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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面妆

_3 安思源(当代)
“非也!无论男女,动了情自该是一辈子的,许过的诺,付过的柔,怎还能去想退路!”
他顿时站起身,略显激动的据理力争,惹得我仰头望着他,嗟叹。是否,不食人间疾苦,繁华伴生的人皆是如此。
“你别介意,失礼了。”以为我被吓住了,他赶忙着手足无措的又坐了下来,赔着不是,“对了,明儿一早就要启程了,你亲自酿酒封坛,忙了好些天了,怎么不歇着?”
“若王爷不介意,我一会想打理下趁夜上路,早些送了,早些了事。”这回的贡酒我可算是求了师兄们许久,直至提议加些谷糠再发酵,还果真去了酸味,添了酒香。这才让他们放心由我亲酿封坛,护送着去宫里的。
闻言后,他愣了半晌,不明白我在匆忙些什么,只怔怔的点了点头,便退下整理了。确实啊,大伙皆不明白以往有了麻烦便躲开的柳默静这回怎么会主动凑上来。
晨姨和潇叔的事太过蹊跷,师兄们只说是被身着官服的人带走了。回来时,晨姨便只身带着潇叔的尸首,什么都不愿说。没隔几日,不眠不食,日渐消瘦,起初大伙只以为她是伤心,而后才知是被灌了毒,撑不过一侯。
究竟那些身着官服的人是谁?
晨姨说她的酒是酿给仇人喝的,可见她的仇人定是能喝到贡酒的人。所以,我必须入京,我要手刃那个负了晨姨的心还要了她命的男人!
想着,我快步回房,更衣,一个人偷偷跑去把贡酒全装上了马车。单腿跨坐着,等那王爷主子出现。这样也好,免得明日一早走时,那堆大男人依依不舍的送上千里最后又变了卦。
直到他姗姗来迟,眼瞧着比我梳洗的还清爽,原来这劭王爷不仅美得胜过女子,连打扮都烦过女子。睨了他们眼,我冲班泉扬了下头,待他们跃上马车后,我才探头招呼了句:“王爷,坐稳了,小女子我驾车可疯得很。”
马车的震荡声伴着破晓,山间已有些樵夫忙碌穿梭的身影。颠簸中,我盘着膝挥着马鞭,轻哼着儿时潇叔教的童谣:“俏丫头,饶床头,心欢喜,织新衣,织完新衣织嫁衣……”
没料,劭王居然也轻声和了起来,这般浑厚低沉的男声,伴着。更让我缅怀开,可我知道,都过了,织过了新衣,绣妥了嫁衣,我贪求的安稳不曾到来,反见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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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节
又是久违的繁华皇城,阔别几日,街头巷尾一如既往的鼎沸荼糜。拒绝了劭王的邀请,我依旧选择住客栈,自在逍遥,有何不好。
烛旁,是我随意摊放着的诗册,今日逛集市时劭王相赠的,可如今的心境偏是不想去读。那字理行间的哀伤与我太似,怕伤情。蜷缩在卧榻上,我望着徐徐上燃的烛火出神,看血红的烛泪,滴落在“断肠”二字上,忽而摇头一笑。
见风起,袭着窗棂,作着扰人的响声,静谥中听起来格外揪心。我猛然起身,掩手吹灭了烛火。
梳洗过后,天亮了,我随手拿起佩剑,锁上房门。想着耽误不得,还是早些把那些贡酒送进宫早些了事,也好着手晨姨的事。
检查贡酒的过程很繁琐,待到那边小太监来报备时,天已经近晌午,我话别了司酒姑姑便离开了。
多豪华的地儿啊,这里住着跟我有同一张脸的女子,一样的脸,却截然不同的命运。她有天赐娇宠,而我……茕茕孑里,形影相吊。
叹了口气,我熟练的跨坐上离宫门不远的马车。动作轻便肆意,还是这便捷的衣裳适合我,那些锦衣繁华,柳默静担不得。想着,我斜眼靠在车壁,看宫门处的侍卫们公式化的盘查着马车。久了,便随意转着目光打发。
直到瞧见远处那道熟悉的纯白身影,他立着,嘴唇蠕动翕张似是在跟眼前的男子说着话,眼神却玩味的死凝着我。对上我的眼后,他突然笑了,仿似不经意,这个笑容……诚如新婚那夜,温婉沁水。
“可以了?”侍卫的招呼声,在我听来就像福音,我感激的朝他绽开笑容,看得他恍神立着。没心思理会,我扬起马鞭,只记得想快些离开。
可惜天总不随我愿,马儿吃疼仰天嚎了声,刚起步,一抹翩白如风般而至。待我反映过来时,他已一脸痞笑,在我身旁,若无其事的冲着我耸肩。
“有事吗?”猛地勒停马车,我转首操着平直音调相问。
“我赶着回府,等了很久都没见马车来接,天冷,还好见着你。”
他皱眉,盯着我变换明显的发型,脸色煞白。我望了望前头,状似不经意的道:“不如去前头哨亭避避风吧,我一会还有事。”
“不是说一夜夫妻百日……”
他的话提醒了我,何必那么造作,送一程罢了。没待少清的话说完,我便扬起鞭呼啸而去,不算长的路途,我们如同以往一样静默着并肩行完,没有攀谈。
直到马车停在那扇熟悉的朱色豪门前,我才笑着看向他,轻声一句:“到了。”我只是想告诉他也告诉自己,伤过了痕留了,但是柳默静不屑再痛了。
“少爷您怎么回来了,德功刚驾车接您……”家丁的话在见到我时猛地止住,尴尬着不知该怎么问候。
“劳烦下车,我有急事。”少清没有丝毫离去的意向,我扬高了音,真有股冲动想拔剑斩了他。
“有多急?赶着去劭王府吗?”他还是笑,悠闲的很。我瞧着远处,不愿搭理,他仍旧自得其乐的开口:“我去了晨潇酒庄,被劭王府的侍卫挡在了山脚下。”
“你去那做什么?”总算我回头,给了他注视。他眨着眸,回答的顺理成章:“晨姨和潇叔出事了,我怎能不去。”
“他们不需要你的祭奠,我不想他们连走都不安稳。只怕到时没赶上六月飞雪,倒听闻冬雷阵阵了。”我轻嗤了句,带着浓浓的讽。
“去客栈,有要事跟你说!”少清咬牙切齿的迸出话,强忍着不对我叫嚣。
“不……”
“默静姐!”话还挂在嘴边,没来得及说出口,一声满含兴奋的称呼飘然而至。我转头,看着门边笑脸盈盈,兴奋的跟个孩子似的少歆。
缓过气,我忽然真有几分顿觉亲切,冲着少歆娇笑。
“你没事就好,听说了酒庄的事,可把我娘和大哥急坏了。”她上前拉着我的手,很是自然。我睨了眼那还死赖着不走的男人,他转过头,那表情丝毫都不见少歆口中的焦急。
“她自有贵人相助,容不着我们担心。”没看我,少清自顾自的酸了句。
没等我给出反映,少清却一把抢过我握在手中的缰绳,强搂住我的腰,力道大到我挣脱不开,离去前冷声冲少歆扔下话:“我们还有事。”
马车被他驾得飞快,甚至不顾及来往躲闪的路人。我顿时觉得好笑,也丝毫不给面子的笑出声,当真要到永远回不去了,才想着珍惜吗?颠簸间,我突然启唇,也不管少清是不是能听见,低哝了句:“晚了。”
“还好。”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居然还分神回了我话。
不再惊讶,我乐得空闲让他驾车,闲暇的赏着街边倒退的景。不管他觉得如何,我怎么也忘不了往日怨,早晚又如何,柳默静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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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脱不掉,我便也懒得多费唇舌,少清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跟我入了暂住的客栈。刚跨进门,掌柜的就匆忙上前,比起昨日,看我的眼神谄媚了许多。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方才有人找您呢。”他挥开上前看热闹的小二们,堆笑冲我说着,居然还作着揖。
“有人找我?”我好奇的睁大眼。
“恩,是劭王爷,还留了话,说是改日再来找您叙旧。小的为您从新整理了间上房,加了碳炉,姑娘要是还有吩咐,尽管说便是。”
我点了点头,抚了抚犯着嘀咕的肚子:“替我多温些酒,弄些菜端房里来,天寒呢。”
“是是,小的这就让人去准备。”
微笑谢过后,我便随着小二去原来的屋子整理了下东西,去了新的上房。果真是清爽干净,一进门就暖暖的,好象家的味道。
“你这一回京,还真是劳师动众,满城风雨。”少清自在的入座,好似在他家般的惬意,完全不把我的不满放在眼里。
“呵,来回千里,劳师动众一番也该。不如怡妃,生生立着不动,一人凝泪,就惹得天下撕吼。”我整理着衣裳,话也是随口而出的。
“我怎么觉着有些酸。”他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句话,从前怎么就没见把我的事那么上心的。
我抛下一堆衣物,没心思打理,晨姨的事又涌上心口了。倒了杯茶,一口猛灌下,才算定了些心神:“彼此彼此。”
没待我回神,少清突然起身,环顾着屋子,抛出莫名的要求:“我想喝樱桃酒。”
“都过季了,上回酿的都喝完了。”我没经思考的答道,转念才觉不对:“你喝过樱桃酒?”
