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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不熟

_11 郎骑宝马来(当代)
可白玺的反应和律师拿出来的那份已经签署过李洱名字的遗嘱证明了一切。朱可臻目光摇晃地看着落款处上清丽隽秀的李洱二字。这是李洱的字没错,可他怎么就留下了这么一份遗嘱来?
“郑律师,李洱什么时候留下的这份东西?”朱可臻忍不住问道,“他写这些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连白玺也抬起头来,同样疑惑地看向郑律师。白玺大约是知道的,这份遗嘱订立的时间应该就是在林月笙订婚前夕李洱与郑律师的会面上。此时白玺也想知道那将近一天的时间里,李洱与郑律师到底都谈了什么。
郑律师看向眼前面庞真挚的两人,叹了口气,而后对着朱可臻说道,“李洱当时确实说过一些话,大致是阿臻在朱家待不长,朱家人容不下他,我得给阿臻留个落脚的地方,这院子便留给他。还有那间古董铺子,铺子是个旺址,值点儿钱,可以卖个好价钱,铺子里那些劳什子玩意也值钱,给阿臻留着,他是个聪明的,给他资金让他干,朱家而已,早晚压过一个势头。”
朱可臻仰着脸,细长的凤眼微眯。
他的眼前浮现出李洱说这些话的表情,肯定是翘着腿坐在那里,慢悠悠地晃着腿,眉头可能会微微打着结,一双眼睛亮亮地看向对面的人。
郑律师说完,将文件递到朱可臻手边,轻声劝道,“朱先生,你先把这份文件签了吧,不要辜负了李子的一片苦心。”
朱可臻猛地一吸鼻子,拿起钢笔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力透纸背。郑律师将签署好的文件拿回去装好,安慰朱可臻道,“朱先生,节哀。”
朱可臻不忘继续追问李洱的死因,他没办法让自己接受这样不明不白的事情。那么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他也是在后来才从朱永现任的太太朱太太口中得知,当时朱太太一方人肯接受朱可臻回到朱家是林月笙出的力。是林月笙要将他从李洱身边赶走。可现在呢,你把我赶走了,你把李子带走了,你把李子弄哪去了?
谁能把活蹦乱跳的李子还回来,还回来!
52第51章 遗嘱(中)
郑律师见白玺一句话都不肯解释,便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了朱可臻。朱可臻听后,神色恍惚良久。
郑律师转而又拿出一个古朴的雕花盒子向白玺走去,将盒子递到白玺的手上,语重心长道,“这是李子让我代为转交的,他说这是他欠你的。”
白玺动作僵硬地接过盒子,打开,黄色的缎子上静谧地躺着那个总是被李洱叫做心肝,就是穷到要饭都不会卖的黄玉刻鼻烟壶。白玺一手摩挲着凉凉的壶面,一手□自己的发根,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欠我的,就是这么一个壶吗?
如潮水般的记忆涌出,白玺再也无法压抑连日来的痛楚。
刚把李洱从李懿手里救出来那会儿,李洱混的不行,也是从那时候白玺开始喊李洱小混蛋。真是个小混蛋啊,每日偷鸡摸狗不学好。
当时白玺高三,李洱初一,两个人又都不住校。最初的一个月里,几乎每晚上都能听到大院里的骂声,诸如,哪个兔崽子把老子的鸟给偷偷烤了,还把鸟毛扔到老子家门口?
又如院子里的女娃娃们哭声一阵比一阵响,哭得一天比一天惨烈。这倒真不是李洱的错,他只是拒绝跟这群女娃娃们玩,主要是女娃娃心太脆弱,被长得漂亮的小正太拒绝后会有一瞬间的痛不欲生。
再如哪个挨千刀的把我家的大白猫盖在脸盆底下,上头还压了块砖头,大白出了事儿,这不是要老娘的命哟!
那个自称老娘的人是白玺的亲娘,白玺瞧见了心里知道是李洱那小混蛋干的,却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摸摸他家的大白,原本顺滑的毛到脖颈处看着乱糟糟的。白玺将大白抱起来细瞧,一根绳子吊在大白脖子上,底端挂着一个狗铃铛。
白玺哭笑不得将狗铃铛取下来,攥在手心里往李家院子走去。他当时觉得这小混蛋做得太过了,连他老娘的大白都敢戏弄,这要是不去收拾收拾,过两日是不是要骑到他白玺的头上来了?
