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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面

_31 如风破晓(当代)
  自己除了怔愣还是怔愣,叫福晋吗?福晋……为什么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呢?
  
  “福晋!”十三岁的自己开怀跑到她面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骄傲又小心翼翼地把一张字帖呈给她,“这是我写的!”
  “真的啊!”她笑的明媚,在自己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大哥儿好乖!”接过仔细端详了一会,做了个鬼脸笑道:“完了完了,让你阿玛看见了一定又要骂我的字丑了!”她笑眯眯地吐了吐舌头:“你阿玛是坏人吧!”
  那时的自己只懂呆呆地点头,又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恶作剧般的光芒,心里竟说不出的依恋,她不是额娘,不是额娘……
  “大哥儿喜欢放风筝吗?”
  自己点头却得来她的皱眉,听她小声咕哝:“真是的,多说一个字都不肯,老子跟儿子一个样。”当时就忍不住想笑,在别人面前从不笑,在她这里却总禁锢不住笑意。大概是看到自己脸上古怪的笑意,她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有一些严肃:“大哥儿,你阿玛不让你笑?”
  自己又点了点头,阿玛,一想起来就有些发抖,从没在阿玛脸上见过笑容自己也因而不敢笑。
  她摇头皱眉:“那家伙要干吗啊?又不是要训练军队!”双颊上被她捧住,听她一字一字地道:“想笑就笑,绝不要让自己压抑着,明白么?你阿玛的话别理他,他自己笑肌不发达还不许别人笑了!”
  似懂非懂的点头却又招致她的瞪视,立即乖乖地道:“明白了,福晋!”
  她这才满意地笑着,又赞了一句:“大哥儿好乖!”心里甜甜的却又涩涩的,不想听她说大哥儿,想听她叫自己的名字,这种渴望愈来愈强烈,几乎要冲出胸膛对她呐喊,不想听她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她不是额娘,她不是额娘……
  有些心不在焉地跟额娘说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坐在不远的凉亭里的她,她在做什么?她在说什么?突然就看到她弯着腰,然后那个侍女慌张地冲了出去,心里蓦地一凉,来不及看额娘的表情就朝她奔去,灼心的焦急到了嘴边却只变成淡淡的一句:“福晋,你怎么了?”
  这才看到她身上的血,顿时像被雷击中,僵硬地看着面色惨白的她,从她眼中读出自己的心慌,看到她的绝望,然而心里却只有一个问题在不停地回旋:“她会死吗?她会死吗?”看到她的眼睛失去了焦距,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大人,为什么不能像随后来的阿玛一样抱起她,却只能看着一地的血迹,蔓延……
  从梦里惊醒来时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总是这样,每次梦见她的样子都会痛苦,因为那次是我生命中最后一次对她能毫不掩饰地表现我的担心与焦急,从那以后我们之间,就只余下了恨,我只能站在远方冷冷看着她痛苦,告诉自己应该去憎恨她,告诉自己应该感到幸灾乐祸,告诉自己,她是害死额娘的凶手……
  随手披了件单衣走出屋外,在府里慢慢踱着,脑子里的思绪便飘到那个夏夜,她与我在亭边对话。
  “我知道这门婚事是我逼你的,但我也有我的苦衷,你,你不明白也没关系,我只想让你好好对待她,毕竟她是你的妻子。”她有些尴尬,却仍是坚持说完了,对着我冷若冰霜的脸。
  “谁规定我娶了她就要对她好?那个人娶了我额娘,他好好待她了吗?”我冷冷地道,心里愤怒异常,我根本不想成亲,更不想跟她指定的女人结婚!
  她的脸色果然瞬时苍白了下,抿着薄薄的嘴唇道:“所以呢?因为你阿玛没有好好待你额娘所以你也要依样对待另一个女人,让她也跟你额娘一样痛苦吗?”她的眼里也闪着怒火,灼热了我的眸子。
  我不禁一呆,从来没想过这些,只想就算她逼我娶了她难道能逼我对她好?然而,我真的要造成另一桩悲剧吗?那个女人,她是无辜的,她跟额娘一样是无辜的,难道要她最后变的跟额娘一样?