“是啊,赏我喝的人说,那叫默酒,是一个女子亲酿的。呵,那酒入喉的味跟入心一样,甘酸。”他支着头,斜眉冷瞧着我,鼻间哼出的音像是终于把憋在心头良久的话给说开了。
那本就是我胡乱配的酒,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师兄们全当真了。在我看来,不过只是一坛凡酒罢了,送谁都一样,没料过会这么巧合:“你认识劭王?”
“打小一块长大的。”他盘错着双手,挑高眉梢,望着我的眼神愈渐纠结:“潇叔曾说,你在酒庄从不酿酒,因为你的酒只能酿给最爱的人喝。我翻遍你的嫁妆,还有中秋时大师兄送来的酒,都没有默酒。可我,居然在劭王府尝到了。”
“那又怎样?只是潇叔的一句话玩笑话罢了。”
“默静,天下间当真有你在乎的事吗?”他忽然起身,与我挨得极近,一切就像从前一样的顺其自然,眉心纠得死紧,困惑的问着,好似这问题捆饶了他良久。
“曾经有,而且很多,现在全没了。”
我的话让他顿怒,握紧的双拳连关节都开始泛白。正凝重的气氛,幸被小二及时送酒前来给赶去了。
“对了,你怎么会去皇宫?”我扯开话题,状似不经意的问,暗想着以少清的人脉兴许能替我探来些消息。
“为了霜降时怡妃的生辰宴,皇上让我去帮忙瞧瞧,好搏怡妃一笑。”
“怡妃的生辰是霜降日!”我大惊,手中的酒险些落地,音调不自觉的上扬。惹得少清满脸困惑不解的望向我,轻问着:“怎么了?”我摇了摇头,没说太多。
心里顿时觉得好凉,是我念及太多,自信太多了吧。少清于我,兴许只是觉得酒逢知音,纵是没有夫妻情分,好歹也能做个朋友,偏是我自做多情的想了太多。他会为怡妃出资办生辰宴,却不记得我是哪日生的,多可悲。
“喂。”想得正深,他懒懒的唤了我声,续而踌躇了半晌问道:“你说……怎样才算真正的在乎一个人?”
这话把我难住了,怎样才算?顿觉,一直以为我曾经对少清就算,现在想来那也不过只是因为妥协才应酝而生的伎俩。在乎,即是爱吧,我呆怔着,悠悠低喃:“一个男人不求回报默默守护了一个女人几十年,算是在乎吧?潇叔说,不管相隔多远,即便阴阳或是天地,他都能记着晨姨的模样,因为那一颦一笑已刻心端,在乎,呵,便是如此吧。”
我径自缅怀着,少清皱眉思忖。
那夜,我们彻夜长谈,漫无目的的聊着。忘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结下的仇,把酒言欢。我不想去在乎,那样会让我失了最后的自尊,柳默静不能再失!我只想过了今夜,往后不再见,或许总有一日定是能真的释怀吧。
都醉了,我们便俯桌而睡,恍惚间,我仿佛感觉到他小心翼翼的抱起我,安置在床上。掖好被角,动作粗鲁急躁的拼命抚去我额前浓密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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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节
……
“晨姨,潇叔,不要!不要让我一个人!不要……”我猛地挣坐起身,瞪大眼,大喘着气,胸口随之剧烈起伏。挣扎间甩开了裹在身上的被子,清冷稀薄的气息让我慢慢清醒,呼吸也总算调匀了。
我重重的叹出气,伸手拭去满脸的湿润,连自己都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泪水。忽然而止的恶梦,让我无端的惶恐。
正想的入神,月光下,一杯温茶突然被送到面前。突然到让我吓的惊喊出声:“啊。”
“做什么那么杯弓蛇影。”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摸样,只依稀辩着那个熟悉的声音,才定下心。我接过茶,恍神喝着,良久才开口问道:“你还没走?”
“看你一个人,不放心。”少清拖了个凳子,在我身旁坐下,体贴的替我抚着背,这样的回答听起来很顺其自然。
我没说话,只是抱膝裹住被子,斜靠在墙边,目光寻不找焦点,怔愣出神。他忍不住了,轻哼了好几声,依旧没有换来我的侧目,才吼道:“晨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响亮的声音仿佛积累了许久的怒气瞬间爆发般,突至的吼声吓得我打了个哆嗦,缓缓转过头,伴着惨白的月光漫无目的地笑,轻启唇,掷出回答:“晨姨和潇叔死了……”
少清睁大眼,只言一句“我知道”,便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兴许是因为没有在我脸上寻到泪,我在笑,他拧着眉,分辨不出我究竟是喜是哀。
“可是那些事可以交给你的师兄们,交给我来查,为什么要回来,不该回来的。”犹豫许久,他起身坐上床沿,才感觉到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顺势伸手拉过我,牢牢的锁进了怀中,我没有挣扎依旧定定的望着窗发呆,随后听到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你总是这样,倔强的不肯软弱。可是默静,你终究只是个女人,为什么要把自己逼成这样?”
“因为没人保护我,所以我必须这样来保护自己。”我开口,虚弱的声音,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你有我。”他将头搁在我的头顶,轻声一句。
我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的回绝了:“我不需要你。”被伤一次是懵懂无知,若再被同一个人伤第二次,那就是笨!
“不在乎你要不要,告诉我晨姨的事,我帮你。不要再接近劭王了,你不是他的对手。”他说的很坚定,皱眉,不容拒绝。
我随他一起皱起眉,却是不同的滋味,警惕的问着:“为什么?”
“当朝首富的名号不是好担的,尤其是在国库匮乏的现下。劭王需要夏侯家的所有,来扩充国库。他说惜才,让我考科举放弃夏侯氏,便放过你,我不动声色。中秋后,他捎人传信,困我于王府,又约我去兜率寺,我去了。他说,可以轻而易举的让游怡凌波一舞撩拨龙心,同样的脸,自也能让皇上注意到你,或是他亦能随口请旨要了你。我以为正因为你是我的妻,才惹来觊觎,所以我放手,让你远离皇城,回晨潇酒庄,你适合那样的无忧无虑,好歹还有晨姨和潇叔护着你。可如今……我无法不把晨姨的事和他联系起来。”
“离霜降还有几天?”
这么突然又没头绪的问话,让少清没了方向,他傻傻回答:“八日。”
我怔了片刻,猛地起身,身着单衣匆忙拉起帘子,奔去隔间。少清不解的看着我,口吻满是担忧,似是怕我突然冲动般:“你做什么?”
