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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缓缓归》作者:洛城东

_9 洛城东(当代)
  周阿根点头,司擅刚拿开手,就听他说:“你只不过不小心碰到人家姑娘的胸口,不是有意轻薄……”
  司擅拍着额头翻白眼望天,一幅无可奈何的表情。石小四和连虎正狂笑中,袁高二人赶到。袁峥拍拍司擅耷拉的脑袋:“好了,不就是挨了一下粉拳吗,大丈夫能屈能伸,就让让人家姑娘吧。”一瞪大笑的两人,“以后谁也不许拿这事来说!猫儿带着东西随我们去拜访太傅,其余人先回府。”
  高凌赶紧吩咐:“小四,你去把我姨父和表哥请来王府,我们很快就回来。”
  袁峥想起或许要喝补药,一脸的无奈,却又不好拂了高凌心意,只得由他去,毕竟还有正事要和陈医正商量。
  司擅有些无精打采地跟在两人马后,袁峥不时回头看看:“猫儿,我说你至于吗?给我打起精神来,别在太傅面前丢我们的脸!”
  太傅府清幽静逸,湖心亭上,韦成涛正独自对着一盘残局沉思。袁峥高凌双双躬身行礼:“学生给老师请安;侄儿给韦叔拜年;祝老师(韦叔)安康。”
  韦成涛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来拜年还是谢媒啊?过来坐。”
  袁峥毕恭毕敬:“两者兼有。”
  两人并肩坐到他对面。韦成涛放下棋子,仔细看了看两人,眉头微皱:“半月不见,十殿下怎么瘦了这么多?”
  高凌站起身给韦成涛斟茶:“有劳老师关心,学生前几日着凉病了一场,已经痊愈了。”
  “哦,是吗?”韦成涛拈起茶杯喝了一口,眼望棋盘:“袁贤侄,听说你对高凌照顾有加,替他请假,还派了人贴身保护是吗?”貌似不经意地瞟过袁峥,目光却甚为凌历。
  袁峥略显尴尬:“韦叔,我……”
  高凌一笑:“是啊。原来老师也听说了。就是忠勇将军司擅,年轻英俊,机智有为,充作我的侍卫,真是委屈他了。今天他也来了,老师看看是不是屈才啊?”挥手叫司擅上前见礼。
  司擅以家礼拜见韦成涛后,代王爷奉上礼物。韦成涛狭长的眼睛精光一闪,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年轻将军,微笑道:“你们倒真会送礼,我喜欢。”
  司擅退到亭外。袁峥刚松了一口气,却听韦成涛又淡淡开口:“我这个人,别的没什么,就是护犊子,袁峥啊,你既然以后辈自居,那么我以你父亲结拜兄弟的名义说一句,高凌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你若有对他不起之处,休怪我不讲情面。”啪地放下一枚棋子,把对面一只炮吃下。高凌看一眼袁峥难得尴尬的表情,低头闷笑。
  韦成涛却又将话题转到了其他之上。坐谈不久,下人来报:“老爷,小姐回来了。”高凌偷笑着看了一眼司擅,袁峥面色不变,韦成涛却吩咐:“让小姐过来见见袁世兄。”
  第 62 章
  韦雁依然是一身利落的男装打扮,到了湖心亭先是叫了一声“爹”,不等韦成涛发话又向袁高二人一抱拳:“韦雁见过十殿下,袁大哥。”绝无寻常女儿家娇柔做作。
  高凌亲切地叫了声“雁姐”,袁峥起身还礼:“世妹。”
  韦雁酷似父亲的丹凤眼仔细打量袁峥:“袁大哥,小妹对您早已久仰,刚才见面,失礼之处还请多包涵。”
  袁峥笑笑:“妹妹非常人,岂可以寻常规矩视之,”摸摸身上,“只是我们来得匆忙,竟忘了给妹妹你准备见面礼,下回一定专程补上。”
  韦雁秀眉一挑:“见面礼就算了,只不知袁大哥可否满足小妹一个请求?”
  “请说。”
  “都说安疆王武功盖世,能否让小妹开开眼见识一番?”
  “这……”袁峥不禁为难,这姑娘怎么如此直接?只好苦笑:“什么武功盖世,以讹传讹夸张罢了,妹妹你是武探花,我未必是你对手,还是算了吧……”
  韦成涛眉头一皱:“雁儿,别不知天高地厚,叫你袁大哥笑话。”
  韦雁小嘴一嘟:“没劲。”眼珠一转又问道:“那你骑枣红马的那个手下来了没有?我有事和他解释。”
  没等袁峥发话,高凌亲自去亭外把藏身树后的司擅拉了进来:“雁姐说的是这位司擅将军吗?”
  司擅满脸尴尬,硬着头皮上前抱拳:“见过……韦小姐。”
  韦雁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喃喃了一句:“原来你就是在大街上斩马的忠勇将军。”顿了顿,清晰地说道:“司将军,我有样东西要请你过目,请跟我来。”见司擅低着头没反应,瞪了一眼:“你堂堂三品将军还怕我吃了你不成?”说完转身就走。
  司擅求救地看向自己主子,袁峥故意去望远处风景,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高凌却在他背后轻推一把:“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四人都随在韦雁后面向前院行去。路上,高凌故意走在最后,附到韦成涛耳边轻声说了事情大致经过。韦成涛边听边不住打量仍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司擅,目光如矩。司擅起初如芒在背,渐渐地反倒镇定下来,反正没做错什么,何必紧张!便不再畏畏缩缩,昂首挺胸,立时精气神俱现。
  韦成涛暗自点头,脸上仍是云淡风清波澜不惊。
  前院空地,韦雁见司擅走近,忽然将手中之物向他抛出。
  一杆银枪直奔面门而来,司擅下意识地单手接住。只听韦雁清脆的声音问道:“你看看我这杆枪,和你的可相似?”
  司擅的银枪白缨,韦雁的银枪除了在枪尖挂的是红缨,枪杆稍细,份量也略轻以外,两件兵器就连枪柄的雕花也几乎是一模一样。只听韦雁不无委屈地说道:“刚才在山下,我看到你的枪和我的这般相似,一时好奇才去看看,却被不由分说当了贼!”
  司擅俊面飞红,弯了腰恭恭敬敬双手奉还银枪:“对不起韦小姐,在下鲁莽了,请原谅。”
  韦雁拿回自己的枪插入枪架:“算了,我也有不是之处,毕竟是我先闹出来的误会。”
  司擅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她说道:“袁大哥要陪爹爹和十殿下说话,你反正闲着,就陪我过几招吧。”未等司擅答应,粉拳直奔他面门而来。司擅吓了一跳,侧身堪堪避过。韦雁紧追不舍,一招快似一招。
  另三个人却似看得津津有味,无人叫停,司擅暗中叫苦,看来韦小姐非把这一架打完不可,自己若使出真功夫赢了,且不说扫了韦雁和太傅的面子,欺负女孩子又算什么本事?可若败了,更会连带自家王爷也要面上无光,真正难做。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却听太傅淡淡说道:“司将军不必客气,替老夫教训一下小女,也好让她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免得再跑出去逞强,丢人现眼。”高凌也加了一句:“司将军,雁姐虽为女儿身,功夫可不比男儿差,你若再藏着掖着可就是看不起她。”司擅顿时有了主心骨,微微一笑:“韦小姐,得罪了。”再不藏私,使出真功夫和她打在一处,只小心着不要再发生刚才那般的尴尬情况。几十招过去,两人难分胜负,韦雁鬓角见汗,司擅却仍气定神闲。袁凌二人微笑地看着,不发一言,韦成涛则掩饰着目中赞赏之色,神情未变。
  又过了一阵,只见韦雁变招,虚晃一掌假意要横切司擅脖子,下面一脚却真正踢上了他小腿,只是力道并不重,显见是留着分寸的。司擅跳出圈子,抱拳道:“韦小姐武艺高强,在下败了。”
  韦雁住了手:“多谢司将军给我留面子,你若不是因为我是女子而有所顾忌,未必会败,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司擅讪讪:“哪里哪里,韦小姐抬举了。”还待客气几句,韦成涛开口了:“丫头,摸摸你发间多了什么?”
