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会惶恐啊！”康熙摸着下颌微微的胡须笑道，“朕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一旁的人都凑趣地笑了起来，其中几个嫔妃我倒是见过，为了生存倒也好好结交了下，因此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来时我便立刻认出那是惠妃了，“枫格格可真是主子的开心果呢！从来也没见主子像这些日子一样心情舒畅！臣妾们也都心里欢喜呢！”
另外几个妃子也在旁边欢声笑语，我乖乖地退下去和小十六坐一桌去了，和他坐总比坐在康熙附近好吧！刚坐下来十六便朝我眨眨眼睛低声笑道：“瞧这可有许多人嫉妒的眼红呢，和硕格格的大驾居然到了我这个无名阿哥这里！”我也冲他悄悄笑了一下：“哪里哪里，该是别人嫉妒我呢，居然和我们英俊潇洒的十六阿哥坐在一桌！”他的苹果脸又红了，我心里直乐，真是个爱脸红的小孩子，恩，长的也挺不错，恐怕真是有一群小姐们想把我给撕了呢，环视了一下四周，是有人眼红没错，可是，怎么是他啊！看他的样子，恨不得把十六给劈了，我打了个寒噤，十六察觉到了问道：“怎么了？”“没事！”我勉强笑着，有事的是你啊！撞上了某人的枪口呢！十六睁大眼睛看着我，还要再问，我赶忙低头喝酒，顺便挡住那人刀一般的视线，完了，这下连我也被牵连进来了，我可是无辜的！
“皇阿玛，”我正在埋头猛吃时十阿哥忽然出声，我惊讶地看向他，却和坐在他旁边的那人目光相交，感觉有火星一闪，我吓了一跳又缩回去吃东西了。只听老十粗嘎嘎的声音道：“恭喜皇阿玛今年封了个好郡主！咱们兄弟看到皇阿玛开心心里都高兴呢！儿子想请阿玛准了，让儿子给咱们这位英勇的郡主多敬几杯酒成吗？”
我心里暗暗咬牙，好你个老十，因为我以前灌醉过你所以现在要报复吗？可是他又不知道我是若曦，难道咱们的九爷跟他说了？我斜着眼看向那人，他眼里本来满是戾气，见我怀疑的神色便轻轻摇了摇头，我撇了撇嘴角，这么看来这位十爷是看我不爽所以要来整我了？我刚站起来说了句“哪敢劳十阿哥敬酒？”康熙就笑道：“朕正想让你们几个去敬你的酒，枫丫头今天就放开点大喝一场，让朕看看你的酒量！”
我心里叫苦不迭，十阿哥就已经拿着酒壶上来了，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看那人皱眉的样子，就算是他，也不能阻拦吧，毕竟十阿哥这次师出有名，叹了一声，这回只有硬拼了，大不了装醉让康熙提前下令收兵好了！
“你行吗？”十六压低了嗓子问我，眼睛里全是担忧。我回他一抹微笑：“没关系，不行的时候你帮我撑着吧！”他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我自然是愿意帮你的，只怕……”我没让他把那个只怕说完，微笑着一掌按上他的肩，微眯着眼看着一脸笑的十阿哥，一福身：“能和十阿哥喝酒是枫儿的福气呢！十阿哥请！”
十阿哥笑道：“岂敢！你可是救了皇阿玛的人！来来来，先饮三杯！”
我只得摆出完美的笑容：“恭敬不如从命！”不肯去看那人的脸色如何，我心里此时已经是窝了一肚子火，你最好少开口说话，不然别怪我把气全撒在你身上！毫不迟疑地饮尽第一杯酒，十阿哥在一旁呵呵大笑道：“果然好爽快！”康熙只微微笑着，一言不发，我不知道他到底想通过这件事来试出什么，我和十三的关系还是和那人的关系？
十六脸色有些发白地看我喝下第二杯酒，在我咬牙喝完第三杯时他忽地站了起来，接过我手中的酒杯对着还想给我斟酒的十阿哥笑道：“十哥，咱们兄弟也很久没一起喝过酒了，怎么就只想着枫格格了！兄弟我可眼红了呢！”
十阿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杯拿在手里，嬉笑着：“老十六你别急，哥哥待会就来陪你喝，只现在我可是奉了皇阿玛的命给枫格格敬酒，咱们哥俩等下再来拼酒！”十六的脸色一变，还想说什么我用眼神止住他，饮尽第四杯，然后身子有些摇晃地对康熙道：“皇上，枫儿怕是醉了，不敢在皇上还有各位娘娘阿哥面前出丑，请容枫儿先退下醒酒行吗？”
