报仇,索性咱们就助他一臂之力。”
  这时,段祺瑞总算开口问道:“可是大总统,就算吴绍霆对革命党动手,于我们又有什么直接联系?革命党的势力已经所剩无几,根本谈不上两虎相斗,何来两败俱伤?”
  袁世凯冷冷的笑道:“芝泉啊芝泉,你做事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按部就班了?吴绍霆对革命党动手,他打的不是革命党的实力,而是打的革命大义。一旦丢掉了大义,吴绍霆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土军阀。到时候我们再暗中操控,把矛头调过来针对广东省,那些还有革命大义的就会群起围攻,趁此机会我们再出手,吴绍霆必亡。”
  段祺瑞追问道:“可是大总统,那大选呢?外蒙古的事呢?”
  袁世凯罢了罢手,淡然的笑道:“大选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参议院和国会难道还能选出第二个人来当这个大总统吗?若有人唱反调,大不了就是要钱,舍给他,再不行就派人去给点教训,全票通过难道会很难?外蒙古,现在全国上下都关注广州,咱们现在出兵还有什么噱头,把大军先缓一缓,外交部再去谈一谈。”
  众人听到这里,也不知道该作何劝说,很明显大总统是心意已决,谁也无法动摇了。
  段祺瑞有些懊恼,陆军部轰轰烈烈策划了北伐作战的行动,眼看就要执行了,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对于他来说,前阵子的忙碌是付诸东流,更重要的是大总统不珍惜名声,偏偏还要掺和到不应该掺和的事去。
  黎元洪一脸不知所谓,他本来觉得段祺瑞的意思很对,大总统转正了,他这个副总统也跟着沾光。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进步党人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打仗,不管是北洋军打还是地方军阀打,终归是影响中央权威的事情。但他什么话都不说,要打是北洋军的事,出钱也是北洋军出,与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袁世凯见众人不说话,渐渐心安理得起来,他说道:“公绂,过几天安排一次新闻发布会,我要亲自发言,痛批革命党人的胡作非为。你好好安排一下,演讲稿也帮我润色润色,一定要言之有理,更有言之有力。”
  张一鏖脸色有些为难,尝试着说道:“大总统,我认为这件事一定要从长计议才是。”
  袁世凯脸色骤变,冷冷的说道:“你照我的意思去办即可。”
  张一鏖暗暗唏嘘了一声,大总统独断专行的一面再次显出,他也无能无力了。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陆宗舆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说道:“大总统,还有一件事只怕很棘手。法国人一直在催问石室圣心大教堂的事情,他们死了一个管风琴师,连神父都重伤不醒,如果再不回应的话,只怕洋人们要怒了。”
  袁世凯想了想,大手一挥,说道:“推,都推给广东去应付,这件事在广东发生的,自然要由广东军政府来给一个交代。洋人要找麻烦尽管让他们去找吴绍霆,我倒到看看吴绍霆怎么处理好这些是。”
  陆宗舆有些焦虑,大总统什么时候对这么敏感的国际外交事件如此掉以轻心,要知道当年德国人借口两个神父的案子,直接把整个青岛都割了去。现在要是这么草率处理,万一法国人不认账,硬是要拿这件事做文章,只怕又会是一场外交灾难。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454章,孙中山的考虑
  十月份的日本天气渐渐有了转凉,横滨内田书院最近显得十分清静,前段日子孙中山每天都在苦思冥想中国革命的出路,可是想来想去都感到有纠结难解的地方,索性趁着气候的舒适,让自己彻底放松了下来,顺其自然的等待灵感爆发。
  直到这天午后,蒋志清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进后院,总算打破了原本宁静的内田书院。
  孙中山刚好与内田平三在后院散步闲聊,看到蒋志清神色匆匆的样子,顿时都有些好奇起来。不等蒋志清走近,孙中山先一步问了道:“志清啊,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蒋志清刚才没有看到孙中山和内田平三,一时竟有些慌张。他支支吾吾了一阵,年轻人还是缺少了一些灵活,竟然说道:“呃,先生,呃,没什么,我落了一件东西在房间里,赶着回来取,等下还要出去买一份报纸。”
  他心里面藏着一些消息,正急着要去找大哥陈其美问个明白,在此之前他不想出卖陈其美让孙中山提前知道这个消息。但是他没有考虑到,自己能得到的消息,迟早孙中山也会得到,一时的隐瞒根本无济于事。
  孙中山倒是没有多想什么,微微点了点头就让蒋志清去了。
  蒋志清赶紧来到侧院陈其美的居所,此时刚刚过了午饭的时间,陈其美正在房间榻榻米上午睡。他顾不得什么礼节和尊敬,直接拉开了木扇门,连鞋子都忘记脱掉,一头冲到了里面。陈其美睡得不算太深,听到动静一股脑惊醒过来,很快从榻榻米上坐直身子,用一种带着戒备和疑惑的目光盯着蒋志清。
  好一阵过后,陈其美才醒过神,责备的问道:“志清,你这是要做什么?”
