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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之以禽

_13 清枫语(当代)
  他不断地说服自己,他让韩暖去接这个案子,是给韩暖沈漠一个重新走到一起的契机,即使韩暖失手,看在孩子的份上,沈漠不会把韩暖怎么样,说不定还会因此发现韩暖当年离开的原因,和韩暖走到一起。
  他这是为韩暖好,也为她的孩子好,到时他得到他想要的,韩暖和沈漠一家三口团聚,于谁都没有损失。
  无数次的说服过自己后,他给韩向天设了一个局,一步步地诱韩暖入局。
  作为一个对她的家庭个性深有了解的朋友,要给她设局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有的计划都在他的安排下顺利进行着,她重新走入沈漠的视线,重新引起他的注意,也重新走入了他的生活,他以那样的方式威胁逼迫她,黎浩以为,以韩暖的性格,为了韩向天,她只能屈服,再不愿意,她也只能把安分机密交给他,而沈漠即使发现,以他对韩暖的在乎程度,他不会真对韩暖怎么样。
  只是他计算了这么多,却独独漏算了她会选择,也漏算了不知情的许若情会瞒着他帮她逃离尹综新的监控。
  黎浩是想着等投标会一结束就向韩暖坦白的,他这么做顶多只是失去韩暖一个朋友,韩暖再恨他,也不会让沈漠报复打击综新,因为他曾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对她施以过援手。
  她就是那样的性子,对她好过的人,即使一转身朝她捅了一刀,她顶多也只是和那个人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而已。
  韩暖的失踪让这一切都乱了套,沈漠对综新打击报复,牵扯出一堆积压已久的问题,综新一夕间就变得风雨飘摇,尹综新心脏病发住院,尹家所有人都说他这个私生子下了一手好棋,借华意的刀,狠狠地报复了尹家一把。
  他确实是个不被尹家家族待见的私生子,最初时也萌生过借南溪项目报复尹家的冲动,最初给韩暖设局也有这一方面的考量,他有借着综新垮台时接掌整个综新的念头,但是南溪对他的诱惑更大,他的目的还是在南溪,只是得不到南溪,反倒阴差阳错让综新瞬间飘零起来,算起来,他倒是误打误撞地下了一手好棋。
  这个计划里成功失败与否他都没有损失,成功了,他拿下了南溪的项目,失败了,他借别人的手击垮了华意,也促成了韩暖和沈漠,算起来无论哪样得意的人都是他。
  只是他毕竟不是真的心狠手辣的人,尹综新对他的好他看在眼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大把年纪了还因为他的缘故遭此厄运,他心里是愧疚的,也因此今天才放下面子来求沈漠通融。
  “黎总这招棋倒是下得妙,自愧不如。”听着黎浩大略地介绍原委,沈漠面色淡淡地鼓掌。
  黎浩也是生意场上久待的人,岂会看不出沈漠此时话中的讽刺,因而也就没辩驳。
  “黎总,说实话,我确实该感谢您给了我和韩暖这个机会重新走到一起,也谢谢你怜惜我女儿。只是,一码归一码,韩暖的父亲也因为你的计划受了伤,他们一家也担惊受怕了很长一段时间,韩暖也被你逼得走投无路过,要不是她心里承受能力够强大,说不定她早已承受不住自尽,这么算起来,还是韩暖吃了大亏。”
  黎浩对沈漠的答案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站起身,“沈总,您最近不是一直想为韩风出头,寻找掰倒何秦的证据吗?综新和何秦的交情不浅。”
  沈漠锐眸一凝,望向他。
  “沈总,综新被您这么一扒皮,已经元气大伤,也威胁不到你们华意了。”
  黎浩聪明地点到为止。
  沈漠盯着黎浩望了好一会儿,忽而一笑,“和黎总交朋友果然是拿命在玩。”
  把这交易应承了下来。
☆、66章
  沈漠没让黎浩将她设计她这件事告诉韩暖,怕她听了心里会不好受,影响到情绪。
  她一直把黎浩当知己,被这样的人欺骗设计,任谁知道真相后心里都不好受。
  沈漠虽有瞒着韩暖的意思,但到底还是让韩暖知道了真相。许若情来医院看她,自己忍不住,向她坦白了这件事。
  当初是由她出面向韩暖推荐华意这个案子的,她和黎浩虽然是好哥儿们,从小学到大学几乎都在同一个学校,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毕竟不是邻居,对他是尹综新私生子一事并不知情,也没想着黎浩会给韩暖设套,就这么傻乎乎地当了黎浩的刀,并将这把刀捅到了韩暖身上。
  她原是对此完全不知情的,也是最近韩暖失踪,沈漠对综新下手,黎浩慌了手脚才气急败坏地找她询问韩暖下落才知道了事情真相。
  虽说黎浩这么做一半也是为了韩暖,但是归根究底还不是为了满足他的私欲,要让韩暖和沈漠重逢有的是办法,这种手段无疑是最危险的,这就跟捅了别人一刀,然后告诉她,我这是为你好,这么做就知道他爱不爱你没什么两样,许若情是性子火爆的人,想到自己这么被最信赖的朋友当枪使了自己也不好受,和黎浩大吵一顿后算是掰了,对韩暖心里有愧,不向她道歉自己也愧疚。
  韩暖听许若情讲完前因后果后,沉默了会儿,反应倒是很淡,也说不上是怎样的感觉,在她过的最难的时候黎浩曾帮过她,便是当时她手术那笔钱,也是他让许若情送过来的,他救了她一命,却又给了她一刀,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两相抵消?
  发生这样的事,和黎浩这份情谊是断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失去这么一个朋友,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许若情走后,韩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回忆着她和黎浩和许若情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这几年的发生的所有事,想了一个下午,终于想明白了,她上辈子大概真的是十恶不赦的人,六道轮回时估计值守的小鬼出了点小差,误将本应打入畜生道的她转入了轮回道里,一不小心让她有再世为人了,于是这辈子还上辈子的债来了。
  以前的她不是宿命论者,但是经过那么多大起大落后,就习惯用这些宿命、佛理的东西来说服自己,这么一想,人反而是平静了。
  ――――
  沈漠下午过来看韩暖时总觉得韩暖有些不对劲,他不知道许若情和她提起过黎浩的事,却能从她眉眼间读出她的一丝异样来。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放下原本的骄傲,试着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看去想时,以前总看不透的东西突然就看懂了,沟通也变得简单许多。
  “发生什么事了?”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她去医院花园散步时,沈漠便问了出来。
  韩暖做了几天化疗,折腾得身体有些虚,但还没虚弱到走不了路,沈漠却是担心,也喜欢这么推着她出来晒太阳散步。
  韩暖也没瞒他,把黎浩的事和他说了一下,说完却见黎浩只是沉默地望着她。
  她不知道沈漠心里所想,最近他对综新也用了不少手段,听许若情说综新现在也挺惨,尹综新还生病住院了。
  韩暖虽然不待见尹综新,对黎浩的所作所为也失望兼愤慨,但黎浩毕竟之前是有恩于她的,如果只是单单因为她才这么报复综新也有些于心不忍,倒不是她圣母,只是这种商业树敌的事总容易招致仇恨,沈漠本事再大,明枪易躲暗箭却难防。
  “沈漠。”她扯了扯他的衣角,“如果你只是单纯为了替我出气才报复综新,就到此为止算了吧,如果是出于你的商业目的考量的话,该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吧。”
  沈漠望向她,“嗯,我有我的考虑,会把握分寸的。”
  韩暖忍不住一笑,“你觉得怎么合适你就怎么做吧,但是别是为了我才闹出这么大动作就行。”
  望着她的眼睛带了一些探究,“他这么对你,你就不难受?”