我故意装出酒醉的样子，康熙大概是信了，笑着指着我对一旁的宜妃道：“你看这孩子，酒量是远不及你了！”宜妃也陪笑道：“枫格格喝了四杯酒，这酒的后劲最是足了，便是臣妾恐怕也受不住，皇上还是让她早些回去歇歇吧！”
我只一径傻笑，反正装醉我是很拿手，只听康熙笑道：“罢了，还想多留她一些时间呢！老十六，你把她送回去再去弄些醒酒的东西来！”他又朝十阿哥道：“你也忒心急，她毕竟是个女儿家，你就这样灌她？”
十阿哥摸摸后脑勺，好一副无辜的样子：“是儿子的错，儿子看枫格格以为她酒量很不错呢！”
你哪只眼睛看我酒量不错了！我心里恨得牙痒痒的，狠狠朝他瞪了一眼，他得意洋洋地回瞪我，眼里却闪过一抹不容错视的凶狠，像是把我当成敌人了一般，难道是因为我跟十三十六走的很近的原因？歪斜着身子想去谢恩，却被康熙止住道：“不必行礼了，早些回去休息，老十六好生照顾着！”
十六忙站起来道：“是！”然后便搀着我出了大殿，我偷眼看过去，十三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四爷脸上却是淡淡的，只略微有些笑意，不知是笑我出丑还是怎么的，最奇怪的是八爷，眉心微微蹙起，表情却是若有所思，脸上的笑意依旧和煦如前。我暗暗叹了口气，不去看那人的脸色，因为根本就能想象的到，看来什么时候又得被他抓着审问一番了，依这人爱吃醋的程度来说，我恐怕是在劫难逃。
“你还好吗？难不难受？要不要坐一下？”一出大殿，十六一连串的话就像机关枪似的冒了出来，我只是不言语，等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才笑道：“好了好了，你一路上吵的我头都晕了！”他睁大一双圆眼睛看我，须臾才又惊又喜地叫了出来：“原来你没……”
“小声点！”我抱着一根柱子坐了下来，一脸好笑地看他：“我的酒量虽然不怎么好，不过对付四杯酒还是绰绰有余了！”“真的没事吗？”他的圆眸里写满了忧虑，“这酒初尝可能没什么感觉，但后劲是最足的，你待会恐怕……”
他不说我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倒是突然觉得酒意上涌了，却强撑着摆摆手道：“没事的，我想回去了，快些走吧！”
刚站起来便觉得有些晕眩，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一边歪了过去，十六忙扶住我皱眉道：“还说没事？走路都不稳了，要不我背你？”“不用啦！”我笑着摇头，好象真是醉了呢，眼睛越来越酸涩，头又渐渐重了起来，该死的老十，是拿什么酒灌我的啊？使劲摇头想把脑子弄的清醒一些，十六却按住我的肩膀道：“别闹了，我来背你吧！”
虽是醉眼朦胧，却仍看清眼前这个人是十六，于是我笑着摇摇头，他眉头皱的跟四爷似的，低声道：“我背你回去不好么？”
“十六……”我对他笑眯眯地摇头，我要的不是他，所以只能拒绝。
他的声音忽然深沉了起来，虽是压的很低，却字字清晰地钻进我的耳里：“叫我胤禄！”
“十六……”不知是哪里来的坚持让我就是不肯叫他的名字，或许在我心里这些阿哥里我唯一肯叫名字只有那个人吧！
他突然凑上前来紧紧抓住我的手，我的手被抓的好疼：“十六……”他在做什么？
十六的脸上一丝笑容都没，可爱的苹果脸现在看起来却满是固执：“叫我胤禄！”
“放开你的手！”一声夹杂着暴风雨般怒气的叫声让我和十六都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是他呀，我绽出一丝笑容：“胤禟……”十六不可思议地看向我，抓着我的手仍没放开，低声道：“你和九哥……”
“放手！”胤禟快步走上前来，他每走一步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辐射出来的愈来愈强的怒气，十六脸色有些苍白，却仍是紧抓着我的手一脸冷漠地看着逼近的胤禟：“九哥要做什么？”
胤禟走到我们面前站定，看着醉眼朦胧的我，柔声道：“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好吗？”我的眼睛愈来愈酸，他为什么要来？不怕康熙知道吗？如果康熙知道了对他会有什么影响他想过吗？皱着眉头打开他伸过来的手，用最后一点理智沉声道：“我没有醉，十六阿哥会送我回去，请九爷回去吧！”