  蒋志清脸色十分严肃,直接的问了道:“大哥,广州的事情是不是安排的。”
  陈其美沉默了很久,表情反而越来越疑惑,他有些生气的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广州的事情是不是我做的?我这些天不都在内田书院吗,我做过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
  蒋志清觉得陈其美在欺骗自己,他大声的说道:“上个月二十八号,吴绍霆在石室圣心大教堂举行婚礼,大教堂突然发生了爆炸。到目前已经有六个人丧生。大哥你说吧,究竟是什么原因,你一定要跟吴绍霆过不去,非要置他于死地呢?”
  陈其美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振奋了起来,赶紧追问道:“你是从哪里得来这个消息的,吴绍霆他死了吗?他本人死了吗?”
  蒋志清看到陈其美这个样子,心中更是有些恼火,看来这件事真的是陈其美暗中指使了。他虽然不是站在吴绍霆的立场上,但也不觉得吴绍霆有什么该死的地方,要说是为了重振革命,反而孙先生现在更需要拉拢吴绍霆的支持才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大哥一定要让吴绍霆死呢?北京的刺杀他是知道内幕,但却没有发表任何异议,这关键是自己出于对陈其美的信任。可如今发生在广东的事大有不同,这完全是在激怒吴绍霆,对革命一点好处都没有。
  “大哥,你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吗?第一次就算了,国内的声音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您现在可好,又闹出更厉害的刺杀。吴绍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又急又怒的说道。
  “志清,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倒要看看吴绍霆能怎么样?你先告诉我,他到底死了吗?”陈其美让自己的小弟这么训斥,若是换作别人,早就一耳光招呼过去了。
  “没有,消息没有说他到底死了没,现在我们也不清楚。大哥,这到底是为什么?”蒋志清深沉的说道。
  “什么为什么?志清,难道我做什么事还会跟你隐瞒吗?我实话告诉你,这件事我压根就不知情。就算我想吴绍霆死,也会量力而为,广州是他的地盘,倒是你教教我怎么去把一颗炸弹放进婚礼的大教堂里?用用脑子。”陈其美恼火的说道。
  蒋志清怔了怔,他很了解陈其美的性格,既然第一次刺杀行动都让自己知道了,自然没必要隐瞒第二次行动。可是随之而来他又更疑惑了,如果不是陈其美所为,究竟是什么人要对吴绍霆下毒手?
