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喂，我真的没那个意思啊，你一个人住，Annie会杀了我的。"
"你小心啊，你把她说的那么凶，"Jackie低头嗅一嗅栀子花浓郁的味道。
"我开玩笑的啦，Annie早就知道了，她帮我找的房子啊。"
Henry耸耸肩。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连八卦的样子都很像Jackie。"
Jackie学着Henry耸耸肩。
※※※※※※※
"你真的要搬走？你考虑清楚了哦，我还是不放心。"Annie搂着她。
"不要不放心啦，"Jackie拍拍她的手："我是天使嘛。"
"那......你现在身体好了没有？呃......我的意思是，你的能量恢复没有？你能感应到你的同伴吗？"
Jackie眼神黯淡了一下："还没......"继而又明朗起来："放心吧，很快的。"
其实......我希望你永远留在人间，Jackie。Annie心里说。
※※※※※※※
Paul从超级市场出来的时候，和提着大包小包的J碰了个正着。
"......Hi。"他迟疑几秒，终于还是开口打招呼。
"......"J只是微笑了一下："我......往那边。"急匆匆向前走去。
Paul低头沉思。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他回头。
--她忙不迭地捡着散了一地的东西，本能驱使他走过去帮她收拾好，将袋子交还给她。
"Annie没有陪你？"
"嗯......她，上班。"
"你认识路吗？要不要我送你。"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不用了。我......就住前面。"
"你搬家了？"
"嗯......下次见。"
她匆匆逃出他的视线。
Paul有点恍惚。他在做什么？那不是Jackie。那只是一个坠入人间的天使而已。他怎么可以弄错？也许是，她真的太像他的Jackie了，甚至，在超越具体形态之外，有一种，叫做"感觉"的东西，都那么接近。
Jackie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开他。他，就是G故事中那个医生。可是他给她的感觉，已经超过了当初听完故事后的那种悲悯与同情。她看见他的时候，会慌乱。似乎她的意识在被什么东西强烈搅动着。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为什么？谁可以告诉我？
她偷偷飞到他工作的地方去看过。
没错，他是个杰出的脑外科医生。他待病人总是尽量鼓励；他待家属总是竭力安抚；他待手术总是自信而沉着；他待同事总是和善而礼貌。除了工作，他会找Annie，Henry，Joe，现在她还知道有Helen，创业，Judy，一群好朋友。他似乎......认识一个女孩子，可是从未见他约会。当他一个人面对独处的时候，她读的到他严重明显的孤独与忧伤。
"Jackie，你好不好......"
她一惊。这是他在对自己说话吗？不对，这是他内心的祷告。作为天使，她可以听见她想听见的人的心声。
但是为何他的声音如此清晰，仿佛那并不是祷告，而是直接说给她听......
她不敢逗留太久。她的能量恢复的不够好，不足以一直支持她使用隐身咒。
Jackie转身离开。
Paul将书房的抽屉轻轻打开，取出水蓝色的盒子。憩园的来信整齐的排列着，最上方是那封他没能投递出去的信。
憩园的天使真的存在么？当他看见自己的信原封不动躺在窗台的时候，他这么问。
而现在，有一个真正的天使降临。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他开始相信，也许，这个世界，尚存奇迹。
"因为，Jackie，有你的世界就有奇迹......无论你在哪里。"他仰望星空。
29．
"Jackie，是我啊。"
"Annie？"Jackie接着电话。
对于她来说，人类世界的一切，她已经很习惯了。除了还没有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之外，她基本上可以算作一个普通的人类。其实，要在人的记忆机制中植入她的新身份，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她不打算启动。
"晚上有空吗？带你去After 5玩啊。"
"After 5？"
"我和你提起过啊，一个pub，我们常常去的，怎么样？"
"嗯--那，好。"
"晚上我来接你。"
穿什么衣服去好呢？在天堂的时候，她完全不用考虑这些，衣服只要根据她的想象便可以出现。来到人间，她发现她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人类女孩子的习惯。
"嗯--就这个了。"
她拿起一件白色的外套在身上比划。这些衣服都是Annie那里借来的。她并不知道，她手中这件，是她曾经拥有的。
"你今天好靓。"Annie开车来的时候这么说。
※※※※※※※
After 5 依旧放着不温不火的英文歌。黄色灯光，淡醉风情，仿佛它决心，要到地老天荒的时候，都不改变它的风格。
"喝什么？嗯～甜酒吧，我怕你不能多喝。"Annie招手："Waiter，一杯sweet chapion。"
"喂，Jackie以前，好像挺能喝的。"Joe盯着J笑道。
"但，我不是Jackie啊。"
"其实我们都当你是。"
"喂，Paul来了。Paul！这边！"Henry招手。
其实他一早就看见她穿着那件衣服。然而当他say"hi"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尽管不是那么容易做到。
"今晚谁是主角？"他故意拉开话题。可是，不安的情绪已经完全落入Jackie眼中。她的心竟也一阵绞痛。
"你问Joe喽，他call我们来的。都做Daddy的人了，也不在家看着孩子，哎--"Henry努努嘴。
"Henry哥--麻烦你的思维不要这么讨厌，"Joe抗议："要不你自己做个Daddy不就知道了？老是玩我。"
"喂--"Henry瞥了Annie一眼。她的脸微微有点红。
"我是想，下个礼拜请你们去喝满月酒......"
