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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吸血鬼

_7 安妮·赖斯(美)
的地方。’我在想怎么说才能使她理解,然而我感到了她那冰凉的视线和目光中的那份
疏远。‘我听到你在哭,你就在这个房间里,和母亲在一起。你的母亲已经死了,死了
好几天了,而你不知道。你抓着她,呜呜地哭着……哭得很可怜。你那时很苍白,还发
着烧,已经饥饿难当了。你试图把她摇醒,又冷又怕,紧紧抱着她。那时天快亮了,于
是……’
  “我用手压住太阳穴。‘我打开窗户……进了房问。我心疼你。心疼。然而……还
有别的。’
  “她张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吸我的血?’她轻声说道,‘我成了你的
受害者!’
  “‘是的!’我说,‘我是那么干的。’
  “接下来是令人痛苦难耐的一刻,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她直挺挺地站在黑影里,
大眼睛直愣愣的。这时,突然轻轻吹来一阵热风。她转过身跑了开去,鞋子哒哒作响。
她一个劲地跑呀,跑呀。我呆呆地站在那儿,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然后转过身跑
着去追她。我心中的恐惧在扩散,在膨胀,难以抑制。真是不可思议,我竟然没追上她,
竟然没有马上追上她,对她说我爱她,我要她,要她留在身边。我一个劲在黑暗的街道
上跑着追她,每一秒钟的流逝都像是她在一点一滴地从我身旁溜走。我的心咚咚直跳,
努力与饥饿作着抗争。突然,我猛地停了下来。她站在一根灯柱下,默默地看着我,好
像不认识我一样。我双手抱起她的细腰,把她举到灯下。她满脸痛苦的样子,仔细看了
看我,然后把头扭向一边,不愿正视我似的,像要躲开这巨大的感情变化。‘你杀了
我,’她小声说道,‘你要了我的命!’
  “‘是的,’我说。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紧得都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我本来倒
是想要你的命,一直要把你的血吸干的。可是你的心脏和别人的不一样,一直跳呀跳。
我不得不松开你,把你甩开,免得我脉搏跳得太快,死掉。是莱斯特发现了我做的事:
路易这个多愁善感的家伙,这个傻瓜,在享用一个金发的孩子,一个天真无邪的圣童,
一个小女孩。别人把你送进了医院,而他把你从医院带了回来。我从不知道他除了想让
我懂得我的本性外,还想要干什么。“要她的命,干掉她,”他对我说。于是我又对你
产生了那种欲望。噢,我知道我要永远失去你了,我从你的目光中看出来了!你现在看
我的样子和你看人时的一样:从高处,带着一种我不懂的冷傲,俯视着。可我确实干了,
我又对你产生了欲望,对你那小锤般的心、你的小脸、你那样的皮肤,产生了一种无法
遏制的邪恶欲望。你那时因食人间烟火而和其他孩子一样,粉粉的,甜甜的,散发着乳
香味。我再次抱过你,要你的命。我想到你的心跳可能会置我于死地,但是我不在乎。
是他把我们分开了,然后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道口于,让你喝血。你喝了,喝呀,喝
呀,一直几乎把他喝干,以致他感到了眩晕。但你变成了吸血鬼。当天晚上你就喝了一
个人的血,并且从那以后天天晚上如此。’
  “她的脸色没有变,她的肌肤就像乳白色的蜡一样,只有眼睛闪耀着一丝活力。再
没什么要对她说的了,我把她放了下来。‘我要了你的命,’我说,‘而他把命还给了
你。’
  “‘就是现在这条命!’她低声说道。‘我恨你们俩!’”
  吸血鬼不说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呢?”男孩很有礼貌地停了一会儿才问道。
  “我怎么能不说呢?”他略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眼皮。“她应该了解。她会权衡一件
事情与另一件事情的优劣。莱斯特剥夺了我的生命,但好像没有完全剥夺了她的生命。
我已经咬伤了她,她本该死的。她不会再有什么人性的。可那又怎么样?对于我们每一
个来说,死只是个时间问题。她会目睹所有人都熟知的事实:死亡将无可避免地降临。
除非有人选择……这个!”他说完看着自己洁白的手掌。
  “你失去她了吗?她离开了吗?”