他冷冷地看着十六抓住我的手，忽地哼了一声道：“十六弟，我让你放手你没听见么？”
十六回首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所含的哀伤和坚决让我心中一懔，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事情，却又似乎什么事情都不明白了，迷迷糊糊中听到十六的声音道：“她要我送她回去九哥没听见吗？”
我闭上眼睛一会，再睁开眼时就见到他们两个人在冷冷地互相打量着，忍不住一阵苦笑，实在是厌恶极了这样的场面，忽然一阵冷风吹了过来就不禁打了个寒噤，他们俩人却同时把身上披着的大氅脱下来递给我，我这才发现原来那人也能有不确定的情绪啊，他现在这是在害怕吗？转首看向眼中满是哀伤的十六，心里一颤，终是会伤了他吧！现在，到底是该怎么做？我脑中一片空白，就任凭身体做出判断，闭上眼接过一个人的衣服，听到那人不可置信的怒吼：“你！”
我紧紧闭上眼睛，将衣服拉拢，我是醉了，可我还没醉到想毁掉我们的地步，如果现在选择了你，康熙会怎样想？这个地位最高的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无从得知，只能凭借我微薄的力量希望能做些什么，这种事情，即使十三没提醒我，我迟早也会在重逢的美梦中清醒过来，如果只要我一个人活着，我不会顾忌什么，但我要的不仅是如此，也绝不会只有如此！
十六扶着我走向我住的地方，途中我没有回过头，很怕一回头就看见他的脸，那我的理智会全部崩溃……到了之后十六还想询问些什么，我极疲倦地闭上眼：“谢谢你了……”
“好好休息吧！”他终是把话吞了回去，低声对初四交代了几句，便听见他的靴子橐橐响起的声音，我眼睛睁开一丝缝隙，用手挡住对我而言过于明亮的烛光，几滴灼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了出来，顺着发鬓流到腮下，我翻了个身，把重重心事都丢入梦境……
无人永生 2006-11-09 13:22
第五十五章
“原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只知道那人出去了一会，之后又沉着脸回来了，应该猜到跟你有关的！”十三侧过脸去，低声道。
我叹了一口气，用手撑住下颌，无精打采地道：“我也很为难啊，这样的地方，走错一步就……”
他微笑着转过脸，一手搭上我的肩，声音放的很温柔：“我知道，不过你打算怎么办呢？”
“呃？”我不禁皱起眉，“说打算吗？我也不知道，感觉一切都乱了，活过来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以前是不会来找他的吧！”十三忽地道，我疑惑地睁大眼睛：“以前是指原来的打算吗？”我垂下头，那时只想着要来找丁皓，确实没有再跟他在一起的打算，走到今天这一步到底是命运的指引还是人为的安排？苦涩的笑意浮现在嘴角，低低地道：“是不会，打算放弃了的……”
“现在也可以放弃吧！”他似是开心地笑了，眼里闪着坚毅的光芒，扬起下巴：“既然以前可以放弃，现在为什么不能试试？即使不是十六弟，也可以是其他人，不管怎么样，没有谁非谁不可吧！”
“我……”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按着我坐了下去，眨眨眼睛：“知道很难，好歹试试嘛！他放弃你放弃的那么轻易，你也争点气行吗？”
我低着头无声一笑，放弃的那么轻易吗？我只知道那段时间我们俩人都在互相折磨，逃走那一夜晚上他的那滴泪现在我还能感觉到那股冰凉，哀痛和绝望。要说一句不再喜欢了，无论是对我还是他，我相信都不会简单。
“我说你这个人啊！”十三大皱眉头，“难道要一直这样死气沉沉下去？”
我没好气地揍了他一拳，微睨着他道：“怎么可能？”要我这样的人一直死气沉沉，他还不如叫母猪上树来的快！“暂时还没有整理好，”我站起来歪歪脖子伸伸懒腰，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等到我整理清楚到底什么最重要，再来决定要不要放弃吧！”
