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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奇物语

_2 南派三叔等(现代)
  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这是在死后第一次听到别人叫我。
  “真的是你!”一个黑黑的大哥突然把脸贴到我的眼前。
  “我是芭蕉林里的井啊,你忘了?你几年前还来我这里许过愿,你想想。”
  芭蕉林里的井?对了,我记得我家山后的芭蕉林确实有一口井。传闻以前有很多人在那里投井自杀,所以每到鬼节的时候,家里人就常带我去那里烧纸和祭拜。
  “你是第一个来向我许愿的人,哪有人在鬼节对我许愿的,再说我那里根本就没死过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传闻。”
  井的表情不是太高兴。
  “对了,你来求水神什么事?”
  “我想讨些香火供奉。”我胆怯地看着他。
  “你家人没给你立牌位?水神庙这么多无主孤魂,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到我那里去吧!”他也没等我答话,便拉着我离开了。
  芭蕉林一直都没变过,以前我经常和朋友来这里吃芭蕉,因为我们学校离这里不远。也不知道现在学校是什么样子。
  井从供品中挑了些放在我的面前:“虽然被人谣传我这里死过人,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每年都有不少人来我这儿供奉,这些供奉都是我独占的。对了,你有想过拉替身吗,这样你就不用整天在河边游荡了。”
  “我不想害人。”我摇了摇头。
  “这样啊……那你就只有等下去了。不过你放心,我和水神大人也算是朋友,我会把你的名字放进去,慢慢排,总有一天会轮到你可以有供奉。虽然你生前的愿望我不能帮你实现,但你死后的这点小忙,我还算帮得上手。”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就这样坐在井口上聊着。我听他讲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有蜥蜴、蛇和蜘蛛,有芭蕉精,还有阴阳眼……
  聊天的时候,有个女生一直在偷看我们,虽然她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看她的年纪,似乎是十四五岁。
  “她叫Lan,她爷爷曾经偷吃了拉胡大人的供品,被拉胡大人惩罚,开了她的阴阳眼。”井不以为然地说道。
  “她能看到我们……”我有些惊讶。
  井拾起一个烂香蕉扔了过去,吓得她脸色一变。
  “Lan,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啊!”另一个女生从后面追上去,气喘吁吁地问。
  “你在看什么?”
  “我?没有……”她一边回答,一边故意加快了脚步。
  “哈哈!”井对自己的恶作剧非常满意,“总之,以后你要供奉就来找我,改天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第7章 河流中的孩子(2)
  很少有人在雨后的夜里来河边,每到这个时候就有大群大群的萤火虫在窄窄的河道中飞行,穿插在长而密集的水草丛中,就像水面上的银河。白不太喜欢雨季,这种天气它辛辛苦苦找回来的食物很快就会霉烂,对于一只讲究卫生的猫来说,这是非常恶心的事情。所以它打算换一个窝,这意味着我也会有一个新家。
  这几天它一出去就会很晚才回来,直到有一日,它终于如愿以偿骗来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我见过,她就是Lan。Lan的手里还拎着一个竹编的大篮子,这就是白的战果吧。它满意地在Lan的怀里撒着娇,意思是叫Lan换走它的草窝,之前它故意弄脏自己的目的就是这个。
  我决定开个玩笑。
  “喂!”我拍了一下Lan的肩膀。
  她吓得差点跌倒,然后转身瞪了我一眼。
  “小鬼,你是谁啊?”
  “我是你的学长啊,二班的,这么多人,你一定不会记得。”我说完,一屁股坐到河堤上。
  “我也觉得你有点眼熟,不过你怎么看也不像我的学长。”Lan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我心想:假如我还在世的话,怎么也要大她一岁,居然叫我小鬼。
  “别来这边玩,我听人说以前这里淹死过小孩。”
  “我不是小孩。”我不高兴地看着她。
  不过以自己七岁的样貌,也难怪她这么想。
  “好啦!雪,以后这里就是你的窝啦。”Lan摸了摸白的头,白舒服地竖起了尾巴。
  “恶……”我故意装出恶心的样子,“它不叫雪,它叫白。”
  “你怎么知道?”