  韦雁疑惑着摸了一下发髻,取下来一根细细的,约一指长的小树枝来,应该是和司擅打斗之际,不知何时被插上的,当即面红耳赤,瞪了司擅一眼,轻轻一跺脚,似嗔似喜:“原来我早就输了,你们都在看我笑话。”不经意流露的女儿态和面上羞意让她清丽的脸庞更添几分秀色,司擅忘了客气,直直得盯着面前的少女。高凌笑着轻推他一下:“谁输谁赢你们自己知道就行。”
  韦雁向袁峥和高凌福了一福,转身离去,临走,目光似有意无意地瞟过低头呆立的司擅。
  重新落座,袁峥见司擅站得远远地,貌似不经意地简要和韦成涛说了他的家世,韦成涛听着不置可否,三人又谈了谈当前局势。算时间,成氏父子应该快到袁府了,袁峥高凌正要起身告辞,铁夫人也来看从未谋面的世侄,又是一番见礼。
  韦雁也跟在母亲身后,已回复女儿装束,秀发绾了个弯月髻,简单却不失俏丽,缎袄红裙,薄施脂粉,明艳照人,就连韦成涛也暗自得意。韦雁附到父亲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太傅眉梢一挑,玩味地看着女儿:“儿大不由爹,你自己决定吧。”姑娘眼睛一亮,转身来到司擅面前:“司将军武艺出众,韦雁佩服,请收我为徒,教我功夫。”说着便要盈盈下拜。
  司擅慌了神:“韦小姐,我……你……不可以……”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急得手足无措。
  韦雁瞪大了双眼:“莫非司将军嫌我资质鲁钝,不屑教我?”
  司擅脸涨得堪比关公:“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哀求地看向袁峥和高凌。
  高凌笑着来解围:“雁姐不必如此,司擅是你袁大哥的好兄弟,你们年纪相仿,只要唤一声司大哥就可以。”
  韦雁求之不得,立即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司大哥”。司擅红着脸低叫一声“韦妹妹。”
  高凌又对韦雁说:“你想和司擅切磋容易得很,以后多来王府玩,或者让他来找你……”说到此处忽然顿了一下,“元宵过后司擅就要奉旨去西山锐健营任职,也许没那么方便……”越说越轻。
  韦雁却笑了:“没关系,他出不来,我可以去啊,那里我熟得很。今天若不是太子被皇上急召入宫,让我护送君公主回五华楼,我还在那玩呢。”
  袁峥也笑了:“那就好,妹妹放心,阿擅若敢欺负你,我来替你出气。”
  韦雁得意地看司擅,后者避开她眼光,看不出是喜是忧。
  韦成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高凌,终没说什么,只伸手替他掸去落到肩头的梅花瓣。
  高凌迎上他目光:“老师和师母都请放心,袁峥和司擅情同手足,我和雁姐也是亲如姐弟,绝不致害她。”顿了顿又道,“老师您全家从小便对我关爱有加,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非身份不许,我,我早想称呼您……”
  “十殿下,”韦成涛匆匆打断他,“臣身为太傅,食君王禄,自然要负起教导皇子之责,殿下不必如此。”转了头向袁峥:“你爹曾经说过,你和袁岳若有做错,让我直接教训,不必顾及他面子。”
  袁峥恭敬非常:“是。家父是当着我们兄弟的面说的,侄儿都记得。”
  “记得就好。”话锋一转,“刚才你们不是说陈医正在等你们吗?快回去吧,下回来,我们一起喝个痛快。”
  “是。今日是小侄和高凌来看望韦叔韦婶,下回正式来谢媒。”
  “好,我等着。”
  第 63 章
  从韦府告辞出来,三人三骑缓缓走在京城大道上,袁峥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似乎在加重,腹中也开始泛起恶心,不禁暗自着急,好不容易与高凌消除了一切隔阂,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才好。回头看跟在后面一路傻笑的司擅,又生出了逗弄之心,故意问道:“猫儿,你在笑什么呢,说出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啊?”司擅吓一跳,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却看到了街角处正飞驰而来的快马,张着嘴愣住。
  那马瞬间飞奔到三人近前,驭者猛一拉缰绳,马儿人立起来一声长嘶。不等站稳,周阿根从马背飞身跃下:“王爷,皇上有旨,请您申时(15点)入宫赴宴,时辰快到了……”解下背上包袱呈上,里面是整套亲王朝冠朝服朝靴。
  看袁峥匆匆套上朝服,高凌问:“怎么没把我的朝服拿来?”
  周阿根回答:“传旨的太监说了,皇上只请王爷一人,殿下不必去。”
  袁峥拍拍高凌肩头:“你回家招待姨父和表兄,我尽量早回来。”
  高凌忽然想到什么,急急叮嘱:“袁峥,吃东西千万小心!”袁峥微笑点头,却被高凌拉过来轻声耳语:“尽量别喝酒……晚上……我等你……”话未说完,已是连耳垂都已红到透明,最后几个字语声低不可闻。
  袁峥笑容满面,站直身子,唇似不经意间从高凌脸颊擦过,对故意东张西望的两人嘱咐:“这里离皇宫不远,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们俩护送殿下回府。”
  高凌问周阿根:“旨意上说了皇上因为什么事请王爷赴宴吗?”
  “没说。”
  “知道还有哪些人会一起赴宴吗?”
  “说是请所有在京的各国使臣以及几位来京述职的戍边将军。”
  凡是戍边将领都和各邻国的关系皆十分微妙,敌多于友,父皇把这些人召集起来是想干什么?高凌皱着眉想各种可能,袁峥安慰他:“别胡思乱想,放心吧,老丈人请我吃顿饭而已。”
  “但愿如此。”
  回到安疆王府,有下人迎上前来:“殿下,姨老爷和表公子刚到,正在客厅待茶,马管家和石侍卫正陪着说话呢。”
  高凌洗了把脸匆匆过去,马管家见他来了,即刻告退。陈医正满口答应指点西疆民间郎中的事,并告诉高凌,自己父子假意效忠,虽不能完全取得皇贵妃信任,但她对礼物很满意,还赏了腊肉,多谢安疆王爷帮忙度过此难关。
  高凌松了一口气:“姨父客气了,自家人应该的。”
  陈铿说:“一路上小四已经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们了,看来袁峥真的是良心发现……”陈医正呵斥儿子:“放肆!怎么说话呢?真不知轻重!”
  陈铿不吱声了,高凌打圆场:“姨父,表哥是心疼我呢。”
  正说话间,袁母带着几个丫鬟老妈子来前厅了,陈氏父子要给老王妃磕头,被袁母拦住:“姨老爷不必见外,你是小凌的长辈,我们也就是亲戚了,何必这么多礼。”
  听两位老人家对养生之道说得投机,高凌对袁母说:“娘,周阿根的病没好全,我带表哥再去看看。”对陈铿悄悄使了个眼色。
  袁母赶紧点头:“唉哟,那是耽搁不得,你们快去吧。”
  高凌拉着陈铿去了翠竹轩,刚进门,一个雪白的毛团便“喵”地一声扑了上来,吓了陈铿一跳。高凌抱住猫儿:“红桃,想我了?”那肥猫扒着高凌衣服,脑袋直蹭他胸口,委屈地甩尾巴。陈铿看高凌顺猫毛,撇撇嘴:“猫养得这么肥,自己倒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高凌勉强笑笑,看看四下无人,连小四也没跟进来,这才放下猫,压低嗓门把毒茶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最后问道:“表哥,袁峥昨天下午就开始脸色不好,喝过两次绿豆汤了为什么还不见好转?”
  陈铿想了想问:“你放了多少夹竹桃叶子?”
  “十来片吧。”
  “绿豆汤里放别的药没有?”
  “没有,只加了点儿蜂蜜。”
  “绿豆虽有解毒的功效,但是要解夹竹桃的毒,还缺了一味甘草,并不对症,所以只是把发作的时间延后了而已。”看高凌后悔又急切的神情,陈铿赶紧给他宽心:“好在下的量少,只要不吃刺激大的食物和发物,两服药就能根除毒性,放心吧,我现在就开方子。”正要提笔却发现高凌忽然脸色迅速苍白起来,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高凌好似没听到陈铿的问话,只一把抓住他手:“如果喝了酒会怎么样?”
  “那就不好说了,眩晕恶心呕吐是一定有的,还会全身乏力,甚至呼吸困难……”还待往下说,却见高凌血色尽失,惨白着脸色扑嗵坐倒,吓得陈铿声音都变了:“你不会还给他喝酒了吧?”