  “离开!她能去哪儿?她只是个孩子,谁会收留她?难道她会像神话里的吸血鬼一
样找个墓穴,白天与爬虫、蚂蚁为伴,晚上去某个小墓地及其周围的地方作祟?不过这
还不是她没有离开的原因。她有某种和我最为接近的东西,这一点莱斯特也一样,那就
是我们都无法独自生存!我们需要同伴!有这么一大群人类包围着我们,我们只有在黑
暗中忙乱地摸索,与死神相依相伴。
  “‘仇恨把我们拴在了一起,’她后来平静地对我说。我是在空空的壁炉边找到她
的,她正从长长的薰衣草花枝上摘小花。看到她这样,我一下子放心了,心里很轻松,
觉得这会儿让我干啥、说啥都行。因此,当我听她小声问我肯不肯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
诉她时,我欣然答应了。因为与这个古老的秘密——我夺取了她的生命相比,一切都算
不了什么了。我就把我自己的一切,就像对你讲的一样,统统告诉了她,讲了莱斯特是
怎么出现在我的身旁,还有那晚把她从那家医院里带回来的情形。她什么也没问,只是
一会儿看看花,一会儿抬头看看我。一切都讲完了之后,我就又坐在那儿,凝视着那个
讨厌的骷髅,耳听着花瓣轻轻滑落在她裙子上的声音,身心都感到隐隐作痛。这时她对
我说:‘我不会看不起你!’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她从那很高的大马士革圆垫上蹭下来,
走到我的面前,手里拿着花瓣,满身散发着花香。‘这是不是凡人孩子的芳香气味?’
她轻声问道,又喊了一句,‘路易,亲爱的。’我记得我把她抱了起来,双手抓住她小
巧的肩膀,头埋入那小小的胸脯里。她用小手捋着我的头发,抚慰着我,然后捧着我的
脸,对我说:‘我过去是人的时候,’我抬起头来,看到她微笑的面容,然而唇边的那
丝温情一下子不见了。她这时就像人们在倾听隐隐约约、又异常珍贵的乐音时那样,眼
睛看着别的什么地方。‘你给了我吸血鬼的吻,’她继续说道,但并没对着我,而是在
自言自语,‘你以你吸血鬼的本性爱着我。’
  “‘我现在以我的人性爱你,如果我还有一点人性的话,’我对她说。
  “‘唉,对……’她应了一声,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对,这就是你的缺点。当
我和人一样对你说“我恨你”时,你的神情会是那样痛苦;还有你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
看着我,那是人性。我没有人性。一具母亲的尸体,只能让孩子了解残酷的旅馆房问。
这些片段无法赋予我人性。我没有。听我这么说你的眼里充满了恐惧的寒光。然而你说
出了心里话,使我了解了你探索真源的强烈欲望。你需要把心思完全投入其中,就像蜂
鸟一样,一直不停地动,让人以为它没有小脚,永不会停歇,不断地追求。你就是这样
一遍又一遍地探索着。而我更能体现你的吸血鬼本性。现在,65年的沉睡结束了。’
  “65年的沉睡结束了!听她这么说,我简直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她明白自己在说
什么,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这正好就是当时距那个晚上的时间。那个晚上,
我本想离开莱斯特,但没成功,反而爱上了她,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塞得满满的脑子,忘
记了自己那些讨厌的问题。现在,她提到了这些讨厌的问题,还一定要知道答案。她慢
慢走到房子中间,把揉碎的薰衣草洒了一地,还把花枝折断放在嘴上。在听完了整个故
事之后,她说:‘他那时就是想让我……和你做伴。没有锁链能拴住孤独中的你。他什
么都给不了你,他现在也不能给我什么……我一度还觉得他挺迷人的,喜欢他走路的姿
势,喜欢他把我抱在怀里,用手杖敲打着石板的样子,还有他杀人时的那种潇洒。可现
在我不觉得他迷人了。你呢,从来就没有过此种感觉。我们一直是他的玩偶,你是留下
来照顾他的,而我是给你做伴的。现在该结束了,路易,现在该离开他了。’
  “该离开他了。
  “很久以来我再没这么想过,做梦都没想过。我就像适应生活条件一样,适应了他。
这时我听到一串模模糊糊交织在一起的声音,表明他的马车进了门,他很快就会从后面
上楼来。这时我想起,每次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我总有一种隐约的不安,一种模糊的需
要,于是要永远脱离他的想法就像久已遗忘了的潮水涌了上来,掀起一阵一阵清凉的水
浪。我站起来,悄悄对她说他回来了。
  “‘我知道,’她笑了笑,‘他从远处拐过来时我就听到了。’
  “‘可他决不会让咱们走的,’我小声说道,不过已领会了她话中的含义。她吸血
鬼的感觉非常灵敏,一向保持着警惕。‘如果你认为他会放咱们走,那你就太不了解他
了,’我又说道,惊异于她的自信。‘他不会放我们走的。’
  “她呢,还是微笑着说:‘噢……真的吗?’”