  “你请我喝水我就告诉你。”我起身走到Lan面前。
  Lan想了想,似乎没有拒绝,我也就跟了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
  “Wit。”
  “我叫Lan。”
  小卖部的大妈打了个哈欠,这个时候通常不会有什么生意,她专注地看着电视剧,头也不回地递过来两瓶汽水。我和Lan坐在雨篷昏暗的灯光下。这还是死后第一次有人请我喝汽水,聊了没一会儿,小雨就下了起来。
  “过路雨,下不了多久的。”大妈微微转了转头,似乎什么事都不能影响她看肥皂剧。
  “跟我来。”我说完看了Lan一眼,示意她跟着我。
  “Wit!等等!”Lan慌慌张张地付了钱,跟了上来。
  我带她一路跑到了一处茂盛的水草旁边。
  “下着雨,来这里干什么?”Lan有些不乐意。
  “嘘!”我转身对Lan比画了一个动作,然后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抛出去。那些正蠢蠢欲动的萤火虫瞬间从草丛里惊起,在河道上胡乱飞舞。接着,相隔不远的草丛里的萤火虫也飞了出来,一团接一团与河流的倒影交相辉映。满河道的萤火虫都亮了起来,我站在呆住了的Lan后面,手指头悄悄地画了一个圈,那些萤火虫就跟着旋转了起来,围着我们,就像是银河一样……
  “银河……”Lan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就算是我付她的汽水钱吧。这里离公路不太远,路上有几对雨后散步的恋人,也都待在桥上看着这奇幻的景象。
  “Wit,Wit……”
  从那天开始我就经常跟着Lan,当然我会藏在一些她不会注意的地方,也许是对她有些好感,不过我的样貌毕竟只是七岁孩童。井常常笑我傻,白则不爱搭理我,毕竟我们太熟了。有时候我也会偶尔现身和Lan聊聊天、打打闹闹,不过那都仅限于她一个人的时候。
  “总之暑假结束前我一定要表白,Wit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Duang。”Lan递给我一封画着心形的信。
  “我才不给你送情书。”
  “我请你喝汽水。”
  “这么恶心,让我先看看。”
  “别看。”Lan一脸尴尬地抢着我手中的信。
  我当然知道Lan说的Duang是谁,他原来是我的同班同学,不过现在可比以前要帅得多,以前他是不擦鼻涕的跟屁虫。我随意地把信从他的房门塞了进去。不行,我要吓吓他,谁叫他被我喜欢的女孩喜欢。
  不多久,我如愿地听到了Duang的惊呼声。我得意地笑了,不过就是一个梦嘛,至于我在梦里对他做了什么……
  “放开我。”我突然听到了Lan的呼救声。
  我急忙赶到Lan等我的路口,看见几个醉汉和Lan正在那里拉扯着。我原本想冲上去,却被一个力量生生地拖了回来,是井。
  “你可要想好了,你现在的样貌只有七岁而已,如果你能赶走这几个人,以后她可就知道你的身份了。我不是不帮你,你要知道,我出现的话,她可能会更害怕,再等等说不定会有人经过的。”井认真地说道。
  我想起了井丢烂香蕉的那个情景,那应该不是他第一次吓Lan了。这时有一个醉汉抱着Lan,撕扯起Lan身上的衣服。
  “我……不!”我挣脱开井的束缚,冲了出去,井也跟了上来。
  “小鬼,滚开!”醉汉指着我怒骂,他的右手捂着Lan的嘴,Lan用眼神示意我快走。
  “Lan……”闭上眼睛,我露出了我最丑陋的模样,我自己都不愿意看到的模样,但这是让普通人能见到我的唯一方法,也是灵界最禁忌的法则。因为每显身一次轮回的年限便会延后20年。
  这是我死后第七天的样子,发白的眼睛、淤青的皮肤、湿透的头发和五官不住地流出水来。无论是醉汉还是Lan都被吓呆了,那醉汉大叫一声“鬼”转身就跑。接着井从我身后追了过去,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让这几个人好过。可是Lan不同,她瞪大的眼睛里装着掩饰不住的惊恐,全身发着抖地站在那里。
  “你不要过来!”她哭着对我吼道。
  “我是Wit啊,Lan……”我看着她离开,慢慢地、轻轻地说道。
  也许这个世界再没有人会记得我了……
  第8章 河流中的孩子(3)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到过Lan,从她同学的聊天中,我知道Duang接受了她的表白。井常说失恋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他经常看见分手的人来芭蕉林里痛哭。
  “你懂什么是爱?你才七岁。”井拍了拍我的头。
  我挣开他的手:“你懂吗?你只不过和芭蕉打打闹闹,你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我有些发火。
  “你不过是个短命的小鬼,有什么资格这样和我说话?”井突然被触到软肋,激动起来。
