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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

_2 贼眉鼠眼(当代)
  “喂……你没事吧?”
  秦堪探出一步,一脸忐忑不安,像动物园喂狮子似的小心翼翼。
  女子仍趴在地上不动,秦堪愈发不安了,就在他想悄悄溜走的时候,趴在地上的女子忽然面朝黄土悠悠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面视着秦堪。
  直到这个时候秦堪才看清了面前这位女子的模样。
  古人喻美女曰:“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眼前的女子委实称得上“美女”二字,杏目,琼鼻,眉若黛山,唇如红莓,瓜子脸型衬出尖尖的下巴,如诗如画,赏心悦目。
  最让秦堪觉得赏心悦目的是女子的身高,居然有一米七左右,两人相对而立,她只比秦堪矮一点点。
  奇怪啊,古代女人怎么可能有如此伟岸的身高?简直逆天了。天使的面孔,高挑的身材,若在前世绝对天生吃模特这碗饭的材料。
  只可惜美女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头发凌乱地披散在额前,白皙的俏脸上两团脏兮兮的污渍,甚至鼻孔也缓缓流出了血……
  刚才摔的那一下很不轻呐。
  当然,美女现在的表情绝对跟“赏心悦目”没有半分关系。
  拍了拍蓝色的男式长衫,女子面若寒霜地瞪着秦堪,杏眼仿佛喷出火来。
  “喂,你,说你呢!……你是不是有病?”
  “……我没病。”
  “没病为什么绊我?”
  秦堪叹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话没说完忽然闭了嘴。
  这话……貌似在骂人,而且同时骂了两个人。
  果然,女子眼中的怒火愈发炽烈了。
  感受到围观人群戏谑的眼神,女子咬了咬下唇,神情已然变得羞愤,忽然伸手揪住了秦堪的衣襟,粗鲁地将他拖到一个安静无人的街边巷子里,然后用力地把他摁在墙上。
  “我看你这人真是病得不轻,没看到我在抓贼吗?”美女精致的俏脸凑得很近,她眼中喷发的怒火也很清晰。
  秦堪苦苦一笑,叹道:“就算我没帮你抓贼,你也不该骂我有病吧?我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
  女子愤怒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怪异,瞪大了眼睛盯着秦堪许久,仿佛压抑着笑意般,努力绷着俏脸道:“你这人果真有病,到现在还搞不清谁帮谁抓贼……”
  秦堪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姑娘此话何意?”
  “你自己瞧瞧你的钱袋还在不在。”
  秦堪急忙朝怀里一摸,接着……冷汗滚滚而下,他什么都明白了。
  当人突然变成穷光蛋时,总会大彻大悟,很奇怪的定律。
  女子的表情愈发扭曲,不住的朝他冷笑,笑容里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现在知道什么叫害人终害己了吧?这位公子,说说你现在的心情……”
  秦堪擦着冷汗,嘶哑着声音道:“我的心情现在只有两个字……抓贼啊!”
  说完秦堪撩起长衫下摆便待追出去,谁知却被高个儿美女一把揪住了袖口。
  “行了,贼都跑得没影儿了,别忘了现在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等着你……”
  秦堪一呆:“什么麻烦?”
  美女指了指自己的脸,道:“瞧瞧我的脸,有什么想说的?”
  “除了喜闻乐见,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还有呢?”
  秦堪长长一叹:“还有就是……你受伤了。”
  美女点了点头:“我为什么受伤了?”
  “……被我绊倒。”
  受了伤的美女此刻居然笑了,可美丽的眼中却不见丝毫笑意,反而闪烁着寒光。
  “很好,看来你虽然有病,但病得不算太严重,你不但见义而不为,而且还伤了人,这就随我去衙门见官吧。”
  
第五章 游衙惊梦
更新时间2012-11-5 18:16:52 字数:3264
 当初在秦庄东家偷只鸡,西家摸只狗的时候,秦堪一定没想到自己也有遭报应的一天。
  刚迈进绍兴城的第一步,他的全部财产被偷,不仅如此,他还吃上了官司。
  ——不论出门还是进城,都应该选个黄道吉日的。
  “你知不知道我丢了多少银子?十二两啊!我都这么倒霉了,你居然还拉我去见官,你还是人吗?”秦堪有些愤怒了,双手紧紧攥住了拳头。
  他的心在滴血。
  美女冷笑:“你明知我在追贼,不但不挺身而出,反而绊我一跤害我受伤,你还是人吗?”
  秦堪一滞,跟女人吵架不是他的强项,两辈子都不是。
  呆了许久,秦堪终于叹道:“我……不是人。”
  美女嫣然一笑,接着俏脸一板,不由分说揪住他的袖子往巷外走。
  “你是不是人我们说了都不算,且由县尊大人判吧!”
  “这位姑娘,县尊大人挺忙的,不必劳烦他了,私了!咱们私了……”
  “你现在身无分文,拿什么跟我私了?”
  “肉偿……姑娘,莫扯,袖子被你扯坏了,喂,好说歹说你怎么就是不听?衙门是你家开的?”