  “于是我们商量好要制定计划,马上就办。第二天晚上,我的代理人来了,像通常
一样,抱怨说点一支可怜的蜡烛做事是多么多么不方便。等他说完我就明确吩咐他给我
们打点,准备漂洋过海。我和克劳迪娅要去欧洲,要赶最早的轮船,无所谓去哪个港口。
至关重要的是,我们要随身携带一个重要的大箱子,走的那一天,要小心翼翼地把箱子
从家里送上船,不能装在货舱,要放在我们的客舱里。然后我又为莱斯特做了些安排,
给他留了几家可出租的店铺、城里的房子,以及一家在法伯·马里哥尼作业的建筑公司。
我很利索地签了字。我要用钱买一个自由:要让莱斯特以为我们只是一起去旅行,而他
可以按照他所习惯的方式生活下去。他以后可以自己挣钱,再也不用找我了。这么多年
来,我一直都让他依赖我,从我这儿不断索取资金,就好像我是专门给他开银行的,而
他动不动就用最刻薄的话答谢我。不过他也已经腻烦了这样依赖我。我现在就希望通过
迎合他的贪婪来打消他的疑虑,可是想到他能从我的脸上读出所有的情感变化,我就惶
恐不已。我不相信我们能够逃脱他,你明白这个意思吗?我像是相信能逃脱似的,做着
各种安排,而实际上我不相信。
  “克劳迪娅却一点没有大祸要临头的忧虑,在我看来她是那样的镇定自若。她依旧
看吸血鬼的书,问莱斯特问题。她对于他的恼怒总是无动于衷,有时还用不同的方式一
遍一遍问同一个问题,对他不小心透露的消息,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要仔细揣摩。
‘是什么吸血鬼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她头也不抬地问,眼睛看著书本,任凭他
发怒,眼皮都不抬一下。‘你怎么从不谈起他?’她继续问道,把他粗暴的不满当成一
阵清风,毫不理会他的恼怒。
  “‘你们贪心不足,你们俩都是!’第二天晚上,他在黑乎乎的房子里走来走去时
这么说,仇恨地看着克劳迪娅。克劳迪娅待在她的小角落里,蜡烛的光环笼罩着她,身
旁是成堆的书。‘永生都不能使你们满足!你们没有满足,你们还在吹毛求疵!我随便
让街上的任何一个人永生,他都会欢呼雀跃的……’
  “‘你就曾经为此雀跃过?’她轻声问道,嘴唇几乎都没动。
  “‘可你们,你们还要知道原因。难道你们想把它结束掉吗?我要让你们死的话,
比让你们生容易得多!’他转向我。她的烛光把他的影子射了过来,映出一圈金黄色的
头发。他的脸颊闪闪发光,其他部位都笼罩在阴影里。‘你们想死吗?’
  “‘意识不等于死亡,’她小声说。
  “‘回答我!你们想死吗?’
  “‘你有这个本事。你给予了一切,生命与死亡,’她小声地讥讽他。
  “‘我有这个本事,’他说,‘我就这么去做。’
  “‘你一无所知,’她严肃地对他说。她的声音很低,街上的一点点响声都能淹没
她的话,把她的话卷走,所以我头靠着椅子躺在那儿,不由得竭力想听清她说的话。
‘假如造就你的吸血鬼一无所知,而造就了这个吸血鬼的另一个吸血鬼也一无所知,他
的前一个吸血鬼同洋一无所知,就这样一直追根溯源,无知造成无知,最终还是一无所
知!那么我们活着就应该知道,原本没什么可知道的。’
  “‘对!’他突然大喊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点不像是生气的味道。
  “他不吭声了,她也不再说话了。他慢慢转过身来,那样子好像我的什么响动惊动
了他,好像我在他身后站了起来。这使我想起了人在听到我的呼呼喘气声,突然感到孤
立无援时的转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我的脸,听清我的喘息,流露出重重疑虑的时刻。
他现在看着我,而我几乎看不清他嘴唇的翕动。但是我感觉到了,他害怕了。莱斯特害
怕了。
  “她依旧用平静的目光凝视着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思想。
  “‘是你影响了她,她才会……’他小声说道。
  “他嚓的一声划了根火柴,点燃了壁炉上的蜡烛,在房里转了一圈,取掉一盏盏灯
上熏黑了的灯罩,使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他背靠着大理石壁炉台站着,看到克劳迪娅
那小小的烛光熠熠生辉,便又看看这盏灯,看看那束光,似乎灯光恢复了一些平和。
‘我要出去了,’他说。
  “他刚刚上了街,她就马上站起来,然后突然在房子中间站住不动,小身子向后伸
直,小手捏着拳头举起来,眼睛紧紧闭了一下,然后猛地睁大,好像刚从梦中醒来。她
的举动有点令人讨厌;房间里似乎还闪烁着莱斯特的恐惧,回荡着他的最后一句回答,