  “是啊,我就是小鬼,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守了她几百年,你说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我也顾不上这么多,就这样回了过去。
  其实自从有芭蕉林时,就有人在山上开了这口井,与其说是谁先谁后,不如说它们相依为命。因为井水的供养,芭蕉树才熬过几次大旱活了下来,也正是因为这原因,她才有了精魄,有了念头。这就是芭蕉和井的故事。
  “Wit。”井突然显得很平静,“有些事,不是想就能成的,因为有了命运就有了阻隔。就像你和Lan,你是被水淹死,而明天中午,她将被大火吞没,但你什么都做不了。我本不应该告诉你,因为每一个人的命都是注定的,就像我们认识,就像你们分别。”
  “不!我会去救她,我会证明给你看,不是什么都是注定的。”我不愿再听井的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芭蕉林。
  “你会用下一世的轮回来换她的命吗?你马上就可以有供奉了,Wit!”我听见井遥远的怒吼声。
  学校。烈日。上课铃。
  我都快忘了,离上一次感受到这一切隔了多久,正午的烈日让我感觉像是要魂飞魄散一样。我尽量找有树荫的地方往学校去,我可不想从下水道或者马桶中出现,因为那不是我的风格,而且我也不需要为这个学校留一个鬼故事。
  可惜我还是来晚了一步,熊熊大火已经烧进了教学楼,低楼层的学生都跑了出来。操场上人山人海,有的人在咳嗽,有的人在指指点点,而Lan的教室在五楼。我顾不上烈日的灼伤,头也不抬地冲了进去,然而每一步的挪动,我都感觉到自己的消散。
  突然我看见楼道中有一个人影,是Duang。他一边叫着Lan的名字,一边试图往楼上冲。他不再是那个流着鼻涕的跟屁虫了。那一刻我觉得他真的很帅,不过以这个火势,他要冲上去似乎不是那么容易。
  我帮他挡开一些浓烟后,身体已经越来越透明了。我的力量太小了,小到自己都快要消逝了。
  “Wit!”我似乎听到了谁的声音。
  “Wit!”他习惯性地把脸贴了过来。是井,他把我拽了起来。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对我许的那个愿望吗?那种非常老套的黑白片的情节,你说想变成电影里的男主角,突出重围去拯救身陷困境的女主角,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虽然时间很短。”
  说完他一把将我推了出去。冲出浓烟的那一刻,我看见楼梯镜子里的自己不再是七岁的样子。我有高高的个子、浓黑的眉毛、乌黑的眼睛、浓密的头发、高挺的鼻梁,穿着一身蓝色的校服和高帮的球鞋,这才是我真实的年纪,17岁。原来我也挺帅的,我很想留住这一刻,但却没有时间了。冲入五楼教室的时候,我看见Lan倒在了地上,周围还有一些晕倒的师生,我把Lan扶起来,紧紧地抱住她,用我冰冷的体温化解着四周火焰的灼热。
  “Wit。”Lan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Wit,对不起,对不起!”Lan哭着说道。
  “没事的!”我紧紧地抱着Lan。无数火星围绕着我们飞散,就像那天晚上的银河一样。
  操场上的学生远远地看到我们拥抱的身影,先是沉默,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人群疯狂地沸腾起来。我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我却听见了消防车的声音,听见了水的声音,听见了Duang的呼喊声。接着,消防车的水把我们淋了个透。
  “如果有一天我们还能遇上,不要再叫我小鬼了,学妹。”我松开手,在她额头前轻轻地吻了一下,转身走回了残烟中。接下来抱着她的是Duang,当他扶着Lan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全校的学生是为他们欢呼、拥抱,而Lan却努力地四处搜寻着我的身影……
  “如果有一天……”
  井和芭蕉还是老样子,鬼知道他们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也不对,我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第二年,Lan和Duang都毕业了,他们考上了曼谷的朱拉隆功大学。说实话,我还是很羡慕他们。
  同年,母亲接到了电话——警察从河道中打捞上来一具骸骨,验证DNA证明是我。从那天起我就有了牌位,有了香火供奉。
  至于我的骨灰,母亲捐给了佛统府的高僧龙婆炎大师,做成了古曼童(泰国佛教中的金童子),那一年是佛历2547年。几年之后我被一个做音乐的人带到了中国,我委托他写下我的故事。
  这就是我,河流中的孩子。
  第9章 眼(1)
  我仰着头,眼皮被人用手指扒开,一滴透明的液体从上方落下,滴到眼球上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你每天至少要滴三次。”医生不客气地扒开我的另外一只眼睛,“眼里杂物太多。”