  “没错,衙门就是我家开的!不识好歹的混帐,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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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堪发现明朝的人都很有很强的法律意识,特别是那种高个子的剽悍女人。
  美女的手劲奇大,秦堪这样的昂藏男子居然怎么都挣脱不开,于是两人迎着街上行人诧异的目光,一路拉拉扯扯到了衙门。
  这样小磕小碰鸡毛蒜皮的民事纠纷,绍兴知府衙门肯定是不管的,严格说来,山阴县衙也不该管,这应该是居委会大妈干的活儿,如果明朝有居委会的话。
  可惜这位高个子女人今天偏偏跟他杠上了,死活要拉他见官,大有把点点火星煽成燎原大火的架势。
  事情呢,其实是一件小事,可秦堪渐渐发现,这位姑娘心里恐怕不会这么想。
  一个千娇百媚,姿色倾城的大姑娘,大街上被人绊了个狗吃屎,不但流了血受了伤,而且众目睽睽之下摔得那么难看,姑娘家的面子被丢了个精光,换了谁不会恼羞成怒?
  最苦的莫过于秦堪了,他有一种祸从天降的悲怆。
  佛家说,凡事有因果报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秦堪大概属于后者,钱被偷了个精光不说,还莫名其妙吃上了官司,刚才如果人品值爆发成正数,稍微表示一下见义勇为的态度,想必现在结果大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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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官司当然是件麻烦事,秦堪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麻烦。
  县衙门口标准的八字墙,跟秦堪想象中不一样的是,县衙的仪门紧闭,左边的生门开着,也没有两排衙役好整以暇的站着等你来打官司,更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到门口便使劲擂鸣冤鼓,事实上衙门门口的鸣冤鼓不能乱敲的,若非天大的冤情,这面鼓还是少敲为妙,因为一旦敲了鼓,那就意味着事主不打算把事情善了了,铁了心要搞大,如果你敲了鼓却状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县令老爷必然二话不说先打你一顿板子,重则流放发配或判几年有期徒刑也有可能。
  美女显然很懂这些规矩,天幸没有做出怒敲鸣冤鼓的举动,而是很低调的扯着秦堪,从侧旁的生门而入。
  门内站着一名穿着皂服的中年衙役,见秦堪二人拉拉扯扯走进来,衙役不由一呆。
  “告状!我要告状!你,去把县尊大人请来!”美女的口气就像使唤家里的仆人似的,蛮横得一塌糊涂。
  秦堪冷汗刷刷的流,脸色绿得像冬天的莴笋。
  丢了钱又吃官司,偏偏还碰到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女人,他觉得自己的冤情起码有资格敲鸣冤鼓了……
  中年衙役的表情很精彩,尤其是看着美女的眼神,就像看着某种生猛的野兽一般,绝对的敬畏,嗯,看来衙役认识这位美女,也就是说,美女应该经常逮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告状,已成了衙门的常客了,由此再推论一下,这位美女中年以后绝对是人们口中常说的“事儿妈”,“八婆”。
  小八婆现在的气场很强大,有种睥睨寰宇横扫千军的气势,中年衙役很明显被这种气势慑服,他表情古怪的瞧了秦堪一眼,一句话也没说,扭头便朝衙门的二堂走去。
  秦堪被衙役临去那一眼瞧得浑身发毛,接着他便陷入了沉思……
  美女仍旧扯着秦堪的袖子不松手,生怕他跑了似的,扭头横了他一眼,语气很恶劣。
  “喂,你在想什么?”
  秦堪老老实实道:“我在想那位衙役刚刚瞧我的眼神,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什么同情?”
  “就好象……我被蛇咬了一口且医治无效的同情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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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中年衙役回来了,神态很恭敬的告诉秦堪和美女,县尊大人在衙门二堂等候。
  秦堪很敏感地看出,这位衙役恭敬的神态绝对不是冲着他……
  小小的民事纠纷不可能在县衙大堂公开审理的,能在大堂审理的都是比较严重的刑事案件,秦堪还没到那资格。
  事实上衙门里最多也是在二堂办案,而且衙门官吏处理案件一般以调解为主,想见识县太爷坐在大堂内大拍惊堂木,下面两排衙役一边叫“威武”一边使劲朝地上捣棍子的情景,除非你上街捅死几个人,或者在公众场合大骂东厂督公是一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民间士子骂皇帝已不新鲜了,骂东厂督公更有心跳的感觉),你才有跪在大堂听两排衙役捣棍子的荣幸。
  美女很有一股子拗劲儿,一直拉着秦堪的袖子死不松手,二人拉拉扯扯到了二堂,二堂是衙门管理办公的地方,左右两排颇为陈旧的厢房门口,不断有衙役和书吏进进出出,自县令而始,县丞,主簿,典史等等小吏分别占了一间办公。
  衙门陈旧也是有说法的,太祖皇帝在位时曾有过规定,禁绝官员奢华铺张,所以有明一代,为官不修衙是官场规矩,哪位官员若实在忍不住想拨官库银子把衙门修缮得漂亮一些,那么这位官员在漂亮衙门里也坐不了多久,很快会有科道监察御史奏上一本,调离,降级或罢免,辛苦修缮的漂亮衙门,最终还是为继任者做了嫁衣。
  按说这样的小案子,衙门只需一名书吏出面调解几句即可,最多惊动管治安刑狱的典史,那就顶天了,然而当秦堪二人走到二堂院中,却有一名衙役告诉他们,杜知县在二堂西厢房等候。
  秦堪睁大两眼,吃了一惊。
  这是个什么规格的待遇?山阴知县亲自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当官的闲到这种地步了?