“出事了!”我自顾自的边研磨,边回道。转首才发现前几日跟大师兄书信往来太匆忙,忘了把纸隔哪了:“过来帮我研磨,快啊!”
纵是好奇,他还是很听话的起身度步上前,挽起衣袂,亲自的替我研了起来。
片刻后,他看着我执笔,蘸着还很淡的墨,奋笔疾书下的字,忍不住诧异出声:“你送错了贡酒!”
我封好了信,开门唤来了小二,给了银子,交代好后,才放了些许心,垂头解释:“那日离开我不想惊动师兄们,是趁夜偷偷离开酒庄的,太匆忙一个人又手忙脚乱的,拿错了酒坛。都怪之前因为晨姨的事,大伙心情都不好,只顾着低头酿酒。那些学徒们酿不来,就先学着晨潇酒的封坛和上标,谁让他们不分开放的,拿错也不能怪我!”
“你……”少清举着手,“你”了半天,见我已经懊恼的抬不起头了,也不舍责怪。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贡酒的检查那么严,你拿了空坛子进去早先都没人发觉吗?”
“我不知道,送酒时我跟那的姑姑聊了好久,姑姑就捎了侍卫们去查。他们还查了好久,都说没事,早知道就不该跟那个姑姑聊!”
“姑姑?一群摸鱼的侍卫!”他咬牙,对于我口中不经意提到的姑姑甚是难解的模样。我嬉笑着,一派轻松,反倒安慰起他了:“没事的,还有八日,快马兼程赶来绰绰有余。”
闻言后,少清稍稍放松下心神,轻点了下我的鼻尖,宠溺犹似的当日,“到时可千万别说是弄错了,就说我多付了银两,怕酒不够,又让你送了些进宫。”
“恩。”我笑着点头,对于他一如既往不自知的触碰没动声色。
“有我在,天大的事我替你扛,你记着,千万不要再接近劭王了。”他替我披上衣裳,拉着我在炭炉旁坐下,“告诉我晨姨的事。”
我盈笑点头,还是如从前一样的娇妻状,始终,眼前这男人是唯一览尽我温柔的。涟涟翦眸,心底却在讽笑,夏侯少清,我还能信你吗?
长话短说,我很快就把自己知道的事全告诉了他。少清凝眸处忽然透着果断的犀利,那是从前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这个男子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温吞如春,乍暖还寒。
这一夜我和他聊了很多,遥想从前若是我们能这样毫无隐瞒,兴许也不至于走到今日。天才蒙亮敲门声就响起了,我以为会是掌柜的,门外的人却着实让我愣住了。
“王爷……”我怔怔开口,劭王还是穿着昨日分别时的衣裳,俊容上添了几分憔悴,侧头瞧见屋里正自在的少清时,脸色一白,没多话,只望着我。气氛很是尴尬,我无措的左右张望了会,端起笑脸,问向他:“有事吗?”
“晨姨的事有眉目了。”
只闷声一句,隐含着昭然若揭的怒气,却足够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我绽开笑颜,让开身子赶紧招呼:“进屋说吧,外头冷。”
“不必了,换身衣裳,我让班泉在庆丰楼定了早膳,赶了那么久的路都没见你好好吃顿饭,瞧你清瘦的。大公子若是不嫌弃,一起去……”
“好啊。”劭王的话还没说完,连我都能听出来,这不过是礼数上随意的邀请。可少清却应得爽快,径自起身走到我身边,挑眉望着劭王,那双手似是不经意的揽上我的肩。没有抗拒,我只是冷冷的,如同个局外人般,看着眼前这出戏。
……
而后,当我打点好一切,赶到庆丰楼时。正赶上早市,街上热闹的很,也让我的心情紧随有些雀跃。班泉恭谨的候着了,见我们来了,也没多话只作揖安静的坐在一旁。看向少清的眼神中,有不亚于劭王的挑衅。
“班泉,你累不累,说正事。”看出了我的不耐,劭王轻斥了声。
“王爷替柳姑娘查出了,带走晨姨和潇叔的人是宪王。”与少清互瞪了良久,仿似累了,班泉才收回视线,冲我说着。
我皱眉,对于这个名号只觉得陌生,“那是谁?”
“功臣。”班泉举杯,恍惚的情绪,吝啬的只给了我两个字。
招来我们三人一致的白眼,那么惜字如金,何苦还说这无用的废话。幸是劭王替我解了惑:“王叔是和先皇一起打下江山的,与先皇本不是亲兄弟,只是携手一起从草莽拼到了天下,和我爹一样。当年先皇的战绩最显赫,次为我爹,接着便是宪王。先皇便说了句玩笑话,说是轮流坐皇帝,众人推举他,紧随他会传位给我,再由我传给宪王的子孙,这般类推下去。为表诚意,赐了国姓‘左’给两位王爷。”
“但那不过只是玩笑,不能当真,储君之位是在老皇帝亲手立的遗诏。”班泉补充,像是就怕人以为当今圣上明不正言不顺似的,忠成这样,让我忍不住想闹他:“都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今日这餐你来请,往后每回遇见都记着请我吃饭,瞧你那样,想来皇上给你的俸禄定是可观。”
“笑话了。”他居然笑了,陪着我一起苦中作乐的笑,皆带着几分自嘲。
气氛倒也这样好上了几分,我挑眉,凑上头,极近的凝视着他的笑脸,总觉得能把这家伙逗笑很有成就感:“干吗得意成那样,是不是还打算要我夸你‘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正是。”
我还真没见人冷成这样,脸皮子居然还能厚成这样的,本还想折腾他会。少清突然无端的在一旁猛咳起来,硬生生的扯回了我的关注,我撇首敷衍的掷了句:“又不是好酒,喝那么急干吗。”
“你就不会斟杯茶给我啊!”他瞪大眼冲着班泉,话却是冲我说的。
“你没手?”敢情我还天生该是侍侯他的命是不是,能如这般和他同桌对酌和颜悦色,他该庆幸了。
“你……”
我没再理会他的话,看他渐渐涨红的脸只觉好笑。顺畅的跟劭王聊开了,谈笑间聊起了不少出嫁前的往事,由他口中说出,我才刚觉得蓟都街边我闹的麻烦还真不少。其实这些祸事都是能避免的,曾经的我不过只是淡淡女儿心思,想着,等那人出现来替我解围了,便能再见着了。
那时的我不懂,现在才渐渐有些许的正视,才发现错过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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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七节
“不准一个人去宪王府!”
今日霜降,怡妃生辰,满城欢庆。这是少清进宫赴宴前特意赶来说的话,他当真是把我看得很透,既然如此何不留下看着我呢。
收回思绪,我回神,翩然度步行至桌前,小心翼翼的斟着茶,看水帘掀起袅袅烟雾。恍惚了开来,我不觉得少清有任何必要来特意诋毁劭王,可我更不明白劭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只为了牵制少清吗?
我温着茶,临窗眺望着远方,正对皇宫的方向。清冷月色下,我几乎能想象得出,那里头正上演着怎样的灯火辉煌。突然楼下庭院里火把通亮,一队人马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涌进,领头的人是班泉,和掌柜的招呼了几句,他仰头看着我,深究的目光,挥手拦住了正想冲上来的士兵们,只带了两人随着掌柜上楼。
“有劳柳姑娘跟我走一趟。”推门而入,他侧头凝视着我,这样的情境下,班泉依旧镇定冷然,弯身作揖。
我无辜的眨着眼,“为什么?”