  “可是……可是大哥,那这件事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呢?”他很局促的说道。
  陈其美沉思了片刻,他自己也想不通,不过对自己而言,吴绍霆在北京公开发表支持北洋政府的言论,势必会得罪昔日同盟会的很多热血同志,说不定是他们所为的。
  “不管是谁,反正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真希望吴绍霆给炸死,也算是为咱们出了一口恶气。”他亢奋的说道。
  “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北京的那次刺杀已经走漏了风声,如果找不出这次广州爆炸案的人,只怕很快舆论会把矛头指向大哥你的。再说,我真看不出吴绍霆死了算出哪门子的恶气。这件事会很麻烦的。”蒋志清看着陈其美若无其事的样子,更是焦急万分了起来。
  “哼,他有什么证据?别说北京那次我不怕他,这次发生的事情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会怕他?哼,走着瞧,我巴不得他早点死。”陈其美痞性十足的说道。
  “唉!!大哥,你怎么……”蒋志清真不知道该怎么向陈其美解释。
  “志清,其他事情你别管,你赶紧去打听清楚,吴绍霆到底死了没有。”陈其美抛开所有杂念,认真的说道。
  “好吧。”蒋志清十分无奈,不过他觉得即便现在着急也没什么用。既然广州爆炸案不是大哥陈其美策划的,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根本是无计可施。
  ——————————
  当天晚上,孙中山也得知了广东发生的爆炸案。
  晚饭还没有吃完,他直接找来了蒋志清和陈其美,简单的谈了谈这件事,然后三个人一起去见内田平三。
  见面之后,孙中山把这件事告诉了内田平三。
  内田平三显得很惊讶,但是这种惊讶隐隐约约又有几分做作,仿佛他是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又故意装作是第一次听说似的。
  “会有这样的事?我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发到东京去询问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他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次爆炸案实在太严重,当务之急我希望能尽快得知吴将军的安危情况。”孙中山十分关切的说道。
  “我明白了,我相信明天或许就会有更详细的消息。”内田平三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
  “怎么会这样?究竟是什么人要对付吴将军呢?”孙中山颇为忧虑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凝重的问道。
  内田平三有意无意的向陈其美瞥了一眼,陈其美察觉到这股目光,脸色十分不好看。北京发生的刺杀行动他就故意隐瞒到现在,一直没有向孙先生做交代,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心虚的,毕竟自己的计划完全没有见到效果,所有努力都变成了白费。至于这次广州事情,确确实实与自己没有关系,但是在此之前他曾经跟内田平三单独的谈过,故意透露了一些北京刺杀案的内幕,很显然内田平三现在是在怀疑自己了。
  最终,内田平三什么话都没有说,似乎是愿意为陈其美保密似的。
  陈其美心中很郁闷,他意识到蒋志清说的很对,因为北京的行刺行动,现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广州案也是自己所为。他并不是担心什么,只是不喜欢受这样的委屈。
  这时,内田平三沉吟了一声,然后转向孙中山说道:“孙先生,依我看,不管是什么人所为,现在您在日本也无法处理那么多事情,索性还是不要多去理会。最近听说您有计划重新整顿中国革命党的组织,我个人认为这是很好的事情。一旦你有具体的计划,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头山先生和平山先生,我相信他们多多少少都会给与支持。”
  孙中山缓缓的点了点头,不过眉宇间依然有忧虑,他语重心长的说道:“现在我所担心的还是国民党,循初他们都还在国内经营国民党,如果我贸然进行改组,只怕会造成革命大局的分裂,这很不好。”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455章,抓住嫌疑犯
  内田平三却说道:“我认为,革命是一个大方向,大家朝着这个方向走,不管是走阳关大道,还是走独木小桥,只要目的地不变就好。参与革命完全是出于个人的信仰和意志,就算孙先生与宋先生各有各的方针,革命同志难道没有自己的选择权吗?”
  孙中山听出了内田平三的意思,很显然对方是希望他不用理会国民党,另外再建立一个革命组织。他脸色很是为难,犹豫的说道:“这样很不好。当年成立同盟会,就是希望把全国上下的革命力量凝聚在一起。现在又要分出来各立门户,岂不是溯流逆行吗?中国革命的情况只怕内田先生不太了解,我们的力量实在太薄弱,必须紧密团结在一起才行。”
  内田平三淡然的笑道:“孙先生,虽然我是一个日本人,但与兄长、头山先生和平山先生的交往不浅,从他们那里我也能了解到不少中国革命的情况。宋先生的国民党现在已经是山河日落,北洋政府早已把他们列入乱党,宋先生苦苦坚持的不过是一个空架子而已。国民党迟早会撑不下去的。孙先生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只怕中国的革命之火会很危险了。”
  孙中山沉默了起来,表情显得很彷徨。过了一会儿后,他说道:“容我再考虑考虑。另外还请内田先生联络东京的时候,顺便告诉平山先生,我想跟他见一面,详细的谈一谈。当然,如果头山先生也能在场,那是最好不过的。”
  内田平三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会如实转达孙先生的意思。”
  从内田平三那里出来之后,孙中山一路上沉默不语,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直以来困扰他的就是宋教仁的国民党,这个组织始终不是自己的。如果没有一个由他来领导的革命组织,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还怎么去实现呢?