  反观美女,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黑亮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秦堪顾不得多想,在二堂院中整了整衣冠,神情肃穆地迈步而入,心中不免惴惴。高个儿美女却表情很随意的跟在秦堪身后,不时朝秦堪哼哼冷笑,笑得秦堪背后一层鸡皮疙瘩。
  西厢房里的摆设很简单,一面书柜,一方案牍,一名四十多岁穿着灰色锦袍的男子埋首案上书写,听到有人进来,男子这才抬头,第一眼便与秦堪对视上。
  山阴知县姓杜,名宏,字渊之,弘治三年进士,年约四十许,山阴任上业已三年有余,官声甚佳。
  杜宏对秦堪的第一印象尚算不错,他是文官,而且正经八百的进士及第,可谓科班出身,好名,也好利,当然,好利必须在不损名声的前提下。总之,他是典型的明朝文官。
  而秦堪,生得一表人才,相貌英俊倜傥,一看便是一副文人形象,大家皆是孔门子弟,而且明朝官场以貌取人的风气颇盛,所以,杜宏对秦堪的第一眼感觉很不错。
  可惜这种好印象并没有维持多久。
  秦堪还来不及给知县施礼,杜宏便看到了秦堪身后的高个儿美女。见美女脸上脏兮兮,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鼻唇间还有几丝淡淡的血迹,杜宏不由大吃一惊,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嫣儿,你怎么了?怎生落得这般模样?”
  杜宏话一出口,秦堪的脸色也变了,变得比杜宏更难看。
  名叫“嫣儿”的高个儿美女这时像见了亲人似的,眼眶一红,不怀好意的横了秦堪一眼,艳丽欲滴的樱唇忽然一瘪,无限委屈道:“爹,这人欺负我……”
  秦堪倒吸一口凉气,脱口大声重复:“爹?”
  话音刚落,杜家父女二人四只眼睛放着寒光,狠狠盯着他,目光很不善。
  这声“爹”委实叫得不合时宜,秦堪脸色时青时红,三人在厢房内不知沉默多久,秦堪打破了沉默,悲怆一叹。
  “我错了,衙门真是你家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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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运蹇时乖
更新时间2012-11-6 17:50:13 字数:3215
 可以肯定,杜宏是位好官。
  弘治十四年,杜宏调职山阴知县,任上三年赏罚公平,断案明察秋毫,他大兴水利,扶持农桑,爱民如子,一手道德文章更是做得花团锦簇,妙笔生花,他的官声甚至传入了京师大佬们的耳中,弘治十五年,吏部尚书马文升专门为杜宏上表一封,以彰其功。
  按说秦堪落在这样一位好官的手中,实在是三生有幸,好官必然是讲道理的。
  只可惜秦堪忘了一点,好官并非每时每刻都是好官,好官也有露出狰狞邪恶面目的时候,比如对那种害他掌上明珠受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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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山阴县衙的秦堪心情很低落。
  并不是所有的穿越人士一出场便受人待见的,至少在杜知县的眼里,秦堪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青天大老爷下了判决,罚了秦堪二十两银子,鉴于秦相公已身无分文的实际情况,杜知县很大方的宽限了他十天时间凑齐罚银,否则衙门大板子伺候。
  秦堪走出来的时候,分明看见那位名叫杜嫣的官家小姐站在她爹身后,龇着牙恨恨朝他亮了亮小拳头,十足的狐假虎威。
  一个怀揣十二两银子,做着发家致富美梦的有志青年,刚踏进绍兴城不过两个时辰后却变得身无分文,而且还倒欠官府二十两银子……
  杜宏是个很大气的知县,他不怕秦堪跑路逃债,欠官府的债不是那么好逃的,明朝严苛的户籍制度把秦堪死死钉在山阴县的地头上,想逃?有本事去县衙弄张路引先。
  这个教训告诉我们,穿越人士千万不要对古代社会掉以轻心,踌躇满志震虎躯散王霸的时候最好回头看看有没有古代扒手偷你钱包……
  还有一个教训,那就是不要招惹女人,特别是追扒手的女人,得罪这种人的下场比钱包被偷还惨。
  生活就是这么残酷,不论现代还是古代,像秦堪这样的倒霉鬼很大一部分因此而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老实说,秦堪现在有一种强烈的抢劫绍兴官库的冲动……
  …………
  …………
  街上仍旧人来人往,可秦堪的心情却跟刚踏进绍兴城时完全不一样了,从明媚的春天直接掉进了寒冬腊月。
  发家致富暂时别想,欠官府的银子以后再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今天住哪里,吃什么。
  没钱当然住不了房子,也买不了食物,更纠结的是,城里偷鸡比乡下难度大多了,而且秦堪也不敢冒着再吃官司的危险。
  生存问题很严峻,这是秦堪当下必须解决的首要问题。
  幸好秦堪是个很随和的人,随和的意思是,对物质条件没有太高的要求,睡得了金屋,也住得了牛棚,吃得了鱼翅,也不介意窝头。