他看着我无奈地笑了：“早知道你丫头是这样的人！随你！”他转身欲出去，我送至门口，他却忽地回身很严肃地对我道：“十六弟，真的不行吗？”
我也很严肃地对他摇头：“你知道的！”
“我是知道，但是，他好象是真的很喜欢你……”十三像是有些难开口，半天才道，“十六弟没参与这些事情，我不知道他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不在乎这些东西，但无论是哪一样，无疑他是个相当聪明的人，跟他在一起，会轻松很多吧！”看我又要开口，他忙止住我笑道：“我知道错了，不说了！你自己多保重！”
我笑着关上门，靠在门背后闭上眼睛，什么是最重要的？对于现在的我而言……
五天没见，他甫一开口便是怒气十足的一句：“你喜欢他吗？”被他这么一吼，我忍不住皱起眉，心里一股气冲了上来，偏过头去不想看他：“不知道！”
他凑近上来，声音冷的吓人：“喜欢十六弟？”
“你够了！”我用力推开他，从一见面就开始这样追问，到底是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停止这种无聊的话题？
他被我推开，愕然地看着我，脸色又青又白，空气顿时被诡异的气氛冻结住，我不看他却能感觉他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脸上，不知过了多久，终是我先行败下阵来，冷冷看向他：“你不相信我？”
他默然许久，终于摇了摇头，低声道：“那天，为什么？”
“那件事的理由我不想解释，我以为你能明白，也应该明白！”我暗暗捏紧拳头，声音有些发颤：“我见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抬起头，眉头皱的很深，眼睛里却满是血丝：“什么事？”
“那些，”我感觉自己需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吐出那几个字，“那些你孩子的娘让她们回来吧！”
“若……枫儿！”他眼睛蓦地睁大，不可思议地叫道。
我一阵苦笑，紧紧咬住下唇：“还是，你要说她们本就没离开过？”
“若儿！”他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近，眼睛急切地在我脸上梭巡，像是要找出什么来，我慢慢拨开他的手，嘴角轻轻上扬，嫣然一笑，却是无比的寒意：“我都知道了……”那天十三跟我说过，他的妾氏们有好几个都给他生了儿子，仍是住在他的府里，他另拨了一个园子给她们居住，自己也确实很少踏进过那里，听到这消息时，我不知道是该怎么反应，他并不是像十三说的那样冷酷无情，却也骗了我……
“我并不是故意要骗你！”他一阵惶急，急叫道。
“够了！”我一步步退了出去，在离他一米的地方站定，再也控制不住地低吼了出来：“到底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我不是一个大度的女人，不想跟别人分享我喜欢的人，但我也做不到把一个母亲和她的儿子分开！只想跟你在一起，却又要考虑她们的心情，明明都是你的错，为什么我要这么痛苦？”我努力抑着不让自己的泪落下来，也许只有在他面前才能把这些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吧！如果我可以狠心一点，不去顾及那些人，会不会好过一些？
“以前放弃我去选择的东西，难道你现在不是仍在追逐？”使劲咬着下唇，感觉腥味渗进口里，说不清什么味道。
“如果要再次选择，还是一样吧！”我想我得弄清他的答案，才能明确自己该怎么做，或许，我是在给自己找个死心的理由？如果他仍要放弃我，我怀疑自己是否仍愿把这一生也押给他，我不是爱情至上的人，所以，如果要我继续，至少给我个坚持的理由……
他直直地看我，已是没有表情，像是要把我的真意弄清，我只是与他对看，拜托你，不要让我失望……
还在发愣，自己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的嘴唇压在我的耳朵上，暖暖地往里吹着气：“如果要再放弃一次你，我还有什么资格喜欢你？”我顿时呆住，感觉到他在颊边的轻轻一吻，任他放开我离去，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这，是答案吗？