白玺到了李家门前,晚上七八点的功夫,李家却大门紧闭。白玺趴在门缝里往里看,看到了一幅震惊的画面。
李家那棵两人粗壮的李子树上捆着个眉目疏朗的少年,而为人父的李崇光正拿皮带教训儿子。在大院里,男孩挨军用皮带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换句话说,没被当爹的用皮带抽过的才是奇葩。可这回不一样,李崇光是把人往死里抽的。白玺心惊,这李家父子为何如此待李洱,先是李懿的禽兽行为,再是李父的手下无情。
白玺在门外大力捶门,边捶边喊,“李叔!李叔!开门!”喊了几声,李父的警卫员将门打开,沉着脸问白玺有什么事情。
白玺二话不说,直接就朝院子里冲,一把拽住李崇光手里的皮带,昂头挺胸地站在李洱前面,“李叔,您要把人打坏了。李洱还这么小,他就是犯了错,您打了消消气就好,打疼了,您不是也心疼吗?”
李崇光看清了来人,仍是不解气,道,“打死了正好,省得这混账给老子惹是生非的。连老子的军功章都敢偷出去卖,我今天非得打死他!”说完,抽回自己的皮带,对着警卫员喊道,“先将白玺送出去!”
这时,李洱翻了翻眼睛,斜眼看了白玺一眼,又半阖了眼,漠然地垂下头。眼神冷漠疏离得令人心寒。
李崇光也瞧见了,沉着气喝道,“李洱,你认不认错!”
李洱没吭声,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眼见李崇光手里的皮带又要抽上去,连白玺都忍不住劝李洱,“喂!你认个错啊……别这么死心眼!”
李洱明显听见了,却头也不肯抬,耸拉着一颗脑袋。
白玺被警卫员拉着往外赶,眼瞧着李崇光又要打李洱,又想过去拦住李崇光。刚走没几步,就被警卫员拦住趴在他的耳朵旁小声说,“你拦不住的,去黄家叫人。再晚……再晚,这孩子怕是要撑不住了!”
白玺看着同是一脸焦急的警卫,咬了牙,撒腿往隔壁的黄家跑。跑进黄家才知黄将军去外地视察,要半个月才会回来。白玺也不找黄将军,他找老黄。拿着黄家的电话给老黄打了个电话。
不知道当时老黄在哪,总之挂断电话十几分钟之后老黄就出现在李家门口。老黄领着白玺进去的李家。
老黄也没让白玺失望,进门后就拦住了李崇光,“李哥,不过是个孩子。”
李崇光握着皮带的右手垂到身侧。眼前这个军政不沾,又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半个中庸商人,让他不得不忌惮。且不论这个,光是看在黄将军的面子上,李崇光也不好继续动手打人。
可面子放不下去,老子教训儿子,在李崇光眼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先是被白玺这个毛头小子阻止,又是老黄来阻拦,李崇光总觉得脸面无光,威胁李洱道,“你今天认了错,保证不会再犯,我就原谅你!”
李洱赤目瞪向李崇光,却陡然发现了站在一侧的老黄。突然,多么突然,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刚刚宁愿将下唇咬得出血,指甲□手心都不肯喊一声疼,认一声错的娃就这么嗷嗷大哭起来,抽噎着喊,“疼……我疼……”
疼!
我疼!
就这仨字,真把人给心疼死。
这时候,连李崇光都开始心疼了。说到底这是自己的亲儿子,打他,也是为了教育他好好做人。
听他喊疼,李崇光也心软了,声音放轻说,“你做错了事,就该认错,认了错,我就让人给你治伤。”
“我没错!”李洱硬气地回了一句。
这真是把李崇光逼急了,指着李洱的鼻子大怒道,“你滚!我没你这样偷东西的儿子,滚出去!”
老黄走到树旁,动作轻柔地接下绑在李洱身上的绳子,将软成一滩的人抱在怀里,临走时一字一句对李崇光道,“你不养,我来养!你不心疼,我心疼。李哥,你这回做得太过分了,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老黄这人是真不怕事儿,公然抱着人家的儿子走,还得理直气壮的,临走前还得威胁人家一通。
53第52章 遗嘱(下)
这天之后,李洱再没回过李家。白玺到最后也忘记将兜里的铃铛还给李洱,又带着回了家。他家又大又肥的大白正趴在客厅的沙发上养神,白玺找了个根红绳,将铃铛又系回到大白脖子上。
这一茬子正好被他老娘瞅见,就见他老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儿啊,咱家大白是猫啊,从小就被你跟你哥调-教得威武雄壮。现在更是连铃铛都系上了,你见过哪家的猫抓老鼠还带个铃铛?”
