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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栗天使

_7 呼吸(当代)
脚步是那么的沉重,我却必须要走得很轻松,泪水已经布满了脸庞,我却要压抑住想要颤抖的肩膀,心已经痛得快要痉挛,我却不能回头再看他一眼。我很庆幸他并没有叫住我,并没有追上来,因为如果那样,我所做的努力就都会付之流水了。
我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回公寓的,我只记得那一路上的景色都是那么的模糊,象是隔着一层水在看。
轻轻打开了门时,屋里静静的,藤秋好象还没有醒,把买好的东西统统塞进了冰箱里,关上房门,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其实真要控制不住的时候,自然就会哭的。”
是的,所以哭一次吧,不必有任何顾虑,为那颗被自己扼杀的心,为那个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的人,哭一次吧,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了。
我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泪,也不知道过了多少的时间,只记得在那期间听到藤秋敲着我的门,似乎是说晚上不回来的意思,于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连埋在被子里的头都没有探出,后来,我想,我是睡着了……
在一片美丽的夜空下,我看到了翼,他站在那里很幸福地笑,他对我说:
“浩,等到流星划落的时候,我们一起许愿吧!”
我……笑了。
于是,收藏在心底深处,那份幸福的回忆,如今清晰地重现了。
好想回到那一天,所有事物都那么美的那一天,就算,只是在梦里……也好啊——
以为可以一直沉浸在无边的梦境,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时发现天早已黑了,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看了看床头的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我居然睡了一天。
并不想动,只是靠在了床边,出神地望着窗外那片没有星光的夜空,却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什么都没有想吧。
突然听到楼下有玻璃破碎的声音,有些奇怪,记得藤秋说过今晚不回来的,莫非他改变了计划?又或者是——小偷?
打开了房门,轻声踱下楼梯,厅里黑漆漆的并没有开灯,我看到有个影子在厅的中央,忙回手开了灯,厅里一片的光亮,而我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藤秋坐在地板上,身子斜靠在一边的沙发椅旁,他的四周是一片玻璃酒瓶的碎片,在灯光下闪着点点的银光。他的手里抓着一块碎片,毫无表情地划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臂,血从伤口中流出,滴落下来,染得地板一片片的红……
“你在干什么?”
我惊叫着冲了过去,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碎片,另一只手将他受伤的手臂举起,高过他的心脏。
他很平静,而我的手却因为过于紧张而在微微颤抖,在看到他的伤口并不是很深而没有伤到动脉的时候,我才暗暗吁了口气,提到嗓子的心也暂时落了回去。
翻箱捣柜地将药箱找了出来,我坐在他的身旁为他包扎着伤口,我问: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等了许久,藤秋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异常平静:
“今天翼约我吃晚餐,我很开心的去了,因为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约我。可是他喝了很多酒,任凭我怎么也劝不住,我第一次见他喝醉了。他告诉我说他爱上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他是多么地爱着,可是那个人却不爱他。”
心猛地一紧,很疼,包扎着伤口的手也不由得一顿,我问:
“他说他……爱上了谁?”
“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是谁都无所谓,我知道那并不是我。”
藤秋的话音停了下来,惨然一笑:
“他很残忍吧,明明知道我的心,却又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心一阵阵的痛,我不知道那是因为藤秋还是因为翼。
“傻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想死吗?”