"请客啊，噢--打个电话不就行了--你是郑重其事来要干爹干妈礼物的吧？"Paul笑问。
"哇，这都被你猜中。Paul哥你长进不少啊。"
"Jackie你去不去？"Annie转头问一问。
"当然要啦！"Joe跟着补充。
Jackie笑问："我......也可以去吗？"
"为什么不可以，多个人多点开心。"Paul笑着看她。
"那好。"她也向他微笑，心里忽然有份喜悦。
※※※※※※※
Henry载着Annie在回家的路上。
"我觉得这样不大好。"Annie不安的说。
"有什么不好？Tracy一走就没了消息，这个天使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和Jackie一模一样，说不定，就是Jackie。让他们在一起，天经地义啊。"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的点子不好。大半夜的还有谁送货上门啊，这个时间本来就够奇怪了，你还要'忘记'了。似乎不大说的通。"
"Paul，他不会想这么多的。"
"是吗？"Annie想象似乎有理："但是Paul......"
"给他们点时间在一起，总比完全没有的好。"
※※※※※※※
Paul硬着头皮带Jackie上车（硬着头皮？很为难你么？felin语）。Henry中途的突然退场，他就知道有问题。难道他们以为，他会和天使Jackie在一起？
不，她是很像Jackie没错，可是她不是Jackie。Jackie在他心中，无人可以替代。哪怕是容貌性格都很相似。
相似，只是相似而已。
何况，她是天使啊。
"去哪里？"Paul很自然的把方向盘打到她回家的路线。
"我想去......能看到日出的地方......是这样，我在天堂听说人间的日出很美，我......想看看。"她的补充说明只是在掩饰她并非刻意想要了解他。
Paul无声的看看她。
看日出么？他真的带她去？其实......很多地方可以看到日出。
他终于还是驶上通往飞鹅山的公路。
或许，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潜意识中，他终于还是把她当成了Jackie......
30a．
"到了。"
"啊？"
"这里，可以看见日出。"Paul从车窗望出去。
天色还很沉，离日出还有一段距离。
他靠在车头。曾经和她在这里植下永远抹不掉的记忆。可是他现在站在这里，身边却是另外一个Jackie。一个，让她困惑不安的影子。
Jackie，为什么我觉得你离我这么接近；还是，天使给我的错觉？
他不敢回头看她，只是对着仍旧苍莽一片的天空默念。
"还要等多久？"
她踌躇良久，终于来到他身边。
对不起，Paul，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过；我也不是故意要弄乱你的感觉。我只是，忍不住想要了解你，安慰你。
如果，我真的如Annie他们说的那么像你，我甚至想......拥抱你。
这是，人类所说的爱情吗？她竟然开始......
"大约半个钟头。"
Paul之后不说话，她也不再开口。
阳光在天边拉开一道金色的光晕，倒映在海面。层云开始染上微红的色彩。夜的潮水隐去了，天空开始明朗。
"有些事情，在还没有知道结果之前，其实是最痛苦的......"
她突然的开口吓了Paul一跳："你说什么？"
"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不知道是谁安排白天跟晚上，令我们有机会可以看到日出和日落......大自然真的很伟大......"
"Jackie，你在说什么？"他微微变了脸色。
"如果不珍惜我们拥有的一切，会是很愚蠢的事......"她仿佛并未听见他的询问。
"Jackie......"Paul握住她的双臂。不......这感觉太真实，这场面太熟悉，熟悉到，令他恐惧......