  高凌摇头:“父皇宣他进宫赴宴去了……怎么办?表哥,想想办法……我不想他有事……他连个侍卫都没带……”
  陈铿后悔不迭:“都怪我不好,不该怂恿你……”
  高凌痛苦地以手支额:“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决定。”忽然站起来,叫来司擅:“准备马车,带几个人去宫门口候着,等王爷出来让他不要骑马了,就说是我的意思。还有,周阿根不宜露面。”
  司擅领命而去,高凌又颓然坐倒,暗自祈祷不要再生波折。
  陈医正要入宫值夜,前来告辞,陈铿则推说要陪高凌说话留了下来。天色越来越昏黄,还刮起了风,带着水腥气,看来新年以来的晴好天气终将结束。
  高凌坐立不安,不时到门口探头张望,陈铿好不容易让他坐下来,给他号了号脉:“你风寒倒是好了,不过还得调理一段时日。”
  高凌点头:“你给我开贴补药吧,等下袁峥回来,也用补药的名义给他开解药,免得他起疑。”
  陈铿边写方子边嘀咕:“你从小最怕吃苦的东西了,真这么紧张他,不惜自己喝药?”
  “表哥,之前都是误会,现在说清楚了,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了,放心吧。他其实对我还算不错,这么大的误会,也只冷言冷语而已……我并没受多大的罪……诶,你不会再怪他吧?”
  “我这么不识好歹么?他救了我全家,我就算不报答,也不至于恩将仇报。”
  天已黑透,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袁峥还没回来,高凌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叫下人们看出来,只在翠竹轩抱了红桃猫儿来回踱步,看得陈铿眼晕,皱眉道:“我说你别太担心,先坐下来吃饭不行吗?有我在你怕什么?”
  高凌醒悟过来:“啊,表哥,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你还没用晚膳。”赶紧吩咐开饭。
  陈铿边吃边问:“他真的当着属下的面以西疆最高礼节待你?”
  “嗯,司擅不会骗我,周阿根更不会撒谎,不信你可以问他。”
  “不用了,他不辜负你就好,今天看你说话还挺管用,我也放心了。诶,你怎么不吃?”
  用过晚饭,细雨已转成大雨,已经过了宫门下钥的时辰,高凌正准备亲自出府去看看,有侍卫急跑进来禀告:“殿下,太子爷亲自送王爷回来了,现在正在中堂,您快去……”
  未等他说完,高凌携了陈铿冲出门去,连雨伞都未来得及撑。
  高蕴一身团龙朝服,也不用杯盏,正抱着茶壶猛灌,马小晖侍立在侧。高凌急急冲进来:“七哥!”向太子施礼,眼睛却望向一旁坐倒在椅上的袁峥,神情难掩焦急关切之色。
  高蕴一把扶住:“在家里就不必见外了,他喝多了,去照顾他吧。”向袁峥的方向一抬下巴。
  委顿在太师椅上的袁峥正头晕目眩,听见高凌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笑了笑:“我没事……”就着司擅的手喝了两口热茶,便觉得胸中翻腾,一把推开茶杯。
  陈铿上前参见太子殿下,高蕴挺高兴:“哟,陈铿也在啊,那正好,省得去请御医了,替安疆王看看,我总觉得他不太对劲。”
  “是。”陈铿和高凌悄悄对视一眼,去给袁峥号脉,然后扯过一旁的纸笔刷刷开方子:“太子高明,王爷不仅是喝醉,还有寒症在身,大概是多日睡不好了,胃肠也不调,一喝醉,体内寒毒就全激出来了,照我这个方子连服两日,每日三贴,第三天再换过温补之剂,七天便可痊愈。”写完看了看周围,递给司擅:“这么晚了,药房都打烊了,你认识我家,去找薛管家取药,还有我的出诊箱也带来。”
  “是。”司擅二话不说,披上蓑衣便策马而去。
  这边,高蕴拉了心神不宁的高凌走到一边,一脸的不知是高兴还是无奈:“小凌,年前他一个人来我府上,我还以为你们两闹别扭了,现在看你着急的样儿,看来你们俩处得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多谢七哥关心。今日宫宴,是不是您大喜将至?”
  “你个鬼灵精,什么也瞒不过你。”
  “恭喜七哥。”高凌真心祝福。
  “且慢恭喜,大婚日期还没定,可是在这之前要按例先娶两位太子侧妃,今日宴会的目的就是要我决定侧妃人选。”高蕴浓眉紧锁,“什么月氏公主、吐蕃皇妹,我真的不想要娶侧妃,怎么办,你帮我想想办法。”
  高凌也皱眉:“就算你现在不娶侧妃,将来不可能六宫中只有一位皇后吧?”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当务之急是父皇一定要我先娶侧妃,说是哪怕一个也行。”高蕴烦燥地扯扯领口,“而且只给我十天时间决定。”
  “七哥你先别急,我想到法子一定马上通知你。”
  高蕴点头:“那我先走了,府里还有一堆事呢。”附到高凌耳边,“好好照顾他,他为了陪你散心居然敢逃我的酒!”忿忿然的表情也不知是真是假。
  高凌赔笑:“等过几天,我们作东给七哥赔罪。”
  “好,一言为定!”
  “我送你。”
  “不用了。”高蕴阻止弟弟以及强撑着想站起来的袁峥,“你们也早点休息吧。”一甩手干脆地走了,马小晖赶紧撑伞随行。
  第 64 章
  看太子一行人消失在雨幕中,袁峥只觉得眼前发黑,全身无力,再撑不住,重重地坐了下来。“扑通”一声吓得高凌脸色发白,奔过去一迭声地叫“袁峥,你怎么样了?哪里难受?”
  似乎是酒的作用,安疆王脸色红得发紫,嘴唇却是发乌,呼吸中满是酒气。陈铿拉起已显失态的高凌:“殿下,叫人送王爷去内室,换件舒适的衣裳,能吃就吃点东西再喝药。”
  “哦,哦。”高凌清醒过来,未等他发话,马管家已经指挥众侍卫扶王爷回翠竹轩。
  高凌亲手给袁峥脱掉朝服,并绞了热手巾替他擦了把脸。袁峥靠在床头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难受,嘴上却调侃道:“高凌,你真贤惠。”
  若在平时,高凌早还口了,但今天却只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夺过小四手里的粥碗,亲自喂他,动作看似恶狠狠地,送到袁峥嘴边却又变得温柔,仔细看,似乎还有极轻微的颤抖。袁峥胃口全无,又不忍拂了高凌心意,勉强咽下半碗清粥便再也吃不下去了。高凌替他放平枕头:“你先睡一会儿,药煎好了我再叫你。”
  袁峥点头准备躺下,身子刚一动,原本黑红的脸色忽然变得发紫,胸部剧烈起伏,猛地扑到床沿,“哇”地一声,将刚才吃下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污物中还夹杂着黄黄的胆汁,脸色却变得惨白惨白,趴在床沿大口喘气。
  高凌大惊失色:“袁峥!”不住地帮他抚背。袁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一时说不出话,只能勉力撑出一个笑容。小四安慰高凌:“主子别急,王爷没事的,喝醉的人都这样。”陈铿却暗中皱起了眉头。
  门被“砰”地撞开,周阿根冲了进来:“王爷,听说你病了……呜……”竟咧嘴哭起来。随后跟进来的司擅浑身半湿,显见是还未来得及换衣服。一把捂了周阿根嘴低喝:“不许哭!呆子,王爷只是喝醉了而已!”周阿根瞪大了眼:“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司擅这才想起还捂着人家的嘴,松手放开。只听周阿根认真地问道:“只是喝醉了怎么……怎么……还要,陈公子开药方?”
  高凌一惊,只听陈铿冷静地解释:“因为王爷体内还有长久积累的寒毒之气,又受了劳累,喝醉了体虚,就一起发作出来了,而且王爷平时很少生病吧?病气全攒在一起,所以发作起来特别历害。”
  “哦,怪不得。”周阿根实诚地点头。
  自有下人来擦洗秽物。袁峥漱了口,似乎缓过来一些了,语气虚弱地吩咐:“我只是喝醉了,睡两天就好,你们记着,不许让我娘知道……尤其是周阿根……”众人点头退下,陈铿却没走,从司擅带回的出诊箱里取出银针,找准穴位为袁峥扎了几针,然后让他过一柱香工夫再喝药。高凌安排陈铿住到隔壁厢房,好随叫随到。
  屋里只剩下一躺一坐的两人。袁峥伸出手,握住坐着的那人:“高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高凌摇头:“我们之间不用说这种话。”顿了顿说道:“我和姨父表哥都说好了,培训郎中的事完全没问题,姨父擅长妇科和儿科,陈铿专攻疑难杂症,其余的还可以请刘御医来指导。刘御医和姨父是多年至交,不会有问题的。对了,这是冻疮药的方子,需要的药材可以交由皇商采办后运去西疆。小四跟我这么久了,人头熟,可以让他去和皇商们打交道……”
  袁峥握紧掌中修长手指:“高凌,我袁峥今生有你,夫复何求!”