  “难受啊。”韩暖扭头望向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但是有什么办法,他先给了我一根稻草,然后再把我推到悬崖边上,弄得我想感激感激不成,想报复也报复不下手,到头来还不是只能怪自己笨。”
  沈漠也不自觉地笑了笑,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忍不住弯下腰,双手从身后绕过她的双肩,手肘轻撑着她瘦削的双肩,将她拢在怀中,手指有意无意地撩着她垂在脸颊的发丝,“黎浩几天前和我坦诚过这件事,我还担心你受不住呢,没敢告诉你。”
  韩暖莞尔,“这才多大的事。”
  这一幕恰好落在来医院看韩暖的乔思琦眼中。
  沈漠原本负责的服装展的事突然都交给了底下的人负责,原本这些工作都是乔思琦和沈漠直接对接的,他却突然交给了其他人,她去了两趟公司找他也没见着人,电话也没打通,问了夏以沫,才知道韩暖生病住院了。
  今天过来倒不是来耀武扬威来了,只是想着大家毕竟也算相识,来看看她也是应该的。只是到底是情敌,而且还是个自认条件不如自己的女人,或许骨子里,也带了些邪恶的小心思,来看看这个被沈漠看上的女人如今是怎样的光景。
  韩暖除了瘦削苍白了些,没有她以为的狼狈,瘦削的脸蛋上甚至还挂着恋爱中的女人特有的温情和幸福。
  春日下午的阳光明媚暖融,透过冒了新芽的高树洒下,落在那两张挂着浅笑的脸上,无端生出温情隽永的甜蜜感来,两人的动作不算多亲昵,只是这么一抬头一低头的相凝,在阳光下就多了股浓得化不开的甜蜜隽永,看得她心底一阵酸涩。
  她和沈漠认识的时间不短,却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温暖柔情的神色,那是一个男人看着心爱的女人才会有的神色。
  乔思琦没有上前打扰两人,只是默默转身离开,走到医院门口的垃圾桶时,眉眼未动地将手中那束花扔向了垃圾桶,心里堵得慌,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在胸口弥漫发酵着。
  沈漠从未在她面前承认过爱韩暖,每次都是拿染染当成他对韩暖不一样的借口,她是看得出沈漠的心思的,只是那时的沈漠对韩暖的爱不算浓烈,至少以前他看着韩暖时不会有像方才那样温情的眼神。
  沈漠是她唯一爱上的男人,骄傲如她,在他告诉她他们不会有结果时就想着放手,但是自从见过韩暖,她却总没办法甘心,她甚至觉得沈漠对韩暖的心思,只是因为她是染染的母亲多过于他爱韩暖。
  韩暖和沈漠根本就不是两个世界的人,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相信他们走不到一起,即使他们有个女儿,而一直以来沈漠对韩暖的态度以及韩暖的性子,都让两个人不可能走到一起,她虽骄傲,却也不甘心在感情上输给这样一个女人,总觉得沈漠看清他和韩暖不适合时,她还是有机会的,只是刚才那一幕无端就将她满满的信心打得支离破碎。
  乔思琦约了何秦去喝酒,失恋的人都习惯性借酒消愁,虽然她还没开始恋,却已经被判了死刑。
  她和何秦认识十几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却不像叶琦琦和顾宸,会来电,她觉得她和何秦就像程又青和李大仁,何秦是李大仁,她却不是程又青。
  她风光时,失意时,陪在身边的永远都是何秦。
  她对沈漠的感情何秦再清楚不过,韩暖出现后她找何秦喝酒的次数不少,每次一在沈漠那受到刺激,优雅得体地转身后,何秦便被她拉来了酒吧,陪她一起买醉,看着她为那个男人哭得狼狈不堪。
  以往何秦只是默默地听她哭诉,不断地抢她的酒杯,不让她喝太多,两个人喝酒,每次她都是烂醉的那个,然后他将烂醉的她送回家。
  今晚的何秦没有劝她,只是看着她一杯一杯地往胃里灌。
  “你说他为什么就不爱我呢,那个韩暖有什么好,何秦,你也是男人,我好还是韩暖好?”
  褪下平日的优雅,乔思琦打着酒嗝,扯着何秦的袖子,笑嘻嘻地问着,眼泪却是不断地流。
  何秦脸色很沉,也给自己狠狠灌了一杯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何秦,你说说看,那个韩暖哪里好,怎么就能让沈漠这么死心塌地了?连你说你玩过她了他都不介意了,她就有那么好?啊?”
  乔思琦的手已经缠上了何秦的脖子,她已经喝得烂醉,也只有在何秦面前,乔思琦才敢褪去往日的优雅高贵。
  “乔思琦,你说说看,沈漠哪里好?怎么就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明知道他心里爱着别的女人,你就非得这么倒贴上去,你的骄傲呢?”何秦终于开了口,声音沉怒。
  乔思琦没听清,“咯咯”地笑,酒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何秦没有阻止她,只是陪着她,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胃里灌。
  后面的事乔思琦没怎么记得,再醒来时,她发现她赤身露%体地在何秦怀中,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淫%靡的气味。
  她苍白着脸下了床,甚至连洗漱都没洗,匆匆地穿上衣服后偷偷地离开了。
  乔思琦离开时何秦已经醒了过来,他没有睁开眼,只是听着门被轻开启又被关上后才睁开了眼,从凌乱的衣物里找出手机,给沈漠打——
☆、67章
  沈漠对于何守的主动邀约有些意外,自从春节那次在何家的事后,沈漠和何守已经是不相往来,兄弟两的感情本来就不深,中间又有个乔思琦,如今韩暖再牵扯进来,两人基本已很难再维持以往的那种表面的和平。
  何守乃至整个何家人都是知道沈漠在寻找证据欲为韩风翻案,就是前些天牵出的何守涉嫌包庇综新偷税漏税的事也是沈漠爆出来的。
  当时事情被抖出来后何守被接受上面调查,何家人还特地来找过沈漠,让沈漠别太较真,毕竟是自家兄弟,为了那样一个女人闹成这样,让别人笑话。
  夏泽和沈兮没去干涉沈漠,从情面上讲沈漠确实不该把何守往死里逼,毕竟是亲表兄弟,况沈漠和何守也算是熟识,突然就闹成这样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只是从法理而言,要是何守当时确实利用职权陷害谋杀了韩风,又卷入渎职之中,何守要是不慎栽了也是他自作自受。
  私心里沈兮自然是不希望沈漠对自己兄长做得太绝,只是想着何守当初那样逼迫玷污韩暖,依沈漠现在对韩暖的在乎程度,是决计咽不下去这口气的,更何况现在韩暖已是一只脚踏在棺材里的人了,沈漠心里焦急担忧无处发泄,把心底这口气发泄到何守身上也是可能的。
  何守当时对韩暖做的也有些过分,想到如今的韩暖,夏泽和沈兮自然也是没办法假装无事似的去劝沈漠放过何守,劝不来,不愿劝,也就干脆任由他们自己处理。
  何家人在沈漠这边得不到任何保证,那天也是冷着一张脸回去了,和夏家这边没再联系过。
  沈漠依然是在岌岌于给韩风翻案,他不知道韩暖会不会活下去,还能活多久,只是迫切地想让她还有机会看到韩风得以沉冤昭雪,他没办法让韩风活过来,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
  能看到她开心,他已觉心满意足。
  何守约在了邸景会所见面,人来的比沈漠走。
  沈漠到那边便看到何守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面色不是很好。
  何守长相是偏阴沉凌厉的,喝着酒的他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下,整个人便带出了一股阴沉的味道。
  那日在何家何守当众的那番话算是和沈漠撕破了脸,沈漠的那顿揍也彻底将两个人的关系推到了敌对的位置上。
  即便韩暖已否认了,沈漠对何守可能侵犯过韩暖的事心里还是有疙瘩的,倒不是不相信韩暖,只是想着何守那番话心里便忍不住有些疙瘩,总像咽了只苍蝇般,卡在喉咙里,吞之不下吐之不出的。
  “坐。”看沈漠推门进来,何守抬头望了眼,起身,伸手给他拉了张椅子。
  “不用了。”沈漠一只手压在了他拉出来的椅背上,望向他,眸色静冷,“什么事?我赶时间。”
  何守嘴角一勾,有些淡哂,“不是才把公司的事都放下了嘛,赶着回去陪女朋友呢。”
  沈漠望他一眼,抿唇没理。
  何守不以为意,只是慢悠悠地收回了手,“听说你要娶韩暖了?恭喜啊。”
  那声恭喜里并没有带着太多祝福的意思,沈漠唇角弯出一道细小弧度,没什么笑意,“谢谢。”
  “沈漠,你就真不在意韩暖和我那段不堪的过去?我记得你以前洁癖挺严重。”长指一下一下地轻点着杯沿,何守望着他,以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沈漠唇角勾起的弧度加深,黑眸有些冷,手臂撑着椅子,他倾□,直勾勾地盯着何守,“她到底有没有被你玷污过,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何守看着他,面色没变,只是浅浅地笑着。
  “我倒好奇了,你这么千方百计地诋毁韩暖,她跟你就有这么大的仇?还是,”眸色一转,沈漠缓缓压低身子,一字一顿,“你也爱上她了?”