藤秋看向了我,他的眼中却没有我的身影而只是映着无边的空虚:
“我并非是想死,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是否还活着……”
“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因为藤秋突然向前趴过来,两手搂住我的脖子,把脸靠在了我的肩头,我以为他会哭,但他没有,他问:
“这幢公寓很好吧?还有这个院子。”
“很……很好。”
我不明白在这个时候,他为什么会问这个并不相关的问题。
“是他送我的,因为我说很想要。”
他说着,似乎是微微的笑了笑:
“那时我说喜欢百合,于是杏红色的百合就被种了一院,我说还应该有蜀葵,于是蜀葵花茂盛得盖住了庭院,我说冬天的时候就该满是绿色的植物,于是院子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他总是宠着我的,我想要的一切他都会满足,只除了一样……”
他慢慢地抬起了头,眼神越过我飘向了窗外的夜空:
“我渴望听到他对我说‘爱’,可是我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是如此的吝啬于说出那个字,就算是给我一次虚假的安慰都不肯,而我却一直傻傻的期待着……”
是吗?那个经常带着温柔笑意揽我入怀,用深情的声音在我的耳边重复着“我爱你”的男人,真的是那么吝啬于那个字吗?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其实我早就明白的,他对我的感情只是喜欢而并非是爱,他会找到他爱的人,而我只是他暂时停留的港口而已,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早已预料到结果的心竟还会这么地痛。从一开始我就警告过自己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可我却没有做到,我还是爱上了他,我是不是……很傻……?”
“不!不是的!”
我用双手搂住他的肩,把他抱紧一点,想安慰却找不到可以安慰的话,其实我本来就不善于安慰别人,更何况我也知道,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安慰他。
他把头埋进我的怀中,静静的,不再说一句话,过了许久,他似乎是睡着了。
我小心地抱起他走进他的房间,将他轻轻放在床上,把被子为他盖好后刚想起身,不料却被他紧紧抓住了衣角。
“你放心,我不走,我会在这里陪你直到你睡着。”
我安慰他,他却依然不肯松手:
“你可不可以也睡在这里?”
他看向我,表情象个无助的孩子。
“好吧。”
我也的确无法放心他一个人,于是就轻轻躺在了他的身边,他向我靠过来,把头贴进我的胸膛,
“好温暖,还可以听到心跳的声音。”
他说:
“谢谢。”
不由自主地将臂膀收紧些,拥抱着他,想把自己的体温多分给他一些,如果这样可以让他安心的话。
睁着眼,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今夜没有星光,没有月亮,只有空虚、悲伤,还有深深的歉意。藤秋他并不知道,那个害他如此悲伤痛苦的罪魁祸首此时正躺在他的身边,而他却对他说……“谢谢”……
一夜无眠,直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然而却在睁开眼时发现,藤秋竟然并不在我的身边。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我冲出房门楼上楼下的寻找他,没有!哪里都没有!
心悬了起来,手心里出了冷汗,不好的预感不时地浮出脑海,我有些惊慌失措地推开了大门。
藤秋就站在院子里,绿色的植物之间,听到门响时他回过了头:
“嗨!你醒了!”
他笑着,就好象平常的早晨一样。
过于紧张的心情在一瞬间放松了下来,我突然有点虚脱的感觉,于是就顺势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你做什么呢?”
我的话问得有气无力。
“看晨光中的院子。”
他说着向我走过来,站在我的面前低头看我,他有如沉静的大海般悠悠的微笑着,可我知道,那并不是他真心的笑容。
“我想了很久,从昨夜到今天的清晨。”
他边说边坐在我的身旁,眼神慢慢望向远方的天空:
“我这个人是很贪心的,我爱上一个人就希望他也能爱我,如果我得不到他的全部,那我宁愿一点儿也不要。可是,我也无法忘记过去,无法逃脱这片灰色天空的笼罩,只能漫无目的,在这个褪了色的城市里彷徨……”
他说着,唇边扬起了淡淡的微笑:
“所以我决定了,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
“离开?!”
我吃惊地看向他,他并不在意,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浅笑着:
“对,离开!这是我唯一能够解脱的方法了。只是……”
他回头看向了我:
“阿浩,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我愣了愣:
“去……哪里?”
“地中海的旖旎,沙漠的浩瀚,海滨的澄澈,哪里都好,只要能……离开这里。”
离开吗?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呢……
“如果是你希望的话,我会和你一起走!”
听到我的回答后他却愣了,有些怀疑地再次问了一句:
“真的吗?真的和我一起走吗?”
“是的!”
我坚定的点头。
他笑了。
“只是,你真的能够……离开吗?”