  更难得的是,他有一种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的无畏气概。
  秦堪在绍兴城内转悠了很久,路过热闹街市的包点摊时顺手摸了两个白面馒头,最后找着一个偏僻无人的死巷角,双手抱臂坐在巷角深处。
  这便是秦堪在绍兴府城里度过的第一天。
  江南的春天不算冷,可是连绵不休的春雨却夹杂着沁入骨髓的寒意。
  秦堪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中那灰蒙蒙的雾色,细腻的雨丝温柔的滴落在他的脸上,有点冷,许久之后,秦堪嘴角竟然露出一抹微笑。
  秦堪是个乐观的人,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所以前世从大学毕业出来,进了一家公司当业务员,住着最便宜的合租房,吃着最没营养的泡面,短短两年便已成了老板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炙手可热的白领经理。一个对命运认输低头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人生的逆境,生活的艰难,对他而言只是一种修行,一种向上的动力,成功之时回首再看,那些逆境,艰难,已成了他人生的宝贵财富。
  所以,秦堪现在竟然还能笑得出,那是一种不服输的笑容,而且他深信,自己一定能笑到最后,幸福只会眷顾那些最艰难时还能笑得出的人,因为他们值得拥有幸福。
  巷角很冷,秦堪坐了一会儿便果断站起身。
  身无分文的时候千万不能再病倒,否则自己真的笑不出来了。
  于是秦堪活动了一下手脚,趁着天色未黑,朝大街慢跑而去,繁华喧嚣的大街上,来往的行人客商们愕然看着一个穿着单薄长衫的年轻人在跑步,神经兮兮的像个疯子,令路人侧目惊奇。
  一直跑到微微喘气,感觉身上暖和了些,又顺手从路过的包点摊上再偷了两个馒头,秦堪带着满足的笑容回到了偏僻的巷角,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继续蜷缩下来。
  “不过从零开始而已。”秦堪仰望天空飘落的雨丝,喃喃自语。
  巷口处传来娇脆而无奈的叹息:“你这人莫非是呆子?没钱不知去当铺典押点东西暂时度过难关么?”
  秦堪一楞,接着便听出来者何人。
  这女人,是他所有厄运的源头。
  “我还有什么东西能典押?唯一所剩者,就只有身上这件长衫了,如果你爹不治我有伤风化罪,我倒是不介意光着腚满街跑。”
  杜嫣俏面染霞,薄怒道:“呸!长得斯文清秀,怎的说起话来没皮没脸?”
  秦堪斜眼瞟着她,目光没什么善意:“你怎么找到我的?”
  杜嫣笑道:“我听说绍兴城里一个疯子满大街跑来跑去,于是出来瞧热闹,一路跟着你到这里了。”
  秦堪挑了挑眉:“来讨债?”
  “你都落到这步田地了,有钱还么?”
  秦堪叹道:“我当然没钱,如果你现在逼债的话,我只能有两个解决办法……”
  杜嫣仿佛来了兴致,笑道:“什么办法?”
  “第一,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第二呢?”
  “第二,我把债主干掉……”顿了顿,秦堪很认真的补充了一句:“我个人比较倾向第二个办法。”
  杜嫣一惊,接着柳眉一竖,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根儿臂粗细的木棍,然后一记手刀狠狠劈下,木棍应声而断,做完这个动作,杜嫣也不说话,只是望着秦堪不住的冷笑。
  秦堪惊呆了,早知这位官家小姐刁蛮,没想到她居然拥有这么高的武力值。
  一个刁蛮的女人,必然有着她刁蛮的资本。
  杜嫣冷笑:“现在呢?”
  秦堪只好摸着鼻子苦笑:“现在第二个办法好象不怎么管用了,姑娘若有雅兴,我现在撞墙给你瞧瞧?”
  杜嫣呸了一声,道:“你们这种读书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就剩嘴硬了。”
  秦堪还没说话,但见暮色中一道银光闪过,恰好落在他面前的地上,凝目一瞧,却是一锭银子,约莫四五两左右。
  “在衙门是吓唬你的,二十两银子不用你赔了,拿着我给你的银子赶紧找家客栈打个尖儿,买口热食吧。”杜嫣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眼珠子瞧也不瞧他。
  说完杜嫣转身便走,今日的一切不过只是她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捉弄人也够了,银子也施舍了,没有把人逼上绝路,对她来说,这个插曲已经结束。
  朝巷口刚迈出了一步,杜嫣便听到身后传来秦堪低沉的声音:“姑娘留步。”
  杜嫣一转身,恰见半空中一道银光朝她飞来,她下意识伸手一接,原来竟是她刚刚扔过去的银子,被秦堪还回来了。
  秦堪露出了笑容,两排白牙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姑娘刚才那句话说错了,读书人除了嘴硬,尚余几分风骨。”
  杜嫣的表情有些精彩,从愕然渐渐变成了讥诮的冷笑:“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秦堪惋惜般叹道:“这个境界有点高,我目前达不到,其实我很想要这锭银子的,可惜我那该死的自尊心让我伸不出手来……”
  杜嫣俏脸上的讥诮意味愈发浓郁:“免了的那二十两银子也是我多管闲事了?”