“宫里出事了,皇上要见你。”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侍卫等不及的冲上前,想强行带走我,却被他森冷的目光骇住,灰溜溜的退了回去。
我抿唇,眼眸费解无助,还是点了点头,往前走去。擦肩之际,耳畔响起他仍旧铿锵刚毅的音:“放心,有王爷在。”
我在若干侍卫小心翼翼的守卫下走出客栈,猜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我依稀能从班泉脸上的肃穆中判断出,今夜,我是不得安宁了……
马车一路颠簸,他对我是礼遇的,始终未开口说一句话。只目光炯炯的看着车窗外,像是在思忖一件极为苦恼的事。直至驶入皇宫,团团侍卫簇拥而上,反让我不禁嗤笑出声,何时起我竟也能有这等排场。
“都退下!”见我满脸讽刺的表情,班泉蹙了下眉,冷声命令。
成功的喝阻了所有人,而来冲我点了点头,便领着我步上阶梯,往眼前气势磅礴的无宵殿走去。我是紧张的,狼狈困惑,我不知道那里头到底静待着我的会是怎样的命运。可无端的,就因为方才班泉那一句“有王爷在”,我竟是还能浅笑开来。
偌大辉煌的无宵殿,我随着班泉一步一步迈入,迷惘的眼神徘徊着。终于对上一双焦急的眸,我看着他,无声。
随着我的出现,周围响起阵阵抽气声。就连居高临下端坐着的那抹明黄色身影,也免不了诧异。我抬头,不关心其他,只定睛不避讳的凝着游怡。诚如上回一样,她依旧华美,锦衣加身,天生的雍容宜其。
而我,不再是兜率寺里那个穿着随意男装,发髻微乱的野丫头。
“晨潇酒庄柳默静?”头顶传来威严盘问,是皇上,他纠着眉,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询问勾起我刻骨记忆,新婚那夜,他揭开我的喜帕,亦是如是口吻相问。我没出声,也如那夜一样,淡淡点头。班泉转首,猛眨着眼,示意我下跪,我才恭敬的弯身,行礼。
“皇上,宪王的尸首还在下头。”游怡冷声提点,唤回皇上神游的思绪,极其好听的声音,震得人酥软无力。
高台上,皇上敛眉,中庸异常,对怡妃有着言听计从的姿态,全无一国之君的果断。他咳了声,妄想找回方才一刹那的间的威仪,无奈徒劳:“这次的贡酒是你送的?”
“回皇上,正是民女。”边答着,我边惊恐的看向远处闲置着的尸首,刺目的白布盖在上头。是宪王吗?
殿上沉寂了片刻,游怡和一旁的劭王轮流在皇上的耳边窃语,许久后,周围的议论已越来越沸腾,他才终于开口:“夏侯少清,她是你的妻?”
“正是。”少清作揖,答得不卑不亢。
这样的回答,又让周围闹了起来。劭王轻哼了声,下头立刻安静了,他挣扎的看着我,视线很快便不着痕迹的转向少清:“听说前些日子你怕贡酒不够,又出银两让默静再送了些进宫?”
“是。”
又陷入了僵持,我不顾劭王投来的目光,只看着少清,清冷一笑。
他瞧见了,不惊不怒,微挑眉梢紧抿着唇。
“柳默静。”略过皇上,游怡自在的开口:“瞧见那具尸首没?那是一代功臣宪王叔,他是喝了贡酒突然猝死的,可以给皇上一个理由吗?”
“回皇上,民女打小在酒庄长大,又怎会认识朝廷权贵,只是个运送贡酒的小卒罢了。无怨无仇,何必赌上身家性命去加害?”
“除了你,还有人碰过贡酒吗?”劭王闻言,急急的开口,眼眸闪亮。
“有。”我毫不犹豫的点头,看着少清,一字一句的吐出:“陪我送贡酒入京的是王爷您,擅自命民女增加贡酒的是夏侯氏的大公子……”
“夏侯少清?”皇上低唤,将目标直指少清,想来也是怎么都不可能怀疑了劭王的。
少清转头看了我眼,别具深意,忽而一笑,上前不紧不慢的作揖开口:“柳默静既是草民之妻,无论何事自是为夫的管教不严之过,该全由草民一人担下。”
“呵。”劭王冷笑出声,回荡在偌大的殿内感觉森寒,清晰的点破:“夏侯少清,若本王没记错的话,如今她只是晨潇酒庄的柳默静,跟夏侯氏已经一点关系都扯不上了吧?”
“对草民来说皆一样。”少清仰起头,似笑非笑,挑衅的直视着劭王。
“好了,今日不审了。先安顿了宪王,把柳默静还有夏侯少清全关去天牢,明日再审。今日是怡妃生辰,别扫了朕的雅兴……”正有剑拔弩张之势,让我以为有戏可赏时,却没料皇上居然果断了一回,挥手下了决定。可惜了,想那么快了解此事的原因竟只为了不扫怡妃的兴。
闹腾完后,我倒开始有些替宪王心寒,若是早知今日这下场,当日何苦觅封候。班泉压着我,依旧轻柔小心,临行前,我忍不住睨了眼高台上目光紧锁着我的劭王,耸肩笑了。
转首,我朝班泉轻语了句:“班副将,若有机会,替我转告夏侯少清,我们银货两清了。”
闻言后,班泉失手加重了力道,抓得我手生疼。差一些就折断了。这一吃痛,我眼眸不禁涟涟沁水,楚楚逼人。我看见游怡咬着嘴,眼中是恨,还有暗暗燃得澄清的妒,忍不住笑得更真心肆意了。
游怡不懂,再美的女人一旦沾染上了妒忌,都会扭曲丑陋。所以从前,我再羡再怨,依旧端庄得宜,温柔贴心的侍侯着我的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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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似乎特别漫长,我躲在角落边,睁着眼,摇晃着身子,一遍遍念着儿时的童谣。
直至深夜,兴许是那讽刺的生辰宴终于完了。劭王前来相探,立在外头看了许久,才命人打开牢门。走了进来,将始终蜷缩着我拉去了一旁简陋的床板上。
扯过侍卫手中捧着的被褥,朝我扔了过来。我仰头,望着他,那道目光还是纯澈,却纯得让我心惊。天下间,怎会有人可以把自己伪装得那么真。
“你……”遣退了所有人,他顺势在我身旁坐下,倒也不嫌这牢房的阴冷。惬意的靠着墙,吞吐着,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默静,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既然他问,我便答,纵是百口莫辩我还是要辩。
闻言,他不合时宜的笑了,凝重的湿漉空气中回荡着他突然暴出的朗朗笑声,片刻方才还浓郁的霉味似乎别甜所取代,“那好好睡一觉,熬过今晚,明天我就带你出去。”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笑得那么开心,我的清白还是宪王的死?
“王爷……”我俯首拨弄着衣裳,轻唤:“可不可以替我求皇上,一人之事一人担,不要波及酒庄,也不要把我的事招摇出去。晨姨和潇叔刚走,我不想师兄们还要分神为我担心。”
“放心,有我在。连你都不会有事,何况是酒庄,贡酒除了我和夏侯少清真的没有其他人碰过了吗?”
“酒若是在我这儿便下的毒,酒窖姑姑怎么又会纵容了呢?”我说着,仔细的瞧着他的每一个表情,不敢错落。
左松易却突然瞪大眼,很是诧异的扬高音:“姑姑?!”
“怎么了?”
没回话,他紧拧着眉猛地起身,看了眼外头一脸紧张寸步不离守着的侍卫,故意大声的吩咐道:“班副将,这女子乃是朝廷重犯,皇兄交待了不得出任何差错,你留在这守着,一刻不得离!”
班泉上前,作揖点头,送劭王出门后,立刻回来了。看了我半晌,没多话,只帅气撩起衣摆不顾身份的在牢门外席地而坐,守着。
他转头望了我眼,颇显无奈的摇了下头。没说话,只手探进衣兜拿出萧,自顾自的吹了起来,有些凄哀的曲调氲开,我靠着墙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怡妃喜欢是你,对不对?”
没见理会,只听闻流畅的乐声中突溢出一记破音,刹那,他又镇定自若。良久,见我未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才开口:“你不该把大公子拖下水,他比任何人都担心你。”
“是吗?可惜了……我心口那道最深的伤也是给我的。”担心?多可笑的词,他若真在乎我,又怎会担心,所有事宜都安排妥帖了,让我不沾风雨,安稳一生,何来的担心,“为什么不怀疑我?”