"就算，现在景色再迷人都好，太阳始终会落山。但我和你，肯定不止是这样......"
"有些事，不管多美好，如果没人同自己一起分享，也都没意思了......"
"有些事，每天都在重复，但其实每天都不一样......明天会比今天精彩，后天可能比明天灿烂，将来的事情会比较有意思......"
"到了夜晚，我喜欢听，由星星发出来的声音......只有你看见的星星是会笑的......最珍贵的东西其实看不到的......如果你爱上了星球上的一朵花，夜晚望着天空的时候，会觉得特别甜蜜......就好像你看到的不是星星，是一大堆会笑的小钟铃......"
Paul的眼中已经闪着泪光。
"Jackie......你是Jackie，你就是Jackie......"
他情难自已将她拥入怀中。是的，他不需要怀疑了，如果不是她，怎么会记得这些，这些只属于他们的过往。
"Jackie，你回来了！我以为......我再也不可能见到你......"
她被他的拥抱惊醒。
她都说了什么？她觉得头在隐隐作痛。
然而这拥抱的力量让她流下泪来。"Paul......"她轻轻抱着他，仿佛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这是，灵魂共鸣的力量吗？还是，她真的爱上了他......
"我......"她推开手，疑惑的眼凝泪望着他。
"Jackie，是我。我不会让你再离开了。"他含泪笑着。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Jackie......？"他的笑容变成迷惑："你刚才......"
"我刚才......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我......只是，突然，我看见日出，我就......好像我很早就听过这些......"
她惊悚的放开他的怀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伤心......"
Paul痛惜的望着她。
这气息，这眼泪，这感觉，这回忆，都是她的，一定没错。可是，为什么她说什么也不知道呢？
"Jackie，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吗？"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成为天使之前？"
她茫然地摇头："不......不！"她的头好痛。
"Jackie！好，你不要想了，你别想了。"他忍不住抱着她。她很痛苦，他怎么能够安心。
"无论，你能不能记得，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不要--"她居然推开他："我，我不是要取代Jackie的位置，我没有爱上你，不会的，不能够！......Paul，我不想看了，你送我回家吧--"她逃回他的车上。
"J......"
Paul站在原处，望着她受惊的背影。
Jackie，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30b．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弃？"Henry追问。
"不然能怎么样。她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只好，顺其自然。"
Paul靠在After 5 的沙发里，似乎很平静。
"其实，她真的是Jackie？你确定？"
"我能感觉到。"Paul只是简单地回答，却包含了太多感慨。
"唔......"Henry若有所思。
"Paul，你有没有想过，带她去你们以前常去的地方，给她讲以前的事情，或许有点用。"Annie提议。
他摇摇头："我有想过，但是，我怕吓坏她。何况，她不是失忆，她是天使。我不知道人类的医学手段对她是否有用。"
"不知道，并不代表不可以尝试啊。"
Paul皱起眉。
他可以感觉到，Jackie在抗拒他。究竟是什么原因？他猜不到，也不敢问。
"哎，不要紧。"Henry双手枕到脑后："反正现在Jackie到仁爱做义工。就算你们从来都不认识，也可以日久生情嘛，Paul哥哦？"
"脱线！"Paul笑着瞪他一眼。
"这么有经验，你是不是经常和医院的小女生日久生情啊？"Annie打趣他。
"是啊是啊，我和那些个叔叔啊婶婶啊之类的义工日久生情嘛。那你岂不是很没面子？"
"黎国柱！"
"江律师有何吩咐？"
Paul晃晃手里的酒瓶，笑着摇摇头。
31．
仁爱。妇科病房。
Jackie握着一位年轻太太的手，她正哭的满脸泪水。
"张太太，你不要太难过了。发生这件事，我知道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这样下去，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啊，你的家人也会担心你的。"
女子还是掩面哭泣。
"张太太，我知道，这个孩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失去孩子，你的心情，我能体会......"