  “不叫多管闲事,应该说是改邪归正。”
  “你……”杜嫣暴怒,两排细碎的银牙咬得格格作响,两眼喷火似的盯着他,沉默许久,阴沉沉道:“你这不识好歹的夯货,好,我也不枉做好人,你就在这里缩着吧,十天后自己去衙门交上二十两罚银,你若敢逃,我叫我爹发下海捕文书缉拿你。”
  秦堪冷冷一笑:“用不着十天,明天我就把银子送去衙门。”
  “原来读书人除了嘴硬,还喜欢吹牛……”
  杜嫣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气冲冲的走了。
  秦堪缩在巷角深处,看着她娇好的背影消失,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墙角传出了耳光声,伴随着一句句痛不欲生的懊悔,在这个偏僻无人的阴暗角落悠悠回荡……
  “为什么!为什么要……装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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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手起家(上)
更新时间2012-11-7 18:10:23 字数:3115
 瑟缩在冰冷阴寒的旧巷角落,秦堪彻夜无眠。
  从穿越过来的那天起,他并没有太大的野心,那些穿越人士争霸江山,问鼎天下的老套故事,对他而言不过只是故事而已,真落到自己身上,却委实有些遥不可及,至少一个瑟缩在墙角,连温饱都无法保证的人,是绝对没有什么问鼎天下的想法的,最实际的想法是,怎样喂饱自己的肚子,怎样让自己暖和一点,以及……怎样离那位高个子女人远一点。
  虽然不确定那个野蛮女人面相是不是克夫,不过可以肯定,她的面相必然破财招灾,秦堪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雨一直下着,冷彻骨髓。
  秦堪摸出怀里冷得发硬的馒头,一口一口地啃着,一边吃一边伸出手,接住夜空下飘落的雨丝,接满一手便凑到嘴边喝了。
  吃过了馒头,秦堪又觉得浑身发冷,于是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冰冷的手脚,在漆黑无人的夜色下,一道孤独的身影沿着绍兴城的街道慢跑,跑完半个城又回到巷子里,蹲下,双手抱臂,蜷缩于阴寒的角落。
  这是一个艰难的夜晚,两世为人都没有经历过如此困苦潦倒。
  贵人喜雨乞惧寒,秦堪苦笑着仰头望着天空飘落的丝丝细雨,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混得像个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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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渐大亮,城内不时传来公鸡打鸣声,这一夜总算过去了。
  秦堪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衣衫早已湿透,黏在身上仿佛贴着一块千年寒铁。
  肚子又饿了,秦堪走出巷口,打算去东城集市的包点摊上顺两个热乎乎的馒头,昨天已去过两次,每次都得手,可见包点摊老板的智商和眼力很平庸,这种人属于软柿子那一类,很适合下手。
  刚走出巷口,秦堪一大早的好心情突然变得很低落。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阴魂不散的女人,这个女人有着一米七的高个子……
  杜嫣独自一人堵在巷口,神情平静,姿态怡然,今天的她眉唇未描,素面朝天,穿着一袭水绿色的褶裙,宽大华丽的袖口竟不伦不类的扎着两只护腕,淑女闺秀式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却透着一股子精悍狂野,杀气腾腾的味道。
  此刻杜嫣结结实实堵在巷口,两手叉腰,一副关门打狗的架势。
  “喂,你真的在这破地方过了一整晚?”杜嫣的语气不怎么友善,昨天的气显然还没消。
  秦堪板着脸道:“当然不可能,昨晚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看到了我,对我心存爱慕,然后由爱生怜,哭着喊着把我请到她家,安排我住在她的闺房里,并且盛意拳拳的陪我睡了一晚……”
  杜嫣吃惊的张大了嘴:“怎么可能?”
  秦堪冷冷道:“既然知道不可能,就不要再问我这种废话。”
  杜嫣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那我就不跟你废话,知道我来做什么吗?”
  秦堪黯然一叹:“很显然,来者不善……”
  杜嫣小巧的琼鼻一皱,挤出几丝可爱的褶纹,神情却有些幸灾乐祸。
  “昨日你说过的话没忘吧?你说今天能凑齐二十两罚银的,银子呢?”
  说着杜嫣伸出白皙纤细的小手,不住地在秦堪面前晃啊晃,很得瑟的模样。
  秦堪喃喃道:“都说破家县令,灭门刺史,看来县令的女儿也不含糊……”
  杜嫣美丽的大眼笑得眯成了两条缝:“县令的女儿虽然不忍心破家灭门,可她至少懂得讨债。”
  秦堪叹道:“要我现在拿出二十两银子,只有两个办法……”
  杜嫣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相比二十两银子,她更好奇一个穷酸破落,身无分文的男子怎样变出银子来。
  秦堪咳了咳,道:“第一个办法,……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杜嫣闻言两眼大亮,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这个法子不错,就用这个。”
  秦堪:“…………”
  此女凶残,绝非善类……
  幸好秦堪还有第二个办法。
  这个办法是他琢磨了一整晚想出来的。
  “第二个办法……”秦堪抬头看了看天色,淡淡道:“时辰未到,一个时辰以后,二十两银子只多不少。”
  杜嫣眼睛睁得更大了:“你打算抢大户还是抢官库?”