“王爷信你,我就信你,何况末将了解柳姑娘。”他还是镇定。
“呵,好多人事,并非亲眼见到就一定是真的。”说着,我举起手,遮住了自己的左眼,继续道:“看见那边墙后的狱卒没?用右眼看,我能瞧见他腰间的刀,换左眼看,却被墙挡住了。都说眼见为实,可连用眼睛看表面都有瞧不清的事,更何况还是人人都隐藏着的心,到底是善是纯还是恶,谁能一语成谶。”
言罢,班泉愣了半晌,随后很认真的换眼瞧着。许久,才迸出一句:“那干吗不用两只眼睛一起看。”
这话让我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望着他无奈的摇头。这个男人和他主子一样……就像满山娇艳枫红里,那株迥然不同的寒兰。生生的,默默的立在那,扫去一眼就这么暖暖的注入了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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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节
“柳姑娘,莫怪奴才唠叨,是怡妃娘娘一再交待让奴才叮嘱姑娘的。娘娘和劭王爷求了好些时辰,皇上才答应重审此案。去了劭王府后,姑娘万不能忘了自己还是个带罪之身,除了劭王府可是哪都去不得的,可别误了娘娘的一片苦心……”
“多谢公公提点,默静谨记着。”打断了前头领路公公的絮絮叨叨,见他识趣的闭上嘴不再多话,我才敛神,思绪混乱。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那个阴湿的大牢我才待了一夜,天方亮,就被皇上的贴身公公带着圣旨领了出来。
想来,皇上真是把怡妃宠得不知轻重了,但凡只要她开口,他都能办到。
世事本就是如此的无奈,有些人用尽全身解数也抢不来半分半毫;有些人生来便是叫人怜惜的,可这是福亦是祸?我猜,游怡的心定是贪的,绝非情爱能填满。
回神后,我环顾着眼前的曲径,禁不住疑惑的脱口问道:“公公,不是说班副将在宫门外侯着了吗,怎么往里头走了?”
纵是不熟悉宫里的路,可这方位格局还是一眼便能瞧透的,瞧着这方向定不是往宫门处的。
“瞧奴才,都忘了跟柳姑娘说了。皇上说您这事又要辛苦劭王爷一阵子了,要赏呢,可劭王爷只问皇上讨了几册御书房的藏书。皇上体恤,说是免得王爷再进宫来取了,让奴才领着柳姑娘去拿,一会儿捎给王爷便是。”公公转头,脚下步子未见停,堆笑解释着。
我默默的点头,未想太多。只念着何时能望清这愈渐迷离的漩涡,宪王死了,晨姨的事如今连这最后一丝线索都断了。难道就罢休了吗?不顾我的幸福,执意将我嫁入夏侯府;至死晨姨都不愿说出事情原委,兴许……当真是不想我再涉及这些纷乱。
那就罢了吧,待这事完了安然离去或许更好。唯有恬静朦胧的烟雨江南,才能黯淡去我这心里渐渐涌起的争名夺利之心。
想得正入神,前头的公公突然刹停脚步,刚踏进藏书阁又倏地退了回来。这般突兀回避的动作,很难让人不去注意。他立在那没了动静,纤瘦的身影挡不住前头的画面。
酥软无力的怡妃,端着艳极了的笑,与眼前人挨得极近,只差一步便没了分毫的距离。气氛紧窒暧昧,让在一旁偷瞧着的人都禁不住的心跳加快。我有些无措的舔了舔唇,转头正对上一脸镇定的公公,镇定的诡异。
这是皇上的藏书阁,而这堂而皇之正和男人私会的可是他家皇主子最宠的妃子,他却只是看着,面色从容,目不转睛。像是不敢错漏了任何细节,霍然顿悟,我似笑非笑挑眉,呵……这皇上还真是会挑时候来让我取书。
“娘娘请自重。”淡漠平静的男声入耳,扯回了我的神。
我轻抬眸,看那抹熟悉的背影巧妙的后退,避着怡妃。
“连你也觉得贡酒的事是我一手安排的?”她挑高眉梢,不算响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书房里,足以让我听的清晰。
“不是吗?那恕草民多嘴问一句,娘娘的乳娘呢?”我依上门外的宫柱,好整以暇的陪公公看着眼前这出戏。
“乳娘她前段日子就失踪了,你又不是不知。”游怡说着,有些无奈的口吻,见少清始终冷着眸,反倒笑了。“呵……这会倒好,人人都说柳默静无辜,仿佛她是全天下最单纯的。我倒成了这千夫所指,就连你都这样瞧我?”
“我更相信默静!怡妃娘娘,草民与您是打小一块长大的,被您利用也已不是头一遭。曾经为了将我收归劭王所用,您连生世都许上了。这世上怕是只有草民想不出,还没有娘娘您做不出的事。”少清说着,有些悲戚。
“是啊,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回怎气成这样了?你明知道,我只是受命于劭王,是劭王府给了我如今的一切,我忤逆不了。何况,贡酒的事夏侯家原是扯不上那么大关系的,是柳默静当真众人的面将罪推向你的,怎能全怨了我。”游怡说着,软哝细语楚楚可怜,漾趟着无辜的眼神,让我心头猛地一紧。
我错了,一直仅凭几番照面便认定了游怡的性子。她比起我,更了解怎样才能拿捏住男人的心,尤其是如少清这般的大男人。从前的那些骄傲,兴许也只是用来折服皇上的伎俩。
“可草民记得,在娶默静的前一日便告诉过娘娘,草民的心经不起您这样水火之间的反复。曾欠您的,草民早就还清了,新婚夜饮下劭王府派人奉上的贺酒时,娘娘对少清来说已经只是一个故人,一抹旧伤。如今……这般无情的利用后,更是不想再留恋,只是觉得可悲,原以为骄傲如斯的游怡,竟也沦落到为达目的一次次用上身体做武器的地步。”
一字一句,少清说的清晰分明,却让我困惑费解。他与游怡,这些年来纠缠着的似乎不止是情而已。又似乎并非如那些蜚语般,他不止是一厢情愿,至少此刻,我清清楚楚的在游怡眼中看见了伤。
那班泉呢,难道一个人可以同时用心爱着两个男人吗?
“你错了!是你要不起我,而不是我不愿给,我们之间是你先松手的!既然如此,用上身体又怎样,难道就凭这薄弱双肩我能扛得起什么吗?至少皇上和王兄能给我想要的一切!”有些声嘶力竭的,游怡轻吼着,都忘了顾及场合,“夏侯少清,是我救了你,甚至也应你所求救了柳默静!你欠我的还不清,夏侯家欠劭王府的也永远还不清!”
“是如我所求吗,还是如劭王所求!”
少清这话让游怡顷刻就安静了下来,无言以对,他略转身,淡漠的笑脸似真似幻,继续道:“我只是不明白,劭王要一个女人也需如此大费周章吗,他差点就害了默静!”
“劭王的心思从来都不是我能猜得到的,我只知道,他不过是想呵护你亲手舍弃的东西罢了。”
“告诉劭王爷,那不叫喜欢,如若真的喜欢早就忘了把玩心计,也不会有这彻头彻尾的欺瞒,默静于他更像一枚棋。他要什么,我可以给他什么,但是……请他放过默静。”
没有预期的,游怡笑出声,过分尖锐的笑让我感同身受的酸。良久,那笑声才停歇,紧随而来的是她甜沁滑溜的音:“他要的东西,自然有办法要到手,不需要拿一个女人来交换。还有,认清楚柳默静现在的身份,当初弃她伤她的人是你,如今你没资格为她喊冤。”
多露骨的话,字字珠玑,不仅堵得少清哑口无言,只是握着拳,如隼般的眸,骤寒。亦让我感怀的笑出声,积郁多日的心声,终于被人赤裸裸的坦诚了出来。那一抹快感,言传不得。
溢出唇间的笑声,不轻不响,却足以惊动殿内的两人。看他们动作一致的回头,燃着警惕的目光。我愣着没扯出任何表情,倒是一旁的公公,似是做了亏心事般煞白了脸。
“奴……奴才给娘娘请安。”
说着,他硬是拉下我,伴着一起下跪。一切如凝固了般,周围静得很,怡妃蹙起纤长柳眉,眯着眼斜斜的睨向我。片刻后,莲步上前,若无其事的开口:“胡公公,做奴才的拿了谁的好处就该为谁办事,这道理你该懂吧?”