  眼药水在眼球表面滑过,清清凉凉的感觉只存在了一瞬间就马上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异物刺痛感。
  疼痛让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医生却不为所动,继续撑着我的眼皮,凑近了观察,问:“你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
  说着,他松开我的眼皮,摊开手对我说:“得拿去洗一洗。”
  他手里,赫然放着一颗血淋淋的眼球!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
  还好,是梦。
  “杜平,做噩梦啦?”大李握着方向盘,瞄了我一眼,问道,“车颠得这么厉害你也睡得着。”
  我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汽车在山路上讨厌地颠簸着,此时却有一种真实的安全感,让我很快从噩梦带来的恐惧中平静下来。
  只是有些好笑,这个医生我不是很熟,怎么会梦到他。
  最近眼睛老是感觉不舒服,总是酸涩涨痛,给我看病的这个医生告诉我,这是每天对着电脑的后遗症。他给我开了两瓶特制的眼药水,效果好像还不错。
  想到这里,我越发觉得眼睛酸涩得难受,从兜里掏出眼药水往眼里滴了两滴,也许是心理作用,感觉好一些了。
  “还有多久能到?”我不再理会这个梦,转头问大李。
  “谁知道呢?看来今天回不去了。”李大雄看着已经逐渐暗下来的窗外,叹了口气,“我还答应儿子早点回去陪他呢。”
  手表显示现在是晚上7点多,我们在这山里已经开了五个多小时,车窗外依然是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峦。已经是深秋,白天比以往都短,落日的余晖照在枯黄的树干上,分外萧条。
  地面杂草丛生,车窗上浮了一层灰。汽车颠簸得非常厉害,有几次我甚至要护住自己的头才不至于撞到车顶。
  在这种情况下睡着,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通火车,没有班车,这地方太偏僻了,简直与世隔绝。对了……”大李转过头问我,“这村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从包里找出打印的资料,翻了翻,回答道:“木亘村。”
  “真难记的名字。”大李不耐烦道,“怎么这么久还没到,我都怀疑是不是真有这个地方。别是被骗了吧?”
  “好好开车吧。”我望着窗外随口应付道。太阳已经转到山后,橘色的暖光被巨大的山峦遮挡,像是被夺去生命力一般,逐渐地暗淡下去。
  第10章 眼(2)
  选择当记者,也许是我人生中一个最大的错误。新闻要拼速度,报道要挖内涵,素材要鲜为人知,导致我随时都处于精神紧绷状态,为了挖掘值得报道的新闻而绞尽脑汁。手机每天响个不停,一接到报料的线索,我就得马上赶去。
  报料人往往会夸大其词,一条狗咬伤了人这样的事,也能被他们形容成变异猛兽袭击。要么就是某个小区被淹了,急匆匆赶到一看,才发现只是楼上水管爆裂,浸湿了楼下的天花板而已。
  但是没有办法,为了不漏过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第一时间拿到有意思的素材,我没有太多精力去筛选,只能疲于奔命。
  在几天之前,我还完全不知道有这个村庄的存在。有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到我手机上,报料这个偏僻的村子。
  他提到村子的两个神奇之处都让人很感兴趣:首先,村子里的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几乎没有衰老的痕迹,一直维持原来的面貌,几年没有分毫的变化。其次,这个村子的人,视力都非常好,个个都能夜里视物。
  报料人是用公共电话打来的,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我每天要接无数个电话,却从声音上听不出来是哪个认识的人。
  虽然有些疑惑,但我也没多想。我认识很多积极报料的人,他们并不是想要那点报料费,八卦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他们非常兴奋。
  放下电话后,我查找了一下资料,发现这个村子果然存在,只是没在任何一条大路边,而是在山里。其他的信息就更少得可怜,应该是这个村子的人很少外出。不过正是这样,我觉得这个消息的可靠性更大了。从地图上看,村子就在我们这座城市的边上不远,于是我匆忙准备了一下,就带上摄像大李一起出发了。