  秦堪抿唇不语。
  这女人不但凶残,而且道德底线明显偏低……
  真不爱搭理她啊。
  **********************************************************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英雄好汉更不能被一文钱逼死。
  抢劫的主意其实不错,只是秦堪比较冷静,就目前自己的武力值而言,抢劫的风险太高。
  当今天子弘治也许是个好皇帝,本县杜知县也许是个好官儿,可不论好皇帝还是好官儿,他们的善良是有限度的,抢劫犯明显不在他们容忍的范围内,被抓到了仍旧逃不了秋后问斩的命运。
  所以秦堪的捞钱计划比较文静,他没有跟《大明律》叫板的胆子,顶多只敢打打擦边球。
  自从信心满满说出一个时辰后缴纳二十两罚金的豪言壮语后,杜嫣的好奇心彻底激发,像一块扯不掉的牛皮糖似的,死死黏在秦堪身后,怎么也甩不掉。
  债主一定要跟在自己身后,秦堪自然无法拒绝,幸好秦堪已想出了捞钱的办法,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时辰以后就能归还那莫名其妙欠下的二十两银子,从此与这个野蛮凶残的女人老死不相往来。
  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杜嫣,秦堪心里冷冷一笑。
  今日便给这位大小姐上一课,让她见识一下何谓“白手起家”,何谓“空手套白狼”。
  已是上午时分,城内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东城麻石街上的集市更是人山人海,往来不绝。
  秦堪沉吟片刻,找到一处书信摊,与那位靠为人写书信谋生的书生交谈了一番,同是读书人,至少外表看来都是读书人,落魄书生很大方,当即允了秦堪的请求,给了他十余张白纸,秦堪与他说好,一个时辰后还他一两银子。
  接着秦堪又找到了一个街头卖艺的杂耍班子,向他们借了一面铜锣和一个装杂耍道具的木箱子。
  杜嫣站在旁边默然看着秦堪做着这一切,她一句话都没说,心中的好奇却如同星火燎原般,熊熊而不可遏止了。
  秦堪将借来的白纸均匀的撕成数百个小纸团,每个纸团揉成一团放入木箱子里,只在其中一个纸团上用毛笔画了一只很抽象派的猪头,将它揉成一团塞进自己袖子里。
  集市内找了个相对空旷的场地,秦堪深吸一口气,接着便将手中的铜锣敲得震天响。
  锵锵锵锵……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各位父老乡亲且留步,天降横财只等你取,二钱银子便有机会中大奖,机会人人平等,奖品童叟无欺……”
  锵锵锵锵……
  人来人往的闹市里,震耳欲聋的锣声很快将来往的行人吸引在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大圈儿。
  人们踮足而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什么噱头?天降横财?真的假的?”
  “据说叫什么‘抽奖’,二钱银子抽一次,中了便有奖拿……”
  “哦?那岂不是关扑?不过抽奖这说法颇为新奇……”
  议论声落入秦堪耳中,秦堪淡然一笑,旁边的杜嫣却愈发惊奇,眨巴着大眼盯住秦堪,仿佛他的脸上长出一朵花儿来了似的。
  围观路人议论许久,终究无人上前第一个吃螃蟹。
  赌心甚重的路人按捺不住,开口大声问道:“喂,那敲锣的后生,你说抽中有大奖,到底奖个什么东西你倒是细说分明呀,若中的奖品不值二钱,我们花这银子岂不冤枉?”
  秦堪顿时笑而不语,杜嫣瞧他的模样,不由从鼻孔中哼哼两声。
  别人不知道,杜嫣却十分清楚秦堪的底细,这家伙浑身上下连一文钱都掏不出,哪有奖品给人家?
  不怀好意的冷哼令秦堪忍不住朝杜嫣看了一眼,杜嫣双臂环胸,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瞧着他。
  围观众人问得急了,秦堪这才慢条斯理道:“奖品绝不让诸位失望……”
  说着秦堪斜眼一瞟,嘿嘿坏笑两声,忽然抬手指着一旁的杜嫣……
  围观众人顿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杜嫣圆睁杏眼,倒吸一口凉气,接着两眼喷出愤怒至极的怒火,掩在长裙下的修长双腿动了一下,尽管不通武术,不过秦堪凭感觉判断,这女人摆的是撩阴腿的架子……
  于是秦堪理智的改口:“奖品是……驴!”
  围观众人惋惜叹气。
  杜嫣杏眼的怒火却愈发炽烈,俏脸含霜,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奖品是驴,你指着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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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白手起家(下)
更新时间2012-11-8 17:31:20 字数:4012
 一头驴值多少银子,这个概念比较模糊。
  按明朝中期的物价来算,当时一匹好马的价格大约是十二两银子,一头驴大概是六两左右。
  弘治年间,时有三边总制杨一清奉皇命大力发展马政,确保了马匹骡驴的军需民用,所以民间的骡马市场价格比较平稳。
  然而一头价值六两银子的驴,仍旧令围观众人大为动心。
  太祖时起曾严令民间禁止关扑之类的赌博娱乐活动,违者问罪,可国人天性好赌,屡禁而不绝,再加上当今弘治天子仁厚,是以民间赌风颇盛,法令不行,官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绍兴位处江南富庶之地,江南之所以富庶,除了得天独厚的土壤气候以及地理位置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江南人善于接受新兴事物,这里民风开放,观念超前,而且胆大包天,试想当年太祖皇帝下旨海禁,严令片板不得下海,可江南的浙商们照样阳奉阴违,偷偷打造商船与日本朝鲜琉球交易,这是何等的要钱不要命的豪迈气概。
  所以对于秦堪这个所谓的“抽奖”活动,围观众人们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二钱银子在绍兴府能做什么?也许它能在茶肆里泡一壶新鲜的雨前龙井,也许能在玉春楼里吃一顿中等档次的饭菜,而现在,它也许能换一头价值六两银子的驴……
  盘来算去,人们都觉得花二钱银子并不吃亏。
  短暂的沉默后,围观人群渐渐沸腾了。
  “兀那后生,给你银子,我来抽一次……”
  “我也来!”