低头缓缓走回住处，却发现十六不知何时在门口站着，只是在门口踱着步子却不肯进去，我皱眉道：“十六阿哥？”
他转身见到我，笑容满面地道：“你去哪了？我一直在等你！”
我惊了一下，随即笑道：“有什么事吗？”
“皇阿玛说了，这次去塞外会带你一同去，我也和你一起！”
我点头道：“我知道了，真是好呢！多谢了！”
他摇头笑道：“这算的什么？你好好休息吧！”他又有些犹疑地看了我一眼：“你的脸色不太好，是病了吗？”他伸手想探上我的额头，被我躲开，两个人都有些尴尬，我咳了一声，低低地道：“你曾经说过吧，会等我？”
他一惊，随即绽出灿烂的笑容：“是，会一直等你！”
我走进门里，关门的时候沉声道：“不要等了！”他却没有立即离去，在门外站了好久才拖着脚步离开，我苦笑着替自己斟上一杯茶与唇轻轻相碰：“你可真够狠心的啊，石枫！”
二月份时康熙起程去了塞外，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六阿哥随扈，连带我一起。第一次去塞外，心情倒颇有些激动。
康熙对我的态度也是如从前一样，倒有些更和蔼可亲了。那人不知是为什么，除了在出发和到达时在人群里见了一眼，余下时间竟是不知所踪。而十六，在那次我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后与我却是疏远了不少，这样也好，晚断不如早了，伤痛也容易愈合吧！对于我而言，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在现在这个阿哥阵容里倒显得有些势单力孤了，好在我抱定了主意不去与这干阿哥们打交道，能躲就躲，倒也平安无事地过了好几天。
一日，像平常一样牵着马出来在草原上放风，任马在一旁自由自在地吃草，自己则抱膝坐着看夕阳。舒服地呻吟一声，畅快地呼吸着空气中清爽的味道，有多久没这样悠闲地看落日了？微风阵阵吹了过来，发丝尽乱，我索性将头发放了下来重新梳理，长发垂下来时丝绸般顺滑的感觉让我的嘴角不自主地微微翘了起来，轻闭上眼睛，有一下没有一下地缓缓梳着发梢。
“原来枫格格在这里！”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直达耳畔，我睁大眼睛看清来人，赶忙把头发匆匆挽成个髻站了起来福身道：“给八爷请安，八爷吉祥！”
他只站在原地，右手负在身后，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柔声道：“枫格格何必多礼？”
老实说真想掉头就离开这里，现在跟那人有关的事物我都不想见到，却只能低声道：“请问八爷有什么事么？”
他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却又故作轻松地一笑：“怎么，还非得有事才能跟枫格格说话么？”
我脸一红，忙笑道：“枫儿怎么敢？”
他深深凝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哀伤，像是在对着我遥想着别人的模样，嘴角边的笑意却冷了下来。我暗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慢慢镇定，只垂首不语。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半晌方缓缓道：“其实，枫格格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我讶异地睁大眼睛：“是谁啊？”心里其实扑通直跳，他不会认出我来了吧，还是那人告诉他了？
“一个人。”他轻轻抚着马儿的鬃毛，动作柔和之极，像是对待爱惜极了的孩子，说话时声音里说不出来的温柔。我心中一动，愣在原地，索性维持最高品质——静悄悄。
大约是看见我脸上的笑意，他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也不完全像。”
我闷笑不已，当然不完全像，身体都不是原来那个了嘛！怕他生气，只得拼命忍住，埋着头不吭声。