  沈漠话音刚落便换来何守的一阵讪笑,“她?也就只有你才会看上那样的货色。”
  “啪”,沈漠顺手端起了桌上的酒,利落地朝何守脸上泼去,“嘴巴放干净点。”
  何守没想到沈漠会突然泼酒,面色沉了沉,抬起手,手掌沿着额角而下,将脸上的酒水揩去。
  “沈漠,你就非韩暖不可了?”何守站了起来,与他平视,“乔思琦呢?你到底把乔思琦置于何地?从一开始是你有意要和她发展下去,韩暖一出现,你就把她踢到一边了?”
  话到最后时声音已有些激动。
  “你今天是要为乔思琦打抱不平?”沈漠冷静地审视他,眼里带了些研判,“何守,你爱上乔思琦了?爱得让你昏了头去为她争取幸福?甚至会为了让她幸福不惜去诋毁伤害另一个女孩子?”
  这么一向来,倒是对何守对韩暖当时的诋毁也解释得通。因为当初何秦的事,他心里瞧不起韩暖,甚至是怨恨韩暖,又一心撮合他和乔思琦,因此而诋毁中伤韩暖也不是不可能。
  何守面色一沉,没有应。
  沈漠深吸了口气,望向他,目光坦然,“何守,我不否认最初是有和她试着发展的念头,但是当时两边父母有意撮合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我对她的感觉像兄妹,我们只能顺其自然,能发展下去就发展,没有感觉的话就只是朋友,我们从来没有过任何的暧昧也从没正式在一起过,在韩暖出现后我们也明明白白地谈过一次,我没办法爱上她,没办法和她在一起,所以在这段感情里我自认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当然,她为我女儿做的那些事,我很感激,也很感动,但很很抱歉,我没办法因为这份感动放弃韩暖和她在一起。”
  “你明知道她那时就开始喜欢你你就不该给她……”
  “我不知道!”沈漠打断他,“何守,我从不知道乔思琦对我有那样的感情,就像我也不知道你对乔思琦有那样的心思一样。”
  他和乔思琦认识多年,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是保持那种淡如水的关系,像朋友像兄妹,却从没在彼此眼中看到一丝属于男女的暧昧,是乔思琦隐藏得太好还是因为韩暖出现了,乔思琦有了危机感才发现对他的感情沈漠不得而知,就像何守对乔思琦,他从没办法在何守的眉眼间看出对乔思琦的爱,从十六岁交第一任女朋友开始,何守到现在已经谈过好几个女朋友,却没有一个是乔思琦,就是现在,他也是有个论及婚嫁的女朋友。
  如果说是爱,却从未在一起过身边的女朋友也换了一个又一个,若说不爱,却又处处为她的幸福着想,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沈漠自认理解不了何守对乔思琦的这种感情。
  在感情上,他是倾向于争取和掠夺,何守倾向于成全。
  “我今天来不是专程为她打抱不平。”何秦往沈漠望了眼,声音突然就疲惫了下来,也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长长地吐了口气,人也重新坐了下来,“沈漠,你既然不爱乔思琦,就别再去招惹她,哪怕韩暖真的活不了,你也别再回头找乔思琦,她不是你的备胎。”
  何守的话让沈漠心里莫名烦躁,“韩暖不会死。”
  何守勾了勾唇,带着哂意,不置可否。
  沈漠呼了口气,压下心底的躁意,人也已收回了手,“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韩风的案子我会追查到底,到时该怎么样还是得怎么样。”
  话完已转身。
  “韩风没被枪决。”
  人刚走出没两步,何守低缓的声音已徐徐响起,沈漠陡地刹住脚步,猝然转身,盯着何守,想要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出些许不是说谎的痕迹来。
  何守站了起身,人也是盯着沈漠,“韩风在枪决前越狱了。你也知道,他的案子我动了不少手脚,不能闹大,也不敢闹大,所以当时动用了些关系压了下来,没敢捅出去,枪决只是个幌子,算是结了这个案子。”
  “他人呢?”沈漠问。
  “不知道。”何守应,当年韩风逃了之后他有派人暗中追查过很长一段时间,可惜一直没有线索,他人死在外面了是好事,要是没死,于他而言随时是颗定时炸弹。
  “韩暖呢?当年你碰她了吗?”心里藏着一个疙瘩到底是不舒服,沈漠还是问了出来。
  “我没饿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何守讥诮应道,“而且我是有女朋友的人,爱情里最起码的忠诚我还有。”
  说完便又不自觉自嘲一笑,想到了昨晚的失控……
  沈漠紧绷着的脸放松了下来,“谢谢你告诉我哦韩风的事。”
  转身离去。
  “沈漠,韩风的案子就到此为止吧。要是韩风还活着,继续追查下去,即使你为他翻案成功,他当年重伤何秦是事实,而且已经不只是正当防卫,再加上越狱,他还是得回牢里服刑,倒不如就这么息事宁人,找到了人,让他以另一个身份回来,各不追究就此了结。”
  何守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沈漠唇角忍不住一勾,转过身,“息事宁人了你和何秦就没事了吧?这件事要怎么处理,还是看当事人的意见,当然,前提是还得先找到韩风。”
  话完,人已离去。
☆、68章
  沈漠出去了,韩暖在医院里无所事事。
  自从住院后沈漠几乎天天陪在身边,即使两人不说话也能这么静静地待上一整天,慢慢也就习惯了他的陪伴,现在他一时不在韩暖真有些适应不过来,人很容易产生依赖心理,尤其在一个男人无怨无悔不离不弃地照顾着时。
  这些日子以来,沈漠为她做的,远远比她为他做的多,她甚至从未为他做过什么,反倒是从认识开始就一直给他添乱,扰乱了他的节奏。
  韩暖总想为沈漠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这让她多少有些挫败。
  吃过早饭时,叶琦琦带染染过来看她。
  门刚推开,染染俏生生一声“妈妈”后,小身子已飞扑向她,背上背着的小书包从肩膀滑落,她歪着小身子往上一拽,脚步没停,直直地扑入韩暖大张着的怀抱中,搂着她的脖子“妈妈,妈妈”地叫开。
  自从知道她是她的母亲后,染染就特别喜欢黏着她,刚开始时甚至闹着也要来医院住陪着她,只是韩暖觉得医院这些地方病毒多,不愿让她整天待在这里,况且她也要上学,因而每天能见面的机会不多。
  想到这个韩暖心里多少会心酸难受,染染好不容易认了妈妈,她却依然没办法陪在她身边,若是她这病治不好,染染还那么小,又要变成没妈的孩子。
  她和沈漠商量过,等做完这几天的治疗便出院,她现在也没严重到需要整天住院的地步,化疗什么的可以每天过来。
  沈漠原是不太同意的,征询过医生意见后,看她情况也算还好,勉强同意了下来。
  叶琦琦看着坐在韩暖大腿上的染染,无奈一笑,“这丫头这会儿乐活了,到哪都整天把‘妈妈’在嘴里念叨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了妈妈似的。”
  韩暖忍不住一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尖,“我都想广而告之,我有这么个宝贝女儿。”
  染染吐了吐舌头,从韩暖怀里坐起,搂着她的脖子,“妈妈,你什么时候才治好病啊?”