  “…………”
  “…………”
  秦堪站在箱子前,看着无数双手递过称量好的二钱银子,无数双手伸进箱子摸出一个纸团,当然,还有无数声叹息和不甘的……续费?
  秦堪笑了,笑得很甜。
  怀里沉甸甸的,装满了各种散碎银子,粗略估计,大约二十几两,撑得长衫鼓鼓囊囊的,秦堪脸上的笑容却像三月里的桃花,越开越艳。
  一旁的杜嫣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美丽的杏眼里布满了不可置信,嫣红的小嘴张得大大的,半晌没合拢。
  熙熙攘攘中,秦堪抽空扭头朝她龇牙一笑:“是不是觉得心里很佩服我,可嘴上不愿承认?”
  杜嫣的小嘴徒然合上,嘴角一撇,不屑道:“这有什么值得佩服的……”
  话没说完便闭了嘴,她突然发觉秦堪的这个问题很坑人,不论怎么回答都着了他的道儿。
  恨恨瞪着他,杜嫣冷笑道:“别高兴得太早了,箱子里还剩下一百多个纸团儿,万一现在有人抽中了奖品,你那一百多个纸团儿也就没人再买了……”
  秦堪淡然瞧了她一眼,趁围观人群不注意,悄悄从袖中摸出一个纸团儿,气定神闲在她眼前一晃,接着纸团儿以神奇的速度消失在他袖筒中。
  杜嫣杏眼眨了眨,接着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把那张中奖的纸团……”杜嫣气急败坏,涨得俏脸通红。
  “嘘……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不会这么缺德吧?”秦堪压低了语声。
  杜嫣愤怒的捏紧了拳头:“你好卑鄙!糊弄这么多人……”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不用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
  “你难道不怕我揭穿你?”
  秦堪眉眼不动:“不怕,你敢揭穿我就说咱俩是合伙的……”
  “你……”
  秦堪叹了口气,道:“俗话说千金难买爷高兴,你看这些人,只花了二钱银子便如此兴高采烈,放眼世上,到哪儿找这么便宜的事去?他们应该感谢我才是……”
  杜嫣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间出不来,咬着银牙道:“‘千金难买爷高兴’是哪个混帐说的俗话?”
  发财在即的秦堪此刻心情很好,拇指一翘指着自己,笑眯眯道:“当然是我这个混帐说的。”
  杜嫣说不出话了,她深深的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一定曾被江湖高手点过无耻穴……
  江南人的购买力是惊人的,两柱香的工夫,箱子里的纸团儿便快售罄,趁着还剩十几个纸团的时候,秦堪不着痕迹的将中奖的纸团儿朝箱子里一扔。
  没过一会儿,一名瘦削的中年书生模样的人忽然跳了起来,仰天大笑道:“中了!中了!我买中了!”
  中年书生兴奋的冲到秦堪面前,朝他亮出中奖的纸团,急冲冲道:“你看,快看!是不是我中了?”
  纸团上,一只深具秦堪画风的猪头正朝他憨厚的笑。
  秦堪急忙拱手一脸诚恳道:“兄**中巨奖,实在可喜可贺……”
  围观人群一听奖品已被人抽中,顿时发出一阵惋惜的长叹,接着三三两两散去。
  而中年书生却高举着猪头,如旗帜般迎风猎猎,状若癫狂般大笑:“好兆头,好兆头啊!终于让某拔了头筹……”
  秦堪叹了口气,喃喃道:“中个奖而已,为什么说得好象破了雏妓身子的嫖客似的?”
  杜嫣斜眼瞧着秦堪,她在等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中奖了,驴呢?
  中年书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朝着秦堪兴奋大叫:“驴!”
  秦堪表情变得很严肃:“请你尊重我的人格,我不是驴。”
  “奖品不是驴吗?驴呢?”中年书生显然有些语无伦次。
  秦堪下意识朝杜嫣一瞟。
  杜嫣脑门三尸神暴跳,攥着拳头低吼:“不准看我!我也不是驴!”
  秦堪于是好整以暇地瞧着书生,缓缓道:“兄台是想牵头驴回去还是折现?”
  中年书生兴奋得手舞足蹈:“无所谓,重要的是兆头,数百人里唯我得中,年后春闱上天必不负我也。”
  秦堪点点头。
  明白了,人家要的是兆头,而不是奖品。
  君子为何能欺之以方?因为读书人都傻傻的,特别是想中进士的那种君子。
  “一头驴市价六……不,五两银子,这里五两银子你收好。”秦堪很爽快的从怀里数了五两银子给他。
  中年书生接过银子,随手往怀里一揣,喜滋滋的转身走了。
  杜嫣重重叹了口气:“看看你造的孽,愚弄了几百人,中奖的那个差点被你弄成了疯子……”
  “杜姑娘,你用‘弄’这个字眼,弄得我很不舒服……”
  秦堪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碎银,凑了约莫二十两左右递给杜嫣:“我说话算话,官府罚我的二十两银子我已凑齐,交给你吧。”
  杜嫣刚准备从他手中接过银子,秦堪却猛地把手一缩:“慢着!写收条!”