  陈其美和蒋志清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他们两个人的脸色也是各有所思。广州爆炸案和未来革命的出路,始终是一片阴云。
  他们并三个人不知道,就在离开了内田平三的院子后,内田平三接通了一个电话,与东京黑龙会高层进行了一次不为人知的会谈。
  ——————————
  吴绍霆一直等到十月五日才与倪映典、王长龄见上了一面,在此之前并不是忘记了这档子事,原计划是在自己苏醒过来的第二天见面,可是不料当天要进行一场腿部伤口的接筋手术。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吴绍霆整个人几乎到了虚脱的地步,一直休息了三天时间才算缓过元神。到了十月三日,爆炸案案情突然有进展,经过这几天的侦查特勤处确定了嫌疑犯的藏身处,于是又展开了一场逮捕行动。
  十月四日凌晨两点钟,特勤处经过两个小时的围捕,总算在广州与东莞交界处成功抓获嫌疑犯。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倪映典和王长龄顾不得时间和环境,立刻在最近的县城警察局开始审问犯人。然而就在这个期间发生了意外,一开始犯人什么都不肯说,除了挨打时的惨叫声和喘息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王长龄连夜将特勤处几个拿手的审讯专员调来,把所有手段都用尽,犯人几乎每隔五分钟会昏迷一次,然后被冷水泼醒继续折磨。几个回合下来,从牢房里走出来的审讯专员满身是血,一个个都精疲力竭,仍然没有套出任何消息。
  一番商议之后,王长龄不得不又打了电话到广州,把王云直接请了过来。
  王云来到县牢房时已经是早上七点,他从几个审讯专员那里了解了情况之后,并没有急着动手用刑,很开分析出了一个结论。他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是折磨人的手段却颇有心得,所以对人的承受限度有很清楚的认识。什么样的人能承受什么样的力度,在他心里是有一个等级划分的。这个嫌疑犯能够熬到现在,可见绝不是简单的人,而是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才有现在的效果。
  他把自己的分析告诉了王长龄和倪映典,两人听了之后都觉得很有道理。就算没能从嫌疑犯本人口中获知什么消息,可单凭这种推测则能联想到更多情况。
  现在外面都在风传这件事与北京遇刺案是同出一撤,可上海青帮的流氓跟现在这个经过严格训练的人完全是两码事,这种训练程度就连第三十九师特别任务连的成员,只怕都远远不及。再者,就算是同一个幕后黑手策划的两次行动,那为什么第一次不派这样的精英,争取一击必杀,反倒还要分两个档次来执行任务?
  到了中午,广州参谋总部已经打来好几次电话催问,王长龄和倪映典饱受压力,只好请王云赶紧使出点手段,多多少少逼出一些话向上面交代。
  第二天,也就是十月五日的早上,倪映典和王长龄匆匆忙忙赶到了吴绍霆所在的病房。
  何福光昨天已经把抓到嫌疑犯的消息提前告诉了吴绍霆,因此吴绍霆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审讯的结果。可是当吴绍霆看到倪映典和王云的脸色时,立刻意识到似乎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顺利。
  “到底怎么回事?”吴绍霆刚刚拆掉额头的绷带,整个人的气色依然不好,但是他尽量用严肃的声音问话。
  倪映典跟王长龄对视了一眼,最后王长龄叹了一口气,说道:
  “大人,情况不太好,犯人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审讯时打死的吗?”不等吴绍霆发问,站在一旁的邓铿抢先一步惊讶的追问道。
  “也不算是。我们受训了七八个小时,到下午犯人还是不张口,后来趁看守不注意,那犯人突然爆发了一阵力气,整个人弹动了一下,直接把行刑架拉倒,他的后脑勺着地,不料装载一块石头上,挣扎了大半天断气了。”倪映典把当时的情况描述一下。
  “拷问了八个小时?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人能经得住这么久的刑讯?”吴绍霆立刻意识到这一点,他脸色瞬间有了变化。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456章,爆发前的沉默