  可谁知道山路这么难走,这条道也不知道是哪一年修的,甚至不知道是否已经废弃。在山里转了整整大半天,其他的车都没有见到几辆。还有进山不久,手机的信号也没有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有闲暇,在车上睡了一会儿。看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空,我叹了口气,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心理准备。
  又硬着头皮开了一阵儿,转过一个山坳,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但隐约可以看到有一些房屋的影子。路边立着一块破破烂烂的木牌,在车灯的照射下隐约能认出上面写着“木亘村”三个大字。
  指着那个牌子,大李皱眉说道:“看起来有些奇怪啊。”
  我注意到那三个字的旁边画着很多椭圆,里面套着小圆,还有一些简笔画一般的小人。那些小人头大身子小,也许是孩童的涂鸦,但仔细看,会发现有种怪异的不协调感,让人很不舒服。
  车开进村庄,车头灯孤独地照在小路上。村庄内的所有房屋都没有一丝灯光。我们把车停在村子中心的空地上,发动机的声音停止后,我们发现整个村子死一般的沉寂,像是一个人都没有。
  大李吸了一口气,摇下窗户,大喊道:“村里有人吗?”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但我能感觉到,有无数的眼睛盯着我们。这种感觉让我毛骨悚然,我把手握成喇叭状,也拖长了声调喊:“有——人——吗?”
  “有人吗?”
  无论叫多少声都没有人回应。
  大李看向我,耸耸肩:“我估计你被报料人给耍了。鬼村?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我能感觉到这村子里有人,但我没有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他,因为这实在有点惊悚。我伸手到方向盘上,摁响了喇叭。
  刺耳的车鸣声猛然划破夜空,这一瞬间,我能感觉到,注视着我们的视线消失了。
  “吱——嘎——”随着破旧木门被推开的刺耳声音,旁边的屋里走出一个老头。他缓缓来到车前,语气很不友善地问:“大晚上的搞得这么吵,你们要干什么?”苍老的声音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显得异常阴森。
  黑暗中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努力睁大眼睛,却感到眼睛一阵酸涨。于是我从杂物箱里拿出电筒,拉开车门下了车,迎了上去。
  “老大爷,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们是省电视台的记者,想来采访一下你们村子。”我掏出名片递给老头,“你们村长在哪儿?”
  “我就是村长。”那老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转身往回走,用不耐烦的语气缓慢地说道,“我们村子不欢迎外人,你们走吧。”
  我和大李对视一眼,明白有戏。这种对象不是第一次遇见,对付的办法就是死缠烂打。我打开电筒,晃了晃四周,叫道:“村长,这天黑山路陡的,现在下不了山,能不能让我们借住一晚上?”
  “回去!”村长忽然抬起头,谈话以来与我们第一次正面相对,厉声对我们吼道,“赶紧离开!”
  我当记者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但这时却被电筒光照射下的老人给吓了一跳。
  村长的眼仁竟然是白色的,配合着老人凶狠的表情,一瞬间我几乎以为,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僵尸。
  显然大李也被吓住了,片刻之后,他才吃力地说道:“这么陡的山路,开车很危险的,您就让我们借住一晚吧。”
  老头不为所动,转身继续走。对付这种极其不愿意接受采访的对象,我只好拿出杀手锏,说道:“村长,即使你今天拒绝了我们,明天或者以后,也会有更多的媒体过来采访你们。既然你们不愿意接受采访,那我们就待一晚,明天一早就走,保证不告诉别人我们来过这里,这样总行了吧?”
  委婉的威胁似乎起了作用,老头转过身,用惨白的眼睛扫过我们,最后面无表情地对我们说:“进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第11章 眼(3)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土味,很久没有人住的房子才会有这种味道,虽然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能想象屋顶一定有不少蜘蛛网,屋子里肯定有不少蟑螂老鼠之类的。
  大李问:“大爷,灯开关在哪儿?”