伴着清脆的音末,胡公公忙着点头称是,额间渗汗,看样是真怕极了怡妃。唯诺着一直没敢抬头,直到游怡递上手中的书籍:“这是皇上让本宫来取的书,你替本宫转交了,告诉皇上,夏侯少清本宫领出来了。皇上那就说本宫身子有些微恙,回宫歇息着了。”
我沉默的立在一旁,看那抹华贵身影跌跌撞撞的消失在转角处。胡公公舒出气,满眸伪装不下的算计与愤恨让我忽而想哀叹。如果说曾在夏侯府的日子,是深如井的纠葛,苦如莲的往事,至少命运让我挣脱了。
相较而来,这深宫该是更难熬。纵是看似对游怡万般宠纵的皇上,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又岂能不扭曲了自己?
胡公公回神后,不敢再耽搁,取了书,话也不再多,赶紧着领我前去宫门。
少清默默的一路相随,有些无措的模样,几番欲言又止。我们之间……原来早就有了这样难以超脱的距离,相顾无言,连泪和痛都揪不出了。
“默静……”眼瞧着宫门在前,已隐隐能看见劭王府的骆车,他似是再也忍不住了,忽然唤停了我。
待我回首,却又翕张着唇,说不出话。我冲着他轻笑,肆意洒脱,无端的恍了神,我竟是怎么都瞧不透他。这双漾满担忧与无奈的眼眸,清澈的陌生,才一夜,这个男人却已让我觉得恍如隔世。
又也许……一直,我们之间都是陌生的。
“我可以帮你,也可以带你走。不要因为对我的恨,再去接近劭王了,也不要因为晨姨的事,再往火坑里钻。”
讽刺扬上眉梢,我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骆车边,班泉恭敬的立着,依旧穿着昨晚的衣。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我和少清,迟迟的,不上前打扰。
“你错了,我不恨你了。可我宁愿选择往劭王这个火坑里跳,也不愿再跟着你,因为……火只会焚了身,可你会让我的心变得千疮百孔!”
“休你是无奈……”
他启唇,慌乱的模样,试图着解释,却被我冷冷的截断了:“我需要解释的时候你不给,如今再多的冠冕堂皇也盖不了你亲手刻下的伤,我不想再纠缠在你和怡妃之间。少清,你永远不会懂我,因为你费劲了心思去用来了解另一个女人。我要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夫君,而是一个愿意引为我知己,至少能让我瞧明白的男人。你不是要不起我,是不配要我!”
语末,我依旧笑着,不是心当真止如水了,而是终究不愿再他面前继续卑微了。
没料他却突然上前,难得的强势霸道,深幽依旧的眸里窜着火,猛地拉住我的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可却握得生紧,任凭我怎么挣脱蹙眉,仿佛便是死也不愿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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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九节
“大公子,请放手,王爷在府里头候着柳姑娘了。”正尴尬,班泉适时的上前解围道。生硬的目光直直的对上少清的。
就连一旁默听了许久的胡公公也出了声:“大公子,这可是还在宫里。”
手腕处的力道减轻了些,却依旧没有松手的意向,不顾规劝他看向我,不容逃避的眼神:“前些天的娇俏相守都是假的吗?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痛的刻骨些?”
“一直都是假的。”我没有犹豫,接的果断。这是事实,这场混沌本就是虚假的可笑,周围每个人都隐藏的甚好。
这回,他松手了,到底还是经不起一点一滴的委屈,猛地松开了。多可笑,这一句否决比起他曾经给我的难堪,又算什么。
我转身,不再留恋,班泉替我撩开车帘,冲着我伸出手。
“对不起大公子,告辞了。发生了那么多事,莫怪柳姑娘心头烦躁,当真有事的话,她就在劭王府,只要愿意,又怎会再也见不着。”
班泉熟悉的清冷嗓音入耳,只片刻,被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掩盖。我微探头,透过被风卷起的车幔,看着离自己越来越影的那抹身影,曾经那么的接近。皑皑的雪地里,他怔怔的立着,始终不肯离去,在浩瀚的宫闱中,显得异常的渺小颓败……
如果从前他愿这样驻足看我的背影,现今,我们也该是鹣鲽情深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了。
“都瞧不见了,快回车里,风大。”班泉微回首,关切的劝了句。
“没事,我想吹吹风。”这风,虽凛冽,可却让人慢慢磨得坚韧,是我正需要的。
隐隐的,我似是听见班泉口中溢出了声哀叹,隐的极好。很快,他便若无其事的再次开口:“与其这样瞧着,何必要再放开手,就因为世俗吗?”
“不是,我不想拖累他而已。何况我们不适合,我不喜欢他把事都憋在心里的性子,迟早我会被他折磨出病。”语末,我忽略掉班泉投来的困惑目光,拉妥车幔,不想解释太多。
怡妃想害我,劭王又拼命的救我,还有晨姨和潇叔离奇的死……一团团的迷仿佛都与我有关。这样分开倒也好,天各一方,也许老死都不相往来,我不愿当真如他所言,为救我付上一切。
良久,我才突然开口,消散在风里的音不在乎班泉是否能听到,我只是想说。想跟这个事到如今,我唯一能瞧懂的人说。
“班泉,晨姨曾经告诉我,没有人会不计回报的待我好,除非是我爹娘,可我没有爹娘。所以我宁愿逃得远远的,也不要再接受他的好,那代价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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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玩了,都一晌午了,你这衣裳才湿了多少。还亏得杨戚特意跑去命人煮了好多水,等着沏茶用呢!”
被点着名的杨戚捂嘴偷笑,看着他们家那一脸孩子气的劭王主子,只得上前劝着:“王爷您这是生哪门子气呀,难道还当真想看夏侯夫人被折腾的一身湿吗……”
话到一半,便遭来左松易冷到极至的瞪视,赶紧垂首一脸怯弱。
“王爷您也不赖呀,原还打算看您的狼狈样,没想着倒是民女自不量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看杨戚无措的模样,我赶紧开口,取笑着自己为他打起圆场。
夏侯夫人也好,柳姑娘也罢,横竖都是个称呼,我不在乎。倒是来了王府才两天,“夏侯”二字成了这儿的禁忌,不管哪个奴才稍一口误便会立刻煞白了脸,生怕惹来劭王的雷霆。
左松易像是没听见我的话般,依旧瞪了良久,直至杨戚都快把头钻进胸口了,才收回目光,看向我。才顷刻,立刻换上了一如既往的清澈笑容,明艳动人,让我有些移不开目光,连心头都跟着暖暖的。
“原来是想看我出丑,我还想呢,怎么会突然让我陪着你玩起这赌书泼茶。”说着,他端起方才被搁置着的茶随意的饮了口,许是凉寒入喉让他拧起眉头。一旁的杨戚赶紧着带罪讨好,奉上刚沏的热茶,拿过我和劭王手上的暖炉,换上新的。
动作伶俐流畅,到底是王府里的奴才,比起夏侯府里的要规矩多了。
“话说回来,你晨姨从前一定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女儿家还真少见这般博才的。放眼这九流十家,竟是样样能掰上些许,要想用这茶泼你,还当真费了我不少劲。”
他无意挑起的话端,让我方才还颇好的心情,猛地跌入了谷底。一番颠簸,可算是风清云淡了些会,只顾着贪图这清闲,竟把晨姨的事给忘了。
“默静……”像是察觉出了我突来的阴霾,他顿了顿,“晨姨的事,贡酒的事,都由不着你来烦心,我这劭王府什么都不多,偏是能办事的人不少,定是给你个交待。”
我点头,原是想给他一笑,让他放心些。不经意撇见门外那两个丫鬟附耳交谈了几句,随后面露难色的偷瞄着我,欲言又止。顺着我的目光,左松易也瞧了过去,忍不住轻问:“什么事?”