白玺瞅了一眼大肥猫,不屑地撇嘴,“你见过谁家抓老鼠的猫这么肥,爬个窗户都会被卡在防盗网上。”
他老娘噗嗤一乐,倒没再说啥。儿子喜欢就带着,又是幺子,白玺在家里一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到了星期天学校放假,李洱就抱着大白去找李洱。那时候挺流行游戏手柄,每回去就见李洱坐在正屋的大垫子上玩游戏。那么大个正屋,旁人家里都是当作客厅用的,可这里完全不同,左边的支架上码着一叠一叠的游戏卡,右边是各式的枪支‘模型’。别小瞧这些‘模型’,全是搞来的正品,除了没子弹,其他的全是真家伙。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零零散散的物事,全是老黄给李洱搞来的‘玩具’。
白玺的枪支启蒙教育就是从这个时候正是开始的。他不是没摸过真枪,之前跟他大哥去射击俱乐部时也玩过不少,可当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宝库时,白玺整个就眼花了。他去找李洱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通常是铃铛一响,李洱就知道白玺又来了。而后大白在院子里晒太阳,李洱继续玩游戏,白玺一个人坐在地上摆弄枪。
刚开始时是拆卸,组装,校正,后来是闭着眼睛拆卸,组装……从最初的一杆枪拆拆装装半个月,到后来的分分钟了事。
那时候,白玺跟李洱很少交流,一般是各玩各的。直到一次老黄搞来了新家伙,好家伙,最新型的M40A3狙。
白玺兴奋得不行,从早到晚都在摆弄,可就是组装无能。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愣是没把枪给组上。这可真是刺激到白少的自尊心了,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喝地继续摆弄。
这时,李洱去厨房吃了老黄派人送回来的晚饭,路过白玺身后时,啧啧叹了两声,“还没装上?”
被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娃这么问,白玺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但装不上就是装不上,倒也坦荡,“装起来总觉得不对劲,也不知道哪个步骤错了。”
李洱盘着腿坐下去,将白玺手里的零件一一接过去,将原先组装的都拆掉,很严肃地绷着一张小脸道,“看好了!”
白玺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洱的每一个动作,五分钟后,一支组装完毕的M40A3狙出现在白玺面前。白玺接过,呆若木鸡。他一直没见李洱动过这些枪,还以为李洱只是放着这些东西当摆设。
可对面这个十三岁的小混蛋到底是有多逆天!
李洱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些都是我玩过之后才扔进柜子里的。”然后,他又爬到他的大屏幕前玩游戏去了,无视嘴唇哆嗦,一脸受伤的白玺。
白玺是真的受伤了,他忘了他是怎么滚回家的。这么多天来,每当他组好一杆枪,他就兴奋得脸红。他甚至开始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一个神枪手,可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就这样轰塌了。
费了一天工夫都没搞好的枪,分分钟就被李洱给搞妥帖了。这要换了旁人,白玺还能服气。可对方是李洱啊!!!是不学无术的李洱啊!是每天除了上学吃饭睡觉全在打游戏的李洱啊!
这天晚上白玺彻底失眠了,想起淡漠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认真组装枪的李洱,他就觉得这世界崩坏了。之后,一连一个星期白玺都没去找李洱。一方面是真的被刺激到了,另一方面是觉得自己既然这方面不行就不要沉迷了,干点儿旁的吧,放学回家也开始看书了。
正好这一星期又赶上老黄出差,李洱每天一个人玩游戏总觉得少点儿啥。后来他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每天霸占着院子里的老藤椅晒太阳的大白不见了。于是,第二天上学,李洱难得的去高中部找白玺了一趟。
“喂!你家猫这几天怎么不去我家玩了?”一米六的李洱站在那里,冲着对面几个一米八个头的高中生不耐烦地吼道。
白玺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一瞧,哟,还真是这小混蛋来了。白玺咧着嘴一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旁边的哥们开门调侃道,“哎呦喂……这可不正是初中部的小红人嘛!就是那个拿打火机把政教处主任的半个秃头烧成全秃,还把当年咱们高中部的大校草迷得七荤八素的李洱吗!这是要找谁呀?笙子不早就走了?”