"你不懂！你怎么会懂！"女子激动起来："这是我丈夫留给我最后的纪念，现在孩子没有了，我怎么活下去......你......你没有过孩子，你怎么会知道！！"
Jackie一愣。
是的，她没有孩子。并且，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她微微皱眉。可是，她懂得痛失所爱的心情。那份本不该属于她这个天使的绝望的孤单，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体会。
"这个孩子，对你来说很重要没错。可是你丈夫留给你的，并非只是一个孩子。他给你的，时他承诺永生的、无止息的爱啊。也许失去了孩子，你会觉得失去了爱的寄托。其实，他对你的爱已经融化在你生命里。你的幸福，才是他最愿意看见的事情。那个孩子，是神赐给你的礼物。现在，我相信你还是没有失去他。是上帝把他变成小天使来守护你，让你可以勇敢的活下去。"
"可是上帝......为什么不让孩子留下来陪我......"女子看上去有些平静了。
"上帝做每一件事情都有他的理由。他是对你一种试炼，也是他认为，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以后他的恩典，一定会慢慢展现。"
"是......这样吗？"女子将信将疑。
"相信他，也相信你的丈夫和你的爱。"Jackie给她一个安慰的微笑。
真奇怪，她的微笑居然有种抚平创痛，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要想想......我有点懂了......好困。"
"那你好好休息，有空我会再来看你。"
Jackie转身离开。
"唐小姐，"一个小护士叫住她眨眨眼睛："你好厉害啊，那位张太太哭了两天了，你两句话就把她哄睡着了。"
Jackie笑笑。
"还有啊，你真的和你姐姐很像--嗯，就是唐医生比较活泼一点，你比较安静。不过你们两个都很可爱。"
Jackie说，她喜欢"唐"这个姓，可是她犹豫该不该用，会不会造成混乱。
Annie提议，不如就说她是Jackie的双胞胎妹妹，从国外回来。
让她意外的是，Paul不但没有反对，还翻了好久字典帮她取了个名字，尽管Henry大叹他的取名能力的确不怎么样。
唐诗颖。
很久很久以前，天使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均是成双成对，也就是双生天使。神的意图，在于使他们不会感到孤单。因为天使所有情感因素都被封印，他们需要倚靠彼此的力量来慰藉心灵。
然而，他们依旧很孤单。
自远古的战争以及人类堕落之后，神不再创造双生天使，因为眼见到至亲至爱者离去的伤痛，常常搅乱天使的内键程序，造成世界的混乱。
天使们变的形单影只，但是从此不会再觉得孤独。
不曾拥有，何来失去？
然而传说中，还剩下一对双生天使，是神的特制。散落在人间，不知处......
这是一个，很古老，很古老的传说了，没人知道它是否真实。
※※※※※※※
"Jackie？"走廊上遇见Paul查房出来。
请你，不要对我这样微笑好不好？我承受不起你的温柔。J在心底默念。
"什么？"她不得不答应一声。她发现自己无法拒绝，他的任何东西。
"今晚，有空吗？"Paul小心翼翼的问。
"我......约了Annie吃饭。"
"哦，那，算了，本来想请你陪我取挑点礼物送给Helen的宝宝。"他遗憾的说。
"对哦！"天生的爱之本性提醒了她："是明天吧？我都忘记买礼物了。"
"哦......"
"下午呢？下午你有空么？我想出去看看，你知道我不是很熟悉你们的商品的。"她显得有些兴奋。
Paul略微思考一下："没问题，你几点下班？"
"三点。"
"我来接你。"
32．
他们同时看上一款婴儿床。
床栏漆成七彩的颜色，伸缩的顶棚用雪白的纱料牵起。床头上方挂了一对精致的天使娃娃，轻轻一碰，两对翅膀会灵巧的扇动，发出甜美的笑声。周围一圈系了小巧的铜铃，声音清脆可人。
"哇！好可爱的小床！"Jackie爱不释手，看了一遍又一遍，简直不肯走了。"你看这对小天使！"她用手指轻轻播弄，天使发出串串笑声。"好像平安夜大圣堂的歌声啊......"
Paul宠爱的蹲下来，笑着："不如就买这个？"
"可是是满月哦，送床不是应该再早点？"
"无所谓啊，"Paul想了想："床都可以换的嘛。只是一番心意，没什么不妥吧。"
"这样吗？"
售货小姐不知哪里钻了出来。
"先生小姐很有眼力哦，这是我们最新款的婴儿床，名字叫做'天使彩虹'。我想你们的宝宝一定会喜欢睡在里面的，这个娃娃的歌声很动听呢，我们特地请教堂唱诗班唱的。"
"我们？"Paul差点被口水呛死。Jackie的脸"刷"的红成一颗大号樱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