  高凌另一只手也覆上交握的两只手:“袁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没那么贪心,你求子民安居;求将士平安;求亲人康泰,你不是我一个人的,你所求的也是我之所愿。我只要能和你长相守,不要再起波折就好……袁峥,快点好起来,你说过陪我逛夜市的,我们一起去看元宵灯会。”
  “好,我们,一起……放孔明灯……”袁峥似乎已睁不开眼,呼吸粗重,指尖冰凉发颤,短短几个字竟然分了几次才说完。
  高凌心如刀绞,向着门外大声呼喊:“药呢?怎么还没煎好!”
  话音未落,急急冲进来两个人:司擅和陈铿。他们似乎是一直侯在门外的。司擅一脸焦急却不知如何是好;陈铿拍拍高凌肩头,示意他冷静:“煎药需要火候,急不得。”翻翻袁峥眼皮,又号了号脉,说道:“有点低烧,别吵他了,先让他静卧一会。病来如山倒,今晚或许不太好过。司侍卫,你去绞冷帕子给王爷敷敷,多喂水。殿下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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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凌忐忑不安地随陈铿去了隔壁屋子,刚关上门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表哥,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不这么难受?”
  陈铿摇头:“毒气总要发出来才好,难受是免不了的。”
  高凌追悔莫及:“白天我要是和他坦白就好了,至少他不会喝这么多酒……”
  陈铿一把捂住他嘴:“小心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表弟,你是关心则乱,就算你告诉他了又如何,徒增矛盾而已!皇上召见能不去吗?皇上赐酒敢不喝吗?不知不觉间把毒解了岂不是最好?还免得他又把你怎么样!”
  高凌痛苦地揪头发:“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没说,可是如果说了,至少有时间先服下解药……”
  陈铿心疼地搂搂他:“别太自责,他现在这样,不仅仅是那壶茶和喝了酒的原因,他体内本来就积了不少寒气,刚才我当着太子的面说的是实情,没骗人。”
  “真的?”高凌抬眼看他。
  “要不要我以祖师爷的名义发誓?”
  高凌摇头:“我相信你就是。”刚想问袁峥大概需要多久才能痊愈,便听门外传来一阵骚动。赶紧出去查看,原来安疆王又吐了一回,而这时,药也煎好端了进来。
  药碗中腾起的热气,掩盖了高凌眼中的朦胧。袁峥半卧在床头,刚刚又一次的呕吐似乎让他稍微恢复了一丝清明,语气虚弱地对着司擅吩咐:“等会儿……送我……去书房。”
  高凌闻言手一颤,差点打翻药碗。司擅也不解:“王爷……”
  袁峥闭上眼用力喘一口气:“高凌病才好了……没几天,今天白天,够累了……晚上,让他……睡好点……”
  高凌咬牙:“烂人!你是不是觉得我看不到你的虚弱样儿就能安心了?你给我听着,今晚你睡书房的话,以后就永远睡那儿吧!”气呼呼坐在床沿,扭了头不看他,手里却还小心地端着药碗。
  袁峥苦笑:“高凌……”
  高凌板着脸:“少废话,吃药!”把碗递上去。袁峥乖乖喝完,苦得直皱眉头,正想再解释一番,嘴里又被重重塞进一块糖,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司擅暗笑,偷偷向高凌一抱拳,陈铿则悄悄退回自己房间,闭目养神。
  好不容易把糖咽下,袁峥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串并不起眼的钥匙,拉过高凌的手,轻轻塞进他掌心,握住:“这是我书房大门……和暗箱的……钥匙,内室里挂着的地图……是假的,暗箱里的才是真的……沙盘下面有张……兵力部署的细图,兰色的那些……才是驻兵的真实情况……”喘了几口气,“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司擅……”
  高凌握着带有袁峥体温的钥匙,百感交集,说不清是喜是悲:多年的坚持,长久的思恋,今日才终成正果,只是这其中的酸甜苦楚,又岂能为他人道之!为这小小一串钥匙背后的信任与爱,自己付出了多少代价!如今终于得到这份爱,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握紧拳头,薄薄的金属片硌得掌心疼痛,却远比不上现在心头的后悔与钝痛。宁愿不要这钥匙,只要他能健康安乐;宁愿不要这大权在握,只要能和他一起笑看花开花落。高凌摇摇头,把钥匙推回去:“你现在病着,有事我帮你处理,或者我们一起商量,钥匙我不要。”
  袁峥笑了:“给三三的信……还没写完,你替我写吧,没钥匙……怎么进去?你先拿着,明天,叫锁匠再配一副给我,不就行了?”
  高凌这才收下:“我把信拿到这儿来写,顺便陪你,你先睡吧。”看他躺下,为他掖好被子才出去。
  高凌拿着半封信回来的时候,袁峥似乎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陈铿站在床前皱着眉头沉思,看见高凌进来,赶紧换上轻松的表情。袁峥脸色惨白得吓人,嘴唇也是血色全无。胸部起伏时而剧烈时而轻缓,间或有一两声呻吟从紧咬的牙关逸出,似强忍着痛苦。
  清醒的安疆王喝药很爽快,现在却咬紧了牙关,昏迷中的身体诚实地拒绝苦味。第二碗药汁从袁峥嘴角淌下,根本喂不进去。高凌咬咬牙,吩咐司擅:“扶他起来,捏开牙关。”司擅照做,高凌亲手将一碗乌黑的药汁给袁峥灌下。
  司擅在外室找了张椅子坐着值夜,高凌根本无心写信,坐在床前守着,不时地为袁峥拭去额际冷汗。陈铿叹气:“这碗药下去,得一两个时辰才能见效,你老这么着也不是办法,还是找点事做分分心,我看着他,总放心了吧。”
  高凌想想也是,事已至此,再担心也于事无补,只好强迫自己去看桌上那半封信。袁峥给弟弟的信写了四五页,尽可能详细地列载了西疆与中原繁华之地百姓在生产生活上的差别,尤其是在吃穿之上,还对提高西疆百姓生活质量各方面都有建议,强调如今战事已了,当务之急是让所有人吃饱穿暖有地种,而不是屯兵备战……袁峥在民政方面显然并不精通,有些建议在高凌看来未必可行,于是干脆重新起草一封建言书,洋洋洒洒将自己几年来在户部积累的经验全盘托出,并列出提议以供袁岳参考。想了想又在信末加了一句“京中一切安好,勿念。”放下笔,看看床上睡得极不安稳的人,悔意再次席卷了心脏。
  陈铿歪在一边打盹,脑袋一点一点地,高凌刚想过去给袁峥擦擦冷汗,忽然安疆王睁开了眼睛,双手用力撑着坐了起来,脸色青白,喉咙里呼哧呼哧地,胸脯剧烈起伏,一副气喘不过来的样子。高凌以为他想坐起来透气,赶紧上前搀扶。才走到跟前,只见袁峥身子猛地向前一冲,一大口血从嘴里喷出,立刻又全身脱力一般软软倒了下去。
  第 65 章
  大滩血渍尽数落在高凌月白锦袍前襟,望之触目惊心!高凌吓得腿一软,扑嗵跪倒,一把抱住袁峥失去知觉的身体,哭出声来:“袁峥……你别吓我……陈铿……”
  门几乎是被司擅和周阿根踹开的,陈铿早已惊醒,示意周阿根扶高凌站起,先是翻看了袁峥眼皮,又仔细看了看高凌胸前的一片狼藉,竟似松了口气,擦擦冷汗道:“殿下别急,王爷胸中的於血吐出来就没事了,他身体底子好,明天就能醒来,我保证三天后就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安疆王爷!”
  三人几乎同时问道:“那他(王爷)为什么还会昏迷?”
  “他现在体虚,不是昏迷是睡着了。”陈铿嘴上解释,手却再次搭上袁峥脉搏,片刻后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银针扎向袁峥胸前几处穴位。司擅紧盯着陈铿动作,紧张得双拳紧握,大有“你若误诊,我便决不客气”的味道。施完针不过盏茶时分,袁峥又咳出几口血沫,再次陷入沉沉昏睡中。陈铿对着司擅一笑,露出漂亮小梨涡:“司侍卫,给王爷稍微擦洗一下,让他睡舒服点。阿根去准备莲子粥,王爷醒来会饿。”周阿根应声就走。
  看看忙着给袁峥擦洗的司擅,陈铿拉一把仍然全身微微发颤的高凌:“殿下,去换身衣裳,你也受惊了,去我那儿给你开副补药压压惊。”拽了高凌就走。
  胸前血渍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刺激着鼻腔和神经。高凌整个人似呆了一般被拖到隔壁,直到沾了血污的袍子被扯脱,手里也被塞上一杯热茶,按坐到椅子上。
  陈铿歪着脑袋看他,一脸如释重负:“喝杯热茶放松一下,他没事了。”
  高凌机械地抬头,陈铿抿嘴一笑,梨涡深深:“他把毒血都吐清了,现在只不过是饮酒过量以及风寒感冒引起的昏睡,天亮就能醒,放心吧。”
  “真的吗?”高凌还是半信半疑,“可他为什么看上去还这么难受,你不会是安慰我的吧?”