李洱皱起眉头不去搭理,只是看向白玺。
白玺挠挠头,而后往刚才说话的哥们的腹部锤了一拳,“滚犊子!”然后赔着小心走到李洱旁边,“你别搭理他,就是嘴欠。来找我啥事儿啊?”
李洱随手将一叠的图纸资料甩到白玺手上,语气不带好,“给你看的!”
白玺翻了几张,一脸震惊。
老黄能搞来那些真家伙都已经让白玺惊叹了,竟然连组装的图纸都有。更让他惊叹的是李洱接下来的话,“这些都是老黄画给我的,我平时都是照着图纸装的。现在借给你看,看完记得还给我。”
说完,李小爷趾高气扬地离开。
白玺捏着一叠的图纸,心里慢慢平衡下来。原来老子不是蠢材,是被这小混蛋的障眼法给欺骗了。
为了找回面子,暑假时白玺将所有图纸细细研究了一遍,又将所有的东西摆弄了一遍。天气太热,这天白玺就把身上的T恤脱掉,李洱便因此看到了白玺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玉扳指。他上前去捏住扳指从白玺脖子上摘下来,“这个给我吧!”
“别介,那是我姥姥留给我的。这东西可真不能给你……”白玺急急地放下手中家伙要把扳指要回来。
谁知对面那小混蛋说翻脸就翻脸,冷冷道,“不给?那你以后不要来了!”
白玺看着一大柜子心爱的武器,犹豫不决起来。
这时,李洱见白玺迟疑,换了副好脸色,难得的讨好道,“又不白要你的,”随手抓起茶几上的鼻烟壶塞到白玺手里,“我拿这个跟你换。”
白玺低头看手里的物事,“这是老黄经常把玩的那个?”
“应该是吧。”李洱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继续把玩手里的玉扳指。玉质上好,颜色又纯正。
白玺立马像捧着烫手的山芋一样,一蹦老高,“没你这样的,就算是交换,你也该拿你自己的东西跟我换!”他把鼻烟壶小心放回桌上,不满地质问李洱。谁都知道老黄最爱把玩这些个小物件,白玺不敢夺人所爱。
而李洱已经把扳指戴到自个儿的脖子上了。
白玺仍然在犹豫着要不要抢回来,李洱赶紧咧着嘴讨好地笑,“走!我带你去我房间看个人。”
白玺满头雾水地跟着李洱去了他的卧房。这还是白玺头一回进李洱的卧房,往常俩人都是在正屋里呆着。
这屋里……
饶是见过大场面,白玺仍是要咋舌。这院子搁外面瞧着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可你瞧屋里的布置。白玺目前只到过正屋,以及李洱的卧房,就已经如此震撼。却不知老黄的房间得何等奢靡。
李洱蹲在床头柜前指着相框里的女人问白玺,“你过来看看,这个扳指像不像照片上的那一个?”
白玺低头看一眼照片,又看一眼李洱,像,真像。李洱和照片里的女人长得可真像,至于女人手上那枚翠绿的扳指,倒也是像的。
看着一时呆怔的白玺,李洱又骄傲又自豪地拍着胸脯说,“这是我妈,漂亮吧!我妈跳舞可漂亮了。”
白玺眯眼细瞧,也忍不住实诚地笑了。“是挺漂亮的。”他老娘是喜欢民族舞蹈的,而眼前这位被誉为“洱海的宠儿”的舞蹈家,便是他老娘曾经喜欢过的,家里还存了不少关于她的视频。
白玺咧着嘴乐呵,“以后老子娶媳妇儿就娶这样漂亮的,还要跳舞好看的。”
李洱唏嘘一声,把照片收起来,鄙夷道,“就你这怂样,还想找漂亮媳妇儿?就做梦吧你。”
白玺气急,老子身后的追求者排了一个加强连,怎么到你这儿就成怂人了?
“你比老黄有钱吗?”李洱见白玺不服,挑眉问道。
“没……”
白玺低头,这个真没有。
“你会做好吃的吗?”
“……”
“你有军功章吗?”李洱甩着那个从他家老头子那里摸来的军功章在白玺眼前晃了晃,继续逼问。
白玺的头垂得更低。
54第53章 对上
这一天,白玺终于拿到了某个小混蛋宝贝了四年的小心肝。温凉的玉质握在手心却像炭火在炙烤。他根本无法理解李洱的想法,提前抱着必死的决心,既然知道危险,有性命之忧,又为什么非要去?