  “大人,这也是一个疑点啊。不过好在我们并不是一无所获,这个犯人临死之前一直在不断重复的嚷着一句话,不过因为他脑袋受创,嘴巴里都是血,听起来很模糊,音调又很怪,刚开始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是哪个地方的方言。碰巧县府的一个师爷在旁边,他以前去东洋留过学,大致听出了这句话好像是日本语。”王长龄急着又说道。
  听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吴绍霆没有开口说话,相反是一副沉思的姿态,如果说是日本人所为,考虑到能经受得住那么残酷的拷问,未尝不可能是一个受武士道精神熏陶并且在日本特务机关受过培训的人。种种推测都说得过去,但如果真是如此,能指派特务执行行动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陈其美这样的角色,保守的估计也应该是日本高级军政人物。
  他很快又联想到周震麟在日本被一群浪人围攻,这虽然不能直接说明什么问题,但足以证明日本人一直是在监视着广东的动态。提到日本浪人,又不得不联想到臭名昭著的黑龙会,这个被称为“世界浪人组织”的阴谋团体,从资助同盟会到分裂满洲,从大东亚共荣圈到侵x华战争,处处都能看到他们的阴影。要说石室圣心大教堂爆炸案是他们一手策划,他敢拿八成的把握来相信这个事实。
  日本人为什么要杀自己?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这次袭击与北京的袭击到底有什么关联?吴绍霆在心里不断的寻思着这些问题,只不过所有疑点来的实在太突然,一时半会根本无法理出任何头绪。
  邓铿等了一会儿,随后脸色严肃的向吴绍霆问了道:“大人,您怎么看?”
  吴绍霆思索过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眼眯了起来,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他不疾不徐的说道:“这件事先搁一搁,既然嫌疑犯已死,广东的戒备可以先撤了。”
  邓铿很奇怪,着急的问道:“大人,难道您就不追究?”
  吴绍霆看了一眼邓铿,反问道:“你让我追究谁?日本人?”
  邓铿想了想,现在确实有些复杂,唯一的线索断了,这次爆炸案的内幕究竟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尤其还是日本人牵涉在其中,不管日本人扮演什么角色都不能掉以轻心。不过如果就这么算了,他岂不是太自损尊严,被人炸成这样,无论如何都要做出回应才是。
  他再次说道:“大人,或多或少我们应该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让北洋政府和列强向日本施压,这都比什么不做的要强。您已经受到两次袭击了,若真的什么都不管,大督军您的威严和广东军政府的颜面何去何从?”
  吴绍霆冷冷的笑道:“我有说就这么算了吗?我让你们先搁一搁,等我能离开医院了,到时候一定会把两次袭击的账算得清清楚楚。另外,关于嫌疑犯是日本人的事情,等过天我能走动了,让新闻部安排一次正式的发布会,我会亲自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
  大家听完吴绍霆的话,都感到吴督军的态度十分奇怪,好像在发布日本人是刺客的这件事上有所保留,为什么不立刻发布出去呢?不过转念又想,如今督军伤势刚刚有所起色,正是需要好好疗养的时候,把这件事暂且搁一搁也未尝不是要紧事。
  吴绍霆在听到这件事与日本人有关时,除了惊讶和疑惑之外,一种本能的仇恨反应同时在心中油然而生。尽管他不确定日本人的行动目的何在,但推测出来或许与日后皇姑屯事件异曲同工,又或者是黑龙会为了帮助孙中山一派的革命党东山再起,故意制作国内混乱的局面。总之这笔帐既然是日本人欠下的,自己肯定要从日本人头上算回来。
  在先前的沉思之中,他还从这次爆炸案中看出一个极好的机会,不管这次广州爆炸案与革命党有没有直接关系,但北京的那一次已经有很严重的苗头。从历史上来看,孙中山一派的革命党人终归是有太多不可信之处。他现在身为广东督军,昔日又坚定不移的站在革命阵营一边,弄不好日后孙中山真会跑到广东来指手画脚,到那时候或许就会演变成1922年陈炯明事件。他绝不会让这群人颠覆自己建立的势力,与其等到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还不如直接利用现在这个契机,彻底跟革命党划清界限!