  陈铿拎起高凌被扯下的衣服:“宿醉哪有不难受的!你自己看,这一大口血是黑红色的,还有凝固的小血块,这些都是毒素,针灸后吐出的血沫也先是黑红的,最后的两口是鲜红的正常颜色,说明毒已经清了。凭袁峥的体质,几天内康复完全不成问题。”
  高凌这才露出松口气的神情,整个人松驰下来。
  陈铿甩手将血衣往炭盆里一扔,看着缎质的锦袍很快灰飞烟灭,拍拍手道:“好了,没我事了,明天开始给他换过药方就行。”外头传来四声更鼓,陈铿打个哈欠:“我困死了,你也休息吧,别到时他好了你又累病。”
  高凌点点头刚要走又被陈铿叫住:“诶我说,他现在真的对你很好还是又想利用你?”
  高凌一笑,掏出钥匙在他面前一晃:“他书房密室和暗箱的钥匙,亲手交给我的。”
  陈铿挥手:“行了,我知道了,把门给我带上。”捂嘴又是一个哈欠。
  高凌走进卧室,拍拍守在床前的司擅,小声道:“陈铿说王爷的寒毒已经全逼出来了,天亮就能醒,司擅你去休息吧,这儿我来。”
  司擅站起身:“陈公子果然妙手,王爷烧退了,现在睡得还算安稳。殿下,我就在外间,您有事叫一声就行。”高凌点头,司擅退出,轻轻掩上房门。
  熟睡中的安疆王脸色腊黄,嘴唇干裂,却神情安宁。高凌凝视半晌,手指抚过他一夜之间便凹下的眼眶、突起的颧骨,俯下身去在他嘴角轻轻印上一吻:袁峥,我真笨,十年前你因为救我受了重伤,还愿意为我的眼泪答应抛弃君臣之分;十年后你早就说过是因为我两封信才冒险来京城的,就因为你如此在乎我的感受,才会中了秦家的圈套,被看重的人背叛的滋味我也尝过,我为什么就想不到这点!我骗你喝下毒茶,真正大错特错,可是我不敢说,袁峥,我怕真的失去你……对不起,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被恼人的雨声吵醒,袁峥只觉得头痛欲裂,脑袋沉重地似灌了铅,嘴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四肢无力,胸口也隐隐作痛。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十皇子披着自己的黑色大氅坐在床前,一手支颐,另一手却伸入被下握着自己的手,十指相扣,人似乎已睡着,发鬓微乱,淡而秀气的眉蹙着,眼眶周围有未退去的红肿,眼下还一大片青黑阴影,看样子是在床前陪了自己一夜。袁峥顿觉心疼,轻轻叫了一声:“高凌。”声音暗哑。
  高凌却立即睁开了双眼,不知是惊是喜地叫了一声:“袁峥!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语声打着颤,俯身扑上袁峥的身子。袁峥艰难地伸出手搂住他后背轻抚:“怎么了?乖,别哭,我没事。”
  高凌埋首在袁峥颈间,欣喜地感受着他重又燃起的生命力,只一叠声地轻叫:“袁峥,袁峥,袁峥……”
  门开了一条缝,司擅推门看到此情景,立刻捂了身后周阿根的嘴,悄无声息地退出,过了片刻才故意加重脚步踏了几下,再轻轻敲门:“殿下,王爷醒了吗?”
  “哦……哦,王爷醒了,你们进来吧。”高凌闻声几乎是跳起来的,一时间手忙脚乱。袁峥看得好笑,替他把大氅拉正。
  两人进来,司擅先是仔细看了看袁峥的脸色,袁峥笑笑:“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半(八点)了。王爷,您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躺久了不舒服,别的没事。”
  周阿根请高凌去外间洗漱,看袁峥盯着高凌的背影,司擅扶他坐起,递上漱口水:“王爷,昨晚您昏睡不醒,还吐了血,把殿下吓得不轻,他陪了您一夜,成公子也守到四更天才去休息的。”
  怪不得嘴里有血腥味。袁峥洗脸漱口,“我有点饿,有吃的没?”
  “有有有,成公子果然历害,他说您醒了就会饿,让准备了温补的莲子粥。”司擅说着一指桌上的砂锅。
  高凌擦了把脸进来,司擅也盛了一碗粥给他:“殿下也饿了吧,你们慢吃,属下们告退。”拉了傻笑的周阿根就走。
  高凌在床边坐下,两人对视。高凌看袁峥目不转晴盯着自己,想起前阵子自己生病时的情景,小心翼翼地问:“饿了怎么不吃?还是哪里不舒服?”
  袁峥脸皱成一团:“我头晕无力。”
  高凌闻言刚想接过他手里的碗,却不经意发现一丝得意的贼笑出现在安疆王嘴角,稍稍一愣后眨了眨眼带着促狭地问道:“要不要喂你?”
  “好啊,不过太委屈你了。”袁峥得逞地偷笑。
  “不委屈不委屈。”高凌扭头向外叫,“周阿根,来伺候王爷用……”话未说完,被袁峥奋力捂住嘴巴:“不用了不用了,我忽然不晕了,我自己吃……”苦着个脸去拿粥匙。高凌暗笑。
  眉开眼笑的老实人在门口出现,露着一口大白牙:“殿下,什么事?”
  袁峥挥挥匙子:“没你的事,出去吧。”
  “哦。”
  高凌忍着笑对周阿根吩咐:“王爷没事了,你和司擅都去睡一会吧。”
  “是!”周阿根乐呵呵走了。
  袁峥一脸无奈:“个小坏蛋,会捉弄我了,唉。”
  高凌得意地笑:“我说过陪你喝粥,没说喂你喝粥。”迅速把自己的份吃完,看袁峥吃力地自力更生,还要不时停下来喘口气,终究忍不住接过他的碗和匙,一口一口地喂。
  一碗下肚,袁峥摇头:“够了,等会再吃。我想再睡一会儿。你陪了我一晚上,也睡会儿吧。”说着一拍床榻,往床里面躺躺,空出一半位置。
  高凌脱了外衣中衣,掀开被子钻进去。属于袁峥的气息和温暖瞬间包裹了全身,暖暖地让身心俱疲的人睁不开眼睛。高凌抱住他健壮的腰身,头埋在他颈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喃喃了一句:“袁峥,我爱你,真的。”
  一只胳膊伸过来搂住瘦削的身体,听着他几乎立刻就平缓的呼吸,袁峥在他额头轻吻一下:“高凌,我也爱你,真的。”
  第 66 章
  不记得多久没有这么安心舒适的睡眠了,高凌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奕奕。睁眼看看仍搂着自己腰的人似乎还在熟睡中,怕惊醒了他,便不敢多动。和深爱的人亲密相拥的感觉真好,那么温馨,那么安然,真想一辈子就这么抱着,永远不要放开。细细打量近在咫尺的脸,比起早晨已经增添了一些血色,西北男儿的恢复能力果然强悍。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他面庞,乌黑的浓眉、略显高突的颧骨、挺直的鼻梁,厚实的唇……忽然,食指被含住,温软的舌头轻舔指尖,接着是牙齿轻轻的啃咬。
  笑意在脸上绽开,高凌抽回手指:“个烂人,醒了还装睡!”