要求她注意。我一定是无意做出了某种背转过身的举动,因为我发现她这时站在我椅子
的扶手边,手压在我的书上。这本书我几个小时都没看了。‘跟我出去。’
  “‘你说得对,他一无所知,没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我对她说道。
  “‘那你原来还真以为他有所知啊?’她问了一句,声音还是那么小。‘我们会找
到其他同类的,’她又说道。‘我们可以在欧洲中部找到他们,很多书里都有关于他们
的故事,不论真的还是假的,都这么说。我相信所有的吸血鬼,如果有根可寻的话,他
们的根都在那里。我们已经被他耽搁得太久了,出去吧,让肉体来指挥灵魂。’
  “听到她说这句话,我感觉一阵喜悦,让肉体来指挥灵魂。‘把书放在一边,杀人
去,’她轻轻对我说。我跟着她下了楼,穿过院子,经过一个狭窄的巷子,来到另一条
街道。然后,她转过身,伸出手要我把她抱起来。她并不累,要我抱着她,只是想搂着
我的脖子,靠着我的耳朵。‘我还没把咱们的计划告诉他,没跟他谈咱们的旅行,还有
钱的事。’我这么对她说道,心里觉得她身上有某种无法理解的东西。她很轻,我抱着
她稳稳地走着。
  “‘他把那另一个吸血鬼杀了,’她说。
  “‘不,你怎么这么说?’我问她。不过,并不是她的话使我不安,搅乱了我那颗
如一池渴望宁静的水一般的心。我觉得她好像在引我走向某个目标,像引航员那样,指
引着我们慢慢穿行于黑暗的街道。‘因为我现在明白了。’她说这话的口气很肯定。
‘那个吸血鬼把他当做奴隶,而他就像我一样不愿做奴隶,于是就杀了他。他还没来得
及了解他该了解的事情,就把那吸血鬼杀了,于是就在惊恐之中把你变成他的奴隶,而
你就这么一直当他的奴隶。’
  “‘从不真是……’我轻声说道。我能感到她的脸颊靠着我的太阳穴。她身上冷冰
冰的,急需要杀人。‘我不是奴隶,只是某种没头脑的帮凶。’我这么向她坦白着,同
时也在向自己坦白。我感到自己体内杀人的欲望在增加,五脏六腑都交织着饥渴,太阳
穴突突直跳,好像血管在收缩,肉体内会变成一张地图,上面满是扭曲的脉络。
  “‘不,是奴隶,’她用低沉的语调固执地说,好像在大声地思考,而这语言的揭
示,组成了一个谜。‘我将使你我获得自由。’
  “我站住了。她用手压了压我,让我继续往前走。我们这时走在教堂旁边那又长又
宽的胡同里,前面就是杰克逊广场的灯光。胡同中间的水沟里流水潺潺,在月光下发着
银光。她说道:‘我要杀了他。’
  “我静静地站在胡同的尽头。我感到她在我怀里蹭着要下地,好像无需我笨拙的双
手,她就能够挣脱我而自由。我把她放在石砌的人行道上,对她说不要,并且摇了摇头。
这时我又有了以前说过的那种感觉,我周围的建筑——市政厅、大教堂、广场边的公寓
——所有这一切都像丝一样,成了一种幻影,会突然被一阵可怕的风吹得飘起来,而地
上会裂开一道口子,那是可感知的现实。‘克劳迪娅。’我气呼呼地喊了一句,便转过
身去。
  “‘那么为什么不杀他!’她开口说道,声音很清脆,而且越来越高,最后像是在
尖叫,‘他对我毫无用处,我从他那儿什么也得不到!他给我带来痛苦,那是我无法容
忍的。’
  “‘要是他真的对我们没什么用!’我热切地对她说。但我的热切是假的,因为没
有希望。她现在远远走在我前面,身子挺得直直的,一副决心已定的样子,步子迈得很
快,就像一个小女孩星期天和父母出门,想走在前面,假装是一个人那样。‘克劳迪
娅。’我在她后面喊着大步赶上去,伸手去抱她的细腰,只觉得她硬硬的好像变成了铁。
‘克劳迪娅,你不能杀他!’我低声说道。她跳着向后退了退,步子踏得很响,然后走
向车道。一辆带篷马车从我们身边经过,猛地传过一阵笑声和马蹄的嘚嘚声、木轮的吱
嘎声,街上便突然又是一片寂静。我又想去抱她,走过一块很大的空地,看到她站在杰
克逊广场的门口,手抓着铁栅栏。我靠近她。‘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你怎么说,你不可
能真的杀他,’我对她说道。
  “‘为什么不行?你认为他太厉害!’她说道,眼睛看着广场上的雕像,两个巨大
的发光体。
  “‘他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你做梦都想不到的厉害。你想怎么杀他?你不了解,
也无法衡量他的本事。’我一个劲地恳求她,可看得出来她根本就无动于衷,像孩子在
着玩具店玻璃窗里的玩具一样。她的舌头突然在上下牙之间一动,又伸到嘴边那么奇特
地一晃。我的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震,尝到了血的味道,感到双手发痒。我要杀人。我能
嗅到人的味道,听到人的声音。他们在广场上、市场上、大堤上。我正准备拉她,让她