  她低低地道:“弘晸,你恨我就好,别恨你的妻子,也别恨你阿玛,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的心里突然一阵烦躁,该死的她就只能一个人背债吗?她就非得什么事都替那人开脱吗?盯着她冰冷地开口:“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了,我的老婆,凭什么我会恨她?”我会努力对我的妻子好,我会努力试着让她以为我爱她,但我不会爱上她,我知道,从我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我眼前的这个女人开始,我就知道我不会再爱上其他任何女人。
  自己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去,却不敢回头看她的容颜,我该恨她的,我该恨她的……
  
  无意间来到西院,却隐隐见到火光,忍不住皱起眉头疾步走了进去。“四额娘?”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跪着烧纸的女人,有些会不过意来,大半夜的为什么要烧纸?
  她温婉地回头,眼里有一丝凄然:“大哥儿,今天是你阿玛的忌日啊!”
  阿玛的忌日?我怔了一下,有十年了吧,我几乎忘却了,低眉看着眼前这个哀伤的女人,弯下腰缓缓扶起她:“额娘,别再烧了!”
  她温柔的眼睛蓦地睁大:“大哥儿,他是你阿玛啊!”
  “我知道,”我口气不变,扶她起身,“别再烧了,回去睡觉吧,明儿你不是还要教珏儿做女红?这些事,我来就好了。”她看着我欲言又止,终于点头默默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心酸,她怎么可能不爱阿玛?但额娘的例子摆在前面,她怎么敢爱他?那个女人,她让多少人痛苦,她让多少人心碎……
  我蹲在火盆边,看着盆里的火燃烧,火光映着我的面庞,仿佛又回到了那日。
  
  “弘晸,我走了后这个家都交给你了。”阿玛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的火盆,声音有些低沉。
  “我知道。”我面无表情地答道,他就要去西宁了吧,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怨不得任何人。
  他抬头看我,目光里有着极其复杂的感情,忽而轻声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恨我,但你不该恨她!”
  我自然明白这个“她”是谁,心中不禁一震,却只是冷哼了声。
  “你额娘是我下令处死的,她事先并不知情。”阿玛的口气像在为她解释,听的我一阵冷笑。
  “我知道。”我知道她并不知情,若我是阿玛,也不会让她事先知道,因她是那样心软,虽然这种心软可能会害死她。
  阿玛的声音冷峻了起来:“所以你不要憎恨她,你知道她有多爱孩子,但你的母亲却害的她死了八个月大的儿子,甚至以后都不能再生育,若不是太医抢救及时她自己也会死掉!你母亲该死!”
  我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爆了起来,咬牙道:“你不许说我额娘!”
  阿玛冷哼了一声,我发现我和他真的很相象,从面孔到表情,连心,也是一样。
  “我娶了你的母亲没有好好待她,这是我的错,跟她毫无干系,她自己也很痛苦让那些女人难受,你该知道她有多善良。”
  我奇异地笑了起来,我该知道?我为什么该知道,我只是她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啊,我为什么该知道她有多善良?但该死的我就是知道,所以我才会利用让自己痛苦来让她受伤,我知道,她一辈子都会对我愧疚,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有个爱新觉罗弘晸曾经那样恨过她。
  对上阿玛了然的眸子,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我说这番话,他要我放过她,也放过自己,但我不会这么做,他们过的太幸福我不愿意,我一定要让她痛苦,我一定要让她记住有人因为她而失去母亲。
  泪水突然就在眼眶里打转,我高高昂起头不愿在阿玛面前哭,冷漠地问道:“你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还要让她随你去西宁?”难道他不知道西宁根本不是女人可以待的地方?更何况她的身体一向不好……
  阿玛居然低低地叹了口气:“我能劝得住她吗?”