  至于日本人,这个仇肯定要报,而且要十倍奉还。不过就目前而言,明刀明枪跟日本人斗肯定是不理智,所以只能背地里使坏。总得来说,这件事务必要从长计议,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在德日青岛战争时让日本人尝到恶果。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时候就先让革命党来背着个黑锅,反正革命党跟日本人来往那么密切,也算是打击日本在中国的代理人。
  过了两天,邓铿和岑春渲再次来到吴绍霆的病房。
  邓铿带来了一份刚刚从北京发来的电报,署名是总统府通讯室,由大总统袁世凯亲自拟文发出。吴绍霆接过电报草略的看了一遍,原来是袁世凯的慰问信,不过在信文中有几处十分明显的字眼,无论是明着还是暗着,语气都好像是在代替吴绍霆强烈谴责乱党。
  吴绍霆看完了这份电报,几乎没有多想立刻就猜出了袁世凯此举的意图,无非是想借着两次遇刺案大做文章,争取让自己与革命党闹翻。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算他跟革命党闹不出什么天翻地覆的局面,但对袁世凯来说最起码能利用广东势力来牵制革命党,百利而无一害。
  这时,邓铿问道:“大人,您怎么看?”
  吴绍霆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正好自己也有心思把声势闹大,跟革命党一刀两断。他淡然的说道:“就让大总统推波助澜,我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报仇。”
  邓铿十分苦闷,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人,外面还有消息,大总统似乎按兵不动,不打算北上平复外蒙古了。”
  吴绍霆立刻觉察到不太妙的信号,他抬头盯着邓铿,追问道:“这消息可靠吗?”
  邓铿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说道:“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北京还没有任何官方消息公布。不过按照陆军部的计划,上个月月底到这个月月初应该是发兵的日程,可是北方至今没有任何动静,连报纸都没有再跟进报道了。”
  吴绍霆冷笑道:“这种事,还指望北洋政府做回应?看来袁世凯是打算一心一意来关注我们南方的动态了。”
  邓铿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应对。”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457章,安德烈的探访
  吴绍霆慢条斯理的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眼下我们不必理会北洋政府的举措,袁世凯现在玩的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段,他是不会直接插手这次事情的。你回去后安排回电,表示一下谢意,做做样子。”
  邓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他觉得来自北洋政府的压力不容小视,但还是觉得吴绍霆说的很对,经过广东战争之后,袁世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没能力再掀波澜。
  等吴绍霆与邓铿的谈完了话,这时岑春渲才开口说道:“督军,洋人那边最近一直吵个不停,若是我们再不应对的话,只怕洋人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闹什么事?”
  “自然是石室圣心大教堂遭到破坏的事,还有法国神父和管风琴师的伤亡情况。”
  “法国人真是不分轻重,一定要在这个档子事上插一脚。”吴绍霆冷冷的哼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督军应该严肃对待才是。但凡涉及到这种可小可大的外交事故,洋人一向都会狮子大开口。如果应付的不好,后果……”
  “大人,我看,我们还是把责任都推到日本人身上,不管怎么样好歹可以先转移视线。”邓铿建议道。
  “关键是,法国人会信吗?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人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不说,更何况日本人也绝对不会承认。”岑春渲叹了一口气,十分不耐烦的说道。
  听着邓铿和岑春渲两个人的对话,吴绍霆略微思考了一下。他现在之所以没有把日本人的大肆鼓吹,就是担心会影响自己与革命党洗清关系的行动。不过话又说回来,也许他可以把日本人跟革命党绑在一块,让舆论都认为是革命党买通了一个日本特务来执行刺杀。就算没有证据证明,好歹可以转移法国人的视线,再不行哪怕伪造一些证据出来也可行。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副大义凌然样子,说道:“这个时候法国人如果要追究,我们还能怎么办?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去赔偿,去道歉?哼,这种事我吴绍霆绝对不会做。要知道这个什么破教堂,建在咱们中国的土地上,用的是咱们中国的人力物力,凭什么算是他们法国人的东西?”
  岑春渲虽然认为吴绍霆的话有道理,可这个时候是义气用事的时候吗?