看着我,不行的话就摇摇她,让她听我说,这时她转过身来了,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
‘我爱你,路易,’她说道。
  “‘那就听我的,克劳迪娅,求你了。’我轻声对她说着,把她抱了起来。我心里
突然一震,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串细语声,人的语言,一字一句,越来越高,打破了夜晚
各种交织的声音。‘如果你要杀他,他会毁掉你的。你没有办法保证万无一失。你不知
道应该怎样做。和他作对,你会失去一切的。克劳迪娅,这会让我受不了的。’
  “她淡淡一笑。‘不会的,路易,’她轻声说道。‘我能杀了他,而且现在我要告
诉你一些别的事,一个我和你之间的秘密。’
  “我摇了摇头,可她向我又靠了靠。她垂下眼睑,绒绒的睫毛触着圆圆的小脸颊。
‘路易,这个秘密就是,我想杀他,杀他我会很开心的。’
  “我一言不发地跪在她身旁,她的目光就像以前那样审视着我;她又说道:‘我每
晚杀人,引诱人们靠近我。我的欲望无法满足,永远无止境地搜寻着……我也不知道搜
寻什么……’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使劲压着。她的嘴微微张开,露出了闪光的牙齿。
‘我并不关心那些人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只要我不在路上碰上他们。可我讨
厌他!我想让他死,要他死,我会很高兴的。’
  “‘可是,克劳迪娅,他不是凡人,是永生的。没有什么病能影响他,岁月也对他
不起作用。你在向一个与世界共存的生命挑战!’
  “‘啊,是的,是这样,绝对没错!’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敬畏的神情。
‘那将是持续几百年的一生,如此的生命,如此的活力。你认为我到时候能够既拥有自
己的力量,又拥有他的力量吗?’
  “这时我被惹怒了,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去。我听到人的细语声,那是在谈论父亲
和女儿的声音,说经常能看到父女情结什么的。我意识到他们是在说我们呢。
  “‘那没必要,’我对她说。‘那超出一切需要,一切常理,一切……’
  “‘什么!人道吗?他是杀人犯!’她不屑地说。‘孤独的食肉兽。’她带着讥讽
的口气重复着莱斯特用过的词。‘不要干涉我,也别想知道我行动的时间,不要介
入……’她举起手来堵着我的嘴,不让我再说什么,然后又紧紧一把抓住我的手,小小
的手指像是要戳进我的皮肉。‘如果你干涉,那只会毁了我。别想说服我,我不会放弃
的。’
  “她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走了,只看见她小帽上的带子一晃而过,哒哒的脚步声由近
而远,渐渐消失了。我挪了挪步子,茫然不知所往,只希望这个城市能够把我吞没。这
时,那种饥渴感越来越强,要压倒理智。我不太想满足这种欲望,我需要让这种欲望、
这种冲动模糊所有的意识,让脑子里反复回旋着‘杀人’二字。我慢吞吞地走完这条街,
又来到另一条街,一直被这种欲望牵引着。我心里在说,那是一根线,带我在迷宫里穿
行,不是我扯着线,而是线扯着我……然后我站在康帝街,听到一种沉闷的响声,一种
熟悉的响声;那是上面大厅里击剑手发出的响声,在木地板上来回动作的响声,向前,
退后,过来,过去,踩得地板咚咚直响,还伴着银剑挥舞的啸声。我靠墙站在那儿,从
高大没有遮掩的窗户里能看到他们,两个年轻人你来我往地一直舞到深夜,左臂始终像
舞蹈演员一样摆着优雅的姿势,优雅地冲向死亡,优雅地刺向心窝。我眼前的情景幻化
作小弗雷尼尔,挥舞着银剑刺向对方,又跟着银剑走向地狱。这时,有人下了狭窄的木
制楼梯。他出来了,是一个小伙子,年纪还小,圆鼓鼓的脸蛋像个孩子,粉白光滑。因
为刚刚击完剑,他的两颊泛着红晕,一件漂亮的灰色外套和皱巴巴的衬衣下面,散发出
科隆香水和汗水的芳香。当他从昏暗的楼梯井刚一出现,我就感到了他的体温。他脸上
露着笑容,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走路时棕色的头发飘在前额,遮住了眼睛;他甩了
甩头,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突然,他站住不动了。他看见了我,盯着我看了一下,然
后眼皮动了动,有些不安地笑着说:‘对不起。’他讲的是法语。‘你吓了我一跳!’