  一直抱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两具年轻的身躯贴得更近。袁峥睁开眼:“摸够了没有?”低哑的嗓音带着磁性,宠溺在眼底漾起,铺满深不见底的瞳仁。
  “不够!”高凌伸手抱住他脖子,闭眼将唇凑上了他的。
  温柔的吮 吸、舌与舌的缠绵、身与身的紧贴、心与心的交融……依依不舍结束这个令人心醉的深吻,袁峥只觉得心跳气促,禁不住大口喘息,暗恨病得真不是时候,转念却又释怀:患难才见真情,若非这一病,或许未必能这么快心心相映。忽觉怀中身躯已在轻轻颤抖,不由大惊:“高凌,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浓浓的鼻音和更热烈的肢体纠缠,一双长腿也勾住袁峥双腿:“袁峥,我们相识整整十年,成亲二十四天……我,我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袁峥任他把头埋在自己肩窝,任他握紧自己手臂,用力抚着乌黑发亮的发丝:“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高凌,高凌……我认打认罚……”
  高凌抬起头,双眸灿如晨星:“袁峥,我们都有不是的地方,以后不要再说对得起对不起的话了,重新开始为时未晚。”
  “好,我们重新开始!谁也不提以前的事!”双手捧起他满溢幸福和憧憬的脸,唇缓缓凑近。
  高凌闭了眼,薄唇微张,然而未等四唇交接,只听“喵呜”一声,肥肥的毛团红桃猫竟跃上了两人的锦被,前爪直奔袁峥鼻尖拍来。两人吓了一跳,同时向后退,空出一点空间,那猫见状,毫不犹豫地向高凌怀里扑去。不料刚作了个势,后颈的皮便被揪住拎起,顿时四肢乱挥着被扔到地上,打了个滚缩到墙角,喵喵叫着挠墙。
  毕竟有病在身,区区一只猫的份量竟让袁峥感到有些吃力,喘了口气心有戚戚地回过头来,却见高凌已笑得浑身乱颤。看来想继续这个吻是不行了,安疆王怨念地瞪了正对着自己呲牙弓背的猫一眼。好不容易等高凌平静下来,却见他翻身坐起开始穿衣,袁峥心有不甘:“再躺一会儿吧?”
  “不了,都过晌午了,我要去看看昨日交代管家搭建工棚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娘那边也该去请个安,顺便看看悠然护手套和耳罩的样品做好了没有……”
  袁峥正色:“辛苦你了。”
  高凌穿靴子,闻言回过头来:“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袁峥回答地认真之极:“我会努力让你天天开心!”
  高凌看他诚挚的眼神,俯下身去在他额上轻啄一口:“快点好起来,我就开心了。”袁峥笑着点头,高凌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记得吃药!还有,给三三的信我替你写好了,在桌上,头不晕了再看。”
  红桃猫紧跟在高凌身后,临出门还示威似地对袁峥“喵敖”了一声。看肥猫尾巴高高翘着,姿态优雅地消失在视线中,袁峥苦笑,以后休息前一定要先检查一遍卧室!免得好事被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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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还阴雨绵绵,过了午倒出了太阳,袁峥觉着精神大振,只除了还是全身乏力,撑着起了床,去院里呼吸新鲜空气。司擅和周阿根陪着,说了昨晚经过。袁峥点头:“陈铿医术着实不错,西疆的郎中们交给他父子,我真放心了。他人在哪?我要和他谈谈。”
  周阿根结结巴巴:“陈公子回,回家了,那时候王爷您和,和殿下还没起来,陈公子说明天来给您复诊。”
  司擅拿来昨夜高凌写的建言信,袁峥细看一遍,然后又交给他:“你们也看看。”
  两人看完,司擅笑逐颜开:“恭喜王爷,十殿下睿郡王“睿”之一字当之无愧,西疆百姓有福了。”
  周阿根眨巴了一会眼睛:“属下觉得,殿下想得很……很周全,比王爷你强很多……”
  司擅偷笑,袁峥一脸捡到宝的贼笑:“谢谢夸奖。”
  周阿根莫明其妙:“我没夸你啊,王爷?”
  袁峥的贼笑变成了满脸无奈,司擅则笑弯了腰。周阿根不明所以,却也咧出满嘴大白牙。
  司擅感慨万千:“王爷,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袁峥长叹一声:“是啊,真不容易。”
  高凌从梅苑回来,满面春风,身后跟着一人一猫——石小四和红桃猫。陪袁峥一起用过点心,司擅仍然去指导小四功夫,高凌则拿了把锄头在翠竹轩挖挖刨刨。袁峥坐一边看着新奇:“堂堂皇子殿下居然也能把庄稼人家什使得像模像样。”
  高凌一抬下巴:“你少小看人,皇子所那些花草至少有一半是我亲手所种,不过平日打理的时间不多罢了。早在十年前,你吃过的菊花糕,所用的菊花也是我亲手所种。”
  袁峥蓦地想起年初三那天高凌从奶娘处带回的糕点被自己扔在地上,一阵愧疚涌上心头,怕高凌想起伤心事,只打了个哈哈道:“十殿下上得厅堂下得花房,在下佩服。”
  高凌白了他一眼,将手中花种撒入泥土:“这是前天你送我的花种,就算看不到它们开花,看看绿叶也是好的。”
  袁峥忽然想起一事,回屋在给袁岳的信末尾添上一段,让人把西疆王府自己的住处院落整理出一片空地,以便将来好让高凌种花莳草。
  夜幕如期降临,司擅等人告退,屋里只剩下两人。高凌看着已显示疲态的袁峥,亲手为他宽衣:“病还没好,早点睡。”
  袁峥享受着皇子侍候,问道:“你呢?”
  “我陪你。”
  相拥而卧,嗅着高凌身上清新的味道,袁峥将他搂得更紧:“昨晚让你担心了。”
  高凌抚着肌肉紧实的背脊:“昨晚我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我真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你,我以后会怎么样……”
  袁峥将他抱得更紧:“我比你早知道几天。”
  亲密无间的接触,令袁峥不无愧疚:“高凌高凌,我爱你……”
  感觉到了他身体细微的变化,高凌稍稍往后退开一点:“你别急,啊,过两天病好了,我们再……”话未说完已面红耳赤,“表哥和我打过保票,只要三天你就能复原。”声音已轻得几不可闻。
  袁峥深呼吸,转开话题:“明天你要不要进宫去看看母妃和奶娘?我进宫太麻烦,否则就陪你一起去。”
  高凌想了想:“明天我不去,让小四一个人去吧,叫奶娘过几天请假出来,到王府来玩一天好不好?”
  “好,让奶娘到我们家里来。”袁峥强调一个“家”字,高凌笑得舒心。过了会儿又问道:“昨日父皇召你赴宴就是为了给七哥选侧妃?”
  “给高蕴选妃只是目的之一,也许只是借口。高蕴好像也并不领情。”袁峥冷笑,“你父皇真正的目的是想学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可惜他没有赵匡胤的远见卓识和手段魄力。”
  “啊?”高凌大惊,“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想在邻国公主中选两个太子侧妃,让我去赴宴的目的就是告诉我,这些邻国已经和阳明王朝邦交友好,结了姻亲,所以为了表示诚意,我这个安疆王已经没有必要手握重兵,兵权可以交给朝廷了!而我则可以在京城繁华之地安享太平,无需血战厮杀。”
  高凌觉得有冷汗从背后冒出:“看来这才是父皇真正的目的,选妃只是托辞罢了,你若不交兵权,便是破坏了朝廷诚信,一旦兵祸再起,你便是挑起国家征战的罪魁!”
  袁峥点头:“幸亏高蕴不同意纳侧妃,死活不肯当庭选择,皇上才没理由当场发落我,但是限了他十日之期作出抉择,否则便要强行指婚了。”袁峥说着偷眼看了看深思的高凌:“你不会再吃醋了吧,昨天他替我挡了不少酒,若不是他,我未必能回得来,就算没病也会醉死……”
  高凌不理他,皱着眉沉吟:“七哥这个忙我们一定要帮!他若能不纳侧妃,对我们才是大大有利的。但这是历朝历代以来的规矩,要想破坏谈何容易!”
  袁峥到底病体虚弱,思前想后了一阵子便撑不住沉沉睡去。高凌苦思冥想,直到后半夜才迷糊过去,却还是没想出应对之策。
  第 67 章
  第二日清晨,袁峥醒来,明显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虽然还没恢复力气,但头晕目眩的感觉几乎已消失,看看仍在熟睡中的高凌,轻轻把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再搬掉他搁在自己腿上的脚,起身穿衣。看高凌竟然还没醒,于是在他唇上偷亲一口,笑着看他喉中嘟噜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高凌是被一阵哧拉哧拉的挠门声吵醒的,睁眼看到怒气冲冲的袁峥开了门正准备把猫远远丢出去,不由好笑:“你和一只猫计较什么呀?”走过去抱了猫到怀里轻抚几下:“红桃乖,自己玩去。”猫在他怀里蹭了两下才依依不舍跳下地,抬头挺胸竖着尾巴迈着四方步从安疆王身边优哉游哉地走过。袁峥气结,忽又贼笑:“我闻闻你身上是不是有鱼腥味,才让它这么喜欢你。”伸了双臂来抱高凌,奉送一个绵长深情的吻。
  袁峥胃口未恢复,高凌却也因为心事重重,早餐同样吃得食不吃味,不时停下来皱眉苦思。袁峥几次三番忍下欲抚平他眉头的冲动,挥退下人,给他夹了一筷子小菜:“别这样,大不了我把计划提前实施。”
  高凌抬头:“什么计划?”