好半晌没动静，我好奇地向他看去，他却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夕阳，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像在追缅着什么。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明知道他应该在想以前的若曦，不过我一个大活人站在他前面，他却把我当鬼来想，真是有点……
“八爷？”我撇了撇嘴角，出声唤他，我可不愿继续被人追忆，怪不吉利的。
他一惊，眉头微微一皱，只一瞬间脸上便又带上温和而疏离的笑容，拍拍身边的草地让我坐下，我却在离的远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他也没坚持，只道：“我说跟枫格格很像的那个人，与我九弟有很大渊源。”
他往夕阳的方向踱着步子，余晖撒在他身上，映成金黄色的色彩，低声道：“枫格格可认识我九弟？”
我吃了一惊，微笑道：“自然认得，枫儿陪在万岁爷身边，是常见到九爷的！”
“原来如此……”他嘴角一撇，像是在揶揄自己，倒更多的却让我觉得他在嘲笑我，过了好半天，他才道：“那么，枫格格对九弟印象如何？”
我暗暗大皱眉头，没来由的怎么突然飞来这么一句？恭敬答道：“回八爷的话，枫儿不敢私评阿哥！”
他又笑了，点头道：“可不是我糊涂了！竟忘了这层！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九弟看起来对枫格格印象很好，若是枫格格愿意……”
我倒愣住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愿意他要为我们做媒？是那人央他的？还是，他自己自作主张？
他见我低头不语，便道：“瞧我！今儿是怎么了，竟说些没根由的话，把枫格格吓到了吧！”
我勉强笑着：“哪里。”他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
这么一来他又不肯说话了，我悄悄闭上眼睛养精神，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像是不好意思启齿一样道：“如果枫格格愿意的话，能不能……”
“八爷的意思是问我我愿不愿意当那个跟我很像的人的替身？”我冷冷截断他的话。
他的脸庞仍是温和的笑意，眼神里却闪过一片森冷，甚至，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是鄙视吧！他却仍微笑道：“并不是替身，只是我九弟确实很喜欢……”
我第二次打断他的话：“九爷喜欢的是那个人吧！如果我去，恐怕还会起反效果，八爷还是请多思量思量吧！”
微一福身，从他身边走过，径直牵起马欲离开，他却在身后道：“那人已经死了！”
我回首挑眉：“那又怎么样呢？不仍是在他心中吗？”
他怔住，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喉咙里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话：“若儿……”
我装作没听见，又朝他福身了一次，转身离开，他再没说什么，当我上马时，眼睛余光却看到他仍在怔怔地看我这个方向，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抽了马儿一鞭子，叫道：“去吧！”
回到住处时，头发已经被风吹的散的不成样子，害我结结实实地挨了初四一顿训，只得一边听她唠叨着，一边从镜子里看她帮我梳头发，刚赞了声“手好巧”却从镜子里看到桌上摆的两样东西，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有了种异样的感觉，微微皱起眉头问道：“那是什么？”
初四一边帮我扎起发辫，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漫不经心地道：“哦，那个呀，我刚刚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就看见放在桌上了，还没来得及看小姐就回来了！”