  杜嫣哭笑不得:“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秦堪一脸严肃道:“原谅我的直白,对官二代信任,就是对自己残忍……咱们并不熟,以后我也不希望咱们太熟,所以凡事按程序走比较好。”
  杜嫣狠狠白他一眼,从街边书信摊上借了纸笔,龙飞凤舞般写下一张收条。
  杜嫣的字很漂亮,字如其人,俊秀洒脱中带着几分阳刚之气,字里行间又透着一股不安分的味道,每个字都似精灵,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拿去!”杜嫣将收条狠狠朝秦堪一扔,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接过银子。
  秦堪如获至宝般将收条纳入怀里,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面对一个带给他无尽麻烦的女人,任何男人的脸色都不会太好看的,麻烦永远是麻烦,长得再漂亮,也不过是个漂亮的麻烦而已。
  秦堪讨厌麻烦。
  “杜姑娘,咱们两清了,以后各走各路,互不招惹,可好?”
  杜嫣怒道:“你以为我稀罕招惹你么?”
  秦堪干笑:“不稀罕就好,在下真没什么地方值得姑娘稀罕的。”
  既然相看两生厌,二人自然没话说了。
  秦堪掂了掂怀里剩余的银子,估摸还剩十几两上下,这个结果令他喜不自胜。
  好了,倒霉的时光过去了,官府的罚银交了,昨天被偷的十几两银子也捞回来了。
  还是那个千古颠扑不破的真理——聪明人无论在哪里都饿不死的。
  一个人闷着乐了许久,秦堪忽然扭头:“你怎么还不走?”
  杜嫣怒哼道:“城里的路是你家的么?你管我走不走!”
  秦堪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般给她下了第三个结论。
  “这女人除了凶残和道德底线偏低以外,脸皮也很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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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秦堪停,杜嫣也停,秦堪走,杜嫣也走,她鼓着腮帮子,恨恨的盯着秦堪的背影,令秦堪不由背脊发寒。
  很诡异的感觉,就好像拎着肉骨头被狗盯上了,然后跟了一路……
  幸好这种尴尬而诡异的相处并没保持多久。
  没走几步,秦堪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却是刚才那位中了奖的中年书生。
  “兄台还有事?”秦堪挑了挑眉。
  中年书生眼神有些空洞,从刚才一直到现在,他表现得有点神经兮兮。
  “刚才,我中奖的纸团儿……那上面画着什么?”书生的脸上有着很浓郁的求知欲。
  “奖已兑现,你管它画什么。”
  书生摇头,有一种执拗的坚持:“不,把那纸团儿再给我瞧瞧……”
  秦堪很爽快地掏出那张画了猪头的纸团递给他,这人看起来有点不正常,疯子跟女人一样,都代表着麻烦,身边已有一个甩都甩不掉的麻烦了,秦堪不想再多一个麻烦。
  书生展开纸团,上面一只非常抽象派的漫画猪头正朝他憨厚的笑。
  书生定定瞧了半晌,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大叫:“呜呼哀哉!这是何物?丑死我也!”
  妈的……
  温文尔雅的秦堪突然很想骂街。
  一直跟着秦堪的杜嫣噗嗤一笑,接着毫不顾忌仪态的哈哈大笑起来。
  秦堪神色不善地瞪着书生:“你什么意思?”
  书生看都没看他,两根手指拈着纸团一角,另一只手捏着鼻子,脸上的表情好象被人喂了一坨屎似的,只差当场吐出来了。
  这个表情比指着鼻子骂娘更伤人,秦堪头顶开始冒烟了。
  书生显然很没有眼力,他沉浸在对畸形猪头的悲伤里不可自拔……
  指了指笑得乱没形象的杜嫣,书生满脸困惑,冷不丁问道:“你画的是她么?”
  杜嫣放肆的笑声顿时一窒,仿佛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似的,整张脸瞬间涨成了青紫色。
  秦堪忍住笑,严肃回答道:“不,我画的是……”
  “啊!莫非是驴?”书生恍然,接着嫌恶之色更甚:“这是驴么?驴能长成这样?”
  秦堪刚一张嘴,书生便一脸愤慨地打断了他:“驴怎能这样画呢?世间万物皆有其神形,你这是对万物的亵渎!”
  这家伙不知是干什么的,竟随身带着笔和墨筒,也不管秦堪和杜嫣什么表情,蹲下身便在街边开始修改那幅猪头图来。
  寥寥添了几笔,好好一只抽象派猪头楞被书生改成了驴头,驴的两只耳朵耷拉着,驴脸拉得老长,栩栩如生,颇具神韵。
  秦堪和杜嫣不由大为惊叹。
  书生左看右看半晌,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动作很粗鲁的将画拍在秦堪胸口上,怒道:“看见了么?这才叫驴!你画的那个简直是猪!”
  秦堪摸了摸鼻子,淡定道:“我刚才画的本来就是猪……”
  书生一呆,定定注视秦堪许久,忽然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秦堪却眯着眼睛笑了。
  这家伙虽然看起来有点不正常,不过好象人还不坏……
  拱了拱手,秦堪很客气地问道:“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咳咳咳……我,在下苏州唐寅,字伯虎,唉!”
  “咳咳咳……”这回轮到秦堪咳嗽了,咳得比唐寅还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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