  “年前我给岳崧去了信,要他协助三三共治西疆,同时做好准备,等春季一来就集结部分将士,并且给朝廷上折谎报军情,我就可以光明正大脱身了。”
  高凌呆了一会,放下筷子:“果然好计!进可攻退可守,如果父皇不放人,集结的军队就会成为“流寇”,谎报变真情;如果放人,就是接应你的队伍,可以消除后顾之忧,而岳崧顶多落个御敌不力的罪名,临阵处罚大将是军中大忌,所以岳副帅最多也就是被申诉几句罚俸了事,最严重也只是降个一两级,两场仗打下来又可复爵……”
  袁峥点头:“你真是水晶心肝一点就透。”
  高凌长出一口气,抱拳:“王爷深谋远虑,在下佩服!”
  “所以你给我好好吃饭,少费点心思!”
  话虽这么说,两人却还是无法释怀,若军队秘密集结过于仓促,尤其冬春之交青黄不接,仅粮草和低温就是很难解决的大问题;身为主帅的袁峥又不能亲临指挥,对士气也极其不利……这条围魏救赵之计实行起来并不容易,不可预测因素太多了。
  高凌喝了两口燕窝羹:“父皇要七哥现在纳侧妃就是想和另两国结盟,太子妃所属的南越国是鱼米之乡,富饶之极,而其他邻国,尤其是西疆各国皆以兵强马悍著称,一旦和他们结了盟,你这个安疆王就更没必要手握兵权了。”
  袁峥苦笑:“是啊,所以高蕴最好挑两个与西北不相邻的国家的公主才好。不过你父皇既存了这个心思,便容不得高蕴作主吧,前天宫宴上的使臣几乎全是西北邻国的。”
  高凌也沮丧地叹气:“唉,我不给你写信,不请你上京就好了。都怪我考虑不周。”
  袁峥闻言放下碗筷:“我不上京,和你就没有长相厮守的缘份了!”
  “这倒也是。”高凌笑了,“吃饱了么,太阳这么好,出去散散步?”
  今年暖得早,昨日的雨令空气湿润清爽,迎春花已是嫩绿浅黄交杂;柳枝冒了绒绒细眉;各色梅花尚在花季,散发着清洌芬芳;鸟鸣啾啁中,红桃猫在脚边窜来窜去扑闹着,明媚早春风光令高凌皱了许久的眉舒展开来,连故意把大半个身子倚在自己肩上的人都没让他觉得沉重。感受着身边人的依靠,高凌终于有了不用依附于人的自信,胸中多日的浊气吐出大半。脑中却还是盘旋着刚才谈论的事。
  青碧的竹枝在微风中摇曳,高凌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那天七哥说过,父皇允许他自己挑侧妃,哪怕一个也行!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做文章。”
  袁峥接过话头:“如果他挑的是弱国的公主,总比挑个强国的公主对我们来得有利。西北各邻国中,国力最强的当数楼兰国,最弱的便是月氏了。”
  正要想办法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让高蕴按自己二人的意思选侧妃,下人来报:“成公子来给王爷复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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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铿给袁峥仔细诊视一番,拍拍手道:“王爷果然身强体壮,寒毒已清,药可以停了,不过应该还是身困乏力,所以得服上几天补品。”重新开了方子。然后开始商讨西疆郎中来京后的一切事宜,这时付轩也来王府求见。高凌起身去前厅,留下袁峥和陈铿继续说话。
  付轩果然行动迅速,短短两天时间,便把高凌交代的事办了有一半左右,此次是来把已经收到的银票交给高凌,并上呈极清楚的帐本,高凌心事又放下了一些,承诺事情全部完成之后,满足付轩一个要求。付轩喜滋滋告辞而去。
  高凌顺着石径往回踱,脑中翻来覆去的还是如何替高蕴解决难题。“月氏国……月氏国……”
  翠竹轩廊下,一个小丫鬟正在为王爷煎药,过来一个老妈子,看了看炉火,对小丫鬟说道:“火太旺了,药没煎好就得干了,撤掉些柴火。”
  高凌闻言心头一动,釜底抽薪!快步进屋,袁峥和陈铿的商谈似乎正好结束,两人皆面有喜色。陈铿笑得神秘:“你们俩都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
  送走陈铿,高凌迫不及待地俯身到袁峥耳边嘀咕了一阵,袁峥大喜,说是自已也模模糊糊有这种想法但尚未成形,如今却是英雄所见略同,然后又提出一些细节详议一番,心中大石皆落下一半。袁峥用力抱住身边人偷亲一个:“咱们就如此这般来个一箭四雕!”未等高凌抗议,大叫一声:“司擅!”
  一身侍卫劲装的司擅出现在门口:“王爷有何吩咐?”
  两人对视一眼,高凌微笑着说道:“司将军,请管家去挑一些有西疆特色的礼物,等会儿麻烦你送去太傅府,另外我再写封信,请你亲手交给韦小姐。”
  司擅目中精光一闪:“是。”转身就要走,被袁峥叫住:“急什么,听着,等下换件好点的衣裳,别给你主子丢人,去吧。”
  “是。”司擅走到门口忽又回过身来:“殿下,属下可不可以问问,韦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我想……送她一件,就当……就当赔礼道歉了……”吞吞吐吐,脸色绯红。
  坐着的两人忍着笑意对视一眼,袁峥对着司擅挤眉弄眼:“我家猫儿长大了开窍了啊,哈哈。”弄得司擅脸更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高凌瞪他一眼,对司擅说:“太傅和夫人喜欢雅致的东西,雁姐喜欢新鲜玩意儿,不管吃的穿的玩的,越新奇越好。”
  “多谢殿下。”司擅一抱拳,拔脚就溜,袁峥哈哈大笑。待司擅捧着一大一小两个礼盒进来的时候,高凌的信刚好写完,只见司擅已换过一身新衣,显得神采奕奕,英气逼人。
  高凌欣赏地打量一番:“司将军真真一表人才!”
  袁峥则去翻盒子:“你们选了什么东西?”
  “回王爷,一副和田羊脂玉和墨玉雕成的围旗;两块羊毛地毡和两饼麝香;还有几轴字画。”
  袁峥看高凌点了头,又去揭小盒子:“还有什么?”
  司擅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家王爷从中拎出一顶西疆少女最喜欢的八角帽,帽上缀满各色饰物和七彩流苏,十分美丽。袁峥一挑眉毛:“真漂亮,不过我记得府库里好像没这个?”
  “这是临来京城前我娘给我塞到行李中的……”司擅再次脸红。
  高凌把信塞到司擅手里:“雁姐没戴过这么漂亮的帽子,一定会喜欢的,肯定比王爷替你准备的礼物更得她心。”拿过旁边袋子,“既然准备了就不要浪费,这些西疆特产干果你也一并带去,至于送给太傅还是小姐,我们管不着,呵呵。”拍了拍司擅肩头,“去吧。”
  司擅前脚刚走,石小四和周阿根后脚就进了屋,捧着两只药碗和蜂蜜罐。石小四把药端过来:“王爷,主子,喝药了。”
  袁峥接过一饮而尽,高凌却苦着脸嘟嘟囔囔:“我病早好了……”
  石小四笑嘻嘻:“主子,您这碗是十全大补膏,不是药。”
  高凌撅嘴:“还不是一股药味!我不喝。”说着把碗一推。
  小四的脸立刻耷拉下来了:“表公子关照一定要看着你喝完的。”
  “你不告诉他不就得了。”
  “这,这……”石小四一脸为难:“表公子说了,您喝没喝他只要一把脉就能知道,要是您没喝,他下回就要拿我来研究扎针的穴位,主子您就行行好吧……”一脸的可怜相。
  高凌转了脸不理他,周阿根照例咧出一嘴大白牙:“殿下,陈公子说了,您要是不喝,就让属下侍候您……”
  小四偷笑着补一句:“捏鼻子灌!”
  “噗!”袁峥一口蜂蜜差点全喷在他脸上,强忍笑意斥道:“放肆!有这么和主子说话的么!”看了面现尴尬,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的高凌一眼,贼笑着凑上前去:“要不,我来喂你,好不好?”