我看着辫子扎的差不多了，便道：“好了，就这样了！”转身来到桌边看到那两样东西，是两个匣子，白玉雕成的，我的手忽然有些抖了起来，打开其中的一个，是一盒膏药，却是我极熟悉的味道，从前冬天嘴唇干裂时他便亲手给我涂上这个，上药后还总不忘在唇上啄一下，厚脸皮地说是报酬。药的味道，他的味道，像记忆里的闸门一下被洪水冲开似的把我全身都淹没。不知脸上表情是哭还是笑，伸手打开了另外一个，顿时感到一阵锥心的痛，双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到了肉里，却丝毫不觉得痛，转身冲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
冲出去之后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脑子倒有些清醒过来，放缓了脚步往他的住处走去，遥遥见到那人和八爷一起出来，不由自主地便跟了上去，远远地跟着他们到了下午我和八爷说话的地方，恰好是个山坡，在山坡下听的声音虽不大，却也能勉强听清楚。
“真的跟她很像，你不是也很喜欢她？”八爷的声音有些不稳，我不禁撇了撇嘴角。心里却有些好奇那人的答案，拳头一直是紧握着的，这时才觉得有些痛。
“八哥，你就别费心了！”那人淡淡地道，“别说不像，就算再像也不是她，又有什么用？”
“谁都不可能是她！”八爷有些激动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才渐渐平静下来，缓缓道：“她既然回不来了，为什么不……”
“就算是她回来了，她也不会再选择我！”他的声音很坚决却又透着痛苦，我的心绞了起来，死胤禟，坏胤禟，让我们两人都难受你一定是存心的！
“怎么会……”八爷有些落寞，却很快恢复过来道：“你要是愿意，我去求皇阿玛……”
“八哥，谢了，不过不必费心，这是我的报应！”他突然朝山坡这里走了几步，我吃了一惊，胸口砰砰乱跳，过了一会听见八爷长叹了一声道：“怎么能怪你？”再过了一会，听见八爷离去的脚步声，那人却没有动静，我悄悄从山坡后探头过去，却见到他双手负在身后一个人落寞地看着月亮，地上拖着黑影子，更觉得阴冷。咬着下唇站起来向他走去，他大略听到脚步声，欲回头喝道：“什么人？”“别回头！”我急忙叫道，他顿时愣住，低声道：“是你吗？”
我轻轻恩了一声，从后面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脊背上，他身子一僵，沙哑地叫道:“若……”
“那个，是什么意思？”我把他的腰环的更紧。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知道他苦笑了一下，听着他熟悉而有些压抑的声音道：“物归原主，紫木簪是你的。你去嫁给十六弟吧，他会对你好，比我，”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道：“比我好……”
我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然后才道：“真心话？”
他半天没回答，我只静静地等着，过了好久才听到一句低低的回答：“不是……”
心里立刻就被一种喜悦充盈，脸上也浅笑盈盈的，问道：“那真心话呢？”
他顿了一顿，想了想才道：“没有。”
“是没有还是不能说？”我穷追到底。
“不能说。”
我噗嗤一笑：“你还是个男子汉呢，扭扭捏捏的！”把头靠的更紧，轻声笑道：“那就听我说！”
他轻轻点了点头，我伸舌头润了润嘴唇：“有些事情，即使可以理解，也很难接受。”
他的身子顿时僵住，半天才说了句：“我知道。”他又想转过来，却被我抱住，只能继续在原来的方向道：“所以，我才让你嫁给十六弟，你不喜欢他的话，十三弟，十七弟也都行……”
我笑了出来：“你当你们大清朝的阿哥们是菜市场的萝卜白菜任我挑啊！还谁都行呢！”
他却没笑，严肃道：“我是为你好，只要你喜欢，不管是谁我都会竭力帮你！”
“只要我喜欢？”我低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