他说完正要礼貌地点点头,走过去,却又定定地站住了,红扑扑的脸上露出很震惊的表
情。我从他脸上就能看到他的心跳,闻到他年轻、结实的身体上的汗味。
  “‘你在灯光里看清了我,’我对他说道,‘我的脸像戴着一个死神的面具。’
  “他咧着嘴,两眼很迷茫,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走吧!’我对他说,‘快!’”
  吸血鬼停下了,挪了挪身子,好像要继续往下说的样子。可是他在桌子底下伸展开
长长的腿,身体向后一靠,把双手按在了额上,像是在给太阳穴施加巨大的压力。
  早先缩作一团,两手紧抱着双臂的男孩将身体慢慢舒展了开来。他瞥了一眼磁带,
旋即又把目光转回到吸血鬼身上。“但是你那晚还是杀了人,”他说道。
  “每天晚上都杀,”吸血鬼说。
  “那你又为什么让他走了呢?”男孩问道。
  “我不知道。”吸血鬼说,语调中却不是真的不知道,倒是一种随它去的态度。
“你看起来似乎挺累的,”吸血鬼说,“好像觉得冷。”
  “没事,”男孩急忙说。“这房间是有点冷,但我无所谓。你不冷吧?”
  “不冷。”吸血鬼笑了,他的肩膀也随着那无声的笑而轻微晃动。
  有一阵子,吸血鬼似乎在出神思索,而男孩在端详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儿,吸血鬼
把目光移到了男孩的手表上。
  “她没有成功,对吗?”男孩细声问道。
  “说实话,你是怎么想的?”吸血鬼问,而后靠在椅子里,凝视着男孩。
  “她……就像你说的,被毁灭了?”男孩说道。他好像感觉到自己话里的寒意,于
是说完“毁灭”这两个字后不由得吸了一口气。“是不是?”他又问。
  “你不认为她能成功吗?”吸血鬼反问道。
  “但他是那么强大。你自己说过你从不知道他究竟拥有怎样的力量,知道怎样的秘
密。她又怎么能够确定该如何干掉他呢?她试了什么法子?”
  吸血鬼盯了男孩很久。男孩子弄不懂他的表情,最后只好把自己的目光从吸血鬼那
如炬的眼神中撤开。“你为什么不把口袋里的酒拿出来喝一口?”吸血鬼问道,“那样
你会暖和起来的。”
  “噢,酒……”男孩说道,“我正要喝,只是……”
  吸血鬼大笑起来。“你觉得这样不礼貌!”他说道,猛拍了一下大腿。
  “的确。”男孩耸耸肩,微笑起来。然后,他从夹克的口袋里掏出小酒瓶,打开金
色的瓶盖,抿了一口。他拿着瓶子,看了看吸血鬼。
  “不。”吸血鬼笑了一下,摆摆手拒绝了男孩的好意。
  随后他的面色又严峻起来,靠在椅子里,继续他的叙述。
  “莱斯特在迪梅恩街有个音乐家朋友,我们曾在一位勒克莱尔夫人家的演奏会上见
过他。这位夫人也住在那条街上,当时那是在社交界颇出风头的一条街。这位莱斯特偶
尔也拿来逗乐的女士,替音乐家在附近的一幢大楼里找了一间房,莱斯特时常去那儿拜
访。我告诉过你他在杀人前常拿他的猎物开心,和那些人交朋友,诱使他们喜欢他,甚
至爱上他。显然他只是和这个年轻人闹着玩,尽管他们这次的友谊比我曾经观察到的任
何类似关系持续得都要长。那个年轻人写的曲子很不错。莱斯特常常会带回一些新谱的
乐稿,在客厅的方钢琴上弹那些歌曲。那年轻人极有才华,但你也知道这样的作品是不
会有市场的,因为那音乐太令人不安了。莱斯特给他钱,一晚又一晚地和他待在一起,
常常带他去他从不可能消费得起的餐馆,给他买音乐创作要用的纸和笔。
  “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们之间的友谊远远长过莱斯特以前有过的任何类似关系。我
也搞不清他究竟是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一个活人,还是仅仅在走向某种特别骇人的背叛
和残忍。他曾屡次向我和克劳迪娅表示他准备去干脆利落地杀掉那男孩,但是每次都没
有动手。当然,我从没有问起过他的感受,因为还不值得为这个问题引起巨大的混乱。
莱斯特被一个活人弄得神痴意迷?!他听见这话肯定会勃然大怒,把屋里的家具砸得稀
巴烂。
  “第二天晚上,就在我刚才向你描述过的那一天之后,他非要我陪他一起去那男孩
的公寓不可,这让我感到十分不快。他表现得相当友好,每当他需要我陪伴他时他就会
有这样的好心绪,种种乐事也能使他表现出平易近人。当他想看一出好戏,一部定期上
演的歌剧或是芭蕾舞的时候,他总是想让我随同他一起去。我想我起码和他看过15次
《麦克白》。我们看过这个剧的每一场演出,甚至连业余演员演的也看。散场后,莱斯
特会昂首阔步地走回家,大声给我背诵台词,甚至伸着一个手指头向路人大喊:‘明天,
明天,仍是明天!’直至人们都绕开他走,以为他是个醉鬼。但是他这种澎湃激情是疯
狂的,而且转瞬即逝。只消我一两句友好的话或是流露出一丁点喜欢与他为伴的意思,
就会把这一切统统勾销,几个月甚至是几年不复存在。而现在,他就是带着这样一种好
心情到我面前来,要我走男孩那儿。他缠着我,拽着我的胳膊使劲儿劝我。而我呢,感
到厌烦、紧张,找了一些糟糕的理由搪塞他——因为当时我只想着克劳迪娅,那个复仇
者,还有那场乌云迫顶的灾难。我能感觉到它在逼近,我怀疑莱斯特竞会没有感觉到。
最后,他从地上捡起一本书朝我砸来,狂叫着,‘那么读你那该死的破诗去吧!混蛋!’