  “你太自私了!”我脱口而出才发现不对,我根本就不该担心她,她爱去西宁就去好了,她如果死在西宁额娘说不定更高兴,但为什么我一心希望阿玛阻止她去西宁?是因为怕她受不了那里的苦寒,还是,因为怕自己受不了没她的日子……我不敢再想,只呆呆地看阿玛唇边的苦笑:“我是自私,我从来没让她幸福过,以前是,现在也是,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在为我担心,但是,”他的神色忽然坚定了起来,“我和她既然是夫妻,无论什么困难都应该一起度过,她是这样想,我也是这样想。”
  我心里突然苦涩了起来,辨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涩涩地道:“这又关我什么事?”便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泪水便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我到底是犯了什么失心疯去为她难受,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恨阿玛?真的只是因为额娘的原因吗?
  再见到她已是三年以后,知道自己再也留不住她,也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她,那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意料之中得到的拒绝,意料之中看着她离去,意料之中听到阿玛的死讯,四年来没有一件事出乎我的意料,但十三叔临终前告诉我的却让我大吃一惊,阿玛没有死,她也好好活着,十三叔说她有一天一定会回来,那时自己的心里竟翻滚着一股喜悦之情,然后就一直等到现在,十三叔死了六年了,她却从未出现。是十三叔料错了吧……
  “爷?”一声熟悉的叫唤打断了我的思绪,温和地看向那个为我生了三个儿子的女人,勾起一抹笑容:“你有身子,怎么半夜起来了?”
  她微微一笑:“夜里风还是有些大,爷您得多小心些才是。”
  我点头,在她颊上轻轻一吻,感觉她的脸红了一下,忍不住轻声调笑:“都快是四个孩子的娘了,还害羞?”送她回房后也自行歇息,闭上眼睛时低低叹了一声,还是没有办法啊……
  
  次日傍晚回家时被一声“叔叔”叫的回了头,忍不住苦笑,原来我也成了叔叔级的人物了,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莫名就有些熟悉的感觉,心不知为什么有些怦怦直跳,微笑着弯腰道:“你要找谁?”
  “我要找一个叫弘晸的哥哥。”她奶声奶气地答道,我不禁怔住,接着一个小男孩便皱着眉道:“昭阳儿,谁让你随便问人了?不怕额娘骂?”
  我又呆了,这个小男孩,长的和我好像,他,他……
  “可是这位叔叔和阿玛长的很像嘛,”小女孩委屈地撅起嘴,忽地眼睛一亮,提起裙子跑到远处一个少妇身边,欢快地叫道:“额娘额娘,这边有位叔叔和阿玛好像!”
  我只能呆看着那个少妇走近,依然的娇俏和顽皮笑意,眼眸里全是愉快:“弘晸,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yanr 2006-11-17 20:51
番外篇 四爷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十三弟家,逗的我开怀大笑,后来想想很有些惊讶,我这人向来不苟言笑,那日竟笑了那么多次,怪不得十三弟喜欢跟她做朋友,很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犹记得她开口要我做他哥哥时的神情,毫不做作,真挚地有点刺心,她自然是异想天开,但我心底却有一丝遗憾,这样的姑娘若是认了做妹妹常陪在左右说笑也是好的,可惜,她是九弟的人,这一点,十三弟可以不在乎,她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不在乎,毕竟现在的时局走错一步便是陷了全身啊。
  话虽是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想在她身边待着的,于是跑十三弟家的次数勤了不少,她每日上午必来十三弟家报道,可能那时九弟出门了吧,我常去十三弟家吃中饭便能见着她了,我这人向来讲究食不语,突然饭桌上有人咭咭呱呱地说话倒也挺有意思,那时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是难得的清闲有趣了。她爱吹箫,原因是她的箫吹的难听,所以她得练练;她爱弹琴,理由是她的琴弹的好听,她要自我陶醉下。每每听着她这些话,笑意便忍不住逸出,倒是有些欣羡起十三弟来,她和十三弟要亲近的多,大约是因为我“冷面”的原因吧,按她对十三弟私下的说法,近我三尺内必会结冰,我听的好笑,心里也隐隐起了捉弄人的念头,若我将十三弟告密的事告诉她……我倒是挺好奇看看她平日里嚷着揍十三弟是怎么个揍法的。想到这里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原来冷面贝勒还有这样的顽皮意,不晓得是她引得我变成这样,还是我的内心深处本就是这样,只是被压抑久了连自己也忘了原来我还会捉弄人,怕是后者吧,这么多年来,早就忘却了大笑是什么滋味,唉唉,若她真是我妹妹,其实妹妹也不行,早晚得被皇阿玛嫁掉,还是兄弟好,她怎么就不是我兄弟呢?