“回王爷,柳姑娘,外头……外头的家丁们拿不来主意了,夏侯大公子徘徊着不肯回,硬是要见柳姑娘一面,说是有东西要奉上。”
闻言,左松易没急着出声,转头等着我的意见,这番尊重倒是让我颇觉感慨。想来,即便如少清所说,一切都是阴谋,这样的体贴总是装不出的吧。就算是装……至少,他也愿为我如此。
“大公子要奉上什么,让家丁们代为接下就好,就说我不愿见便是,他若要等就随他等着。”愣了片刻,我轻声掷出回应。与其如藕丝般的欲断不断,倒也不如快到斩乱麻,一刀下去痛个彻底,也忘的彻底。
丫鬟领命后机灵的退下,不再多话。倒是左松易转头深究了我许久,“你……”
“王爷,恕民女先退下了,天寒呢,衣裳湿着怕会染了风寒,想赶紧着换身干爽的。”我急着打断他的话,看他无奈的挥手,才快步离开。
我不知道左松易方才究竟想说什么,只是直觉的不想在聊起从前的事。
半晌,我拉扯着自己身上这艳红衾裘,颇不自在的瞧着。这是游怡曾留下的衣裳,华丽的空洞,没带多少换洗的衣裳,劭王便让我先穿着,说是以后再买。可锦衣加身,总有股说不上来的味,亲切又遥远。
“柳姑娘,王爷在厅内候着。”见我愣着发呆,杨戚忍不住出声提点,声音极轻,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扰了我的遐思。
我微笑点头,顺手提起衣摆,在杨戚的示意下,我跨过高高的门槛。动静不算小,却没有惊动左松易,他依旧端坐,出神的打量着手中的画。脸上若有似无的端着几分欣赏的笑,纯的慑人,良久才撇见我的身影,抬首招呼开:“快来看,这是夏侯少清方才送来给你的,说是霜降那日没来得及送出手的生辰礼。”
生辰礼?我微讶,缓缓的度步上前,接过左松易手中的画。画中笔法流畅,墨迹成色不匀,瞧得出是花了几天才完成的。很是干净的画面,一潭清池,是清园里的水池,女子坐在池边微侧首,拢着发,几分慵懒几分清闲。
仅是侧脸,没有我额间特有的朱砂,可我依旧能一眼瞧出这画中的女子是我,并非游怡。
“很用心,是对你没几分了解的人画不出的画。你也霜降日生的吗,没听你提起过。”左松易起身,与我并肩望着画,眉间有些羡慕的感慨。
我听见了,却无心搭理,鼻间有些泛酸,梗着连喉咙都是酸涩的。忽而想起那日客栈,和少清随意聊起的话。
“你说怎样才算真正的在乎一个人?”
“潇叔曾说,不管相隔多远,即便阴阳或是天地,他都能记着晨姨的模样,因为那一颦一笑已刻心端,在乎,呵,便是如此吧。”
……
我无法不去用尽满腔爱意恨这个男人,既然在乎为什么要让我这般的颠沛流离,为什么总吝啬的不愿抛给我一句解释。看我独自一人猜着,恨着,直至现在的绝情着。
“默静?”左松易试探性的唤着我,语调里蕴藏了几分担忧。
忽地抬眸,我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个打一开带着纯真面具闯入我生活的男人,终于问出口了:“为什么要约我去兜率寺,让我误会,让少清休我,步步都在你的算计之内,甚至丝毫无差,可这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最终,到此时,我还是选择信了少清的话。亦绝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我对左松易而言有多独特,既然如此,我已不是少清的妻,为何还要为难我。难道,还我一份平静都不能吗?
“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至少绝不会如夏侯少清那般待你……”
“夏侯少清负了我,但是他从来不会骗我!”这是我始终有的一份自信,少清从不轻易开口解释什么,一旦开口了必是真相。那是我最爱亦最恨的。
闻言后,左松易望着我坚定的眼神,犹豫了片刻,才呼出气,轻哝了句:“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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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节
不言不语,我默默的尾随着左松易,绕过层层回廊,迈上后花园那座不起眼的假山。假山上是观潮亭,很高,足以俯瞰整个王府的全景。飞檐挑出,四面凿窗,虽是不大也不显眼,却装点的很是别致。
他转头望了我眼,顺手卷起窗边垂挂着的竹帘,入目的窗外景色让我惊愣着说不上话。好漂亮的梅林,错落于这通透雪地里,别有一番风情的傲然之味。
“这片梅林是我小时候命人栽的。”他出声解释着,声音听起来无限的感怀。
“你不是喜欢兰花的吗?那时候的别苑……”初见时,我记得那个奴才说院子里的兰花全是他们家主子亲手栽下的,这会儿怎么又成梅花。
“那是班泉的府邸,那些兰花也是他种的,那家伙是个爱兰成痴的人。才惹得小怡瞧见兰花,就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是他,我恍惚着,正沉思的当口,左松易缓步走到一旁的帘幔前,忽地挥手撩开帘幔,突现的墙上挂着一副装裱细致的画。画风稚嫩的有些可笑,却依稀可辩执笔人的心境,格外的执着。
每一笔皆是铿锵有力,很是生硬,我望着,微张着唇,良久才惊叹出:“是邓尉山!”
画中这连绵的梅林,隐约散发着的冷艳姿色,点点缓落的梅花,是唯有邓尉山才有的景。遗世孤立,迫人眼球。配上画中女孩拙劣的舞姿,格外不和谐的画面,却也无端的匀称。
“呵,我以为你连邓尉山都忘了。”他转头,自嘲的口吻,悠悠的述起往事,连眉梢都是雀跃的:“还记得那年我十二岁,随娘亲去苏州,不知天高地厚的躲开所有侍卫,独自一人跑去邓尉山赏梅。险些坠崖,幸好被个女孩所救,当时她怎么都拉不住我,差点就把自己的命赔上了,我让她放弃,她告诉我‘人生不能轻易说放弃’,好在有樵夫路过。”
堵塞的记忆瞬间崩塌,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嘴角含笑,我渐渐煞白了脸。忆起了他口中的那一年,我随晨姨潇叔还有大师兄漂泊去了苏州,那会没有晨潇酒庄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们四人相依为命。
清晰记得那年初春,梅花凋零的特别早,晨姨说“没事就去看看那梅,学几分傲骨回来”。我只是看,只觉着美,其他的什么都感悟不来。
救下他的那天,我送了支舞给他,在梅花飘落中舞着。因为那会瞧见过晨姨在那儿跳舞,把潇叔都瞧痴了,我也想学,想寻一人将我瞧痴了,而后能如潇叔待晨姨般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我,能让我纵情撒娇。
临走时,我告诉他“晨姨说我叫柳默静,以后我每年都会来看梅落”……
“我每年都会去看梅落,可惜再也没遇见你。我依着游怡的画像,派了好多人找你,一直到探子回报桃花堤有个柳二爷,我不敢逼你,只想接近你,慢慢的让你想起我,心甘情愿陪着我。我想我错了,直到我派去夏侯府贺喜的人回来,说是夏侯府的大少奶奶和游怡一摸一样,我想……我找到了。”他顿了顿,扬笑看向我无措的模样,“你那时就跟游怡长得一样。”
同样出生在霜降日,同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愣着。有些不愿相信,却越纠越深信不疑,我和游怡……该是流着如出一辙的血,曾经紧紧挨着亲密无间。只是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会让我们一南一北,截然不同的命运。
“那日在酒馆是我命人下的药,除了这,我对你毫无隐瞒,也当真没有恶意,只是……手段卑劣了些。”
“何止是卑劣。”是我最深恶痛绝的伪装,从头至尾将我把玩在手心里,舒出气,我望着他,清澈见底的眼眸有些不安的瞧着我,良久,我才轻笑:“喜欢就一定要这样子去得到吗?”