然后狂奔而去。
  “这让我忐忑不安。我没法告诉你它是怎么弄得我心神不宁的。我倒宁愿他冷若冰
霜、无动于衷,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决定劝说克劳迪娅放弃她的计划。我感到虚弱
无力、疲惫不堪。但她的房门一直锁着,直到她离开。我也只是在莱斯特喋喋不休的时
候匆匆看到她一眼。当时她正穿上外衣,我瞥见了她的一绺花边,那么可爱;还是那种
宽袖长裙,胸前飘着一条紫罗兰色的丝带,裙摆下露出白花边短袜,一双小白鞋纤尘不
染。她走出去的时候向我投来了冷漠的一眼。
  “后来当我吃饱喝足地回来,懒洋洋了一阵,甚至不愿意让自己的思想来打扰时,
我渐渐感觉到,就是在今晚,今晚她要下手了。
  “我说不清我是怎样知道的。这幢房子的某些东西一直让我惴惴不安、时刻警觉。
克劳迪娅在紧闭着门的后客厅里走动着,我想我还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一声低语。克
劳迪娅从不把任何人带到我们这儿来;我们谁都不会这么做,除了莱斯特,他会把街上
的女人带到这儿。但我知道那儿一定有什么人,尽管我没有闻见强烈的味道,也没有听
到很清晰的声响。后来,空气中飘来酒菜的香味。方钢琴上的银花瓶里插着菊花——这
种花,对克劳迪娅来说,象征着死亡。
  “后来莱斯特回家了,轻声哼唱着些什么,手杖在螺旋状楼梯的栏杆上弄出‘嗒—
嗒—嗒’的响声。他走过长长的楼道,脸上透着刚杀过人后的红润,嘴唇是粉色的;他
将曲谱放在钢琴上。‘我杀了他还是没杀他?’这时他伸出一个手指头甩给我这个问题,
‘你猜猜看。’
  “‘你没有,’我木然说道,‘因为你邀请我和你一起去,而你是从不会邀我和你
分享这种杀戮的。’
  “‘啊!但是!也许我就是因为你不肯跟我去而在盛怒之下把他杀了呢?’他边说
着,边把琴盖打开。我可以想象他会这样持续下去,一直到黎明。他太兴奋了。我瞧着
他快速翻动着曲谱,想道,他会死吗?他真的会死吗?她真的会干掉他吗?一时之间,
我想去告诉她我们必须放弃所有的打算,甚至包括预定的旅行,而像以前那样生活下去。
但是我现在感到我们已毫无退路了。自从她向他提出问题的那天起,这——不管它会是
什么样的结局——就是无法避免的。我觉得好像有一种重压,将我固定在椅子里面。
  “他用手指弹出两个和音。莱斯特有无限的潜力。如果是活人,他甚至完全可以成
为一名优秀的钢琴家。只是他弹琴时不带任何感情;他总是置身于音乐之外,琴上奏出
的旋律也好像是由魔法,或是他那种吸血鬼的灵感和控制的娴熟技巧制造出来的。音乐
本身并不能进入他的身心,而他自身也没有真的参与演奏。‘喂,我有没有杀掉他?’