我问。
“可以的,因为我想忘记他,在没有他存在的城市里,在时间流淌的长河中,记忆会逐渐一点点的淡去,忘了他的声音,忘了他说过的话,连他的表情和动作……甚至连他的存在都忘了,然后有一天……是不是就只剩下曾经幸福过的感觉了呢?”
他一直是笑着的,然而给我的感觉却只有心痛。
“拜托你,在说悲伤的事时,就露出悲伤的表情吧!”
他愣住,笑容从脸上慢慢的消失掉,我伸出双手,轻轻地遮住了他的眼睛:
“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你啊!我说过不要讲这句话的。”
“没关系的,我已经遮住了你的眼睛,所以即使是流泪,也没有人能够看得到,就连我都……无法看到。”
他沉默着,过了一会,他说:
“谢谢!”
手心里感觉到湿湿的,他终于……哭了。
离开吧!
如果离开是一种退却的话,那么退却又是不是背叛呢?
如果是,那它大概也是所有罪愆中最轻的一种了吧?
所以,一起走吧!离开吧!忘记吧!
所有的……所有的……一切……
“真是有些累呢!”
藤秋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毫不在意的伸了个懒腰,回头冲我笑了笑,而我正提着刚买好的旅行箱走在他的身后。
“要卖掉那幢公寓,还要转让酒吧,又得准备好离开的东西,却不能让翼知道,还真是辛苦呢!等到翼发现我已经人去楼空,还把他送的东西都卖掉的话,一定会气到的吧!”
他说着笑了起来,经过了这几天后,他终于可以自然地笑着说出翼的事情了。
“你恢复的很快呢!”
我对他说。
他耸了耸肩:
“难道要我象一个被抛弃的哀怨的小妇人一样,天天以泪洗面吗?如果那样可以让翼回到我身边的话,我倒是会这么做。只是,……没关系的。”
他停了下来,向我展颜一笑:
“幸好还有你,我才不会是孤单一个人,我们会在一起,在陌生的城市里,新的生活中,一切都可以从头做起的!”
他的眼中闪着明亮而憧憬的光。
“可是,你到底决定好要去哪里了吗?”
我问。
前几天他说去巴黎,想去看令人沉醉的塞纳河,器宇轩昂的埃菲尔铁塔,壮美典雅的凯旋门;后来他又说想去纳什维尔,因为那里有很香的玉米饼和烤肉,还有迷人的乡村音乐;昨夜他却说想去密西西比河畔的冲击平原,去感受平原上一切的生灵,无边的丛林,月光下的河流……他的目的地一直在变,而且越来越不接近于实际,但每次他提出,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同意,虽然有时我会觉得,他其实还是无法那么容易地离开吧?”
听了我的问话后,他稍微愣了愣,接着把眼神转向了天空:
“今天很冷,而且是个阴天呢!在这个城市里的冬季里这样的天气很多,却从来不曾下场雪,我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看到过雪了。”
他说着又转回了头,有些兴奋地说:
“我们去北海道吧!那里的现在一定已经下了厚厚的雪,天空会吹来混着雪的北风,一片银色的世界。可以去滑雪,沿着道路看被白雪覆盖的杉木,一定是非常美的呦!你也会想看吧?”
雪吗?在不久的以前我就已经看到了,坐火车走一天一夜后的那个城市里,才刚下过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
我笑了:
“好啊,我们就去北海道,去看雪吧!”
我以为他听到我的回答会很开心,没有想到他的笑容却慢慢地消了去,他轻声说:
“你总是这么地顺着我,无论我想去哪里。”
然后他转回身,沉默不语地向前走,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让他不开心,就只好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他说:
“对不起!”
“什么?”
突来的道歉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你就这样和我一起走,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会恨我吧?”
“你在说什么啊?”
“其实我知道,翼爱的……是你吧!”