  “很快了。”韩暖应着。
  “那……那……那妈妈你能不能和爸爸去看我跳舞啊。”染染正了正身子,歪着脑袋问,眼里带着期盼。
  “跳舞?”韩暖不解地望向她,“什么跳舞?”
  “就是很多小朋友到那个大大的舞台上跳舞,很多小朋友和爸爸妈妈在下面看的那个,老师说要邀请爸爸妈妈去看,妈妈你还没去看过我跳舞呢,可爸爸说妈妈身体不好不让告诉妈妈,他去给我加油就好了。”小嘴巴嘟了嘟,染染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韩暖,“可是我想要妈妈也一起去嘛,我同学都没见过我妈妈呢。”
  童稚的一番话,韩暖心里莫名就酸涩了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压下喉咙的哽咽,笑着问,“染染要上台表演,妈妈肯定要去啊,什么时候?”
  “就下个星期一嘛,爸爸说妈妈要治病去不了,妈妈有空吗?”染染摇着韩暖手臂嘟嘴问道。
  下周一她要做一个全面检查,以尽快确定出国治疗和手术的时间,沈漠大概是不想让她再拖下去才拒绝染染的,只是她也不忍心让染染失望,她上台表演,心里总希望爸爸妈妈能看到她的表演的,况且以后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去看她的表演……
  “妈妈有空啊。”韩暖将她抱起,答应了下来。
  染染“哦也”地叫了声,漂亮地小脸蛋上难掩兴奋之色。
  叶琦琦往韩暖望了眼,看她面色憔悴,忍不住劝道,“暖暖,其实你也不用急于这么一时,先把病治好,以后有的是机会和沈漠去看她表演。”
  “我没事啦,周一那天只是做做检查而已,延后一天也没事的。”
  叶琦琦无奈,“你自己看着办了,别硬撑就是。”
  染染看韩暖和叶琦琦聊开了去,没顾得自己,小嘴瘪了瘪,往韩暖大腿上一压,从肩上褪下胀鼓鼓的小书包,一边拉着拉链一边翻找着东西,“妈妈,你看,我会画画了。”
  边说着边从小书包里抽出一叠绘画本,还有一张被卷起又对折给弯着皱巴巴地塞在书包里的画卷。
  韩暖一看那画卷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她认得那副画,春节时间从加拿大寄过来的那幅画,之前被她带去了新加坡,带回来后便一直挂在书房里,怎么会在染染这儿。
  那画原是卷起来的,画卷较长,染染小书包塞不下,干脆再对折一半硬塞进去了,弄得皱巴巴,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弄破了。
  韩暖伸手拿起那副画,“染染,这画你从哪里来的?”
  染染往韩暖手中望了眼,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在爸爸书房里找到的,我看着好漂亮就拿过来给妈妈玩了。”
  说着笨拙地翻开一个小画本,指着上面画的歪歪扭扭看不出形状的图像问道,“妈妈,这是我照着这个画画的,是不是比你手里拿个漂亮?”
  韩暖往她手中的本子望了眼,除了五颜六色歪歪斜斜的线条,韩暖着实看不出画的是什么,比她以前画的还惨不忍睹,但看着那双期盼的大眼眸,忍着笑点头,“好漂亮,染染真聪明。”
  染染心满意足地吐了吐舌头,一把抢过韩暖手中的画,笨拙地拆开,“ 那这个呢?妈妈,这个好看还是我画的好看?”
  “当然是我家小宝贝的画得好看。”韩暖笑着应道,望向摊开的画,是一副水墨画,画上没有太多繁杂的东西,只画了一幅旭日东升的场景,青山绿水中式屋舍下,一名长者在朝阳下打着拳,中年妇女拎着壶茶走来,留着半寸的小男生和梳着马尾的小女孩并排跟在男人身后笨拙地划着拳。
  韩暖以前没仔细看过这幅画,她对水墨画没有太大的兴趣,以前韩风学的就是水墨画,看她不喜欢,就成天逼着她去学,每次看着她弄得满鼻子满脸的水墨后,愤愤地扔下一句“朽木不可雕”后便没再刁难她,她也乐得清闲。
  大概因为小时候一直被韩风逼着学画水墨画,那种逆反心理一直到现在看到水墨画也从未认真去看过,因而当时收到画时只当是别人寄错了,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也没认真看过,现在这么一看,隐约觉得那笔锋有些熟悉,而画中场景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熟悉的不是青山绿水,只是画中的四人,像极了她和韩风小时候跟着韩向天学拳的场景。
  韩向天以前是学校武术教练,后来在家乡开过一段时间的武术馆,教人武术健身,她和韩风也被迫学了些防身的招式,只是她自小人懒,对这些东西实在提不起太大的兴趣,即使天天被逼着和韩风一起练,却只学了点皮毛,不像韩风,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那时韩向天看她是女孩子家,也就任由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学着,没逼她,有时她想当初她要是多学个一招半式,当初被同是练家子的何秦侵犯时也不至于这么被动,要等到韩风赶来酿了祸事才脱得了身。
  ———
  以往没细看这画,现在细看下,某些潜藏的记忆片段被勾起,画中的场景太过熟悉,除了当事人,没有人能如此逼真地还原那时的情景,细看下,竟有种画中的人是他们一家四口的错觉。
  韩暖捏着画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心脏剧烈地鼓动着,会不会……
  她迫切地想要去验证心底的猜测。
  韩暖倏地放下手中画轴,转身找电话。
  染染被韩暖的举动吓了吓,怯生生地问道,“妈妈,你怎么了?”
  往摊在床上被揉得皱烂的画望了眼,染染小嘴又瘪了起来,“妈妈,我不是故意弄坏的。”
  韩暖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抚,“妈妈没有怪染染。”
  叶琦琦看韩暖神色有异,上前急声问道,“暖暖,怎么了?”
  人也忍不住往那画望了眼,也没瞧出那画有什么异样来。
  “我不知道……”心里太过激动和紧张,韩暖有些语无伦次,她望向叶琦琦,“琦琦,你有何守电话吗?”
  叶琦琦皱眉,“你要何守电话干嘛?”她没记错的话何守和她有仇吧。
  “我想确认一些事,我觉得我哥……”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韩风没死,可是怎么可能,他当年明明已经被执行枪决了的,而且如果他没死,这几年为什么不联系家人,他对这个家的感情比她还深,他怎么会活着却不告诉家里人?
  可是人不是还活着,这幅画又是谁寄给她的?为什么要给她寄这幅画过来?
  太多的疑问充斥在脑海中,挤得整个大脑似是要炸开般,整个大脑隐隐作疼,一阵一阵地抽紧发疼着。
  韩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头,面色慢慢变得惨白,额头细细麻麻地渗出了汗珠,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
  “暖暖,暖暖。”叶琦琦被韩暖的反应吓到,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手快速地摁下床头墙壁上的呼叫器,急声问道,“暖暖,怎么了?没事吧?”
  染染也被韩暖的反应吓到,人“哇”的一声就哭了,扑上前抱着韩暖的手臂,“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韩暖头疼得几乎要晕过去,却又怕吓着染染,一只手抚着额头强撑着那几欲炸开的遽疼,一只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妈妈没事。”
  叶琦琦看韩暖惨白的脸色,心里着急,“沈面瘫呢?他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会儿人跑得不见人影的……医生怎么也没过来,我去看看……”
  “不用了,医生很快过来的,沈漠有点事,一会儿会回来的。”韩暖阻止道,声音有些颤,自己有些忍受不住,她朝叶琦琦使了个眼色,“琦琦,你……先……先带染染回去可以吗?”