没人知道原因,白玺想不通,郑律师也解释不清楚,朱可臻仍然沉浸在至亲之人意外离去的悲恸中。
其后几天,白玺仍然被白沉的人严加看管。不能不管啊,白沉这个大哥最了解白玺的性子,那就是头犟驴。之前是一直心焦地寻找李洱,没工夫想别的。现在人没找到,估计白玺最想干的事情就是端着枪去把林月笙给狙了。
林月笙整死李洱这回事儿法律没法制裁,可白玺要是把林月笙给狙掉,就要搭上白玺自己。
所以,白家也是人心惶惶。为了不让白玺干傻事,白家老头子更是拿自己这条老命要挟白玺。鉴于上回将自家老头气得危在旦夕,白玺这回不敢违逆老头的意思。按照他家老头子现在的意思来说就是,你四年前从部队做了逃兵老子也不怪你了,你不想结婚老子也不管你了,你想怎么活怎么活,但必须得给老子好好活着!
到底是幺子,白首长如今是退了一万步。要说四年前白玺当逃兵这一茬,真是把白首长气坏了,要不然也不会将白玺痛打一顿给扔到了外面。在那之前,谁不夸他白家二子光耀门楣,一军一政,皆是步步高升。可白玺说不干就不干了,闹着非要转业,上面舍不得放人不说,他爹这里第一个就通不过。
最后白玺还是转了业,一个猛子扎进了商海。这几年白玺的成就白首长表面上装作不闻不问,心里还是欣慰的,所以趁着自己又升了,赶紧把幺子叫回来,还不是想趁着自己还在位子上将幺子给安置好。
哎……
白首长现在就只剩叹气了。李家那小子活着的时候,他是日日防,夜夜防,生怕自家儿子跟那小子搞到一起。现在倒是不用防了,可谁把自己儿子的半个魂给召回来?无奈地抹了把脸,白首长对着对面的白玺道,“今天在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你去见见李家小子最后一面吧?”
白玺扒饭的动作顿了顿,语气刻薄,“跟谁的遗体告别?他林月笙以为弄了人体蜡像回来就万事大吉了?”
白首长的脸黑了一片,瞪向自己的大儿子白沉。
白沉得令,沉声对白玺道,“等会儿我陪你去。”
白玺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继续埋头吃饭。
等吃完饭,白沉回去屋里换了一身黑色西装去敲白玺的房门。敲了两次,一直没见白玺来开门,白沉便直接推门进去。进去后就看见他的宝贝弟弟身着一身军装腰杆笔直地坐在床上,身上佩戴着从军六年来获得的全部军功章。此时,正低着头把玩着一个黄色的小物件,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个黄玉刻诗文的鼻烟壶。
见白沉进来,白玺迅速地将东西收好在口袋里,站起来往外走。白沉跟在后面,突然开口问了一个萦绕心头几年的问题,“你跟哥说一回实话,你当年为什么去当兵?又为什么会中途放弃?”
白玺扯了扯嘴角。当着他大哥的面还真的没必要扯谎,况且,他大哥已经看出来了不是吗?“就跟你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儿!”他故作轻松地说着,心中苦涩却更甚。
白沉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从家里坐车去殡仪馆,路途不算特别远,兄弟二人坐在车后座上,白玺一直沉着脸,而白沉则一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到下车时,白沉拉住白玺的胳膊,“今天只要不出人命,随你闹。”
能让一向严肃克己到令人发指的白沉说出这样一句话,已经足够不得了。白玺也有一霎的愣神。回过神来,反而是白玺拍着白沉的肩膀宽慰道,“我知道爸是让你来看着我的。可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我这人最不喜欢闹事了。”说完,也不理会白沉抽-搐的脸色,昂首阔步地朝着殡仪馆正门走去。
清一色的黑色衣装,佩戴白花,道两旁摆着数不到尽头的花篮。白玺一路走过去,在经过其中一个花篮旁时停了下来,指着花篮道,“把这个花篮扔出去!”