他又问我道。
  “‘没有,你没杀。’我重复了一遍我的回答,尽管我说出相反的话也并不费劲。
我正在尽力专注于使我的面孔看起来像一张面具。
  “‘你说对了,我没有,’他说道,‘这让我觉得很刺激。我可以靠近他,一遍一
遍地想,我可以杀了他,我也准备杀了他,但不是现在。然后我就会离开他,去杀掉一
个尽可能像他的人。如果他有兄弟的话……好哇,我就会一个一个地杀了他们。于是这
个家族就会死于这样一种神秘的热症,耗干他们躯体中的所有血液!’他模仿着一种咆
哮的声音说道。‘克劳迪娅对家族有种特别的偏好。说到家族,我想你一定有所耳闻,
据说弗雷尼尔闹鬼;一个监工都留不住,奴隶也都跑掉了。’
  “这是我特别不愿听到的一件事。巴贝特年纪轻轻就死了,她精神失常,最终被关
了起来,防止她再到普都拉的废墟上游荡,坚持说她在那里看到过魔鬼而且要找到他;
我零零碎碎地从人们的闲言阐语里听到了这些。后来就有了葬礼的通告。我也曾偶尔想
到要去看看她,试着补偿我所做过的事情;在另一些时候我又想,伤痕会自然而然地弥
合的;在我新的夜间杀戮生涯开始之后,我早已疏远了那种我曾经对她、对我妹妹,或
是对任何活人产生过的依恋之情。我最终目睹了这场悲剧,就像一个观众从剧院的看台
上观看着,时不时会移动一下身子,但是终究没有能够从栏杆上跳下去参加舞台上的演
出。
  “‘别提她,’我说。
  “‘那好吧。我在说种植园,不是她。她!你的爱,你的梦。’他对我笑着。‘你
知道,我最终还是让一切都顺从了我的方式,不是吗?不过我刚刚正在告诉你,关于我
的小朋友,还有怎么……’
  “‘我希望你能弹些曲子,’我轻轻地说道,尽量不让他觉察出话中的冒昧,但是
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有说服力。有时候,对付莱斯特这办法能行。如果我恰巧说着了,
他就会发现自己正在做我说的事,而他现在正是这样:他冲我龇着牙轻吼一声,像是在
说,‘你这个笨蛋。’然后开始弹琴了。我听见后客厅的门开了,克劳迪娅的脚步声在
大厅里回响起来。别过来,克劳迪娅,我这样想着,感觉着;在我们全被毁灭之前,放
弃吧,离开吧。但是她坚定地走了过来,走到大厅的穿衣镜前。我可以听见她打开了小
桌子的抽屉,然后用发刷梳着头。她用了一种花香型香水。我慢慢转过脸去对着她,她
出现在门口,一袭白衣,无声地踏过地毯走向钢琴。她立定在琴键的一端,双手交叠搁
在琴板上,下颌枕在手上,眼睛盯着莱斯特。
  “我能看见他的侧影和边上她的小脸。她正仰望着他。‘现在你又要干吗?’他说
道,翻过一页曲谱,把手放在腿上。‘你让我很不舒服,你一出现在我面前就让我难
受。’他的视线扫过曲谱。
  “‘是这样吗?’她用一种最甜美的声音说道。
  “‘是。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碰到了一个人,他会成为一个比你更好的吸血
鬼。’
  “这话让我很吃惊。但是我没必要催促他说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对她
说道。
  “‘你是要吓唬我吗?’她问。
  “‘你给宠坏了,因为你是独宝宝,’他说。‘你需要一个哥哥,或者说,我需要
一个弟弟。我对你们两个都感到厌倦了。你们这两个永不满足、胡思乱想的吸血鬼,把
我们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讨厌这一点。’
  “‘我想我们可以让这个世界布满吸血鬼,靠我们三个,’她说道。
  “‘你这样想?’他笑道,声音里流露出一丝得意。‘你认为你能做到吗?我想路
易已经告诉过你怎么做,或者他以为是怎样做的了。你没有这种力量,你们两个谁也没
有,’他这样说着。
  “这话好像让她不安。这是她没有料到的。她仔细端详着他。我看得出她并不完全
相信他说的话。
  “‘那么是什么给了你这种力量?’她轻柔地问道,略带着一丝讥讽。
  “‘我亲爱的,这是你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情之一,因为即使是在我们居住的炼狱里,
也得有它的贵族制度。’
  “‘你是个骗子。’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就在他的手指又放到琴键上去时,她说道:
‘但是你打乱了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
  “‘我是来和你讲和的,尽管你是谎言之父。你是我的父亲,’她说道,‘我想和
你讲和了,我想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现在轮到他不相信了。他朝我瞟了一眼,然后又去看她。‘那好办,只要别再问
这问那,别再跟踪我,别再大街小巷地四处找别的吸血鬼。没有别的吸血鬼!而且这里
才是你生活的地方,才是你待的地方。’这时他看起来有些懵懂,好像他提高了嗓门倒
把自己给弄糊涂了。‘我来照顾你,你什么都不需要。’
  “‘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讨厌我提问题。既然一切都清楚了,那么就让我
们和好吧,因为找们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拥有了。我还有个礼物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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