  垂眸望向染染,“染染先和表姨回去,妈妈休息一下好吗?”
  谁知话音刚落,染染已哭着大声吼了声,“我不要。”
  整个人更往韩暖怀里钻,手也紧紧抓着攀着韩暖的手臂,似是怕她把她推开般,眼睛悬着泪,“我要在这里陪着妈妈。”
  叶琦琦看着眼里莫名就湿了,跺了跺脚,拿起手机就要给沈漠打电话,电话没拨出去,门已被从外面推开,沈漠高大的身子出现在病房门口,脚步有些急促。
  “韩暖。”沈漠没察觉韩暖的异样,人刚推开门已经叫着她的名字,正要开口时已被叶琦琦抢了先,“沈漠,你跑哪鬼混去了你,暖暖不舒服,你赶紧去叫医生过来啊 。”
☆、69章
  沈漠面色一紧,疾步走到床边,手扣住她的手腕,声音急促,“怎么了?韩暖,没事吧?”
  韩暖抚着额,轻轻摇头,“我没事。”声音有些飘。
  叶琦琦看医生还没到,转身赶紧出门去叫医生。
  染染整个窝在韩暖怀中,明显察觉到她的颤抖,整个人吓得直哭,手紧紧攥着韩暖的衣服,“妈妈,妈妈?”
  沈漠怕她压倒韩暖,弯腰想要将她抱起,染染却不依,一个劲往韩暖怀里钻,“不要,我要妈妈。”
  “染染乖,妈妈现在不舒服,来爸爸抱一会儿。”沈漠极力压下心底的担忧,柔声劝着。
  染染嘟着小嘴,不太情愿地站起身,任由沈漠将她抱到一边。
  韩暖想问韩风的事,头实在太疼,手抓着沈漠的手,嘴张了张,没问出口,一阵晕眩袭来,人已疼得晕了过去。
  “妈妈,妈妈?”染染吓得放声哭了起来,摇着韩暖的手边哭边喊。
  沈漠也急急抓住她的手,心里虽焦急担心,却不得不先安慰染染,一边焦急地望着门口。
  主治医生很快在叶琦琦连捉带拽下带了过来,人刚出现在病房门口,沈漠已急声开口,“医生,她晕过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医生面色有些凝重,快步过来做了个粗略的检查,当机立断让护士把韩暖推出去急救。
  染染一看韩暖被推走,哭喊着就要上去抓着床不让护士将病床推走,被沈漠抱住,不断柔声安抚,人才安静了些,却还是低声地抽泣着。
  “我要我妈妈。”
  “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一声声抽噎的稚嫩问话,沈漠心里更是一团乱,某种恐惧萦绕不去,早上出门时看着状况还挺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厥过去了。
  叶琦琦看染染哭得难受,沈漠又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怕他照顾不好,伸手把染染抱了过来,低声安慰着。
  “叶琦琦,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沈漠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烦乱,沉着望向叶琦琦,问道。
  叶琦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刚才就染染带了幅画过来给韩暖,韩暖看了下就这样了,诺,就床上皱巴巴那幅画。”
  伸手指了指跌落在床上的画。
  沈漠伸手拿过,看了会儿,眉头渐皱渐深,他认得这幅画,当初不知道谁从加拿大寄过来的,收到画时韩暖还当别人寄错了,一直没怎么理会,只是那时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今天这反应为免奇怪。
  沈漠仔细看着那画,看着画中的一家四口。
  “我哥以前是学画画的。”那次她教染染涂鸦时她曾这么说过。
  这句话从脑海中划过时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沈漠倏地起身。
  叶琦琦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正要问发生什么事了,却见他已经掏出手机给助理吴海平打电话,让他马上来一趟医院。
  叶琦琦不知道他让吴海平来这里干什么,但是看着他研究画中的神色,想来和这画有关。
  染染也不理解沈漠的举动,只是揪着叶琦琦的衣角,抽噎着,细声细气地问,声音里带着恐惧,“表姨姨,我妈妈会不会死啊?”
  在她单纯的认知里,倒下去就是醒不过来了。
  叶琦琦看着心疼,“染染妈妈不会有事的。”
  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70章
  韩暖很快被送了回来,人没醒。
  病床刚在病房门口出现,沈漠已急急上前询问情况。
  医生面色很凝重,韩暖的情况很不乐观,她病情的恶化的速度严重超出预期,原本是想先做完这半个月的化疗疗程看看她的身体状况再动手术,但现在癌细胞有在颅内转移扩散迹象,生命体征开始不稳定,手术却是不能再拖。
  沈漠也知道韩暖的情况是没办法再拖下去,但对这边的医疗水平总没那么大的信心,况且美国那边也已经联系好,本来是想着她做完这个疗程的化疗再过那边,但看现在的情况,也是没办法再等到这个疗程结束。
  和医生商量及和那边联系过后,在征得医生的同意后,韩暖将在两天后赴美手术。
  染染不明白大人的话语,听着几个大人在细声商量着,自己没听明白,但是大人脸上凝重的神色却让她还是不自觉的瘪了瘪嘴,泫然欲泣,看没人有空理自己,一个人爬到病床边,站在床边握着韩暖的手,“妈妈,妈妈”地轻声叫着,越叫声音越委屈,哭意也渐浓。
  待医生出去,沈漠转过身时,染染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抱着韩暖的手臂小声抽噎起来,小肩膀一抽一抽地耸动着,看着好不可怜。
  沈漠心里早已是一团烦乱,稍早前获悉韩风还活着的喜悦早已被韩暖恶化的病情冲散,他可以不去在乎韩风的死活,却不能坦然面对韩暖不在的可能。
  以前总觉得有她没有她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即便她离开那阵会痛,但时间总会治愈一切,可是当她真的面临这种生死抉择时,心里才开始觉得惶恐,无法未来想象没有她的生活。
  染染需要她,他也需要她,没有了韩暖的家永远都是不完整的。
  ————
  韩暖很快醒了过来,刚睁开眼便见染染正伏在她的怀中细声地抽噎着,沈漠坐在她的床前,温暖的手掌紧紧攥着她的手,微垂着眼睑望着她,神色迷离,似是在失神。
  染染最先发现她醒来,没等她先开口,小嘴一咧,人已惊喜地叫着“妈妈”,小小的身子往她怀里挪了挪。
  沈漠的视线慢慢移向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叶琦琦也松了口气。
  韩暖摇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掌,“我没事。”
  眼角瞥见染染便想起了那幅画,心里又忍不住激动起来。
  “沈漠,画……”太过激动的缘故,竟有些语无伦次。
  “画我收起来了。”沈漠及时压住了她的手,“画是韩风画的是吗?”
  韩暖眼里蒙上水雾,轻咬着下唇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沈漠应道,握着她的手掌紧了紧,“韩风没死,当年他越狱了,何守亲口证实的。”
  虽然心里已隐约猜到是韩风,但是如今听沈漠证实韩风还没死时,巨大的喜悦袭来,她几乎承受不住这种大惊喜,韩风没有死,他没有死。
  这个念头不断在脑海里盘旋发酵,这辈子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让她激动,眼泪因为这份激动大滴大滴地往下滚落,哽咽充斥在喉间,韩暖想要说话,一开口却只是喜极而泣的哽咽声,哭得难以自已。。
  沈漠握紧她的手,即使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也能从她颤抖的手中感受到她此时的激动,心里竟也被某种情绪胀得满满的,暖暖慰慰的,这一路不断加速想要赶回来,为的便是看到她此刻的满足和欣喜,看着此时的她,突然间便觉得最近的奔波都值得了。
  染染不知道韩暖因何而空,看韩暖哭得难受,小嘴瘪着,转过头望向沈漠,也想哭,“爸爸,妈妈怎么了?”