里面管事的全是林月笙的人,见有人闹事,又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儿,便直接联系了林月笙。事实上,从白玺到门口的那一刻林月笙就已经接到了消息。早知道白玺会来闹事,却没想到会是针对一个花篮。
“对不起,这些花篮都是来宾送的,不能扔。”当着众位宾客的面,林月笙持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花有毒。不扔出去,要出事的!”白玺的声音不大,可此时外围一干人等全在观战,殡仪馆内静悄悄的,只有白玺低沉而有力的嗓音。那一声有毒传进大家耳朵里,顿时人心惶惶。白玺勾唇笑起来,“紫荆花有毒,有哮喘的人闻到了花粉要犯病的。你怕不怕,怕不怕他捧着你未婚妻送来的花篮去向你索命?”
林月笙故作镇定,可煞白的脸色和手心里的汗渍出卖了他。白玺从花篮里掐了一朵红得艳丽的玫瑰大步往正中间放着的蜡像走去。林月笙只以为白玺是要将花放在蜡像上,不曾去出手阻拦。
却不想,白玺走上前,一手拉住中间挂着一个“奠”字的黑色布幔,扬手一扯,布幔从天花板上层层落下。
在众人惊愕和躲避的时候,白玺将那一朵玫瑰花别在耳后,双手捧住李洱的照片,步伐沉稳地往殡仪馆外走。
当着京城里各位老爷太太少爷们的面,白玺是半点儿面子都没给林月笙留。他穿着一身戎装,带着他所有的荣誉,怀里揣着李洱的小心肝站在馆中央,“他死没死,这葬礼都不该由你经手,你,别再脏了他轮回的路。”
55第54章 平安富贵(上)
话不可谓不毒,却又让林月笙无法反驳。
刚走到门口的朱可臻不曾目睹方才的场面,只来得及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眼眶微红,朝着林月笙快步而来。
这场遗体告别是以林月笙的名义举办的,李家的人没有一个出面。而林月笙这几日也不曾露面,一直到今天才形容憔悴神伤的出现在公众面前。朱可臻其实是个脾气顶好的男人,人长得细致,性格温顺又体贴。长到二十多岁,人生中少有的几次斗殴打架事件也是为了李洱出手。
现在,这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让圈子里的女士公认为绅士的人整个不修边幅,奔向林月笙时,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人。朱可臻从那天见过郑律师起就开始四处打听消息,到处寻找林月笙的踪迹。
今天好不容易抓到人,朱可臻无论如何也不肯善罢甘休。只是他还没冲到林月笙身边就被保安人员拦住。
而圈子内还围着林月笙和白玺,两人对峙良久。不知白玺后来在林月笙耳朵说了句什么,林月笙竟然挥手让保安撤开。于是,在场的所有人就见白玺抱着整个殡仪馆里唯一与李洱有关的照片扬长而去,无一人上前阻拦。
一场告别仪式,到最后成了一场闹剧。朱可臻被几个保安架出去扔在殡仪馆外面。而殡仪馆内一片杂乱,地板上躺着大片大片的黑纱。林月笙颓然地垂着头离开。他这段日子以来同样精神不济,今天是强打着精神出来撑场面的。谁知闹了这么一场,他早已心力俱疲,便早早地退了场,将其他的事项交给黄廷派来的助理手上。
林月笙走出殡仪馆时,门口已经候着来接他的司机。黄廷就坐在后座上,来接林月笙回去。
被赶到外面的朱可臻蹲在角落里,一瞧见林月笙,再次冲上去。林月笙明明看到朱可臻了,但他没有躲。他结结实实地挨了朱可臻一拳,两拳……朱可臻根本没时间去想林月笙为什么不还手,只来得及喊着,“为什么你要害死他?为什么要害死他?”
黄廷皱眉看着车窗外的一切,吩咐保镖将人拉开。被拉开后,林月笙抬起西装袖子揩掉嘴角的血,白色的西装袖子马上沾染上一片血渍。一向注重着装的林月笙在这之前从不允许自己的衣服上沾到污迹,从不穿有损形象的衣服。但是现在,他走到被保镖一通狠揍的朱可臻跟前,吩咐了一句,“放了他。”
朱可臻憎恶地看向林月笙,“如果李子的死跟你有关,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林月笙没回答朱可臻。
因为不管说什么,都显得虚伪,且没有必要。
他径直越过朱可臻上了车,车后座上坐着黄廷,见他进来,很不满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能对自己的敌人这么仁慈?”