  懊恼归懊恼,她又不能真变成我兄弟,于是日子照常过,然而日子已经不能照常过了,她想必也是察觉,过府的次数渐渐少了起来,一个月几乎见不到几面,唉,其实那种时候我心里潜意识还是希望她能常来说笑的,虽然我嘴上告诫十三弟让她少来,不过她这次怎么就这么听话了,以前不是总跟我们犟嘴?那段时间潜意识里就对九弟的恨意又加了一层,她若不是他的妻妹便不会有这么多顾忌了,谁叫造化弄人?
  一夜她的丫鬟神色慌张地来送信,信的内容让我恨的咬牙切齿,他们竟然这么狠,想致我与十三弟于死地,哼,难道我会如他们的意?信的最后却是让我烧掉这封信,想来她心中仍是护着九弟他们,却不知为何会甘冒大险来通知我,焉不知这件事若让他们知晓她必会受累?她的心事当真难猜。
  果不其然,我和十三弟安然无恙,她却从此再无消息,我派了许多人去打探才知道她早已被关进九弟的一处园子,十三弟一直懊悔说不该和她走的太近以至她今日反受我们牵连,我心里也是有些后悔,不过九弟只是把她关起来而没有采取更激烈的手段倒是让我有些放下心来,从那些奴才的回报来看,似乎九弟对她颇有情意,难怪她能安然无恙,暂时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救她出来,只得由得她去。遇上喀拉吉是我预先安排好的,怂恿他求皇上将她赐婚给他也是我谋算好的,不然我实在想不出办法能让她脱离九弟这个圈子,我绝不会放过九弟,但有她在事情却是难办许多了,别的不说,她救了我和十三弟,就冲这个我下起手来也是大有顾忌,倒不如让她趁早抽身离开京城这个污秽之地,反正她也提过她喜欢蒙古,就算两全其美了。
  九弟的反应倒是让我有些诧异,我第一次看他那么冲动,他生性阴沉,却也喜怒不形于色,但那日在皇阿玛面前若不是老八和老十四死命拦着他怕是早就冲上前去了,西林觉罗若曦对他真有那么重要?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虽然是个很特别的女人,终究也只是女人而已,难道真能和江山社稷相比?我心里有些迷惑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头,十三弟却在一旁甚是沮丧地道:“四哥,咱们怕是做错了,我现今回想起来,她似乎也是爱九哥的。”爱?我摇头叹了口气,这些风花雪月的事能用来保命么?能用来争位么?回首看向十三弟:“她若不走又怎能留住性命?喀拉吉是个不错的人,会待她好的,什么情爱的,以后她自然会忘。”但心底总隐隐有些不安,我总是为她好,她应是明白吧!