我一惊,手中的旅行箱落在了地上。
他终于回头看向了我:
“我知道的,早在你们回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翼在恢复记忆后给我打过电话,他告诉我说……他和你在一起。后来,在你独自回到酒吧时,我曾暗自欣喜过,我以为你们已经分开了,我以为翼不再喜欢你了。在翼回来后第一次去我的酒吧时,我真的好开心,可是,你知道吗?他问我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有没有见到凌浩,我找不到他了!’那时我连犹豫都没有就摇了头。”
他停了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所以在酒吧的后门找到你时,我会说‘在看到谁想要哭时,不要说想哭就哭吧。’其实那同时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因为我怕我会在你面前落下泪,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悲伤还有懦弱,真是很无聊的自尊呢!”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说:
“我想带你一起走,不只是因为我害怕孤单,最主要的却是自己那颗自私而嫉妒的心,不想把你独自留在这个有翼在的城市里,不想让翼再见到你。”
他的话带着悲伤的颤音,眼里已溢满了泪水,他说:
“对不起!”
“你……恨我吗?”
我问。
“不!”
他摇了摇头:
“我曾以为我会恨你,但我却没有。”
“为什么呢?你应该恨我的。”
“那并不是你的错,我又为什么要恨你呢?何况你是一个让人恨不起来的人,恨你只会让自己更加无地自容。”
在心底轻轻吁了口气,还好,他并没有恨着我。
“可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可以瞒得了一时,却无法瞒过一世。你对我很好,无论我说的是一句谎言还是一句玩笑,你都会相信,都会同意,你总是这样。我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在你知道我要你一起走的真相之后,你会恨我,会离开我,如果这样,我宁愿对你说出实话,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都好,至少我以后不会再后悔!”
他说着,冲我莞尔一笑:
“所以,你该为自己想一次了,留下来吧,不要总是顾虑我,在遇到翼之前我一直是一个人的,只不过是回到原先而已,没关系的,我早就习惯孤独了!”
真的吗?孤独也是可以习惯的吗?
滕秋,你知道吗?在你越悲伤的时候,你的笑容就会越莞尔,我们其实是很象的!
只是,那个早就知道一切,却依然可以温柔对我微笑的人,我又怎么可能抛得下呢?
我笑了:
“那怎么可以,我是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了!我并不是做事不经思考的,我决定了的就是我想去做的。我们要去巴黎看美丽的街景和壮观的建筑,然后去纳什维尔吃着烤肉听乡村音乐,接着去密西西比河畔……哦!对了,在这之前我们会先去北海道看雪,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真的?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走?”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紧紧抓着我的双臂,眼中闪着惊喜而又激动的光。
我点头,用坚定而真挚的目光回答他。
“谢谢!”
他笑了,笑容璀璨而透明,那是我许久未曾见到过的幸福的笑容。
然而,他的笑容却突然僵在了脸上,眼神射向了我的身后,在我还没有来得及问时,他突然大喊了声“不——!”一把将我拉到了他的身后,与此同时,“噗”的一声响起,我知道,那是装着消音器的手枪的声音。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只是几秒钟,我看到滕秋向我倒过来,黑色的头发向天空飞扬起,红色的液体从胸口迸发出,透过了这些,我看到了桐,他站在远处,手中装着消音器的枪口还冒着一缕硝烟。他显然也是吃了一惊,但很快被聚集来的人群惊动了,枪被快速地藏入怀中,他回身转眼就融入了来往的人潮中。
“桐——!”
我厉声大叫,却没能阻止住他消失的身影。
回过头,我用手捂住滕秋的胸口,却无法止住汩汩流出的鲜血。
“滕秋!滕秋!”
我拼命地叫着怀中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他的名字,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滕秋终于慢慢张开了眼睛,他呻吟了一声,说:
“……好疼!”
“你这傻瓜!你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双手在颤抖,我的声音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我知道,桐刚才明明是对准我的,而滕秋却为我挡住了这一枪。
他很勉强地笑了笑:
“我只是看到有人用枪指着你,什么都没想就挡在你前面了,不过……真的是……很疼呢!”
“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去医院!马上!”
我想抱起他,却又怕触动他的伤口,我转过头对围观的人群嘶声大叫着:
“你们在看什么?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人群这才开始骚动了起来,有人去叫了。
滕秋在我的怀中微微动了一下,把脸仰向了灰暗的天空:
“天已经……这么阴了,却为什么还是不下雪?”