  “妈妈没事,她只是太高兴了了。”沈漠哑声应着,抽了几张面纸替韩暖擦眼泪,声音听着很是无奈,却有似是带着淡淡的怜惜,“瞧你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也不怕染染笑话。”
  韩暖有些尴尬,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一边为自己辩,“我高兴嘛,我哥……”
  又哽咽着说不下去,只能尴尬地朝沈漠抿了抿唇,脸色有些不自在。
  沈漠莞尔,“好啦好啦,想哭就哭,你都不怕染染笑话你了,还怕我笑话。”
  “染染才不会笑话我。”
  韩暖呛声应道,待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找手机要把这一好消息告诉韩向天和方岫岩,却被沈漠给阻止了下来。
  “等联系到人再告诉他们,到时你和你哥活生生地出现在你爸妈面前,他们不是更惊喜?”
  韩暖一听也在是,况现在韩风还没找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找到人,还是先等等再说。
  ——————
  确定韩风还活着之后,沈漠当天便开始着手派人寻找韩风。
  韩风所有的线索都在那幅画里面,好在当时寄过来的快件地址还保留着,沈漠只能派人循着上面的地址去那边寻人。
  他拿韩风作品去给懂行的人看过,韩风的作品很得名家的认可,想来他在那边绘画界也是有一定成绩的,在一个特定的城市里寻找一个绘画才华显著的华人,还有照片作辅,比大海捞针要简单很多,况沈漠还透过那边的朋友请当地的电视台电台和网络刊登了寻人启事,为避免给韩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没有直接刊登韩风的姓名,只是大致介绍韩暖的情况,透过媒体网络将韩暖的联系方式告诉韩风,以及她在的医院。
  韩暖虽想亲自去那边找人,但无奈自己身体不行,经不起舟车劳顿,沈漠也不同意,只好由他请人去调查。
  她第三天便随沈漠一起搭乘飞机去了美国,一起去的还有染染和沈兮夏以沫,染染年纪小,沈漠顾不上照顾她,不带她过去更是不可行,若是韩暖回不来……
  沈漠没敢往下去深想,每每有这样的念头出现时,他便只能及时地阻止自己往下深想,想的越多,便越觉惶恐,心便越烦乱没底,他只知道,无论在哪,一家三口始终要在一起。
  韩暖到了那边当晚便住进了医院,第二天是手术前的一系列繁杂的例行检查。
  虽然不是第一次进手术室,韩暖心里还是有恐惧的,而且这种恐惧比任何一次都大,对生活有了眷恋,有了更大的不舍时,对死亡的恐惧便无形中被不断地被放大。
  不知道是不是心底的这种恐惧被自己放得过大,自从那天晕厥过一次后,韩暖这几天精神状态都很不好,头还是会时不时地遽疼,伴着呕吐,及偶尔短暂的视力模糊,甚至开始出现幻视,上腹部内脏绞疼烧灼,严重时还一度出现短暂的失语症状。
  那次的晕厥就像是打开了一道闸口,让这些原本被压制着的症状瞬间如山崩,癌细胞以摧枯拉朽之势腐蚀着她的身体,这些症状比她当年要严重许多。
  沈漠从未见过精神这般萎靡的韩暖,不过几天,整个人却似是被抽干了生命般,以着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消瘦着,脸色也总是苍白死灰的,甚至找不出一丝属于人的生气,就像风中的残烛,一夕间所有的生命都燃尽。
  他这几天几乎没怎么敢合眼,整日整夜守着她,韩暖也没怎么合眼,不知道是睡不着,还是疼得睡不着,这几夜也睡得很少。
  她睡不着时沈漠便陪她说话,听她说,自己也不停地说,从她和韩风到她和他相识以来的种种,再到染染成长的点点滴滴,每一个和她或和他有关的过去都被一点一滴地提起,他们从没有像这些天这般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未像这几天这么耐心迫切地了解彼此,走近彼此。
  他和她都想了解那个没有彼此参与过的过去,但时间变得珍贵时,两人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却又嫌时间太短。
  每次陪着她漫无边际地闲聊着,他既是盼着能和她这么一直一直地说下去,又盼着她能多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可是她真睡过去时却又怕她再也不会睁开眼。
  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他从未像最近这么惶恐矛盾过,好不容易认清了,想通了,想要捉住时,却发现它随时会溜走。
  染染也是没怎么睡的着,小小的脸蛋上整日落落寡欢,整日黏着沈漠和韩暖不肯睡,但是体力总是不及大人,在病床上坐着坐着便撑不过去睡了过去,即使是睡了过去,两只小手也是紧紧抱着韩暖的手不肯松开。
  沈漠稍稍将她移动了下,她便一下子惊醒过来,睁着睡眼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妈妈”,小脸就开始惊惶起来,挣扎着就要四处找韩暖,似乎陷在噩梦中没醒来。
  韩暖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梦,总以为她小小年纪什么也不懂,但是似乎又比大人还敏感懂事,每次看着那张茫然的小脸上的惊惶,她心里便觉得被针扎似的一抽一抽地泛疼着,除了祈求却只能束手无措。
☆、71章
  手术前一天晚上,医生嘱咐要好好休息,韩暖却是没睡得着。医生说像她这种情况死在手术台上的可能性不大,她倒是没什么惧意了,人到了那个点上,反倒平静了下来,就是没什么困意,一个人靠坐着抱枕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沈漠刚送沈兮和夏泽出去,回来便见她一个人盯着天花板失神,面色倒是很平静,就是不知所想。
  她身侧的棉被微微地鼓起,染染已经缩在她的身侧睡着了。
  自她入院后染染就一直黏着韩暖不肯走,刚才说什么也不肯跟沈兮他们回去,劝得急了,娇蛮地大声吼了句“我不要”后小嘴一瘪,人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两只小手交叉在脸上擦着眼泪,看着好不可怜。
  韩暖当下心就软成了一摊春水,将她搂入怀中,又亲又哄的,再三保证让她陪在身边才止了哭,却还是撅着小嘴,苦大仇深地瞪着夏泽沈兮。
  经过这么一闹沈兮也没敢再让她回去,就让她留在这里好好陪着韩暖。
  虽然得到沈兮的一再保证,但看着沈兮和夏泽起身,她大概是怕沈兮说话不算话,沈兮这会儿刚起身,她小小的身子马上往被窝里一溜,钻到韩暖被窝里,抱着她的手臂,缩着小脑袋噙着两泡眼泪瞪着屋里的几个大人不肯出来,看得几人又好笑又心疼。
  沈漠韩暖和沈兮夏泽到底没忍心强行把她带走,就让她陪着韩暖。沈漠原还想着她还能撑多久呢,没想到他才出去这么一会儿小丫头就撑不住沉沉睡过去了。
  “小丫头睡着了?”沈漠将房门轻掩上,走向韩暖,压低了声音问道。
  韩暖垂眸往睡得正酣的染染望了眼,看着她即使睡着还撅得老高的小嘴,有些失笑,“嗯,闹腾了一天,早累了。”
  大概是怕睡着了被沈兮抱走,所以死活要硬撑到沈兮他们离开才敢睡,就是睡着还两手死死抱着她的大腿不肯放手,年纪这么小却这么敏感,也挺难为她了。
  韩暖怕吵醒她,就这么保持着刚才坐着的姿势任由她抱着。
  沈漠看韩暖今晚精神不错,比前几天好了许多,心里倒是送了口气,在她身侧坐下,一只手已是自然而然地绕过她的肩,将她拉靠坐在胸前,垂眸望向她,“又睡不着?”