  村长找了个地方坐下:“我们这里没通电。”
  我有些无语,很难想象在这个年代,还有这么封闭落后的村子。
  “那有没有蜡烛?”大李说着,“噌”的一声打着了打火机,明亮的火苗蹿出。
  “住手!”村长忽然抓起身边的东西用力地砸向大李,情绪激动地吼道,“把那东西拿开!”
  那东西从大李耳边擦过,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是一个大口的搪瓷杯子,表面的瓷已经掉光了,看上去年头颇为久远。
  我们全都愣了,只是一个打火机,就拿这东西砸人?大李把打火机合上,惊魂未定地轻声骂道:“有病啊!”
  我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有什么怪癖,询问他能否打开手电筒,这下他倒没有反对。
  借着手电筒的光芒,大致看清了这房间的格局。这间屋子里算得上完整的东西只有灶台和饭桌椅,墙角堆了一堆东西,前后左右各有一个门,我摸了一下桌子,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这里非常古怪。我真不想等到明天,于是试着和村长套话:“大爷,听说咱们这个村子里的人,眼神都特别好?”
  “胡讲!”村长说,“就说我吧,得白内障这么多年,眼睛已经快看不见了。”
  没等我继续讲下去,他站起身来说道:“右边房里有床,你们就在这儿住一晚上。”村长站起来,走进左边的房间,走进门前又强调了一句,“明天一早就走吧。”
  右边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大炕,炕上放着两床被子。床单和被子不知道放了多久,用手摸上去一种黏黏的滑腻感,甚至还有许多交错的蜘蛛网。
  看着这张床半晌,大李冒了一句:“这地方到底是住人的还是住鬼的?”
  我们把被子挪开,把炕上的灰擦了擦,没脱衣服缩在墙角。
  “你怎么看?”大李问,“明天真一早就回去?”
  我摇摇头:“这村子太古怪了,村长鬼鬼祟祟的,肯定在隐瞒什么。明天一早我们再找其他人问问。”
  大李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的。妈的,明天回去我儿子肯定又会生我的气了,不搞点什么料出来,就真是亏大了。”
  山里的夜晚是比较凉的,但长途车程的疲劳还是让我们很快睡了过去。
  我又梦到了有人在给我滴眼药水。
  “滴答!”
  药水滴到了眼皮上。
  “滴答!”
  药水又滴到了手上。
  我的眼睛痒得要死,可是像是故意捉弄我,眼药水怎么都滴不到我的眼睛里。
  我开始着急,觉得眼睛痒得似乎要爆炸一般,我愤怒得几乎要狂吼出来。
  “滴答!”
  过于真实的触感让我猛然惊醒,与此同时,一颗硕大的水滴又打在脸上。
  外面下雨了,窗外传来清脆的雨声。屋内有数个地方漏雨,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地上已经积了一层水,炕上的灰和雨滴混合成了泥。
  “怎么搞的?”大李也醒了,“这房子怎么待啊?”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鸣夹着闪电在屋外咆哮,屋顶像是被戳了无数个洞的破伞,漏的雨已经汇集成了直线。
  我叹口气:“算了,我们回车上睡吧。我去和村长说一声。”说完,我跳下炕,遮挡着头上漏下的雨滴,推开村长房间的门。
  半腐朽的门发出刺耳的声音,隐约看到屋内的炕上躺着一个人。
  “村长?村长?”
  我叫了几声,却没有回应,便悄悄走到他床前。这间屋子漏水的情况不比我们那间好,炕上的水已经往下流,可是床上的人却一动不动。
  这样也能睡着?我有些佩服地想。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在瞬间的光亮下,我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村长。浑身除了脸之外,都被一团黑色的雾气笼罩着,他的眼睛是睁着的,白色的眼球在一片漆黑中分外突兀,无神地凝视着空中。
  闪电过后,屋内又回归了黑暗,紧接着一道炸雷在天上炸响。我看着炕的方向,脑中的轰鸣甚至比雷声还要大。
  走上前几步,我忍住心里的担心,胆战心惊地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面——没有任何气息!
  他死了?!
  我惊得后退一步,撞到了旁边的箱子,猝不及防之下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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