  高凌一脸惊吓地后退一步:“不敢当,不敢当,我还是自己来吧。”一闭眼一仰脖,一大碗黑黑的汤汁入了肚,随即苦得脸皱成一团。漱完口,一勺蜂蜜已送到嘴边。高凌看了拿勺的人一眼,张口吞了。
  袁峥放下勺:“好了,周阿根出去吧,小四留下。”
  第 68 章
  大白牙乐呵呵走了,袁峥恢复了正色:“石小四,前几天你假没休完就回来了,这么着吧,今天补给你一天假,你进宫去看看你娘,叫她过几天请个假,出宫到王府来住上一天,也好让我和殿下略尽孝心。”
  “真的?”石小四又惊又喜,去看高凌,只见高凌微笑着点点头,不由狂喜,跪下就给两人磕头:“谢谢王爷,谢谢主子。”
  袁峥叫他起来:“别急,我还没说完。你娘做的糕点很好吃,我还想再尝尝。”
  “是。”小四点头,“我多带些回来。”
  高凌也笑:“宫门下钥前回来就行,记着别告诉奶娘我生病的事,都好了,没必要叫她白白着急。”
  小四一一应下。
  袁峥取出一块镏金铜牌:“这块牌子送给你娘,就当抵了做糕饼的辛苦。”
  石小四受宠若惊地接过:“多谢王爷!”这种制式的金牌只有安疆王的绝对亲信才有,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代表了安疆王的势力范围,石小四只在司擅处见过,当即感激涕零。
  看小四兴奋离去的背影,高凌拉住身边人的手:“这块牌子在宫外很有威慑力,可是在宫里……”
  “在宫里没什么用,但是能让奶娘高兴安心。”
  手被袁峥反握住,话题也被转开:“你觉得我们定的计划有几成把握?韦叔会不会生气?”
  高凌想了想:“七哥那儿应该没问题,其他的难说,不过太傅从小就很疼我,我想问题应该不大。等司擅回来就知道行不行得通了。”
  “恩。”
  高凌抚摸袁峥生着厚茧的掌心:“其实你心思比我更重。别多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今天头还晕吗?”
  “不晕了,就是力气没恢复,你放心吧,陈铿不是说了三天就能复原吗?”
  高凌点头,倚到他怀里,双手伸到后面抱住他腰背,微仰起头,看到欺上来的厚唇,闭了眼等待着亲密接触。然而四唇交接的霎那,只听“哧拉”一声,安疆王丝质衣袍的下摆赫然出现两条长长的裂痕!随着“喵敖”一声,始作俑者已逃离现场,窜上了桌案,示威似地弓起了背。两人都是一愣,立刻,高凌便笑得弯下了腰。袁峥无奈之极,暗恨自己怎么又忘了清场!这只可恶的猫也太会吃醋了!只得眼睁睁失去一个亲热的机会,因为管家来报:“老夫人带着人去工棚了。”
  高凌直起腰,坏笑着伸出双手揉揉袁峥的脸:“阿峥啊,乖乖在家休息,本公子也带几个人去看看,再去和京兆尹打个招呼。”
  袁峥被揉得呲牙咧嘴,向天翻了个白眼,扭曲着脸关照:“一切小心,把连虎和周阿根都带上。”
  高凌回来的时候已近傍晚,袁峥见他进门,笑着扬起一张请贴:“司擅带回来的,太傅请我们明日午后去他府上赏兰花。”
  高凌大喜:“太好了!太傅这关过了!”叫了司擅来细问,司擅难掩满面春风:“太傅只说了一句身为老师,只想看到自己的学生平安快乐。”
  心情大好,晚饭时两人胃口大开,看下人收拾完饭桌,高凌正要拿本书看,忽听到一串清脆的“叮铃叮铃”的声音,紧接着是细细的委屈的“喵喵”叫,低头一看,只见红桃肥硕的身子正在向自己挪来,行动似乎不太灵活。仔细一看,原来是它脖子上被拴上了一个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金铃铛,每挪一步都会发出清脆的声音。不由诧异地看了一眼袁峥,安疆王轻咳两下:“咳,咳,那个,怎么说也是你十殿下的宠物,总得有点儿好东西衬身份不是,所以我叫人找了个铃铛给它戴上……”看高凌眉毛一挑,赶紧加上一句“那铃铛是纯金的,好几两重呢!”
  高凌笑出声来:“是是是,王爷您出手真大方。”抱起猫摸摸:“红桃乖,铃铛很漂亮,你就戴着吧,谁让你把烂人的衣服撕坏了呢?”
  猫窝在高凌怀里冲烂人呲牙,袁峥奸笑着走过去:“咪咪来,我也抱抱。”伸了手去抓猫。红桃惊恐地从高凌怀里窜下,一溜烟跑到门外不见了。
  高凌哈哈大笑:“王爷果真威风!”
  袁峥满脸委屈:“我真的想抱抱它嘛……”
  不想看书了,高凌笑着去案上取琴:“是是是,王爷仁爱,在下弹个曲子替红桃谢过如何?”
  “殿下您客气了,不过您有兴致弹琴,”安疆王大刀金马往太师椅上一坐:“本王洗耳恭听!”
  轻拢慢挑试音已毕,高凌坐正了身子开始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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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着眼睛,袁峥用心聆听着从高凌指尖流泻而出的悠扬宛转的音符,虽不通乐理却也能感到春夜的静谧甜美:如有舒适的暖风扑面而来,柳枝轻拂、花影婆娑摇;流水淙淙、月明星稀;万物浸润在袅袅的芬芳绮旎气氛中,竟是这般和谐畅美。
  一曲既罢,高凌笑着问道:“好听吗?”
  “好听。”袁峥仍在陶醉中,闭着眼点头。
  一丝坏笑在嘴角浮起,高凌重又抚上琴弦。一支起伏跌宕,激动而委婉的古曲在室内流转。曲毕,袁峥缓缓睁开眼睛:“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一脸的陶醉样。
  高凌歪着脖子瞅他:“听出什么曲子了吗?”
  “前一首是《春江花月夜》吧?”
  “原来王爷也通音律。”
  袁峥微有得意:“听三三弹过,有点印象,不过后面一曲不曾听闻。”
  高凌笑得促狭:“启禀王爷,第二曲叫做《凤求凰》,当年司马相如弹于卓文君的便是此曲。今日在下就效仿前人也以此曲博王爷欢心……”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被一双手臂困在桌案之前,安疆王居高临下地圈着他,气息喷在他额头,暖暖地,痒痒地:“十殿下,本王想请教,到底谁是凤谁是凰啊?”
  高凌眨眨眼睛,长睫毛一闪一闪:“我记得父皇在给我们赐婚的诏书上写过“皇十子高凌龙凤之姿……”我既不是龙,当然是凤了,所以王爷你就是凰喽。”
  安疆王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很好,本王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谁是凤谁是凰!”一手圈在高凌后腰,一手托住他后脑,迫使坐着的人高高昂起头来,厚实的唇用力碾上形状美好,早已微张的薄唇。高凌双手不由自主环上了他的腰际。大力却温柔的吮 吸,舌尖不舍的交缠,一线银丝顺着紧贴的嘴角淌下。渐趋粗重的喘息,让袁峥忍不住把瘦削的身躯从椅上拽起往卧室内挪去。
  高凌挣扎:“……门……没关……”
  舍不得放开怀里的人,安疆王搂着十皇子移到门边,一脚踹上,再腾出一只手以最快速度闩上,然后拖着高凌急步跨进内室。
  被推坐到床沿的高凌看着正宽衣解带的人开始有些微的发慌:“袁峥……别……”
  “是你招惹我的!”袁峥微微咬牙,身上只余了内衣,手又伸向高凌的襟口。
  外衣被褪去,粗糙的大手从内衣衣襟交叉处探入,抚上皮肤光滑紧致的腰身。高凌的气息开始粗重,脸上似有发烫的感觉。带着许多茧子的手掌沿着腰背向上缓缓移动,每过一寸都似点了一把火在身上,高凌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手指爬到了胸前,敏感的两粒红豆被捏住,时轻时重地揉捏,一边耳垂也被含住,温热的舌尖不住轻舔,间或用牙齿轻咬,热热的呼吸喷在颈间,厚唇从耳垂移到腮帮,温柔地拂过早已色泽丰润的薄唇,来到光洁的下巴,又一路向下,突然在喉结处用力一吮,高凌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呻吟,头向后仰去,修长美好的脖颈完全展露在袁峥面前。
  随着袁峥更加急促的呼吸,衣物从肩头滑落,突如其来的凉意让高凌浑身一凛,头脑迅速冷静下来,急忙抓住在自己身上游弋的双手:“袁峥,不可以,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袁峥双目中有两簇火焰在跳动,声音嘶哑:“没关系,我心里有数。高凌,我等今天等了好久了……”
  第 69 章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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