“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去北海道,去那里看雪啊!”
“对呢……”
他微微地笑了:
“现在北海道一定在下雪吧?那一片银白色的世界,我一直向往的地方,……只是,我也许看不到了。”
“别说傻话!可以看到的,可以的!”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有这种感觉的,我果然还是……无法离开这里,即使已经下定了决心,也依然……无法做到……”
他淡然的笑容令我的心象撕裂般地痛:
“你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他看向我,那张血色迅速褪去的苍白容颜上,笑容似有似无地浮现,突然,他口中呕出了大量的鲜血。
我惊恐地用手想拭去他唇边的血迹,却被他紧紧抓住了手腕,他的声音虚弱得象在飘浮:
“阿浩,如果……我就此死去的话,把我的骨灰……交给翼,告诉他……我还是爱着他,虽然直到最后……他的心也不曾属于我,但我的灵魂却想永远……守侯他……”
“不要说了!你不会死!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阿浩……对不起,说好一起走的……我可能要失约了……,不过……”
滕秋轻轻的笑了,很幸福的笑容:
“能遇见你,真的是……很好呢……”
声音渐渐地消失了,抓着我手腕的手指也慢慢地松开,滑落在了身体的旁边,紧抿的唇边挂着微扬的浅笑,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美丽的眼睛,他宛如睡着了一般,静静地做着最甜美的梦……
我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直到声音嘶哑,却依然无法将他从梦境中唤醒,我只能感觉到他唇边噙着的笑意,和幸福在一瞬间失去,心被撕扯成碎片,再也不完整……
我们一起走吧,在陌生的城市里,新的生活中,一切都可以从头做起……
是啊!不是约好了吗?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会丢下了我,独自前往了那个永远也醒不来的梦境……
有什么,凉凉的,落在了手背上,不是我的泪,那竟是片晶莹剔透的雪花,但很快就融掉,化做了水……
接着,又是一片……两片……三片……
抬起了头,纯白的雪正从灰色的天空缓缓的飘落着,这个城市的冬天,终于……下雪了!
滕秋,你快看!下雪了!那个你一直期待看到的漫天飞舞的雪啊!不用去北海道,在这里,这个城市里……
滕秋,你……看到了吗?
(20)
风会改变沙丘,可是沙漠永远都不会变,就象是我的爱。
那是放在藤秋房间中书桌抽屉里的一封信,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留给谁的。
独自站在藤秋留下的空寂得令人失落的房间里,把窗打开,望向暗夜,望向无边无垠,苍茫得令人觉得自己渺小,深远得令人觉得生命难测的天空,感觉到一种沁凉的,浸透了全身的宁静,连叹息也淹没的宁静,就犹如藤秋离开的那个时刻……
灰暗的天空,飘零的雪花,伏在他渐渐冷却的躯体上我没有流泪,这一生没有哪个时刻比那时更安静。我知道他去了哪里,也知道他再不会回来,但对于我来说,只消一步就走进的那个世界是如此的贴近却又无边的遥远……
所以他走了,而我……留了下来。
然后,我终于再次见到了翼。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他一直端在手中的高脚酒杯突然碎在了他的手里,酒水和血水一同从他的指隙间溢出,他回手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扫落了下来,酒瓶、水晶杯和瓷器跌了一地的碎片,他用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怒声大吼着:
“离开?就这么想离开我吗?很好!现在真的离开了!如愿了!是吗?!”
我想上前去,却被他满是血水的手阻止住。
“别过来!”
他深呼吸了两次后,才渐渐地平静了些,他把头转向了我,却依然没有看我,他说:
“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于是,我就又回到了这幢公寓。
院子里绿色的植物在微风中轻抖着叶片,公寓里干净而明亮,棕色的地板暖暖地躺在透过落地窗洒下的阳光中,就连早餐因为匆忙而没有洗刷的碗筷也还依然放置在水池里,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我对着空寂的屋子说:
“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
那早晨带着微笑推门而去的两人,如今却只归来了一个,只有我……一个人……
就这样,我独自在这个没有藤秋的公寓里生活了近一个星期。
我总是会在梦里遇见藤秋,他笑着,和以前一样的美,我惊喜地想要抱住他却总是扑空,我问:
“原来你还活着,你去哪里了?”