林月笙沉默以对。
对这个二叔,他越来越觉得恐惧。因为这个人总在诱惑他,将他的本性一步一步地引诱出来,让他做了一件又一件无法回头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看起来对他是有利的,但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惨烈。
他刚才不是对朱可臻仁慈,他是对李洱心存愧疚。朱可臻打了他几拳,反而让他觉得心里好受。
黄廷也知道林月笙最近状态不好,不再强迫他,放缓声音道,“我已经约了我大哥当年的私人律师郑律师,今天去谈谈遗产转移的事情。等谈妥了这一切,我们就回去。你妈还在等你回家。”
林月笙表现得不是很热衷,闭着眼靠在后座上。
黄廷知道林月笙在听着,路上将一切注意事项告诉林月笙,以防林月笙到时候不小心说错话。
这也是黄廷着急催促林月笙回国为李洱主持葬礼的原因之一。遗体没有找到,暂时无法确认死亡,这样未尝不是一种确认死亡的方法。黄廷心中是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的,所以在第一时间联系了郑律师。
郑律师推脱了好几次,终于在今天答应见黄廷。
仍然是上次郑律师约见白玺的包间,林月笙和黄廷一起走进去,郑律师带着一副眼镜严谨地坐在沙发上。
见二人进来,郑律师也不曾主动站起来打招呼,只是带着一脸疏离地说道,“两位请坐吧。”
不待林月笙和黄廷开口询问,郑律师就将一份文件一式两份递到了二人手里,全是复印件。
林月笙接过了,才发现这是一份转让文件。而转让的竟是老黄毕生财富。原来,老黄并未将这一切留给李洱。李洱所留下的只是一间四合院,一个铺子,还有一个老黄常年带在身上的壶。
其他的,李洱一样也没要。
越往下读,林月笙的脸色就越差。黄廷的脸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林月笙到最后几乎要崩溃,一只手抓着沙发边沿,仿佛要插-进去。
黄廷看完,一把将文件摔在地上,“这份文件我怎么不知道!你当年不是告诉我说我大哥将一切留给了李洱吗?”
郑律师推了推鼻尖上的眼镜,开口道,“黄总是这么要求对外公布的。”
“这份文件李洱知道吗?”林月笙终于一字一句将文件的全部内容念完,看着郑律师问道。
郑律师摇摇头,“除了黄总,这份文件只有我和白玺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林月笙瞪大了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郑律师。
到了如今,郑律师也不再隐瞒,直话直说道,“因为当年白玺拒绝了这一份财产转让,也是唯一拒绝过它的人。”
郑律师从二十岁开始跟着老黄,一直是老黄的私人律师。他也曾看着林月笙长大,对林月笙不是没有感情。忍不住痛心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一直以为你会是这笔财富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过三年而已,你曾与李子那么深厚的感情,难道连生活在一起三年都做不到吗?”
听着郑律师的忿然之语,林月笙死死地盯着文件最后一页的附注条件,久久不语。原来竟是这样,真相竟是这样……
56章
第55章平安富贵(下)
这就是真相。老黄竟是孤注一掷,倾囊而出,只求四个字:富贵平安。谁能给他的宠儿余生富贵平安,他便将半生积累的财富全部拱手相让。就这么简单,而这本该是林月笙轻而易举就能够做到的。
他甚至什么都不必去做,只要将李洱留在身边,只要留在身边就可以。这本该是一场人财兼得的美事儿,旁人几辈子盼不来的。而现在,人没了,财没了,什么都没有了。他挖空心思,阴谋算尽,想要谋求的一切就这样全部没有了。
这时,黄廷在一旁询问郑律师道,“现在李洱已经死了,按照法律程序,这份财产应该由林月笙来继承吧?”
话一出口,林月笙多少看到一些希望。人死不能复生,如果连这份垂手可得的财产都失去,那他就真的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他也同时看向郑律师,目光中带着些微期盼,以及理所当然。
不止黄廷这么觉得,林月笙也同样这么觉得。虽然老黄一向对他们母子淡漠,但毕竟是父子关系,林月笙以为这份财产理应由自己继承。
听了黄廷的问话,郑律师的脸色有些古怪。要说林月笙那么想还有几分理所当然,那黄廷问出这样的问题就可以说是不知廉耻了。当年郑律师就不赞同老黄替黄廷担下这一切,但老黄不忍黄将军受创,黄家脸面受辱。
若老黄此时看到黄廷这副嘴脸,又不知该作何感情。也不会,老黄那般心境明朗的人岂会不知黄廷德行。不过因对方与自己是同胞兄弟,故而才肯忍让。但那时之前,若老黄泉下有知,黄廷害他心肝性命,又岂会善罢甘休?