  这几天来他都是这么让她靠坐在胸前陪她聊天,刚开始时她还有些不习惯,过了一晚上之后却一切变得顺其自然起来,甚至是享受这种独属于两个人的甜蜜。
  “没什么睡意。”韩暖轻声应着,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好,直接仰起头,看着他眼底下那圈难掩的青黑,有些心疼,“你要不要先歇会儿?”
  沈漠摇摇头,握着她肩膀的手沿着她的手臂滑入被窝中,握着她被被窝熨得温暖的手,“我不累。”
  韩暖抬手指了指他眼下的那圈青黑,“还说不累,再熬下去都成老头子了。”
  沈漠顺势握住她的手,“就算变老头子了也是最帅的老头子。”
  韩暖被他的话逗笑,“臭美。”
  沈漠看着她唇角漾开的笑花,沉郁了几天的心情突然就转好了些,低头在她脸颊上蹭了蹭,“今天感觉舒服些吗?”
  她这两天老犯头疼,一疼起来整张脸都扭曲,想来也忍得难受。
  韩暖点了点头,“嗯,今天好多了,食欲都好了很多。”
  她说的是大实话,今天精神确实不错,几天没吃下东西,今天突然就胃口大开了,下午她还开玩笑说她这不会是回光返照了吧,沈漠当场就给她摆了冷脸,把她的饭盒抽去,后来还是她软着声音不断地道歉哀求他才恨恨地把东西还给她。
  染染当时也在,听不懂回光返照是啥意思,就一个劲地抓着他的手臂追问什么是回光返照,然后他那张臭脸一直摆到了晚上才好了些。
  沈漠一听到她说食欲不错就想到了她下午说的回光返照的玩笑,再看着她今晚看着异常的精神,双眼也神采奕奕的,刚好起来的心情又无端地烦乱了起来,抓着她的手就不自觉地收紧了些,握得她的手掌有些隐隐作疼。
  “韩暖。”她看着她神采奕奕的脸,又往熟睡的染染望了眼,“过几天你出院了我们就举行婚礼,到时就让染染当我们的小花童。”
  婚礼的事从他那天和夏泽沈兮提起时起就一直在默默筹办,原本是想在她手术前就让她穿上婚纱,却没想到她的病情突然间就恶化了,恶化的速度甚至比婚纱赶制的速度还要快,婚纱还没运过来,她却已经先被送到了这边的医院。
  “好啊。”韩暖在他大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扯了扯他的手,“婚纱是什么样子的,你那有照片吗?”
  沈漠从没有和她说过要结婚的事,他一直在瞒着她默默地筹办婚礼,大概是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她现在第一次听说,竟没有觉得意外,只是感动,和平静,仿佛他们本来就该如此。
  “有。”沈漠应着,“但不能先给你看,要不然到时就没有惊喜可言了。”
  韩暖一听就不依,搂着他的腰侧转过身,手抓着他手想要找他的手机,声音软软地撒娇,“给我看看嘛,就看一眼。”
  “不行。”沈漠断然拒绝,“等你穿上的时候再看。”
  韩暖想了想,也不闹他,只是安静了下来,“沈漠,反正我现在精神这么好,要不我明天先不做手术,我们先去拍一张婚纱照好不好?”
  “不行。”沈漠声音突然有些厉,看韩暖垂下了眼眸,声音又不自觉地柔了下来,“你现在脸色不好,拍不好看,等你病好再好好拍一组婚纱照和全家福。”
  “好啊。”韩暖沉默了会儿,扬起脸时已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牵强。
  沈漠沉默了下来,他是想和她拍一组婚纱照,哪怕她真的不在了,也总还有个念想的东西,可是又更想看着她披上婚纱陪他一起走进教堂,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拍了婚纱照,她心愿了了,他的心愿呢?
  沈漠的沉默让韩暖觉得心尖有些泛疼,似乎她总在不经意间将自己的悲观传染给他。
  “沈漠。”她重新在他大腿上躺下,手抓着他的手,把玩着他的手指,将话题从方才的沉重中扯离,努力让声音轻松起来,“以前你老嫌我这不好那不好,怎么就爱上我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问题沈漠就有些恨恨,没爱上多好,这几年来也不会过得如此狼狈,现在也不用因为她的病情总是提心吊胆,总之认识她以来,就一直没省心过。
  可是没认识,他却又无法想象他的生活是怎样的乏味。
  “没爱上。”他应着,声音有些恨恨,赌气的味道反倒重了些。
  韩暖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噗”一声忍不住笑了,来了兴致,“真没爱上?可是我爱上你了怎么办,有点不公平。”
  一句话便将他脸上的愤愤给融了去,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告诉他她爱他。
  “什么时候爱上的?”他问道,脸还是硬邦邦的,略哑的嗓音却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大概……五年前吧。”韩暖掰着手指头数。
  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算不算得一见钟情,只是回头那一眼,她确确实实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以及那瞬间的迷惑。
  她那时是喜欢他的,只是两个人悬殊对立的身份以及她的所作所为让这份喜欢不敢有任何萌芽抬头的机会,后来他对她的那些手段更是让她明白他对她的恨和不屑,被自己喜欢的男人恨和看不起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她不敢让自己有丝毫的奢望,即使后来他一念之下救了她,她怀孕,他提议结婚,她依然不敢有这种奢望,自知之明的深层意义里,有时可能仅仅只是自信不够。
  “那时你提议结婚时我真的挺心动挺想答应的,可是还是没胆子答应你,害怕答应下来了以后会被你恨的。”韩暖忍不住笑了笑,那时他并不想要染染,却不得不接受这个意外而来的生命,她已经搅乱了他的人生,却是怎么也没胆子再去剥夺他的婚姻的。
  “我那时倒挺希望你答应下来,不过你要真答应了估计我自己又悔得肠子要青了。”
  沈漠也忍不住一笑,也说不上当初听到她拒绝时是怎样的感觉,有些恼怒,却又像松了口气,总之不太好受,当时要是她答应下来了,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因为这种身不由己而继续冷落她,直至将她逼走,毕竟那时他总觉得她不适合他,骨子里也是看不起她的,可是每次去看她她总是对他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地他又觉得恼怒,一恼之下十天半个月地不去看她,最后自己又总憋不住,过去了自己又找闷气受。
  每次去看过她回来他都得憋着生几天闷气,她却总无关痛痒的,这样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72章
  “谁让你要那么别扭。”听着他讲当年的事,韩暖忍不住糗他,自己有些累,整个人往被窝里缩了缩,枕着他的大腿,静静地听他说话。
  当初那么绝望那么无奈的感觉,现在再回忆起来,竟也能一笑而过了,也说不准当初是谁对谁错,更不好说当初如果彼此都走出那一步了,她自信勇敢一点,他坦诚一点,彼此之间是否就会不一样,就是将彼此越推越远也是有可能的事。
  “沈漠,你说要是当初我们就在一起了,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分手了?”手抓着他的手把玩着,韩暖轻声问,疲惫的缘故,声音也渐渐变得清浅了些。
  “说不定呢。”沈漠应着。
  有些事总要经历过了,再回头看时,才能品出其中的酸甜,才会懂得珍惜,和感恩。
  “这么多年来你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孩子过得很辛苦吧?”侧了侧甚至,韩暖搂着他的腰,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那么辛苦的那几年,是不是真的很恨我?把孩子生下来了,又不负责任地走了。”