他微笑着:
“你怎么没有来找我?”
“找你?”
“是啊!我们约好一起走的,为什么你却还没有来?”
我有些慌张:
“可是我找不到你啊!”
“会找到的!”
他冲我露出了很温柔的笑,他说:
“我会等你哦!”
我也笑着,很开心的,然而却在睁开眼时发现,一切如初……
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动,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却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刻醒来。
突然听到窗外似乎有什么声响,就不由自主地从床上爬起,连外衣都顾不上披就推门跑到院里,怀着一种不可能实现的期待张望着,寻找着……
有……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只有暗淡的灯照彻了冷寂的冬夜,冷栗,寂寞,混上了一种轻微空洞的悲哀,压住了我的心。
一切都空虚,我还能再作什么样的梦?
当我再次将要睡着的时候,却被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迷糊且有些慌张地抓起了话筒,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浩,你果然在这里。”
心中一惊,睡意一下子消失了,原来是——他。
“有什么事吗?”
我问。
“是关于藤秋的,我想和你谈一谈,你可不可以现在过来?”
抬眼看了看床头摆的钟表,凌晨一点十分,我不由得再次问了一句:
“现在?”
“对,就是现在,二十分钟后会有车去接你。”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答复之前,他放了电话。
静静地举着不停发出盲音的话筒,我沉默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果然又恢复成原先的南宫翼了,专横得连我想说“不”的机会都不给,又或是他知道,关于藤秋的事情,我也没有理由说“不”的。
走出自己房间时不小心碰触到门口挂着的天使吊坠的风铃,清脆的铃声在空洞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的孤独,于是就顺手摘下来放入了怀中,不知是为什么,只是很想带上它。
车在一点三十分准时停在了公寓的门口,走下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我曾在北帮见过的那个青年,他向我微微低了低头,很礼貌地告诉我,他叫高柳,是来接我的。
轻轻点点头,我准备弯腰坐进已经开好车门的宾士,却在踏入车门的那瞬间,心中突然一动,不由自主又回了头。公寓依旧在宁静的冬夜中孤独地伫立着,院中的植物也依然在冷风中“沙沙”作响,可是为什么?那心底油然而生的失落与留恋,竟让我有了中奇怪的感觉,就仿佛自己……再也不会回来……
自嘲地笑了笑,挥头头把那莫明的不安甩到脑后,我坐进了汽车里。
车启动了,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我很想回头看,看那越退越远直到消失了的公寓,但我没有,因为我对自己说:
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还好,你来了!”
那是翼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他依然坐在和上次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地方,用同样的姿势,我突然有种错觉,就好象从藤秋死后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动过。
然而与上次不同的是,他是在看我的,如同夜星般深邃的眼眸却让我不由自主地闪避。他突然站了起来,与我擦肩而过走到了门口,他回过头对我说:
“有样东西要给你看,跟我来!”
然后他笑了,和声音同样温柔的笑容,那个我已许久未曾见过的笑容,可那笑容却令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只是那时我并没有多想。
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辗转了几次后来到了一个电子锁的门前,他输了密码,门被打开了,他并没有走进去,而是向一旁让开,微笑着对我说:
“你过来看!”
很是好奇地走过去踏进了门里,却在看到的那一刻愣住了。
没有,什么也没有,那是间空荡的象禁闭室一样的房间,我惊讶地回头想问,却发现翼已经贴近我的身边,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坚实的手臂将我紧紧地拥入了他的怀抱,他低下头,掠夺般地吻住了我的唇。
那是一个几近窒息又狂猛激烈的深吻,我在他的怀中惊慌地挣扎却毫无作用,在我快不能呼吸,反抗也渐渐软化的时候,翼却放开了我,他用手一推,我便跌坐在了地上。
我惊愕地抬头看他,他只是微微笑了,然后,门在我的眼前关上了。
“翼!你在干什么?放我出去!”