“难道还要我祝你幸福吗?”
“或许你也可以助我幸福。”
一来一往间我们谁都不肯落败的对视着,倏忽,他紧眉,有些阴郁却坚定的眼神,咬牙道:“我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因为我深信可以给她更多的幸福!”
我仰头有些苦涩的笑,是直直渗入心里的苦:“我要的幸福就是不再欺骗,就是放过我,哪怕是在某个角落默默终老一生,都好过现在!”
“不可能!”难得见他这般的果断,毫不遮掩。我噤声,看他颇具深意的望我了眼后,背手离开,无言以对。
只回神,望着墙上的画许久,随后又看向手中少清送上的。忽而,莞尔一笑,径自伸手取下那幅画,卷起离开。
暗自在心底低哝:柳默静啊柳默静,随波逐流有何不妥,起码不必再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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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黑裤袍,我随手从妆台上挑了根系发的银绳,拢起裤腿扎成灯笼状。高绾起的清爽发髻露出了我覆盖多日的前额,我侧首,看着手中的泛着银光的剑,曲指轻弹了下,如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光滑如镜的剑面上,女子诡异嗜血的扬着笑,额间的朱砂仿佛都泛着森冷。看着,我无端的笑得更欢。曾经,我一直天真的深信,游怡与我有着天壤地别的本质,骨子里的韵味是南辕北辙的。
我不要任何人凭着简单的表象来分辨,慢慢的,便忘却了用心去体味。固执的以为少清、班泉、劭王爷皆是如此。可我错了,太过吹毛求疵,我和游怡……像的不止是容貌。
“当真是特地为我锻造的吗?”收起思绪,我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中剑,仍是不敢置信的望向一旁的左松易。他点头,朝着我笑,柔情似水。胶着的目光弄得我颇觉不自在,忽略掉这尴尬,我又问道:“方才说它叫什么来着?”
“螭吻。”
螭吻!我低头赏着剑柄上刻着的螭吻图腾。龙生九子,螭吻是第九子,模样甚为俊俏霸气,却又不失娟秀。隐隐的我似是还能闻到它散发出的阵阵檀香味,轻皱了下眉,我凑近嗅着剑柄。
“姑娘家把玩利器总是不妥,这才反让它瞧起来更像赏玩的物件。剑柄上覆上了檀香木,随后由铸剑师刻出螭吻的形状,才会有淡淡的檀香味。”见我困惑,左松易出声解释。
“多谢王爷,有心了,默静很是喜欢。”我甜笑着,当真是觉得满足。打小至大,撇去少清那份迟来的生辰礼不说,这还是我收到的头一份礼,又是他花了那么多心思的,怎能不爱。
歪着头,我忽然敛起笑容转头,眸光扫向身旁的左松易。没有理由,只觉这纯真依旧的笑容让我心惊,想着,手腕轻转,手中软剑应力而挥。
不偏不倚,直直的舞向左松易,刹那横扫。兴许是这太快的动作,又兴许他太有把握,任我玩闹。总之,那张笑脸始终没变,即便剑尖在眨眼间便挑落他腰间的佩玉。
通透美玉,落地便碎,清脆的响声被剑声掩盖,倒也显得格外融洽。没等我反映过来,左松易探出手,修长双指稳稳夹住剑梢,不急不缓的移开。随即便旋身前倾,拿起一旁兵器架上的枪,直刺而来。
力道很轻,速度却极快,快到我只需稍一闪神便落了败。我本能的向后翻转,避开那一刺,不忘挥剑抵挡。只轻微的触碰,深朱色的枪柄上就落下清晰剑痕。
一来一往间,我挑眉不经意望见左松易眼中的认真,仿佛竖起全身感官在战。这样如豹欲猎的目光,让我背脊猛凉,恍了神。
待到扯回思绪时,只瞧见他手中的枪近在咫尺,差一寸就足够刺穿我的喉。我下意识的往后退让,却忘了身处池边,顿时狼狈的只顾着挥舞双手。千均之际,幸他反映的快,忙上前拉住我。
不经意的动作,让我们之间的距离变的极近。只暧昧了片刻,我没让他的眼神来不及窥探,抬高腿,隔开彼此,顺势用力将他逼退。没料,他似是比我更了解自己,我只觉耳边一阵清风,转眸时,只见他缩回手,掌心紧握着一撮青丝。
“这东西送我了,就当是输了,该付的代价。”他笑着,有些邪恶,却格外的真实,这才该是他本来的面目吧。
“拿来!”我扬起手,想夺。发丝岂是能随意赠的,三千青丝,亦是三千情丝。
没让我顺利得逞,他笑着纵身跃上假山,得意的看我慌张的摸样。我追上,匆忙的争夺中,却乱了气息,一个不慎踏空,以极快的速度从假山上跌落。我闭上眼,这样急速下落的感觉,让心都随着往下荡,倒有几分舒畅。
没有预期的疼痛,我缓缓睁眼,印入眼帘的这张脸给了我不小的惊讶,忍不住唤出口:“少清……”
“怎么轻成这样!”他却平静的很,紧锁着眉,只迸出这么句无关紧要的话,并不急着放开我。
“少清兄,久违了!”没等我回答,左松易已立在我们面前,还是一脸无辜寻常的表情。顺手接过我的手,助我离开少清的怀中,才继续道:“最近夏侯氏的生意可好,一直忙着没空去探望。”
“王爷费心了,一切安好。”
仅只简单扼要的几句话,却让人觉得弥漫开的是浓浓火药味,正尴尬,班泉及时上前:“末将给王爷请安。”
左松易闻声点头,扫向班泉的目光却是带着明显的责怪。
“默静!”正看着,一声熟悉的低呼传来。夹杂着惊喜,更清晰的是急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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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一节
依旧是北方萧瑟的寒,可那一声呼唤,却让我心底暖流贯穿。愣了须臾,我缓缓的转过头,生怕一切只是幻觉。
直至看见身后之人,确实是二师兄,他清瘦了不少,憔悴、疲惫。
很少见二师兄这般邋遢的摸样,印象中他总是精神奕奕的,我抑不住好奇:“二师兄!你怎么会来这?”
这样的急忙,眉宇间的焦虑,不适时的出现……我立刻看向左松易。生怕他私下里,还是将贡酒的事透露去了酒庄。却只瞧见他如我一般的茫然,冲着我耸了耸肩,正犹豫着,班泉开口解了惑:“禀王爷,这位是柳姑娘的二师兄,昨日夜闯了夏侯府,幸是交手间提及了柳姑娘的名字,才被大公子救下。详谈后,才知是酒庄出了事,大公子先前来王府求见被家丁挡在了外头,这才逼不得已来找未将。”
“酒庄出事了!?”我惊问,来不及思忖。
“酒庄半夜失火,火势甚猛,发现时已挽救不及。大师兄正在重建,让我赶来知会你声。”二师兄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眼神止不住的瞄向少清,仿佛是想对我说明什么。
“有人出事吗?”
酒庄没了,可以重建,我关心的是那些如今我唯一的亲人们。闻言后,二师兄顿着,半晌都没出声,把我惹得更是不安,颤着声,我低吼:“说啊!”
“大家赶着救火,都没空去顾及那些孩子,旭烬……旭烬嚷着要去救晨姨和潇叔的牌位,冲了进去,我们……谁都没来得及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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