  当听到她姐姐过世的消息时我倒有些如释重负,她终究还是没嫁到蒙古去,我本应恼怒的,但九弟的神情和十三弟的话总萦绕在脑海里,算了,由他们去吧,若九弟真心,爱她,他便会拼命护着她吧,保她一生平安。然而九弟却也没能护住她,终是让她死在皇阿玛手上,那一刻,感觉有种辣辣的液体在眼眶凝聚,接着便是无比的恨意涌了上来,九弟当年若是肯让她嫁到蒙古去她又岂会死去?我早说过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根本没用,可他们都不信。枉我还想得到江山,却连想护住的人也保不住,十三弟被囚了,她死了,到头来还剩什么给我做伴?自那以后我便再不信这些事,这世界上,也许唯有权力才能伴人终老吧……
  我是不再信了,十六弟却一头栽了进去,一个救了皇阿玛被封为郡主的姑娘,脸上也常带着笑颜,给人的感觉竟和她有几分相似,我也心有些软了,便由得十六弟去,十三弟出事后我为他着想亦不太敢跟他多接触,倒是渐渐和十六弟亲近起来,想来他也算我疼爱的弟弟了。十三弟大约是瞧那姑娘跟她相似竟也与她交往多了一些,常去给她指导棋艺,我冷眼旁观着,心里有有些暖意,难得见十三弟自她死后能露出笑容,如此我便也放心了。十六弟求我去帮他在皇阿玛面前说媒,我本是不做这种事的,但因为是她,也就有些乐意了,总不致教她和若曦一样的下场,十六弟一直未参与这场争斗对她也好些吧,时至今日我对若曦的死仍是耿耿于怀的,就当补偿她吧。
  然而她竟是跟若曦做了一样的选择,我心里恼火异常,九弟有什么好?一个纵情酒色的男人,更何况他还喜欢过若曦,我就不信他真能对她好了,更或者,他是纯粹想与十六弟争?然而皇阿玛的旨意下的无比迅捷,等他们从塞外回来的时候十六弟和九弟竟都各自赐婚了,连挽回的余地都不剩,我就像回到当年知道她死时,什么都不能做,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痛恨不已,本以为不致重蹈覆辙,现在竟又回到原来的轨道,出乎意料的,十三弟竟也没多说什么,只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这是她自己选择的,您就由她去吧。”由她去?当年便是一个由她去的念头让她惨死,如今又怎肯再如此?然而我却也无任何办法,只能暗暗切齿。也许是因为我的权力不够大,所以才一次次看着身边的人受伤害而无能为力,哼,我会甘心?
  圣祖最末那几年里我把心思慢慢磨下来,做大事毕竟是要沉住气的,虽然十四弟气焰很盛,我未必就会输给他,更何况我没有可输的资本,若我输了,十三弟怕是再也直不起来了,因此虽然步步惊心,却是谨慎走来。皇阿玛终究还是选择了我,我很悲哀地发现在听到遗诏时我内心的狂喜早已冲去老父死去的伤心,冷眼看我那几个兄弟,同样没肯为老父多流一滴眼泪,等我死时,不,等朕死时,会有人为我真心痛哭难过吗?为阿玛真心难过的有,是她,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的如此伤心,我只知道,她绝不是装出来做做样子,因为她不须如此,从她嫁给九弟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和九弟绑在了一起,就算她流再多泪我也不会放过九弟他们,至于她,看十六弟的样子,似乎对她终是难以忘情,倒让我有些踌躇起来,该如何措置?