我慌忙冲到了门前,用手不停地拍打着铁门,短暂的沉默后,门外传来了翼的声音:
“这个门是电子锁,并没有锁眼,只有从外面才能打开,所以即使你有再高超的开锁经验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今天凌晨四点半,苍冥会在郊区的一幢废旧的工厂中做一笔交易,这是一个机会,很难得的机会,即使是不择手段,即使是卑鄙,我也想在损失最少的情况下活着回来!”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点儿的起伏,而我却在听到时血液刷地向上冲涌:
“不!翼!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会的,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会放你出来的。你放心,我已经交代好了,即使我没能回来,也一定会有人来的,不过……”
他似乎是轻轻地笑了笑:
“我还是希望能由我来打开这扇门。”
“为什么突然这样决定?”
“这并不突然,我和苍冥之间早就该有个了断了,这是注定无可避免的,如果能早些,或者藤秋就可以不会死去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的!藤秋是为了我……”
“一样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果死去的是你,也许我会发疯呢!”
“可是,为什么要关住我?”
“如果出来,你会阻止吧?为了苍冥!”
阻止?是的,我一定会阻止的!只是,那是为了……谁?为了……苍冥吗?还是……
“浩,你知道吗?藤秋死前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流星。记得你曾说过,每当一颗流星陨落的时候,就会有一个生命将要消失,然而那时我并没有在意。昨夜在我制定了这个计划后,我又看到了流星,绚丽而华美,却在瞬间消失,那时我就决定,无论是谁,至少那会失去的生命决不能是你的!所以,在这个安全的地方等待吧!我会来为你打开这扇门。不过现在,我该走了!”
“不!等等!不要走!”
“怎么?那么地担心苍冥吗?”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是,我却还是如此地爱你啊!……”
声音消失了,任凭我如何叫喊着拍打铁门也没再传来半点的声响,翼他真的……离开了!
手敲打得没了知觉,声音也嘶哑了,我知道我已不可能再唤回他。身子顺着铁门慢慢地下滑,直到跪倒在地上。
怎么?那么地担心苍冥吗?
不,不是的!你不知道,在那一刻我真正担心的并不是苍冥,而是你,是你啊!可是现在,我除了担心焦急却又无计可施到快要发狂了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时间就这样在我身边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就象是在流逝着我的生命,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直到门终于发出了声响,我猛地从地上跃起,死死地盯着缓缓开启的铁门,心脏剧烈地抨击着胸腔,可我却不知自己究竟希望着什么样的结果。
门开了,高柳站在门前,他对我说:
“出来吧!”
心在一瞬间冻结了,我想走却不知该如何迈开步子,我感觉自己想要颤抖,甚至连站立都快无法做到了,我张开口,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出了声,我问:
“南宫翼呢?”
高柳向我伸出了手,他的掌中放着一张纸条和一把漆黑的枪。
“纸上有地址,你会去帮他吧?”
我愣了愣,很紧张地问:
“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还不确定,但刚收到的消息,苍冥似乎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所以这次反而是南宫翼危险了!可是我不能去,我还有重要到无法脱身的工作,只好拜托你了!”
心中一紧,一把将枪抓到手里,我从他的身边飞奔而过,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我问: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去帮他?”
“从你看他的眼神中就能知道了,虽然他并没有察觉到,这就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这个道理吧!”
高柳微微笑了:
“你们会一起回来吧?”
向他竖起了拇指,我说:
“放心吧!一定会的!”
冬夜的风应该很寒,但我却并不觉得,因为我在出汗——冷冷的汗。
我看到了那个废弃的两层的工厂,我听到了不绝于耳的枪响声、爆炸声,我还望见了火光。心脏再次激烈地跳动了起来,把枪掏出,我不停地祈祷着:
翼也好,苍冥也好,无论是谁,一定要平安!一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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