  “恨。”他的手掌穿过她的日渐稀疏的长发,指尖下稀疏的触感,让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又柔了下来,语速很缓,“那天晚上我是想去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可是看到你那么平静地问我要钱,要把染染留给我时,突然间就觉得很讽刺,一切好像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很羞恼,也很不甘,回去一夜没睡好,想了很久,想到你和我说话时的哽咽,就不断说服自己,你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第二天早上又去找你,可是林嫂说你已经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把染染一个人扔在摇篮里,一个人哭得声嘶力竭,林嫂怎么哄也哄不了,谁哄都不行,就是一个劲地扯着嗓子哭,也不肯吃东西,哭了一天,哭累了就睡,饿醒了又接着哭,那么小的孩子,把嗓子都哭哑了,无论怎么抱怎么哄都停不下来,看着特别的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那天就特别恨你,也特别的气。你明知道她还那么小,你怎么就忍心抛下她离开了呢?我不懂得照顾她,那时又年轻气盛,容易心浮气躁,被她哭得吵闹得烦了,哄也哄不听时,常常一气之下把她扔给林嫂就走了,开车出去瞎晃一趟静下心来再回来,她还是会哭,那时就觉得吵得特别烦,越吵越忍不住地想你,也越控制不住地恨你,再看着哭闹不停的染染,这种恨和烦乱就会不断地膨胀,不断地恶性循环着,所以你刚走的那两个月我也没怎么去照顾染染,就把她扔给林嫂,也不带回家让家人知道。那两个月特别地不好受,到哪都是你和染染的影子,生活和工作被严重影响,但我就是不肯让自己去找你,不断地告诉自己,是你韩暖自己要抛弃孩子的,我和我女儿都不稀罕你,越是这么想,这种恨就越深,到后来反倒忘不掉了。”
  “我曾隔了将近半个个月才去看染染,还是林嫂打电话给我的,她发高烧,又感染肺炎,小小的身子像是着了火,浑身发烫,嗓子早哭哑了,连哭都哭不出声来,明明是有父有母的孩子,却比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还凄凉,那时看着她我就特别心酸和内疚,觉得特别对不起她。她病好后我把她带回了家,她病好之后就很少再哭了,就是会特别的安静,也特别的乖巧,总是不吵不闹的,看着特别让人心疼。这几年来我一直想要尽我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想要弥补对她的亏欠,可是给她再富足的生活,身边有再多的人关心她,她总还是渴望母亲的。”
  “那时刚带回来叶琦琦想帮我养她,她和顾宸有能力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我也犹豫过,可是就是舍不得,甚至偶尔会想,要是你回来了女儿却不在了怎么办。她是我的女儿,是我和你的女儿,我终究是没舍得把她送人。有时想想,如果在她不懂事的时候就把她送给叶琦琦和顾宸养,或许她这几年会过得更好,现在也不用小小年纪总担心你突然不在了。”
  “她……”韩暖想要开口,喉咙却被哽住,脸上早已被泪水爬满,不自觉地望向身侧那张恬静的小脸蛋,满满的心疼和内疚,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从来就不是,甚至连母亲的资格都没有。
  温热的湿意在他大腿上蔓延着,他的手掌抚上她湿润的脸颊,声音也有些哑,“韩暖,你看,我们这么自私把她生下来,却从没让她过过一天好日子,我们都欠了她很多,好好活下去,我们一起好好弥补她,知道吗?”。
  ——————补齐
  “嗯……嗯……”哽咽阻在嗓子眼,连从嗓子里挤出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她从未因为病痛哭过,却每每想到染染时忍不住难受。
  她不怕病痛,怕就怕争不过天,染染还那么小,她还没陪够她。
  眼泪似是断了线般,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有些控制不住,怕惊扰到染染,却不敢哭出声来,甚至是连吸气清鼻涕声音都不敢太大,生怕把染染吵醒。
  沈漠伸手将她往上拉了拉,俯下头时,人已经轻吻上她的唇,吻去她唇瓣上的泪。
  “别哭了,一会儿更睡不着了。”他含着她的唇,低声地劝着。
  韩暖微微地点头,手缠上他的脖子,“沈漠,我想和你在一起。”不知怎么的,这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却带着些哽咽,她回应着他的吻,轻轻浅浅的。
  “你不和我在一起还要和谁在一起?”沈漠试图调节现在略显悲观的气氛,只是轻轻柔柔地吻着她,“韩暖,等你病好了,我们再生个孩子,让染染有个伴,然后我们一家四口去周游世界。”
  “嗯。”韩暖轻应着,与他一起聊关于染染和另一个孩子的事,气氛舒缓了些,只是聊着聊着韩暖便有些撑不住了,困意袭来,枕着沈漠大腿便睡了过去,却睡得不多,也不沉,后半夜时,韩暖是被疼醒的,头疼五脏六腑也疼,撕裂般的绞疼,疼得脚掌都绷直了却不敢翻身得太厉害,怕惊扰到了沈漠和染染。
  沈漠为了照顾她几天没合眼,今晚好不容易看着她浅睡了过去才小小地放纵自己眯一会儿,染染也没睡好,整天怕大人把她带走,想睡不敢睡,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了。
  韩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好不容易有了韩风的喜讯,该是令人振奋的事,她的身体却因此急速被摧残恶化中,就像卸下了心底的一个重负,终于可以无牵无挂了吧,可明明就是还惦记着染染和沈漠,还想多陪着他们几年,病情却在短短几天迅速恶化着,恶化的速度甚至超出医生的预期。
  她鲜少像现在这样疼得好像全身的精气神都在一点一滴带走,她明显能感觉到她所有的精气神和体力都在一点一点地流失着,好像突然就要走到尽头般。
  这样的念头袭上心头时,韩暖疼得抽搐了下,抓着沈漠的手也跟着缩了缩,沈漠被惊醒,一睁眼便瞧见她冷汗涔涔的脸,死灰苍白。
  心脏似是被什么重重一击,一颗心突然就直往下沉,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手甚至是颤抖的,素来沉稳的声音也失了往日的从容,隐约有些发颤。
  “韩暖,怎么了?”另一只手抖抖索索地摸着墙壁的呼叫铃,猛地摁,“是不是很疼?我这就去叫医生。”
  匆匆地掀被,甚至忘记还睡在另一侧的染染,人就要下床去找医生,却被韩暖给拖住了手,声音因为疼痛而哆嗦着,“沈漠,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
  染染因为身上突然的凉意睁开了眼,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冲韩暖唤了声,“妈妈?”
  人“蹭”的一下就要坐起来。
  韩暖哆嗦着手拍了拍她的背,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流了下来,不敢让染染瞧见,只是放柔也放缓了声音,“妈妈在这儿,染染乖,先睡觉。”
  “哦……”拖着迷茫的嗓音又躺了下去,染染往韩暖怀中蹭了蹭,又闭上了眼睛。
  沈漠重新坐了下来,让韩暖枕在大腿上,一只手颤抖着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只手握在她的腰间,握得有些紧。
  “想说什么?”他垂眸问,声音很轻,也带着颤。
  “什么都行。”软软地枕在他的大腿上,韩暖的声音很轻,也很飘,“沈漠,如果我撑不……”
  “韩暖……”他打断她,声音有些急,不让她说出任何丧气的话,“你看结婚的事都是我一厢情愿在操办而已,还没和你说过呢。”
  “对啊……”她虚弱地应着,眼睛有些睁不开。
  “我们婚礼定在你出院第二天好不好?”
  “好啊……”
  “到时就让许若情给你当伴娘,夏恺给我当伴郎,染染和浅浅当小花童……”
  “嗯……”
  “婚礼我们就先在北岸的别墅举行,然后我们先不去度蜜月,等你先把身体养好了,再带着染染一起去,让她也能好好和爸爸妈妈一块儿去玩。”
  韩暖没有再应,他抓在掌心里的手有些软,无力地耷拉着。
  “韩暖……”沈漠垂眸,看着她紧闭的双眸,叫着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了她般。
  “韩暖……”依然是轻轻柔柔地叫着她的名字,轻柔的声音带了一丝空洞,和几不可查的颤抖,没有回音。
  唇角哆嗦着勾了勾,他垂眸望着死灰的脸,握着她软绵无力的手,身子僵直着,嘴里却是执着而轻柔地唤着她的名字。
  恍恍惚惚间,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自远而近传来,门被推开又被迅速地合上,纷纷乱乱的脚步声过后,病房的门再次被从外面推开,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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