  我没想到她居然主动请求去西宁,这种勇气不得不让我佩服,依稀可见当年若曦在回信里那种气势,若是她一开始就跟了十六弟,现在又怎会伏在地上求我开恩?我心里有些软了,毕竟她只是个女人,一个像若曦的女人,我也不想为难她,所以我不能让她去西宁,我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不佳,去西宁可能会折腾掉她大半条命,于是我对她说:“不准带家眷,你难道不知道?”“他总得有服侍的丫鬟吧,我去当他丫鬟成么?皇上可以去了我这个福晋的名分,让我去做个小丫鬟!”旁边十三弟的脸色难看极了,脱口而出:“若,九嫂,你。”他说的那个若字让我微微吃了一惊,若什么?她却磕了个头迅速道:“求四爷成全若曦!”若曦?她说她是若曦?我惊疑地看向十三弟,他尴尬地承认了,我心里倒有些害怕起来,虽然是大白天,但这么大的宫殿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总感觉有种阴风阵阵的感觉,莫不是大白天见鬼了?我喃喃念起佛号,她却靠近了一些,抬头道:“十三知道的,我就是若曦,‘生死均可相托,信君必不相负’,您还记得么?”我脸色白了白,这句话确实是她给我写的信里的最后一句,那封信我看了之后就烧了,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看过,这么说来她真是若曦?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事?仔细想起来,她确是有很多地方像若曦,十三弟都确信她是若曦,我又有什么理由不信?既然她是若曦,而且是人,那么我就更不能让她去西宁了,以前错过一次现在不能再错了。然而我没料到她跟从前一样的固执,终是败下阵来,看她离开的那一瞬间突然觉得有种愤怒在胸间迅速膨胀,因她的固执,我必须把她和九弟分开来处置,还得考虑她的感受。
  “皇上。”她冷静地看着我,眼神并不凌厉,我却无端地有些发冷。暌别三年她的面容依然有些苍白,十三弟说她不太高兴,我知道他说的太过轻描淡写,我如此对九弟,她又怎会只是不太高兴?但我是个皇帝,身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我必须为我的子民负责,不容许有任何不安定因素存在,即使他是我的亲弟弟。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当成以前情谊的补偿,然而我却不能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九弟,因那可能会害死更多人。于是我也冷冷地回视她,绝大多数时候我都摈弃喜怒不形于色的原则,该笑就笑,该骂就骂,怕也是她引出了我内心中的魔,时至今日我才发现我的冷面只是用于应付不了的状况,比如现在。我应付不了她,也许该让十三弟多劝劝她,或者让十六弟娶了她?反正他的嫡福晋位子一直是为她留着的。我忽地发觉我对她的纵容程度都出乎我自己的意料了,许是因为她跟我很像,她跟我自以为的我很像,因为没人纵容我,所以我会纵容她,所以我纵容她去保定,离开京城再不回来,人的一生难得任性,从没人给过我机会任性,所以我会笑着看她任性,虽然心里总有些伤痛,毕竟她若是留在我身边,我的生活也许会轻松很多。
  十三弟临终前居然又提到了她,他枯而无神的双眸在说到她时亮了起来,他求我不管她犯了什么错都要原谅她,我听的心酸,我怎会不原谅她?更何况我再也见不到她了。郑重地向十三弟许下承诺他才放心离去,我呆望着他的身体,十三弟居然走在我前面,我本以为我们兄弟会扶持一路,即使要死也会是我先,没想到要我送他。
  人在临死的时候会想到很多东西,过去的事情会飞快地闪过,我突然忆起了很久之前,她来我的府里看青花,那时我和十三弟在说话却被打断了,其实我那时想说的是,我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和十三一样可以肆意去宠爱的妹妹,然而在她还是若曦时我间接害死了她,现在我又让她伤心离去,终生不履故土。原来皇帝在死亡和爱情面前都是无能为力,一如十三弟,一如她。蓦地想起那个青花瓶,她说孤零零的一只让人伤心,原来我终究让她成了那只青花。
  “皇上,主子!”身边传来十三弟妹的叫喊声,我微微睁眼,她也老了,失去十三后一夕容颜老,我低低地笑着:“弟妹,你想十三么?”她愕然:“当然。”我又是一笑:“你想若曦吗?”她点点头,我便笑了起来:“若曦,她,朕不死她是不会回来的。”十三弟妹一震,低头道:“皇上请安心养身。”我摆摆手:“若她有一日回来,你一定要告诉她,朕从来都……”想了一想却又算了,我待她如何,就算我不说她也是会明白的,慢慢阖上眼:“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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