  没等岑春渲开口说话,吴绍霆紧接着又说道:“士元,明天派人去见法国总领事,跟他说明白这件事是日本人的责任。如果他们要证据,就直接把话都说明白了,人已经死了,没办法证明,但这么大的事我们不会凭空捏造。”
  邓铿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法国人用点脑子,应该会相信我们不会凭空捏造的。”
  岑春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说道:“洋人就是太有脑子了,柿子捡软的捏,这个道理他们最明白不过。他们现在不能拿日本人怎么样,只会从我们身上捞好处,这么跟他们说是没用的。”
  吴绍霆镇定自若的说道:“我没指望洋人会理解我们,只不过是找个借口先拖延一阵。所有的事情等我能起身了,一定会一件一件料理清楚。”
  岑春渲和邓铿对视了一眼,如果是几天前,他们倒是会觉得很不对劲,很多事情都迫在眉睫了,而吴督军却一定要坚持等自己伤势好转之后亲自料理。可是今天再次听到这样的话,他们隐隐约约感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吴督军再三强调要亲自处理,不难想象这即将是一场地动山摇的大举动。
  次日,广东又接到袁世凯以大总统身份在总统府发布新闻会,强烈谴责广州爆炸案的元凶,言辞激烈不亚于是自己遇袭似的。在这次发布会上,袁世凯还列出了几项无关痛痒的证据,用推测性口味把罪责都指向了革命党。他没有明确指出是陈其美所为,一句笼统的“革命党”便把所有人都概括了,居心叵测的意图昭然若揭。
  但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他们看不出更深层的意思,既然北洋政府是法统政府,袁世凯是合法达总统,这么庄重的发布新闻会,揭露的自然是真相。于是就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从北京到天津,在从天津到上海,一时间道听途说、街评巷论,所有嘴巴都在讨论这件事,所有脑子也都相信了这件事。
  吴绍霆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几乎没有任何表态,就像上次袁世凯发来慰问信一样,简单的应付了过去。当天晚上,他在医院进行了苏醒过后的第二场大手术,一直到凌晨才结束。医生对手术的进展感到很满意,告诉了陪护在病房外面的军政府官员,三天后再进行一次小手术,督军大人便可以借助工具下床行走。
  这是一个好消息,吴绍霆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十月十日,在最后一场小手术的前一天,德国总领事安德烈总算找到机会来到病房探望吴绍霆。早在爆炸发生的当天,安德烈做为受邀嘉宾同样是在现场,不过外交人士的位置没有那么显著,发生意外时仅仅受到一些轻伤。而在第二天,他急急忙忙的亲自到都督府,要求立刻探望吴绍霆,可惜当时吴绍霆尚在昏迷之中,最终未能如愿。
  等到吴绍霆苏醒后,不巧法国人又开始大吵大闹,安德烈在这个时候不方便卷入这件事,毕竟欧洲的局势已经够紧张了,任何一个小小的摩擦只怕都会引起极大的后果。一直等到今天,外面的风声转向了爆炸案的幕后指使革命党,他才找了机会跑来见吴绍霆。
  吴绍霆今天的气色很好,大前天的手术结束后让他看到了快速恢复的希望。听说安德烈特意跑来看望自己,他反而并没有任何感动,跟这个时代的外交官当上交心的朋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还是请安德烈进来一见,毕竟自己很想知道德国人在这个时候有什么想法。
  安德烈走进病房,先是一阵装出来的热情,对吴绍霆嘘寒问暖了一番。
  吴绍霆不动声色的应付了下来,同时也客客气气的对安德烈的探望表示感谢。
  “唉,这简直是大不幸,好在吴将军你能逢凶化吉,要不然只怕中国又要不太平了。”安德烈唉声叹息的说道。
  “爵士先生,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虽然吴绍霆知道安德烈这次来见自己,肯定是有事情要交代,但是他故意先发问了道。
  安德烈怔了怔,他现在最不想掺和的就是这件事,偏偏吴绍霆一定要针锋相对的问这个问题。不过既然吴绍霆开了口,他总得要回答才是,于是说道:
  “吴将军,你遇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北京发生的遇刺案已经让所有人都感到很惊讶,而这一次显然要比那一次更加严重呢。不过前几天贵国尊敬的大总统先生不是已经发布了正式声明,依我看,一定要严惩乱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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