这份财富哪怕被狗吃了,也不该给眼前这个丧尽天良的人?
郑律师看着精神不济的林月笙,多少还有怜悯之情。看向黄廷时,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一个小辈,尚能说是不懂事。那个教唆小辈去做出那一系列作奸犯科之类的长辈,简直是十恶不赦。
郑律师一时气愤,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出生证明,一份亲子鉴定扔在桌子上,冷声道,“黄廷,你还要装到几时?”
黄廷邪气一笑,一手慢条斯理地剪着雪茄。对于即将被揭穿的真相,他抱着一种乐见其成的态度。尤其是郑律师那一脸正义的态度更让黄廷觉得好笑。他指着门,对着郑律师说道,“你觉得你还能走出这个门吗?”
郑律师也笑起来。他跟着老黄混了那么多年,能做上老黄的御用律师凭借的可不只是关系,还有脑子。他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门他不知道,但是他至少能够确定黄廷别想拿到一分钱。
黄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沾染过无数罪恶。他继续道,“老郑啊老郑,你是个聪明人。你该知道我们老黄家的人全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你不要以为只要留着那些法律文件就能够阻止我。有用吗?我既然找上你,就自有办法。你识相的话就照着我说的去做,不然我有的是办法将所有知情人抹个干净,就像抹掉李洱一样。”
一直过刀口舔血生活的黄廷说话时总带着一种不自觉的阴狠和气势。而那句抹掉李洱令林月笙浑身都在发抖。刚才那一份财产转让他姑且能承受得住,现在这一份亲子鉴定让他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转头去看黄廷,“二叔?”语调不稳,近乎哀求,希望能够得到黄廷的否定,证明这一切不过是郑律师的一个骗局,一个惩罚他的骗局。
黄廷脸色如常,不曾有变动。他甚至都不去看林月笙,只是口吻如常的吐出这个事实,“你是我的儿子,老郑没骗你!”
林月笙完全承受不住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挺怨老黄的。他怨老黄对他们母子太凉薄,他怨老黄这个做父亲的不够称职。他更怨老黄去世后一分钱的财产都不分给他,全给了李洱。如果老黄给的是别人,根本不用黄廷来催促,林月笙自己早就动手。正因为给的是李洱,林月笙才会一直按耐不动,拖到现在。
就在进门前,林月笙的心里还是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他将一切错归咎到别人身上来为自己洗白。他一直觉得这一切都是老黄的不公平。如果老黄能够顾念父子之情将财产留给他,他就不用费尽心思,耍尽手段,李洱也不会在那一场祸事中丧生。这全怪老黄,全怪老黄冷酷无情,酿成了这一场惨剧!
然而,手中的这份亲自鉴定和黄廷的那一句你是我的儿子,是多么大的讽刺啊!这些年,他根本就怨错了人!“二叔!”喊出这一声二叔,林月笙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在心中爆发。
黄廷的脸上毫无愧色。在他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从教育儿子到夺回财产。所以在林月笙喊出那声二叔之后,他也只是淡淡地纠正道,“我是你老子,以后你可以改口了。”
黄廷这句话彻底引爆了林月笙的愤怒。如果说老黄这个父亲让林月笙失望的话,那么黄廷给林月笙的是一种绝望。
当黄廷只是二叔的时候,林月笙尚且觉得二叔待他如亲子一般。可当这层关系真的掉转了,林月笙想起在船上时黄廷亲手抽在他身上的鞭子。想起黄廷怂恿他去设计陷害李洱,去夺回所谓的属于他这个亲儿子的财产。
“我明明没有继承权!我不是他的儿子?”林月笙想起那个自打他有记忆以来便不常回家,总是住在外面的人,想起他每次回家都是客气疏离地对待他们母子。那时候他总是憎恨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一直逼着我去陷害李子,让我觉得我拿回那一切是理所应当,让我……”
林月笙站起来,冷漠地望向黄廷,“我不会承认你的!你不配,没有一个亲生父亲会抛下妻儿二十多年不管不问,更不会胁迫自己的儿子去害死心爱的人。你根本就是把我往歧路上引,让我走上一条不归路!”
黄廷轻微地皱眉,对林月笙的质问有些不满。
但他不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对。老子教育儿子,天经地义。这不叫往歧路上领,他不过是教导林月笙如何去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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